我是恐怖游戏末日商城里的指引员小明。
因为只想准时干饭,从不刁难玩家。
直到今天。
一伙新来的玩家抢了我的幸运币,把我和旋转门捆一起玩了半小时大风车。
我晕得七荤八素,脸上挂着彩蹭回休息室时——
我哥默默拎起了防暴棍。
我姐的高跟鞋尖闪过寒光。
咖啡阿姨微笑着系上了围裙。
清洁爷爷哼着歌拧紧了水阀。
午夜零点,商城广播突然刺耳响起:
【警告!SSS级异常已激活,血腥咖啡厅区域开放】
【警告!SSS级异常已激活,无尽车库区域开放】
【警告!SSS级异常已激活……】
所有玩家的电子地图瞬间失效,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扭曲变化的商城结构图。
他们被困在了这座巨大的钢铁迷宫里,终于开始恐慌:
谁惹那个小吃货了
第一章
末日商城的指引员
我是末日商城游戏副本里的指引员,小明。
我的工作很简单,每天蹲在服务中心的柜台后面,
给新来的玩家发放购物清单任务,等他们溜达完三个区域,
盖完章,我再笑眯眯地递上优惠券,其实就是离开商场的通行密钥。
完事儿。
下班!
吃饭!
今天美食区的A档口有限量版的岩浆烤肠,去晚了可就没了。
想起那滋滋冒油、滚着辣椒粉的烤肠,我口水都快流到柜台上了。
我特地提前十分钟打开服务中心的卷帘门,把我姐给我准备的爱心便当盒摆好,
我哥炸的黄金鸡块、咖啡阿姨烤的巧克力曲奇、清洁工爷爷不知从哪儿搞来的新鲜草莓,
还有我自己的幸运币项链,冰凉的金属贴着我胸口,让我安心。
这是姐姐送的,她说能带来好运。
我刚捏起一块鸡块,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
远处就传来了脚步声,夹杂着不耐烦的议论。
这什么破副本末日商城听着就跟闹着玩似的。
狼哥,薇姐,咱们快点搞定,这低级本纯属浪费时间。
我赶紧把鸡块放下,努力挤出职业微笑。
快来吧,快接任务,快盖章,快拿优惠券走人!我的烤肠在呼唤我!
脚步声在柜台前停下。为首的是个染着红毛的年轻人,眼神倨傲,应该就是狼哥。
他旁边是个穿着皮衣、表情冷淡的女人,薇姐。
狼哥用指关节敲了敲柜台桌面,咚咚响。
喂,NPC,任务呢
在呢在呢!早就准备好了!
我赶紧把三张盖好章的空白任务卡和地图推过去,声音尽量甜美:
欢迎光临末日商城!这是您的购物体验清单,只需随意游览三个区域并盖章,即可返回此处兑换惊喜优惠哦!
一个看起来挺新的玩家好奇地问:
狼哥,这任务听起来挺简单的啊我们赶紧做完出去吧
薇姐抱着胳膊,冷哼一声:
简单越是简单的副本越容易阴沟里翻船!动动你的脑子!
狼哥没接话,反而上下打量着我,眼神让我不舒服。
他忽然伸手,一把抓过我放在柜台上的幸运币项链,吊在空中晃荡。
哟,这玩意儿看起来挺别致啊一个NPC还戴首饰该不会是什么隐藏道具吧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那个……这不是道具,是私人物品,请还给我……
还给你狼哥咧嘴一笑,手一缩,把项链揣进自己兜里,
捡到就是我的了。说不定是通关关键呢
我急了,绕过柜台想追:真的不是!那是我姐姐给我的!请还给我!
狼哥轻易地躲开我,和薇姐交换了一个眼神,笑容变得恶劣。
想要行啊。他指了指旁边那扇为了营造末日感而一直缓慢旋转的破损旋转门,
你进去,让我们看看这玩意儿能转多快,把我们逗乐了,说不定就还你了。
我看着那扇吱呀作响、布满污垢的旋转门,心里发怵。
不……不行……那个不安全……
一个游戏NPC还怕不安全薇姐嗤笑,
狼哥,别跟他废话了,看来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是不会老实交代隐藏任务了。
狼哥一把揪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把我往旋转门那边拖。
走吧你!给我们表演个大风车!
其他玩家有的面露不忍,但没人敢出声阻止。
我被强行塞进了旋转门的隔间里。
狼哥在外面不知道用什么卡住了门扇,然后猛地一推!
走你!
旋转门突然失去控制,疯狂地加速旋转起来!
天旋地转!
世界在我眼前变成模糊扭曲的色块,玻璃窗外的景物飞驰而过,胃里翻江倒海。
我死死抓住内部的栏杆,耳边是他们混杂着口哨和大笑的起哄声。
哇哦!快看!转起来了!
哈哈哈真有意思!
狼哥牛逼!
眩晕和恶心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我的幸运币被抢走了……
烤肠肯定没了……
而且……我好想吐……
第二章
旋转门的噩梦
世界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疯狂地旋转、搅拌。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金属扭曲的吱呀声,还有外面那些玩家刺耳的笑声和叫好声。
我的手指死死抠着冰凉的金属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但眩晕感还是无孔不入地钻进我的脑袋,搅得我胃里翻江倒海。
哇哦!看看这转速!
狼哥!再快点!让他飞起来!
哈哈哈这NPC脸都白了!真逗!
求饶的话卡在喉咙里,被离心力甩得七零八落。
我只能死死咬着牙,生怕一开口就会吐出来。
眼泪不受控制地被甩出来,迅速消失在快速掠过的空气中。
不知道转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但感觉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旋转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门扇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缓缓停住。
我像一摊烂泥一样从隔间里滑出来,瘫软在地板上,
冰冷的瓷砖贴着我的脸颊,稍微缓解了那令人作呕的眩晕感。我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全是乱飞的金星。
啧,这就完了真没劲。狼哥失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一双靴子停在我面前。是薇姐。她用鞋尖踢了踢我的肩膀,力道不轻。
喂,别装死。隐藏任务到底在哪或者,还有什么好东西,一起交出来。
我艰难地抬起头,视线还有些模糊,但本能地看向狼哥放项链的口袋。
项…项链……还给我……那真的…只是……
狼哥嗤笑一声,竟然真的把项链掏了出来,在我眼前晃悠。
还惦记着呢行啊,再给你个机会。学两声狗叫听听,叫得大声点,爷高兴了,说不定就还你了。
我的血一下子涌到了脸上,是屈辱,也是愤怒。
我…我不是……
叫你妈叫!薇姐突然不耐烦地打断,猛地一挥手,打掉了狼哥晃项链的手。
项链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滑到不远处。
我眼睛一亮,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过去想捡回来。
就在我的指尖快要碰到那枚冰凉的金属时,一只穿着厚重工装靴的脚狠狠踩了下来!
咔嚓!
一声轻微的、令人心碎的碎裂声。
靴子移开。
我的幸运币项链躺在那里,链子断了,那枚雕刻着简单花纹的银色硬币被踩得微微变形,
边缘都翘了起来,沾满了灰尘和鞋底的污垢。
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呆呆地看着那枚硬币,心脏像被那只靴子狠狠碾过一样,疼得无法呼吸。
那是姐姐给我的……她说能保佑我平安幸运的……
狼哥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薇姐,牛逼啊!踩得好!
薇姐冷漠地瞥了一眼地上的项链,又看向我,仿佛只是踩扁了一只蚂蚁。
一个破烂玩意儿,也值得惦记。废物就是废物,连个像样的道具都没有。
她不再看我,对其他人挥挥手。
走了,看来这废物NPC身上榨不出什么油水。去别处逛逛,赶紧盖章走人,这破地方真晦气。
玩家们跟着他们,嘻嘻哈哈地离开了服务中心。
有人经过时,还故意踢飞了旁边的一个空易拉罐,罐子哐啷啷地滚远,最后停在一片寂静里。
旋转门彻底停了。
只剩下我一个人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对着那枚被踩扁的幸运币。
脸颊火辣辣地疼,不知道是刚才转的,还是眼泪腌的。
我小心翼翼地、颤抖着伸出手,把那枚变形的硬币和断掉的链子捡起来,
紧紧攥在手心里。金属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远处似乎飘来他们隐约的对话声:
狼哥,薇姐,咱们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过分一个游戏数据而已,你还真投入感情了赶紧的,去找盖章的地方!
