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临站在巷口，看着沈清婉的背影被雨幕一口一口吞掉。
心脏像被什么钝器狠狠楔进去，疼，却拔不出来。
他下意识抬脚追了两步，又在积水里猛地刹住。
凭什么？
是沈清婉毁约，是沈清婉先不要他！
可那截雪白的脚踝在雨里一闪，像一根针，精准刺进他的视网膜。
裴之临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沈清婉崴了脚，他背着她在暴雨里走了三公里。
她搂着他的脖子，呼吸喷在他耳后：“之临哥哥，你走慢点，我怕你把我摔了。”
现在，她连头都没回。
裴之临喉结滚了滚，嘴角扯出一个冷笑：
“沈清婉，你最好演得像一点。”
话是这么说，垂在身侧的手却攥得青筋暴起，指甲在掌心掐出四道血痕。
裴之临回到空荡新房，手里紧紧攥着沈清婉丢下的卡通钥匙。
吊灯亮得刺眼，映出满室狼藉。
撕碎的婚纱、碎掉的玻璃杯、打翻的蛋糕，奶油在地上蜿蜒，像一滩融化的雪。
裴之临踢开脚边的碎瓷，径直走向玄关。
那串卡通钥匙被孤零零地挂在挂钩上，塑料小熊咧着嘴，像在嘲笑他。
旁边一张便签，是她惯常的钢笔字：
“祝你幸福。”
四个字，一笔一划，连顿笔都干净利落，没有半点颤抖。
裴之临盯着那行字，忽然笑出声，越笑越大声，到最后几乎像喘息。
“祝我幸福？”
“沈清婉，你有什么资格祝我幸福？”
他一把扯下钥匙，金属环勒痛指腹，他却像感觉不到。
抬手就想把那串钥匙扔出窗外，却在脱手的一瞬间又猛地收回来。
塑料小熊撞在裴之临掌心，发出轻微的“哒”一声。
他忽然想起七年前，沈清婉把钥匙塞进他手里，眼睛亮得像星星：
“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之临哥哥，你要每天按时回家，不然我就”
“你就怎样？”
“我就哭给你看！”
现在，她连哭都懒得哭给他看了。
裴之临把钥匙攥进掌心，塑料棱角陷进皮肉，血珠渗出来，他却笑了：
“行，沈清婉，你行。”
手机屏幕亮起，微信未读消息两千零三十四条。
全是沈清婉发的。
过去的四年年，从“早安”到“晚安”，从“今天食堂的糖醋排骨好难吃”到“之临哥哥，我好想你”。
他一条都没点开。
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两秒，裴之临鬼使神差地点进其中一条。
“之临，我今天路过婚纱店，看到一条好漂亮的鱼尾裙，你穿西装站在旁边一定很搭。”
“你是不是又加班到很晚？胃不好，记得喝热牛奶。”
“我做噩梦了，梦见你不要我了。”
最后一条停在三天前。
“我放过你了，也放过我自己。”
语音条里，沈清婉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平静。
裴之临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他一条条点开，机械地听着，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
沈清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他的耳膜。
“之临哥哥，我今天看到一句话，‘爱是恒久忍耐’。”
“可我好像忍不到你回头了。”
裴之临忽然心慌得厉害。
那种心慌像小时候偷偷拆掉爷爷的钟表，却再也装不回去的慌乱。
“假的。”他低声说，却不知道是在说服谁，“她那么爱我，怎么可能”
可手却先一步拨通了助理的电话：“查！沈清婉现在在哪！”
二十分钟后，助理发来一张照片。
民政局门口，季时川拄着拐杖，另一只手紧紧牵着沈清婉。
她无名指上，一枚素圈在太阳下闪着细碎的光。
裴之临盯着那张照片，瞳孔狠狠收缩。
下一秒，手机狠狠砸在墙上，屏幕碎裂，像一朵蛛网。
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全是冷汗。
“演戏。”他咬着牙，声音发狠，“沈清婉，你他妈演得太像了。”
抓起车钥匙，裴之临冲出门。
跑车在雨夜里发出野兽般的轰鸣，像要撕破夜色。
他一路飙到
一百八十迈，雨水拍在挡风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鞭子。
脑子里却全是那张照片，沈清婉侧头对季时川笑，嘴角梨涡浅浅，是他很久没见过的弧度。
裴之临忽然想起，上一次她这样对他笑，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他答应陪她去看樱花，结果临时爽约那次。
沈清婉抱着蛋糕在雨里等了他三个小时，最后把蛋糕塞进垃圾桶，对他笑：
“没关系，姐姐的事情更重要。”
那时候，他怎么回答的？
哦，他说：“沈清婉，你能不能别这么矫情？”
现在，她把笑给了别人。
车速表指向
二百，裴之临忽然一脚刹车，轮胎在地面擦出尖锐的声响。
他伏在方向盘上，大口喘气。
“沈清婉，”他低声说，“你赢了。”
裴之临冲出门，到了季家医院，却只看到空病床。
护士说：“季先生提前出院，带走了沈小姐。”
裴之临站在走廊，头顶白炽灯亮得晃眼。
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她发高烧，他陪沈允儿体检，只给她发了一条“多喝热水”。
那时候，她怎么回的？
好。
一个字，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裴之临转身就走，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跑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知道不能停下。
一停下，就会想起她最后那个背影。
雨幕里，她一步一步，走得那么稳，像是再也不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