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在穹顶下震颤,像一把钝斧,一下一下劈在裴之临的耳鼓。
他立在圣坛前,指节因攥得太紧而失血发白,掌心里那枚戒指被汗水浸得滑腻,几乎要握不住。
宾客席上,议论声像潮水,一层高过一层。
“姐妹同争一夫?狗血剧都不敢这么写。”
“听说原稿婚纱是二小姐画的,如今倒成了大小姐的嫁衣,啧。”
“你们瞧裴少的眼神,像要吃人”
每一句都像带刺的鞭子,抽得他背脊生疼。
裴之临却顾不上。
他的世界缩成一条狭窄的隧道,尽头站着沈清婉。
她穿一身墨黑长裙,像深夜潮汐,一步步漫过红毯。
裙摆掠过白玫瑰,花瓣便纷纷低头,像被夜色压弯的脊骨。
沈父先一步冲出来,脸色青得吓人。
“孽障!你还有脸出现!你出来就是为了破坏你姐姐的婚礼吗!”
他抡起手掌,带着风声直扑沈清婉侧脸。
电光火石间,裴之临抬手截住。
“伯父,够了。”
五个字,咬得极重,像是把齿根都咬出血。
沈父怒极:“她毁了两家的脸面,你还护着她?”
裴之临没答,只是掌下力道更重,几乎捏碎老人的腕骨。
空气里火药味噼啪作响。
沈清婉却在这时轻轻推开他。
指尖不过碰到他袖口,却像一根冰锥,直刺心脏。
“对不起,今天早上陪时川去体检,来晚了。”
声音不高,甚至礼貌温和,却瞬间把裴之临推入冰窟。
原来她迟到,不是为了抢婚,而是为了另一个男人的体检。
这个认知,比耳光更响亮。
下一秒,礼堂大门再次洞开。
季时川逆光而来,步子虽慢,却坚定。
曾经被判为“永久植物人”的男人,如今西装笔挺,手里拄着一根极细的乌木手杖。
他停在沈清婉身侧,与她并肩,像两棵经冬而不倒的树。
“恭喜裴少新婚。”
季时川微笑,声音清朗,“托婉婉的福,我才能重新站起来。”
一句,便把裴之临死死钉在耻辱柱上。
是他亲手将沈清婉推开的,推倒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
现在他们甜甜蜜蜜,他甚至都没有任何身份去指责。
裴之临的喉结滚了滚,却发不出声。
他看向沈清婉,试图在她眼底寻找哪怕一丝波澜。
没有。
那双曾为他盛过星辰的眼睛,此刻平静得像一面镜,只倒映出他与沈允儿并肩而立的荒唐。
胸腔里,像有人点燃一桶汽油,火舌顺着血管舔舐四肢百骸。
司仪战战兢兢开口:“新郎,可以交换戒指了。”
裴之临被推着转身。
沈允儿含羞低头,雪白脖颈弯成优雅弧度。
戒指盒递到眼前,金属冷光刺得他瞳孔骤缩。
他想起十二岁那年,沈清婉把易拉罐环套在他指根,奶声奶气:“先盖个章,以后只能娶我。”
想起十八岁那年,她在迪士尼城堡前偷偷许愿,回头冲他做鬼脸:“听说对着烟花许愿会实现,我不管,你必须配合。”
想起二十三岁那年,她把亲手画的婚纱稿塞进他抽屉,红着耳尖:“只给你看,别人不许瞄。”
回忆像洪水,冲垮所有理智。
戒指近在咫尺,他却仿佛被千钧巨石压住,无法呼吸。
沈允儿小声催促:“之临?”
他机械地取出戒指,指尖却在发抖。
金属圈口触及沈允儿指根那一瞬,他眼前一黑。
沈清婉在台下看着他,眼神淡淡的,像看一出与己无关的戏。
那一刹,所有喧嚣远去,时间被拉成极慢的镜头。
裴之临听见自己心跳失控,血液轰鸣,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血管。
戒指停在半空,再也落不下去。
“这个婚,我不结了。”
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全场死寂。
他摘下已戴到指根的戒指,随意一抛。
金属在红毯上滚出清脆声,像一记耳光,抽在沈家、裴家、在场所有看客脸上。
议论声炸成海啸。
沈允儿尖叫:“裴之临!你疯了!”
裴父怒极,拐杖砸地:“逆子!”
沈父怒吼:“你会毁了允儿一生!”
他却充耳不闻,只转身,目光穿过人海,直直落在沈清婉身上。
那双通红的眼,像困兽,又像赴死的人,孤注一掷地问:
“婉婉,我们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