我吸了吸鼻子,把快要溢出来的酸涩感强行憋回去。
不能哭。
哭了也没用。
只会被嘲笑。
我扶着还在嗡嗡作响的脑袋,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得想办法把项链修好……至少,在姐姐发现之前……
第三章
家人的庇护
手心被断裂的项链硌得生疼,但远不及心里那股闷着的难受劲儿。
我扶着还在嗡嗡作响的柜台边缘,晃悠悠地站起来。
两条腿软得像煮过头的面条,每走一步,地板都好像还在旋转,胃里也跟着晃荡。
不能吐在这里。清洁工爷爷会唠叨的。
我深吸了好几口气,把那阵恶心感强压下去。
得回家。
回到员工休息区。
只有回到那里,闻到哥哥炸鸡块的油香味,
听到姐姐敲键盘的嗒嗒声,我才能确定刚才那场噩梦真的结束了。
我攥紧手心那枚变形的幸运币和断链,低着头,一步一步往商场深处的员工通道挪。
平时觉得还挺近的路,今天变得格外漫长。
灯光好像也比平时昏暗,那些为了营造末日氛围而故意做旧的破损广告牌,
此刻看起来格外阴森,像一张张嘲笑我的脸。
拐过最后一个货架,熟悉的员工休息室牌子出现在眼前。
我几乎是扑过去,用身份卡刷开了门。
嘀的一声轻响,门滑开。
温暖的光线和食物的香气瞬间包裹了我,驱散了一点身上的寒意和心里的委屈。
哟,我们的小明同志终于下班了
哥哥系着那条可笑的卡通围裙,正从空气炸锅里捞金灿灿的鸡块,
今天怎么这么晚我的鸡块都快复炸一遍了……我靠!你脸怎么了
他猛地放下篮子,几步跨过来,沾着油渍的手捏住我的下巴,
把我低着的头抬起来,眉头拧得死紧。
姐姐也从电脑后抬起头,推了推金丝眼镜,视线锐利地扫过我的脸,
又落在我脏兮兮的衣服上。跟人起冲突了
咖啡阿姨端着刚烤好的饼干从旁边的小厨房出来,
看到我也是一愣:小明这……这是摔了
清洁工爷爷正哼着歌擦他的宝贝水桶车,闻言也停下了动作,看过来。
被家人围住关心的感觉让我的鼻子更酸了。
我张了张嘴,想说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能把手心里那枚被踩扁的幸运币摊开,伸到姐姐面前。
姐姐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她拿起那枚变形的硬币,指尖在翘起的边缘和深刻的鞋印痕迹上摩挲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神冷得吓人。
哥哥凑过来一看,直接炸了:
这他妈谁干的!老子的幸运币也敢踩!人呢走了没看我不把他腿打折塞进搅碎机里!
他说着就要去摘围裙,好像马上就要冲出去干架。
姐姐一把按住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寒意:闭嘴。吵死了。
哥哥梗着脖子,但到底没再嚷嚷,只是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睛瞪得像铜铃。
咖啡阿姨放下饼干盘,拿起那枚硬币仔细看了看,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
这孩子……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她转身走回小厨房,开始慢条斯理地解下身上印着小猫的可爱围裙,
换上了另一条纯黑色的、看起来更像工作围裙的皮质围裙。
清洁工爷爷没说话,只是拿起放在水桶车旁边的长柄水管钳,
用抹布一下一下地擦拭着钳口,那金属摩擦的声音,听得我头皮有点发麻。
姐姐把幸运币放在桌上,看向我,语气放缓了些:
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指了指还在晕乎乎的脑袋和隐隐作痛的胳膊,小声说:
他们……他们把我绑在旋转门上……转了很久……
砰!
哥哥一拳砸在旁边的铁柜上,发出巨响。
妈的!老子……
姐姐一个眼刀甩过去,哥哥后面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脸憋得通红。
姐姐重新看向我,抬手轻轻理了理我汗湿的、乱糟糟的头发。
知道了。没事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裹着冰。
小明,你先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可是……我的烤肠……我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说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
哥哥听到这话,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肩膀垮了一下,又是心疼又是气地瞪我:
吃吃吃!就知道吃!被人欺负成这样还惦记烤肠!等着!老子……我一会儿就去把A档口那烤肠机搬回来!
姐姐没理会哥哥的暴言,只是把我往浴室方向轻轻推了推:先去洗澡。烤肠,会有的。
我点点头,乖乖地往浴室走。
经过咖啡阿姨身边时,看到她正从橱柜深处拿出一个金属盒子,
里面似乎装着各种形状奇特的……模具
清洁工爷爷已经擦好了他的水管钳,正笑眯眯地哼着不成调的歌,检查水阀开关。
热水冲刷在身上,稍微驱散了一些疲惫和恐惧。
但我心里那种莫名的不安感,却越来越清晰。
姐姐他们……好像太平静了。
平静得有点吓人。
第四章
商城的异变
热水冲掉了身上的灰尘和冷汗,却冲不散心里那股沉甸甸的后怕和委屈。
幸运币上那个清晰的鞋印,好像直接踩在了我的心口上。
穿上干净的员工制服,我磨磨蹭蹭地走出浴室。
休息室里飘着浓郁的咖啡香和一丝淡淡的……机油味
哥哥已经不在砸柜子了,他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
正低着头,异常专注地擦拭着一根金属短棍。
那棍子乌沉沉的,看上去分量不轻,一端还带着些不起眼的凸起。
他擦得很慢,很仔细,仿佛那不是一根棍子,而是什么珍贵的艺术品。
空气炸锅安静地待在一边,里面的鸡块大概已经凉透了。
姐姐还坐在电脑前,屏幕上不再是往常的监控画面或者数据报表,
而是一些飞快滚动的、我看不懂的代码和商城结构剖面图,
蓝光照在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显得有些冰冷。
她手边放着那枚被踩扁的幸运币。
咖啡阿姨不在小厨房了,她坐在餐桌旁,面前摆着那个打开的金属盒子。
里面确实不是饼干模具,而是一些形状奇特、闪着冷光的金属零件。
她正不紧不慢地将它们组装起来,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那东西渐渐有了点……像个超大号、结构复杂的奶油裱花袋的轮廓
但尖嘴部分未免也太长太锋利了些。
清洁工爷爷也没在擦他的水桶车了,他正弯腰检查墙角的消防水管接口,
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活扳手,
嘴里哼着的歌调子有点怪,像是某种走了音的安魂曲。
休息室里的气氛有点……怪。
很安静,但又不是平时那种下班后的慵懒安静。
而是一种绷紧的、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只有哥哥擦拭金属的细微沙沙声、咖啡阿姨组装零件的咔哒声、爷爷哼唱的怪异调子,
以及姐姐键盘偶尔一声清脆的回车键敲击声。
我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肚子不合时宜地又叫了一声。
哥哥抬起头,看到我,把擦好的短棍随手别在后腰,站起身:
洗好了饿了吧鸡块凉了,哥给你下碗面
他的语气尽量放轻松,但眼神里的火气还没完全压下去。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目光忍不住瞟向姐姐手边的幸运币。
姐姐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拿起那枚硬币,走到我面前,
把它放进我手心,然后合上我的手指。
先好好睡一觉。她重复道,语气不容置疑,明天,哥给你做十根烤肠。
咖啡阿姨抬起头,对我温柔地笑了笑:
是啊,小明,快去睡吧,一觉醒来,什么都好了。
她手里那个奇怪的裱花袋已经组装好了,尖嘴部分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清洁工爷爷也直起腰,笑呵呵地说:
睡吧睡吧,小孩子要多睡觉才能长高。爷爷保证,今晚绝对不会有讨厌的噪音吵到你。
他们的安慰很温暖,但那种怪异的感觉更浓了。
我捏着那枚冰冷的、变形的硬币,点了点头,乖乖走向我的小隔间。
躺进柔软的被窝,疲劳和惊吓终于彻底淹没了我。
我几乎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睡得很沉,连梦都没有。
直到——
滋啦——!!!
一阵极其尖锐、刺耳的电流噪音猛地撕破了寂静,像是生锈的锯子在疯狂拉扯人的耳膜!
我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心脏狂跳。
那噪音响了一下,又骤然停止。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不到两秒。
紧接着,整个商场的广播系统像是疯了一样,
用一种毫无感情、却因电流不稳定而扭曲变调的电子音,疯狂地嘶吼起来:
【警告!SSS级异常已激活!血腥咖啡厅区域开放!】
【警告!SSS级异常已激活!无尽车库区域开放!】
【警告!SSS级异常已激活!迷失货架区通道开启!】
【警告!……】
红色的应急灯透过门缝疯狂闪烁,将我的小隔间映照得一片诡异猩红。
广播还在不知疲倦地重复着、叠加着警告,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凄厉。
外面休息室里,传来哥哥扭动脖子发出的咔吧声,和他带着兴奋狞笑的低语:
开工了。
第五章
玩家的恐惧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撞得肋骨生疼。
猩红的光透过门缝,一下一下地闪烁,像一只巨大而不祥的眼睛在眨动。
广播里那毫无感情的电子警告音还在持续轰炸,
重复着那些光听名字就让人头皮发麻的区域:
【血腥咖啡厅】、【无尽车库】、【迷失货架区】……
发生了什么
系统故障了吗
还是……年度消防演习升级了末日版本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被子滑到腰间,带起一阵凉风,激起胳膊上一层鸡皮疙瘩。
休息室里异常安静。
哥哥那句开工了之后,就再没听到任何声音。
哥哥姐姐阿姨爷爷
他们都出去了
去处理这个……异常了
一种强烈的不安攥紧了我。我赤着脚跳下床,小心翼翼地推开隔间的门。
休息室里空无一人。
空气炸锅冷冰冰地呆在原地,哥哥坐过的小板凳倒在地上。
姐姐的电脑屏幕已经黑了,那枚幸运币也不在桌上。
咖啡阿姨的金属盒子关着,但旁边桌上留下了一点奇怪的银色油渍。
爷爷的水桶车还在,但那把巨大的活扳手不见了。
只有头顶广播里刺耳的警告和门外隐约传来的、完全陌生的诡异声响在提醒我,这不是梦。
我得出去看看。
至少……得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拧开了休息室的门把手。
门外的景象让我瞬间僵在原地。
这……这里还是我熟悉的那个末日商城吗
通道还是那条通道,但原本只是做旧效果的墙壁,
此刻布满了巨大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着的暗红色污渍,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和甜腻混合的怪味。
远处的灯光忽明忽灭,将扭曲的影子投在墙上,
那些影子蠕动着,不像任何已知的物品。
远处的货架区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又猛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断了脖子。
紧接着是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什么东西在被强行拖拽摩擦地面的声音。
我的腿有点发软。
这绝不是演习,也不是普通的系统故障。
我贴着冰冷的墙壁(避开那些搏动的血管),一点一点地往前挪。
广播的声音似乎小了一些,
但另一种低语般的、像是无数人在地底呻吟的声音开始隐隐约约地回荡。
拐过一个弯,我猛地停下脚步,屏住呼吸。
前面的休息区长椅上,蜷缩着一个人影。
那身熟悉的玩家制服……是之前队伍里的一个!
