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斑驳,墙头爬满蔷薇。
裴之临站在沈清婉母亲留下的老宅门口,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
他抬手砸门,指节砸在铁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沈清婉!”
无人应答。
他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她躲在阁楼哭,他也是这样砸门。
那时候她开门,眼睛红得像兔子,却对他笑:“之临哥哥,我没事。”
现在,门内传来季时川的声音:“婉婉现在不想见你。”
裴之临一拳砸在门玻璃上。
碎玻璃四溅,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在雨水里晕开一朵朵淡红的花。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固执地重复:“婉婉,我们回家。”
门内,传来她沙哑的声音:
“裴先生,您和姐姐定下的婚约的婚礼没几天了,请回吧,祝您幸福。”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精准地割在他最软的肉上。
他忽然想起沈清婉以前叫他什么?
之临哥哥。
现在,是“裴先生”。
裴之临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
“沈清婉,”他低声说,“你真狠。”
门内,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季时川的声音骤然紧张:“婉婉!”
裴之临瞳孔骤缩,一脚踹开门。
客厅里,沈清婉倒在地上,脸色潮红,呼吸急促。
季时川弯腰想抱她,裴之临先一步冲过去。
“滚开!”
他抱起她,才发现她轻得可怕。
怀里的女人滚烫,像一团火。
裴之临忽然想起,沈清婉以前也这样抱过他。
那时候他胃病发作,她半夜跑去买药,回来也是这样把他抱在怀里。
“之临哥哥,别怕,我在。”
现在,她在昏迷前最后一句话是:
“别碰我。”
裴之临僵在原地,像被雷劈中。
季时川从他怀里接过她,语气平静。
“婚礼请帖记得发给我和婉婉,一定到场。”
裴之临站在原地,看着季时川把她抱进卧室,门在眼前关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掌心全是血,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雨还在下。
裴之临忽然想起,沈清婉以前最怕打雷。
可现在,她不再需要他了。
裴之临站在雨里,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
他可能,真的失去她了。
天光微亮,沈家庄园的铁门被雨水泡得发胀,推开时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声。
裴之临的皮鞋踏在玄关的大理石上,一步一个湿印。
他浑身都在滴水,指关节还渗着昨夜砸门留下的血,却感觉不到疼。
因为疼已经被胸腔里那股更锋利的情绪压过去了。
旋转楼梯尽头,沈允儿提着裙摆奔下来。
洁白婚纱如潮水,层层叠叠地涌到他面前。
那是沈清婉一笔一笔画出来的“鲸落”系列。
腰线是海岸线,裙摆是碎浪,连每一道褶裥的弧度都曾贴着那人的心跳。
如今却穿在另一个人身上。
“之临,我真的可以名正言顺嫁给你了,这好像梦一样!”
沈允儿的声音带着蜜,像要把他溺死在里面。
“之临,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裴之临抬眼,镜厅里巨幅的落地镜同时映出三个人。
沈允儿、他自己,还有记忆里那道被雨水冲散的背影。
镜子像一把冷刃,把现实和幻觉劈在同一个平面里。
他忽然笑了一声,短促、沙哑,像刀片刮过瓷面。
“婚礼照常。”
嗓音不高,却惊得沈允儿睫毛一颤。
她以为会听到“推迟”或“取消”,毕竟昨夜这个男人像疯子一样冲出去,只为找一个早已签字离开的女人。
可他现在说,照常?
裴之临盯着裙摆上那串手工缝制的珍珠,想起沈清婉把第一颗珍珠抵在指尖,对他笑着说:“每一颗都是我偷偷喜欢你的日子。”
如今珍珠还在,只是换了主人。
裴之临眸色一寸寸冷下去,嘴角却翘得更高。
他在赌。
赌那个把“喜欢你”缝进婚纱里的女人,舍不得让别人穿着它走红毯;
赌她会在最后一刻冲进教堂,像曾经每一次吃醋那样,红着眼质问他为什么;
赌她终究会为他哭。
沈允儿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头,扑进他怀里,泪珠滚在婚纱领口,泅出一小片湿痕。
裴之临没有回抱,只是抬手,像安抚一只猫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
指尖却凉得像冰。
他转身,看向一直沉默的助理:“从现在起,把太太”
话音微顿,舌尖滚过那个称呼,竟带出一点血腥味。
“把沈清婉的行踪,每半小时汇报一次。”
助理低头应声,不敢多问一句。
沈允儿沉浸在喜悦里,没听出他语气的微妙,只当他终于肯放下。
她踮脚去吻他的侧脸,唇刚碰到,男人便侧头避开。
动作不大,却足够让那一吻落在空气里。
沈允儿怔住,婚纱在冷气里微微发抖。
裴之临垂眸,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嗓音低哑得像夜色最深处的潮水。
“婚礼,定在三天后。”
“请柬,现在就发。”
“全城媒体,一个不落。”
裴之临抬眼,望向窗外破晓的天色,眼底血丝纵横,却笑得从容。
“我要让她,眼睁睁看着我娶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