他看起来吓坏了,整个人缩成一团,抱着脑袋,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似乎在喃喃自语,声音破碎而充满恐惧:
……疯了……都疯了……这根本不是D级本……
……车库……车会吃人!薇姐她……她直接被……
……咖啡厅……那女的……那根本不是咖啡机!是绞肉机!啊啊啊——!
他突然捂住嘴,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像是回想起了极度恐怖的画面。
还有……还有保安……那根棍子……碰到就碎……
……清洁工……他的水……血!是血!冲过来的全是血!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涣散,脸上满是泪水和污渍,正好对上了我惊骇的视线。
他像是看到了更恐怖的东西,手脚并用地往后缩,后背狠狠撞在墙上。
别过来!别杀我!你的烤肠……你的烤肠我没抢!
是狼哥!是薇姐踩的!不关我的事!别让他们来找我!求你了!
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我愣住了。
他在说什么哥哥……姐姐……阿姨……爷爷
他们……做了什么
就在这时,通道另一头传来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嗒。
嗒。
嗒。
还伴随着金属拖拽在地上的声音,滋啦——滋啦——
那个玩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眼睛惊恐地瞪大到极限,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被堵住的吸气声。
他连滚带爬地跳起来,看都不敢看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疯了一样地冲向另一个黑暗的岔路口,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那沉重的脚步声停了一下。
然后,又继续响起。
越来越近。
我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猛地躲到旁边一个巨大的、破了一半的广告牌后面,
紧紧捂住嘴巴,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猩红的灯光闪烁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拖着什么东西,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是我哥。
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手里拎着那根乌沉沉的金属短棍,
棍子的一端还在往下滴落着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
而他另一只手……拖着一只巨大的、还在微微抽搐的……像是某种变异老鼠的爪子
那东西的体积快赶上半个我了,被他随意地拖在地上,划出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他经过我躲藏的地方时,似乎顿了顿,鼻子里发出轻轻一声哼笑,像是闻到了什么,
但他没停下来,继续拖着那玩意儿,慢悠悠地走远了,消失在通道另一端的红光里。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我才敢大口喘气,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广播里的警告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但商场深处,那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呻吟声,似乎更加清晰了。
第六章
狼哥的崩溃
冰冷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哥哥刚才拖过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滴落的暗红色液体……还有那个玩家崩溃的哭喊……
车会吃人、绞肉机、碰到就碎、血……
一个个破碎的词组在我脑海里疯狂碰撞,拼凑出令人胆寒的图景。
这一切,难道真的和哥哥姐姐他们有关
就因为我的幸运币被踩了因为我被绑在旋转门上
不,不可能。
他们只是普通的商场员工啊!
哥哥炸鸡块有时还会炸糊,姐姐最头疼的是月度报表,
咖啡阿姨的拉花偶尔会失败,清洁工爷爷最大的爱好是哼跑调的歌!
可是……哥哥手里那根滴着不明液体的棍子……
还有休息室里那反常的平静和那些奇怪的工具……
我必须找到那个跑掉的玩家!狼哥和薇姐呢他们是不是知道更多
我不敢再待在这条弥漫着铁锈味、墙壁还在诡异搏动的通道里。
我朝着那个玩家消失的黑暗岔路口跑去。
脚下的触感黏腻腻的,不知道沾了什么。
周围的货架变得歪歪扭扭,上面陈列的不再是商品,
而是一些难以名状的、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的黑影。
低语声更近了,好像就在下一个拐角。
我猛地刹住脚步,躲在一个倾倒的货架后面,小心地探出头。
前面是一个小小的中庭休息区。那个刚刚逃跑的玩家并不在。
但是,在中间那个破损的喷泉水池边,坐着一个人影。
是狼哥!
他看上去……糟透了。
那头嚣张的红毛现在耷拉着,沾满了灰尘和某种暗色的粘液。
他的皮夹克破了好几处,脸上有擦伤,眼神空洞地盯着干涸的水池底部,身体微微发抖。
他那只曾经踩过我幸运币的工装靴,鞋底似乎沾满了厚厚的、已经半凝固的暗红色污垢。
他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风箱:
……疯子……全都是疯子……
……那保安是怪物!一棍子……一棍子就把阿杰砸……砸碎了……
……咖啡厅那个女的……笑着问我加不加糖……然后……烤箱里……烤箱里伸出来的那是人手吗!!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呼吸急促起来。
……还有那个清洁工……他的水管里流出来的……是血啊!滚烫的血!!
他像是突然看到了我,又像是透过我看到了别的什么恐怖景象,瞳孔剧烈收缩。
薇姐……薇姐想抢那女人的咖啡壶……直接被……被吸进去了!!连叫都没叫出来!!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项链……都是那条破项链……那个NPC……他说得对……那不是道具……是诅咒!是催命符!
他摊开手掌。
里面不是什么武器,也不是道具。
那是一小撮银色的金属粉末,夹杂着几点细碎的、曾经属于我那枚幸运币的残片。
他竟然一直攥着这个!
我们就不该惹他……不该抢他东西……不该把他……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绝望的悔恨,
完了……我们都完了……这个商城……根本不是什么新手副本……是屠宰场!是那些怪物的老巢!
他突然抬起头,猩红的灯光划过他惨白的脸。
他们是一起的!那个NPC!和那些怪物是一起的!
他猛地站起来,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张望,崩溃地大喊:
他在哪!那个叫小明的NPC到底在哪!让他出来!让他放过我!我把粉末还给他!我还给他啊!
他的喊声在诡异的中庭里回荡,引来了更深处的阴影一阵不祥的蠕动。
我死死捂住嘴,缩回货架后面,心脏狂跳。
幸运币的粉末……
他们真的是一起的……
是为了……给我报仇
就在这时——
哒。
哒。
哒。
一阵清脆的、有节奏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从另一条通道里不紧不慢地传来。
狼哥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他的脸上瞬间褪尽血色,比刚才还要恐惧十倍,眼球剧烈颤抖着,几乎要凸出眼眶。
他像是被冻僵了一样,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止了。
那高跟鞋声越来越近,从容不迫,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狼哥猛地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极度惊恐的抽气,
再也顾不得其他,连滚爬爬地冲向与我躲藏位置相反的黑暗通道,
甚至连手里那点金属粉末都撒落了也浑然不觉。
高跟鞋声在岔路口停顿了一下。
似乎有一个清冷的、带着一丝玩味的女声轻轻呵了一下。
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不紧不慢地,朝着狼哥逃跑的方向跟了过去。
我瘫坐在冰冷的、沾满污渍的地上,背靠着货架,浑身发冷。
那个声音……是姐姐。
第七章
玩家的求生
高跟鞋的声音远去了,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令人胆寒的韵律,追向了狼哥逃跑的方向。
中庭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远处那些持续不断的、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
我扶着冰冷的货架,双腿发软地站起来。
狼哥逃跑时撒落的那点金属粉末,在猩红闪烁的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光。
诅咒……催命符……
他刚才的话像冰锥一样刺进我的脑子里。
是因为我吗
这一切的恐怖变故,真的是因为我被欺负了,所以哥哥姐姐他们……
不,不会的!
他们只是……只是比较保护我。
对,就像上次我不小心打翻了咖啡阿姨的糖罐,
她虽然心疼得哇哇叫,但也只是揉乱我的头发,又给我做了双份的饼干。
哥哥上次因为我偷吃了他藏起来的限量版薯片,
追着我跑了半个休息区,最后还不是把剩下半包都塞给了我
他们只是生气了,稍微……教训了一下那些坏玩家
对,一定是这样!
等他们气消了,一切就会恢复正常的。
我的烤肠,我的幸运币……姐姐说不定能修好它……
我努力说服自己,压下心底那股越来越强的恐惧和不安。
我不能待在这里,我得回家,回休息室去等他们。那里是安全的。
我辨认了一下方向,尽量避开那些阴影蠕动和发出怪声的区域,
贴着墙根,朝着记忆里员工通道的方向挪动。
商场的结构似乎真的变了。
原本熟悉的路径变得陌生,有些通道被扭曲的金属框架堵死,
有些地方则多出了原本不存在的、深不见底的黑暗岔路。
空气里的铁锈味和甜腻味混合得更加令人作呕。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压低的、急促的说话声。
还有手电筒光束胡乱晃动的光影。
我立刻缩到一个翻倒的促销展台后面,屏住呼吸。
是几个玩家!
大概有四五个人,看起来都狼狈不堪,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恐惧。
为首的竟然是那个之前提醒过狼哥和薇姐是否过分的新人玩家,
他现在手里紧紧攥着一根从某个展示架上拆下来的金属管,当做武器。
……必须找到出口!这鬼地方一刻也不能待了!
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女孩带着哭腔说。
地图完全没用!电子导航也失效了!我们就像没头苍蝇!
另一个矮个子男生崩溃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小声点!想把那些东西引过来吗
为首的新人玩家低吼一声,警惕地四下张望,
手电光束扫过我藏身的展台,我赶紧把头埋得更低。
刚才……刚才你们都看到了吧车库那边……一个声音颤抖着说。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好几秒,才有人带着巨大的恐惧,哆哆嗦嗦地开口:
车……车活了……那辆吉普车……它张嘴了……把老王他……整个吞了下去……然后轮胎……轮胎变成了腿……
还有咖啡厅……那哪里是咖啡!那杯子里的眼珠子还在转!
别说了!求你们别说了!运动服女孩呜咽起来。
都冷静点!为首的新人玩家虽然自己也脸色苍白,但努力维持着镇定,
现在互相埋怨和害怕没用!我们得团结,才能找到出路!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困惑和难以置信:
你们发现没有……那些……‘东西’……它们好像……主要在攻击狼哥那伙人还有……之前欺负过那个指引员NPC的人
其他人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思索和震惊的表情。
好……好像是的……阿杰之前踢过NPC的柜台……
薇姐抢了那NPC的项链……
狼哥把他塞进了旋转门……
所以他们才……
话语戛然而止,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惊骇和一丝荒诞的猜想。
不可能……吧矮个子男生干巴巴地说,一个新手副本的NPC……怎么可能……
那你怎么解释现在的情况!运动服女孩突然激动起来,
那些怪物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为什么好像……好像有目标一样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难道……为首的新人玩家缓缓开口,声音干涩,
想要活下去……关键在那个NPC身上要取得他的原谅
这个猜想太大胆,太荒谬,却又似乎是这片绝望恐怖中唯一能抓住的、符合逻辑的稻草。
可是……我们去哪里找他他肯定也被困在这里某个地方吧
而且……他会原谅我们吗我们当时……都没阻止……
希望刚刚燃起,就被更深的绝望和愧疚扑灭。
就在这时——
咔哒……咔哒咔哒……
一阵轻微的、有节奏的、像是某种硬物敲击地面的声音,从他们身后的黑暗通道里传来。
很轻,却很清晰。
所有的玩家瞬间汗毛倒竖,猛地转过身,惊恐地用手电照向那片黑暗。
什么……什么东西!
是……是那个清洁工吗!他的水管!
那咔哒声停住了。
紧接着,黑暗中,缓缓滚出来一个小小的、色彩鲜艳的塑料球。
它滚到玩家们脚边,停了下来。
玩家们如临大敌,紧张地盯着那个球,一动不敢动。
几秒钟后,塑料球啪地一声,从中间裂开了。
里面不是糖果,也不是玩具。
而是一堆密密麻麻的、不断蠕动的……电子蟑螂
它们的眼睛闪着红光,发出细碎的吱吱声,瞬间像潮水一样四散开来,爬向玩家的脚面!
啊啊啊!什么东西!
滚开!恶心!
玩家们顿时乱作一团,惊恐地跳脚,试图甩掉那些爬上来的机械虫子。
混乱中,那咔哒咔哒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欢快()的节奏,迅速远去了。
像是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蹦蹦跳跳地离开。
我躲在展台后,心脏缩成一团。
那个声音……有点像……咖啡阿姨摆弄她那些奇怪饼干模具时发出的声音
第八章
清洁工的清洗
电子蟑螂的吱吱声和玩家们惊恐的叫骂声渐渐远去,被商场深处更加诡异的声响吞没。
我瘫坐在冰冷的展台后面,后背被金属硌得生疼,但比不上心里那股冰火交煎的难受。
他们的话像针一样扎在我耳朵里。
……主要在攻击狼哥那伙人……
……欺负过那个指引员NPC的人……
取得他的原谅……
所以,真的是因为我。
真的是哥哥姐姐……还有咖啡阿姨、清洁工爷爷他们做的。
为了我。
那个被拖走的巨大鼠爪、滴着暗红液体的棍子、高跟鞋不紧不慢的追逐、还有刚才那堆恶作剧般的机械蟑螂……
所有零碎的、可怕的画面一股脑地涌上来,冲击着我的认知。
他们不是普通的商场员工。
那个新人玩家荒谬的猜想,恐怕是真的。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让我牙齿都开始打颤。
我一直以为的温暖港湾,熟悉的家人,原来藏着这样……恐怖的一面
而他们此刻,正在为了我,在这座变成炼狱的商场里进行一场残酷的清洗。
我该怎么办
冲出去喊停吗他们……会听我的吗
现在的他们,还是我认识的哥哥姐姐吗
就在我脑子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极度凄厉、扭曲的惨叫!
是狼哥的声音!
但那声音只持续了半秒就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掐断,
只剩下一种令人牙酸的、湿漉漉的撕裂声在通道里短暂回荡,然后也归于寂静。
我的胃猛地抽搐起来,差点吐出来。
那边……是姐姐高跟鞋声音消失的方向。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我必须回家!回到休息室!
那里也许是唯一安全的地方了!
至少……至少我要问清楚!
强烈的恐惧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迫切感驱使着我。
我猛地从展台后面爬起来,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发现,
凭着记忆和直觉,朝着员工通道的方向拼命跑去。
脚下的粘腻感更强了,空气里的甜腥味浓得化不开,几乎让人窒息。
两侧的货架扭曲得更加厉害,有些甚至像是活物般在微微蠕动,投下狂乱舞动的阴影。
那低语声变成了清晰的呻吟和呜咽,仿佛无数冤魂被禁锢在这些钢铁和混凝土之中。
我不敢回头,不敢停下,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终于,熟悉的员工专用标识出现在前方一个拐角!
我几乎是扑过去的。
然而,就在拐过拐角的瞬间,我猛地刹住脚步,差点尖叫出声!
前面的景象让我血液都快冻结了。
这里确实是通往员工通道的必经之路,一个小型的货物中转区。
但此刻,这里根本过不去!
地面、墙壁、甚至天花板的管道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暗红色的、如同粗壮藤蔓般的的东西!
它们在我眼前缓缓地蠕动、搏动,表面布满了粘液,散发出更加浓烈的铁锈和甜腻混合的气味。
它们相互纠缠、盘绕,彻底堵死了前方的路,形成了一堵还在不断增厚、蠕动的活体墙壁!
而在那堵可怕的墙壁下方,躺着一个人。
是那个之前在中庭崩溃的玩家!
他仰面躺着,眼睛瞪得巨大无比,几乎突出了眼眶,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痛苦。
他的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一丛更加粗壮的、搏动着的暗红色藤蔓,
正从他的嘴巴里钻出来,向上生长,连接着那堵可怕的墙壁!他的胸口毫无起伏,显然已经死了。
我被这恐怖绝伦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
向后跌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后蹭,只想离那东西远一点!
就在这时,那堵蠕动的墙壁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存在。
几条稍细的藤蔓猛地从墙壁中分离出来,像毒蛇一样,朝着我的方向急速射来!
我吓得闭上了眼睛,连尖叫都卡在喉咙里。
预期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反而听到了一阵非常熟悉、甚至有点欢快的……口哨声
嘘~溜溜溜~
紧接着,是一阵强劲的水流喷射声!
不是普通的水,那声音沉重而粘稠,带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气!
哗——哧——
我颤抖着睁开眼。
只见清洁工爷爷正站在我不远处,手里拿着那根巨大的、连接着消防水管的水管钳,
正在哼着他那跑调的歌,优哉游哉地对着那堵蠕动的墙壁和射向我的藤蔓进行冲洗。
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从水管里猛烈喷出,冲击在那些藤蔓上。
那些可怕的藤蔓一接触到这水,立刻像是被强酸腐蚀一样,发出滋滋的声响,
迅速枯萎、融化,变成一滩滩冒着气泡的深色淤泥,散发出更浓的恶臭。
就连那个玩家嘴里长出来的那根主藤蔓,也迅速萎缩、脱落下来,掉在地上,化成了一滩污物。
爷爷一边冲洗,一边还像是自言自语般念叨着:
哎呀呀,怎么又堵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乱丢垃圾……一点都不讲卫生……堵了下水道多不好……得通通,都得通通……
他轻松地疏通了堵路的藤蔓,露出了后面的通道口,然后关掉了水阀。
他转过身,看到瘫坐在地上的我,脸上露出和往常一样笑眯眯的表情,
仿佛刚才只是清理了一个普通的堵塞。
哟,小明醒啦怎么坐地上多脏啊。快回去再睡会儿,天亮还早呢。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滩迅速溶解的玩家尸体和藤蔓淤泥,
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像是看着一堆需要清理的普通垃圾。
他扛着还在滴落粘稠液体的水管钳,哼着歌,慢悠悠地转身,
走向了另一条黑暗的通道,很快就消失在阴影里。
只留下我,坐在冰冷粘腻的地上,
面对着前方被疏通的、弥漫着恶臭和血腥味的通道,
还有地上那滩迅速缩小的、曾经是一个人的痕迹。
爷爷他……
刚才……
那水管里流的……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第九章
姐姐的响指
爷爷哼歌的声音和那粘稠液体的滴答声终于远去了。
中转区里只剩下我,还有地上那滩正在不断缩小、冒着细密气泡的深色污渍,
以及空气中浓郁到令人作呕的甜腥恶臭。
胃里翻江倒海,我猛地扭过头,干呕了几下,
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
眼睛又酸又涩,但流不出眼泪,
巨大的恐惧和认知的崩塌已经抽干了我所有的水分和力气。
爷爷……
那个总是笑呵呵、抱怨我们乱丢垃圾、偷偷塞糖给我吃的爷爷……
他刚才……
那水管里喷出的……
我不敢再想下去。大脑拒绝处理这个信息,
像一台过载的机器,嗡嗡作响,一片混乱。
回家……
我必须回家!
回到休息室,把门锁起来,躲进被子里,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也许睡一觉,再醒来,就会发现这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哥哥会抱怨鸡块又凉了,姐姐会催我写工作报告,
咖啡阿姨会端出烤焦的饼干,爷爷会唠叨地上怎么又有水渍……
对!回家!
这个念头成了支撑我唯一的力量。
我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
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过那片刚刚被疏通的、还残留着湿滑粘腻和刺鼻气味的地面,
一头扎进通往员工通道的门口。
身后的黑暗仿佛有生命般,蠕动着,低吟着,
但那扇熟悉的、印着员工休息区,闲人免进的门就在眼前。
我用尽全身力气扑上去,身份卡颤抖着对准识别区。
嘀——
绿灯亮了!
门滑开的瞬间,我几乎是摔了进去,然后反手疯狂地拍打着墙上的关门按钮。
门缓缓合上,将外面那片猩红、扭曲、充满诡异声响和气味的世界隔绝在外。
呼——哧——呼——哧——
我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依然狂跳得像是要炸开。
休息区里很安静。
和之前我离开时一样,空气炸锅冷着,电脑黑着屏,
哥哥的短棍不见了,咖啡阿姨的金属盒子也不见了。
只有顶灯苍白的光线照亮一切,看起来……正常得可怕。
正常得仿佛外面的天翻地覆只是一场幻觉。
我滑坐在地上,抱住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不是幻觉。
狼哥同伴崩溃的哭喊,狼哥自己的恐惧和悔恨,
那个新人玩家的推测,还有爷爷……爷爷他……
【我们是一起的!那个NPC!和那些怪物是一起的!】
【他在哪!让他出来!让他放过我!】
【取得他的原谅】
那些声音在我脑海里疯狂回荡。
是因为我吗
就因为我被抢了项链,被绑在旋转门上,所以他们……他们就变成了那样
把整个商城变成了地狱,把那些玩家……
可是……可是那些玩家……虽然狼哥和薇姐很坏,但其他人呢
那个只是跟着的新人那个提醒过他们的玩家他们也要……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负罪感突然攫住了我。
是因为我。
如果我没有那么废物,如果我能保护好项链,
如果我能反抗……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
不……不是的……
是狼哥他们先欺负我的!是他们不对!
哥哥姐姐他们……他们只是……在保护我……
两种念头在我脑子里疯狂撕扯,几乎要把它撑裂。
就在这时——
砰!
砰!砰!
休息室的外门突然被重重地敲响!
不是正常的敲门,而是某种绝望的、用身体撞击的声音!
还夹杂着模糊不清的、嘶哑的哭嚎!
开门!开门啊!求求你!我知道你在里面!那个NPC!小明!开门!
是狼哥的声音!
他竟然找到这里了!他还活着!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极致恐惧后的癫狂和最后一丝绝望的乞求。
我还给你!我把东西还给你!你看!我都捡起来了!粉末!都在这里!
放过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抢你东西!我不该把你塞进旋转门!
求求你!让它离开!别让它跟着我!让它走!啊——!!
他的哭喊变成了凄厉的惨叫,伴随着某种湿重的、拖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还有……一种低沉的、愉悦的哼唱声
撞击门的声音变得更加疯狂和混乱。
开门!开门!你是NPC!你能控制它们的对不对!让它们停下!求求你!
我什么都愿意做!我给你当狗!我给你探路!别杀我!别——!!
声音戛然而止。
像被人掐断了电源。
一切归于死寂。
只有那低沉的、愉悦的哼唱声,在门外又持续了几秒钟。
然后,是逐渐远去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嗒。
嗒。
嗒。
从容不迫。
优雅。
我僵在原地,背死死抵着门板,连呼吸都停止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门外……
刚才……
那哼唱声……
是姐姐。
第十章
监控中的真相
门外死寂。
连那低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哼唱声和高跟鞋音都彻底消失了。
只有我自己的心脏,在死寂中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
撞着耳膜,震得我浑身发麻。
我像一尊被钉在门板上的雕像,动弹不得。
冰冷的金属透过薄薄的衣衫,将寒意渗进我的骨头缝里。
狼哥最后那声戛然而止的惨叫,和他绝望癫狂的乞求,
像鬼魅一样缠绕在空气里,每一个字都带着钩子,撕扯着我的神经。
还给他……粉末……
放过他……
让它离开……
别杀我……
姐姐的哼唱……
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我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肚子里空空如也,只有酸苦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和鼻腔,呛得我眼泪直流。
我瘫软在地上,蜷缩起来,手臂紧紧抱住自己,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只有彻骨的冰寒。
不是我……
不是我杀的……
是姐姐……是哥哥……是他们……
可是……是因为我。
他们都是因为我。
那个荒谬的、被我拼命否定的念头,
此刻无比清晰地、带着血淋淋的重量,砸在我的认知上。
我不是受害者。
我是……导火索。是原因。是这一切恐怖屠杀的……缘由。
【他们是怪物……】
【我们是一起的……】
【取得他的原谅……】
那个新人玩家惊恐的话语,此刻听起来不再荒谬,而是残酷的真相。
我一直以为的家人,是怪物。
而我,和他们一起。
巨大的负罪感和恐惧像两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我的喉咙。
我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声的哽咽和剧烈的颤抖。
我不知道在地上蜷缩了多久,直到呕吐物的酸臭和自己身上的冷汗味混合在一起,变得难以忍受。
我不能待在这里。
躲在门后有什么用
这道门能拦住外面的怪物,能拦住……里面的我吗能拦住我的家人吗
我需要答案。
我必须知道……我们到底是什么
一个念头突然钻进我混乱的大脑。
监控!
姐姐的电脑!那里连接着商场所有的监控探头!
也许……也许我能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也许我能看到……他们……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自虐般的诱惑力。
我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挣扎着,我扶着门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腿软得厉害,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我一步一步,挪到姐姐的电脑桌前。
屏幕是黑的。我颤抖着手按下开机键。
主机发出轻微的运行声,屏幕亮起,跳出了熟悉的系统登录界面。
我知道密码。姐姐以前懒得弄的时候,会让我帮她处理一些简单的数据录入。
手指抖得厉害,好几次才输对密码。
桌面出现。我移动鼠标,点开了那个标记着全域监控的软件图标。
软件加载成功。
屏幕上瞬间分割出数十个小小的监控画面。
大部分画面是一片猩红或者雪花,或者剧烈地晃动,只能看到模糊扭曲的影子。
但还有几个画面,是清晰的。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其中一个画面,对准的是美食区A档口。
烤肠机还在运转,
但里面烤着的……那不断蠕动的、滴着油脂的东西……绝对不是什么烤肠!
而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身影——是哥哥——
正背对着镜头,哼着歌,用那根乌沉沉的短棍,
像打地鼠一样,随意敲打着从附近货架阴影里试图伸出来的、某种不可名状的触手,
每敲一下,就发出一声沉闷的噗叽声和短暂的抽搐。
另一个画面,是咖啡厅。
原本温馨的桌椅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咖啡阿姨背对着镜头,站在那个巨大的、冒着热气的咖啡机前。
那机器正在剧烈地震动,发出嗡嗡的轰鸣,出口处不是咖啡,
而是不断涌出冒着热气的、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流淌得到处都是。
阿姨似乎正在往里添加着什么原料……那看起来像是一截……靴子
我的胃又开始抽搐。
我疯狂地滑动鼠标,切换着画面,寻找着。
找到了!
车库的画面!
画面里,清洁工爷爷正拿着他那巨大的水管钳,对着一排排静止的车辆进行清洗。
粘稠的液体冲刷过车身,那些车辆仿佛活物般剧烈地颤抖着,
发出金属扭曲的呻吟,轮胎融化,车窗碎裂……
而在爷爷脚边,堆积着不少已经彻底清洗干净、变成一堆废铁的车辆残骸,
其中一堆残骸里,隐约露出一片熟悉的皮夹克碎片……
我猛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手指不受控制地继续滑动。
终于,我切换到了……员工通道入口处的监控画面。
时间戳显示是不久前。
画面里,狼哥像疯了一样扑到门上,
用身体疯狂撞击,哭喊着,手里紧紧攥着一把东西。
然后……
一道穿着职业套裙、踩着高跟鞋的优雅身影,不紧不慢地走入了画面。
是姐姐。
她手里没有拿任何武器。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狼哥身后,看着他疯狂撞门乞求。
然后,狼哥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
看到姐姐的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那是超越了极限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他张着嘴,似乎想尖叫,但发不出任何声音。
姐姐对他微微笑了一下,抬起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声音很轻,透过监控几乎听不见。
但狼哥整个人就像是被抽掉了骨头,瞬间软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他手里攥着的那些金属粉末,洒落开来。
姐姐低头看了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踢开挡路的身体,然后弯下腰,
从地上捡起了一个小小的、闪着银光的东西。
她对着监控探头的方向(或者说,正好是对着镜头的方向),举起了那样东西。
那是我那枚被踩扁的、沾满污垢的幸运币。
它似乎被简单修复了一下,虽然还是变形的,但至少恢复了硬币的形状。
姐姐对着镜头,晃了晃那枚硬币,嘴角勾起一个平静的、甚至称得上温柔的弧度。
然后,她转过身,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哼着那不成调的歌,从容地离开了监控范围。
只留下狼哥毫无生气的身体,瘫在冰冷的门口。
我坐在电脑前,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姐姐……
她看到监控了
她知道我在看!
那个笑容……那个晃硬币的动作……
那不是安慰。
那是……确认。
啪。
一个极其轻微的、模拟响指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的休息室角落里响起。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猛地回过头!
休息室的阴影里,空无一人。
只有那个声音,轻飘飘地回荡了一下,然后彻底消失。
像是幽灵的恶作剧。
又像是……一个冰冷的警告。
第十一章
玩家的逃亡
那声轻飘飘的、仿佛幻觉般的响指余音,
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我的耳膜,直抵大脑深处。
我猛地从电脑椅上弹起来,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我惊恐地环顾整个休息室——
空无一人。
苍白的灯光下,只有冰冷的器械、倒地的板凳、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炸鸡油脂和咖啡的微香,
混合着我刚才呕吐留下的酸苦气味。
是幻觉吗
因为过度恐惧和紧张产生的幻听
还是……姐姐她……真的……
我不敢想下去。监控画面里姐姐那个平静的笑容和晃硬币的动作,
比任何狰狞的表情都更让我胆寒。她知道我在看。
她甚至可能……知道我就在这里。
不能再待下去了!
这里不再安全了!
我必须离开休息室!
可是……我能去哪里外面是那个变成了炼狱的商城,
到处是扭曲的怪物和……正在进行清理的家人。
无处可逃。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淹没上来。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巨大的恐惧压垮时,监控屏幕边缘的一个小画面,猛地吸引了我的注意。
是那个新人玩家!还有他的两个队友!那个运动服女孩和矮个子男生!
他们还活着!
画面显示他们似乎在一个相对完整的区域——好像是……儿童玩具区
他们躲在一个巨大的、破损的彩虹泡泡池后面,看起来惊魂未定,但暂时没有受到攻击。
新人玩家正紧张地通过货架的缝隙向外观察着什么,另外两人紧紧靠在一起,身体还在发抖。
他们还活着……
而且,似乎没有被哥哥姐姐他们……针对
那个新人玩家之前的话又一次在我脑海里响起:
……它们好像……主要在攻击狼哥那伙人……、取得他的原谅……
一个荒谬、疯狂、却又在绝境中闪烁着唯一一丝微光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如果……
如果他们真的需要我的原谅才能安全……
如果我真的能……做点什么……
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感到害怕和荒谬。
我能做什么我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废物NPC……
可是……
狼哥他们死了。薇姐死了。
那个被藤蔓杀死的玩家也死了。都是因为我。
如果我不做点什么,剩下的这些人……会不会也因为我的不作为,而被……
负罪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
我死死盯着监控画面里那三个瑟瑟发抖、却还在努力求生的玩家。
他们当时……没有欺负我。那个新人甚至试图劝阻过。
我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点。
也许……
也许我可以试着……出去
找到他们
告诉他们……快点离开
或者……至少……表示一下我原谅你们了,快走
这个想法疯狂而危险。
外面随便一个什么东西都可能要了我的命,更别提遇到……哥哥或者阿姨或者爷爷……
但是,躲在休息室里,听着、看着他们因为我而被追杀至死,这种感觉几乎同样令人窒息。
就在我内心激烈挣扎的时候,玩具区的监控画面突然有了变化!
新人玩家猛地缩回头,脸色惨白,对着另外两人拼命打手势,
指着某个方向,嘴唇无声地快速动着,看口型像是在说来了!或者那边!。
运动服女孩瞬间捂住了嘴,眼泪涌了出来,矮个子男生则死死抓着自己的胳膊,抖得像筛糠。
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他们!
没时间犹豫了!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猛地转身,冲向我之前放装备的小柜子,
那里有备用的商场区域对讲机!
虽然大部分频道可能都失效了,但公共紧急频道也许还能用!
玩家们进入副本时,系统通常会默认开通这个频道的接收权限!
我手忙脚乱地翻出那个小小的对讲机,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拼命调试着频率。
快啊!快啊!
刺耳的电流杂音中,我似乎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公共紧急频道号!
我死死按住通话键,几乎是对着对讲机吼叫起来,声音因为恐惧和急切而完全变调:
跑!快跑!别待在原地!去……去东南角的货运电梯!那里的备用电源也许还能用!下到B2停车场试试!快跑!
我不知道这个信息是真是假,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存在的、系统规则之外的漏洞!
B2停车场因为早期建设问题,有一部分区域是独立供电系统,也许……也许还没被完全污染
喊完,我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对讲机从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我猛地抬头看向监控屏幕——
玩具区的三人组显然收到了信息!
他们脸上的表情从极致的恐惧变成了惊愕和难以置信!
新人玩家猛地抬头,似乎在四处寻找监控探头的位置!
但他们没有犹豫!
新人玩家一把拉起几乎软倒在地的女孩,矮个子男生也爆发出求生的本能,
三人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泡泡池的掩护,朝着画面边缘、大概是东南方向玩命地狂奔而去!
几乎就在他们离开原地的下一秒——
一道优雅的、穿着高跟鞋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走入了监控画面的角落。
是姐姐。
她停在那片空无一人的彩虹泡泡池边,微微偏头,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然后,她缓缓地抬起头。
目光,精准地、穿透了屏幕般,落在了……正在看监控的我的身上。
她对着探头,微微歪了歪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然后,她抬起手,再次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啪。
声音很轻。
却像惊雷一样在我脑海里炸开。
这一次,绝对不是幻听。
第十二章
玩具的复活
啪。
那声清脆的响指,如同丧钟,在我耳膜深处敲响,余音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
监控屏幕上,姐姐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只留下空荡荡的、色彩俗艳的玩具区,
那个巨大的彩虹泡泡池静静地呆在原地,像一个沉默而诡异的见证者。
她知道了。
她肯定知道了。
知道我看到了监控,知道我插手了,知道我试图放走那些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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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恐惧瞬间攫紧了我的四肢百骸,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我几乎能想象出姐姐此刻的表情——不是愤怒,而是那种平静的、带着一丝玩味的失望,
就像上次发现我偷吃了她藏在冰箱顶层的巧克力。
不,这次不一样。
这次的巧克力,是她的工作。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从电脑桌前弹开,踉跄着后退,
直到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冰箱门,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怎么办
逃跑
我能逃到哪里去休息室不再安全,外面更是死路一条。
哥哥的棍子,阿姨的烤箱,爷爷的水管,
还有姐姐……她那无声无息就能让人倒下的响指……
对讲机!那三个玩家!
我猛地想起他们!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跑到货运电梯
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我,我连滚带爬地扑到地上,捡起那个摔在地上的对讲机。
屏幕裂了,但指示灯还微弱地亮着。
我拼命地按着通话键,压低声音,对着它嘶哑地喊:
喂你们听到了吗到了吗回话!快回话!
只有电流的沙沙声,像嘲弄的耳语。
绝望再次涌上心头。他们是不是已经……被我害死了
因为我愚蠢的干预,反而让姐姐更快地找到了他们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
滋啦……听……听到……
一个断断续续、夹杂着剧烈喘息和奔跑声的声音突然从对讲机里传了出来!
是那个新人玩家!
我们……我们在往东南角跑!谢谢!谢谢你!但是……但是后面……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和奔跑而扭曲变形,
有东西在追我们!很多……很多玩具!它们活了!啊啊啊——!
一声剧烈的撞击声和尖叫从对讲机里炸开,
紧接着是一阵混乱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笑声和塑料摩擦的怪响!
滚开!别碰我!是那个运动服女孩的哭喊。
打它们!打碎它们!矮个子男生歇斯底里的吼叫。
然后声音又变得模糊遥远,似乎对讲机被捡了起来,
新人玩家喘着粗气,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恐慌:
指挥车!指挥车活了!小火车轨道……缠住了小林的脚!遥控恐龙……在咬他!拼图……拼图碎片像刀片一样飞!救命!它们太多了!
玩具活了
指挥车遥控恐龙拼图碎片
我猛地扭头看向监控屏幕,疯狂切换着玩具区附近的探头画面!
找到了!
东南角通道的监控画面!
画面剧烈地晃动着,信号极不稳定,布满雪花。
但我能依稀看到——
整个通道已经变成了一个光怪陆离、噩梦般的玩具坟场!
原本陈列在货架上的遥控车、洋娃娃、积木、机器人……
全都像是被注入了邪恶的生命,疯狂地攻击着那三个玩家!
一辆巨大的卡通指挥车冒着黑烟,发出刺耳的鸣笛声,横冲直撞,试图将他们撞倒!
一个小小的、原本可爱的黄色塑料鸭子,嘴巴却张得巨大,
里面布满了锯齿,追着运动服女孩的脚踝咬!
漫天飞舞的拼图碎片像锋利的刀片,旋转着切割空气,在他们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而最可怕的,是那些原本堆放在角落里的、等人高的毛绒玩具熊和兔子!
它们慢吞吞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棉花从开裂的接缝处溢出,玻璃珠做的眼睛闪烁着猩红的光。
它们迈着沉重的、不协调的步伐,
张开巨大的、软绵绵的怀抱,堵住了玩家们主要的去路!
新人玩家挥舞着金属管砸碎了一个扑过来的机器人,
一把将运动服女孩从指挥车轮子前拉开,
矮个子男生则尖叫着用脚踢开那些源源不断扑上来的小型恐怖玩具。
他们离货运电梯的标识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离!
但这二十米,却像是被这些疯狂的玩具构筑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
电梯!就在前面!冲过去!新人玩家嘶吼着,试图带头突围。
但一只巨大的、填充着某种诡异黑色棉絮的泰迪熊,缓缓地挪动了一步,彻底堵死了通道。
它低下头,用那双猩红的玻璃眼珠看着他们,嘴角的缝合线咧开一个扭曲的弧度。
绝望笼罩了画面。
我握着对讲机,手心全是冷汗,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是我……是我让他们去东南角的……是我害了他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滋啦啦——!!!
一阵极其刺耳、音量巨大的、走调走得一塌糊涂的儿歌旋律,猛地从玩具区的广播喇叭里炸响!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
这声音扭曲、尖锐、充满了杂音,完全不是欢快的调子,反而像是用指甲刮擦黑板般令人头皮发麻!
然而,这诡异可怕的音乐声响起的一瞬间,通道里所有疯狂的玩具,
指挥车、恐龙、拼图、毛绒玩具,全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僵住了!
它们的动作停滞了,猩红的眼睛闪烁不定,仿佛在分辨这突如其来的指令。
就连那只巨大的泰迪熊,也停顿了一下,歪了歪巨大的脑袋。
三个玩家也愣住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可怕的音乐惊呆了。
跑啊!!!我对着对讲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新人玩家最先反应过来,虽然脸上依旧是见鬼般的恐惧,但他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走!他大吼一声,拉着同伴,
几乎是贴着那只僵住的泰迪熊的腿边,连滚爬爬地冲向了最后的二十米!
矮个子男生和运动服女孩也爆发出最后的力气,跟了上去!
他们冲到了货运电梯门口!新人玩家疯狂地拍打着下行按钮!
电梯门,竟然真的缓缓打开了!
三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瞬间挤了进去!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刹那——
一只巨大的、毛茸茸的熊掌,猛地伸了过来,卡在了门缝之间!
是那只泰迪熊!它似乎摆脱了音乐的影响,
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电梯里的三人,发出低沉的、咕噜咕噜的威胁声!
电梯门被卡住,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新人玩家脸上血色尽失,绝望地试图用金属管去撬那只熊掌!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
那走调的、可怕的儿歌音乐,突然停了下来。
一个懒洋洋的、带着点抱怨意味的女声,通过广播系统轻轻地啧了一下。
然后,是一个清晰的、对着麦克风吹气的声音。
接着,那个女声哼起了另一段旋律,依旧跑调,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哄孩子般的语气:
小熊熊,乖~该睡觉觉啦~
随着这诡异的催眠曲响起,那只卡着门的巨大泰迪熊,动作猛地一滞。
它那猩红的玻璃眼珠闪烁了几下,光芒渐渐暗淡下去。
巨大的熊掌一点点变得无力,然后缓缓地、缓缓地从门缝里滑了出去。
咚!地一声巨响,它庞大的身躯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
直接仰面倒在了地上,溅起一片灰尘,再也不动了。
电梯门顺利关闭。
显示屏上的数字开始跳动:B1…
B2…
他们……下去了
成功了
我瘫软在监控屏幕前,浑身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虚脱无力。
那个女声……是咖啡阿姨
她……她在帮我
还没等我缓过气来——
咔哒。
休息室的门锁,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从外面打开的那种电子音。
而是……像是有人用钥匙,从外面轻轻转动了锁芯。
门,被缓缓推开了一条缝。
第十三章
哥哥的归来
门轴转动发出极其轻微的吱呀声,在这死寂的休息室里,却如同惊雷般炸响。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瞳孔猛地收缩,死死盯住那条逐渐扩大的门缝。
心脏不再狂跳,而是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缩成一团,连呼吸都本能地屏住了。
恐惧达到了顶点,反而带来一种诡异的麻木。
是谁
姐姐带着那个可怕的响指
哥哥拎着那根滴血的短棍
咖啡阿姨哼着走调的恐怖儿歌
还是清洁工爷爷扛着那根流淌粘稠液体的水管
门,被彻底推开了。
一个高大、甚至有些臃肿的身影,堵在了门口,几乎完全遮住了门外通道里闪烁的红光。
是哥哥。
他身上那件可笑的卡通围裙不见了,换上了那套深蓝色的保安制服,
但制服上沾满了大片大片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污渍,
有些地方还被撕破了,露出底下结实的肌肉。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起来有点……累
额头上带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几缕头发黏在上面。
他手里没拿那根乌沉沉的短棍。
而是端着一个……纸袋
就是美食区最常见的那种牛皮纸餐袋,袋口敞开着,里面冒着一股熟悉而诱人的香气……
是烤肠的香味。
浓郁、滚烫、带着辣椒粉和油脂的焦香。
这极其违和的一幕,让我的大脑彻底宕机,无法处理眼前的信息。
哥哥迈步走了进来,反手随意地关上了门,将那片猩红和诡异彻底隔绝在外。
他走到休息室中央,把那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纸袋啪地一下,放在布满油渍的桌子上。
然后,他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吧咔吧的关节声响,长长地、像是卸下千斤重担般舒了口气。
妈的……总算清理得差不多了……
他嘟囔着,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完成繁重工作后的疲惫,
真是的,净会添乱……搞得一团糟……害得老子加班……
他像是在抱怨什么不听话的宠物或者弄脏地板的顽皮孩子。
然后,他终于把目光投向还瘫坐在冰箱旁、像见了鬼一样看着他的我。
他的眉头习惯性地皱了起来,带着一丝不耐烦:
你小子坐地上干嘛脏不脏赶紧起来吃饭!
他指了指桌上那个还在冒热气的纸袋。
喏,A档口的岩浆烤肠,限量版,最后几根都让我给你拿来了。赶紧趁热吃,凉了腻歪。
他的语气,和往常催我吃饭时一模一样。
仿佛他只是刚刚结束了一场普通的夜间巡逻,
而不是刚从那个血肉横飞、玩具复活的恐怖炼狱里归来。
我呆呆地看着他,看着那袋烤肠,
又看看他制服上那大片刺眼的暗红污渍,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烤肠的香气钻进鼻子,却只让我一阵反胃。
哥哥见我没动,啧了一声,大步走过来。
他身上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混合着烤肠的香气,形成一种极其怪异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弯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从地上拎了起来。
他的手很有力,甚至有些粗糙,沾着些干涸的、暗红色的碎屑。
发什么呆吓傻了他把我按到桌前的椅子上,
把那个纸袋往我面前又推了推,都说了没事了,吃点东西压压惊。
我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无法从他制服上的污渍移开。
那……是什么
哥哥顺着我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像是才注意到似的,
随手拍打了两下,但那污渍早已浸润了布料,根本拍不掉。
哦,这个啊,他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说沾了点儿番茄酱,
没事,蹭了点脏东西,回头让你姐帮我洗洗就行了。
他拉过旁边另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身体微微后仰,打了个哈欠。
真是累死老子了……好久没活动这么久了……不过还行,总算把那群不长眼的垃圾都清理干净了。
他说的……是那些玩家吗
清理干净……
我的胃又开始抽搐。
对了,哥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掏了掏,
拿出一个东西,随手丢在桌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是那枚幸运币。
它被仔细地擦拭过,虽然依旧有些变形,
边缘也留下了无法抚平的凹痕和那个清晰的鞋印,
但表面的污垢已经不见了,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弱的银光。
你姐手巧,给你大致掰回来了。凑合还能戴。哥哥语气平淡,
下次自己收好,别啥玩意儿都往外拿,惹麻烦。
我看着那枚失而复得、却带着永久伤痕的硬币,
又看看面前香气扑鼻的烤肠,再看看一脸事情办完了该吃饭了表情的哥哥……
一种巨大的、荒谬的、几乎要让人疯掉的割裂感,死死攫住了我。
他们……
杀了人。
用那么恐怖的方式。
然后……
给我带回了烤肠,修好了项链,抱怨着加班辛苦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哥哥似乎完全没察觉到我内心的惊涛骇浪,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
他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噼啪的轻响。
赶紧吃,吃完好好睡一觉。明天……
他顿了顿,咧嘴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里似乎带着点……期待
商场估计得停业整顿几天,正好,咱们全家可以一起……大扫除一下。里里外外,彻底清理一遍。
他说大扫除三个字的时候,语气微微加重,
眼底闪过一丝我无法理解的、冰冷的寒光。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不是撞击,而是礼貌的、轻柔的叩叩两声。
哥哥头也没回,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进。
门滑开。
咖啡阿姨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口,托盘上放着三杯还在冒着热气的……牛奶
她已经换回了那身印着小猫的可爱围裙,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仿佛刚刚只是在厨房里忙碌了一阵。
忙完了都累了吧喝点热牛奶助助眠。
她笑着走进来,目光扫过我面前的烤肠和桌上的幸运币,笑容更深了些,
小明也饿了吧快吃吧,阿姨特意给你多拿了一根哦。
她把牛奶一杯放在哥哥面前,一杯放在我面前,然后端着最后一杯,
自然地走到姐姐的电脑桌前坐下,小口啜饮起来,仿佛只是过来串门闲聊。
她看起来那么正常,那么温暖。
如果不是我刚刚亲耳通过监控,听到那扭曲恐怖的儿歌和催眠曲……
我握着温热的牛奶杯,指尖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片冰寒。
哥哥拿起一根烤肠,大大地咬了一口,满足地嚼着,油脂从他嘴角溢出来。
咖啡阿姨小口喝着牛奶,看着哥哥的吃相,无奈地笑着摇头。
桌上是香气扑鼻的食物和温暖的饮品。
一切都显得那么日常,那么温馨。
如果忽略掉哥哥制服上大片干涸的血污。
如果忽略掉咖啡阿姨围裙边缘一点不起眼的、溅上去的暗红色斑点。
如果忽略掉窗外隐约传来的、仿佛从未停止过的、低沉的呻吟和呜咽声。
我低下头,看着杯中纯白的牛奶。
它看起来那么干净,那么无害。
但我突然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第十四章
血海中的温暖
温热的牛奶杯熨烫着冰凉的指尖,烤肠的香气固执地往鼻子里钻。
哥哥满足的咀嚼声,咖啡阿姨小口啜饮牛奶时轻微的吞咽声,
甚至她自己电脑风扇轻微的嗡鸣……一切听起来都那么日常,那么平静。
可我的目光,却无法从哥哥制服上那片暗红,
从阿姨围裙上那点不起眼的斑点,从桌上那枚带着永久凹痕的幸运币上移开。
平静的表象之下,是滔天的血海和无法理解的恐怖。
而我,坐在这血海中央,被他们用温暖和保护的名义,牢牢地困住。
牛奶杯在我手中微微颤抖,漾起细小的波纹。
我该喝吗
我吃得下吗
哥哥三两口解决掉一根烤肠,舔了舔手指上的油渍,
看向我面前一动未动的食物,眉头又习惯性地皱起:
干嘛呢快吃啊!特地给你带的,凉了就真不好吃了。
咖啡阿姨也放下杯子,温柔地附和:
是啊小明,吓坏了吧吃点热乎的,喝点牛奶,睡一觉就好了。明天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
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暖,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
如果我没有看过监控的话。
恢复正常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砂纸摩擦,
怎么样恢复正常像……像清理垃圾一样,把一切都‘清理’掉,就恢复正常了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恐惧瞬间攫紧了我。我怎么敢……怎么敢用这种语气质问他们
哥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但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疑惑的神情。
他看向咖啡阿姨,又看向我,像是无法理解我的问题。
不然呢哥哥的声音里带着理所当然的诧异,
垃圾堵路了,不清掉,难道留着过年发臭吗
他说的仿佛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真正的生活垃圾。
咖啡阿姨轻轻叹了口气,放下牛奶杯,
走到我身边,温暖的手轻轻放在我的肩膀上。
我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
她的手顿了顿,然后更轻地拍了拍。
小明,她的声音很柔和,带着一种试图安抚的耐心,
你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吗
她看着我的眼睛,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里,
此刻有一种我读不懂的、深沉的悲哀……和清醒。
这里是‘末日商城’,她缓缓地说,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我的心上,
是恐怖游戏里的副本。来到这里的人,要么是罪大恶极的囚徒,要么是寻求刺激的赌徒。没有无辜者。
他们的善意是假的,温柔是装的,所有的好,都是为了最终能从你身上榨取更大的价值。
你忘了吗你忘了我把你从那个想把你当‘护身符’卖掉的队伍里救出来时,你是什么样子了吗
我的呼吸一窒。
记忆的闸门被她的话猛地冲开。
冰冷的锁链勒进脖颈的皮肤,饥饿灼烧胃袋的疼痛,鞭子抽打在身上的火辣,
还有那些虚伪的笑脸、甜蜜的谎言、以及谎言戳破后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恶意……
我们……咖啡阿姨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疲惫,
我们曾经也和他们一样,沉沦在这个无尽的杀戮游戏里,要么杀人,要么被杀,麻木得快要忘记自己曾经也是个人了。
直到你出现了。哥哥接口道,语气不再不耐烦,而是变得有些复杂,
你那么小一点,脏得像只小泥猴,被链子拴着,却扑上来抱住你姐的腿,让她快跑,说你会拦住那些坏人。
哥哥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又心酸的画面:
真是蠢得要命,又……他妈的有点亮眼。
咖啡阿姨点点头,眼神变得温柔起来:
是你让我们想起来,除了厮杀和吞噬,或许……还可以有别的活法。比如,保护点什么。
比如,有个家。哥哥的声音粗声粗气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老子乐意罩着你,乐意给你炸鸡块带烤肠,乐意把找你麻烦的垃圾全都扫进焚化炉,怎么了有问题
他瞪着我,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我看着他制服上的血污,
看着咖啡阿姨围裙上的斑点,
看着那枚失而复得却永远带着伤疤的幸运币,
看着面前香气扑鼻的烤肠和温热的牛奶……
恐惧依然存在,那份血腥带来的战栗并未消失。
但一种巨大的、酸楚的、复杂的暖流,
却蛮横地冲破了恐惧的冰层,汹涌地淹没了我的心脏。
他们不是怪物。
或者说,他们是为了我,才选择成为守护一方的怪物。
在这个扭曲、残酷的游戏世界里,
他们用最极端、最恐怖的方式,为我圈出了一小片所谓的正常和温暖。
代价,就是将所有试图破坏这片正常的垃圾,彻底清理。
我的手不再颤抖了。
我低下头,拿起那根烤肠,大大地、狠狠地咬了一口。
油脂的焦香、辣椒粉的刺激、肉质的紧实感瞬间充斥口腔。
很好吃。
是哥哥特地给我带来的限量版。
我又端起牛奶杯,将里面温热的液体一饮而尽。
牛奶顺滑微甜,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哥哥看着我的动作,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咖啡阿姨也笑了,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乖。
胃里被温暖的食物和牛奶填满,驱散了最后的寒意和不适。
是的,我接受了。
接受了他们的保护,他们的方式,他们带来的……带着血腥味的温暖。
我拿起桌上那枚变形的幸运币,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那凹痕清晰地印在皮肤上。
这不是诅咒。
这是勋章。
是羁绊。
是家的证明。
我将它紧紧握在手心,抬起头,看向哥哥和咖啡阿姨,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嗯。明天……我们一起大扫除。
哥哥咧嘴笑了,露出森白的牙齿。
咖啡阿姨温柔地点点头。
窗外的呜咽声似乎永远不会停止。
商场的猩红灯光或许永不熄灭。
但在这个弥漫着烤肠香气、牛奶味道和淡淡血腥气的休息室里,家还在。
这就够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