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两秒
沈清婉垂眸,指尖轻捻裙边,像在掸落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她抬眼,声音轻得像雪落。
“裴之临,我的余生已经给别人了。”
一句话,像最后一片雪花落在火海。
裴之临站在原地,脊背一寸寸弯下去,像被无形的重量压垮。
宾客的惊呼、沈允儿的哭嚎、裴父的怒吼,统统退到远处。
他只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清脆,完整,无可挽回。
戒指滚到沈清婉脚边,停住。
她没有弯腰拾起,甚至都没有将多余的视线放在戒指上。
沈清婉毫不犹豫地转身,裙摆扫过白玫瑰,像扫过一段旧尘埃。
季时川伸手,她把手递过去,十指相扣。
两人背影在极光般的水晶灯下,像一幅终于完成的画。
裴之临跪在红毯上,掌心摊开,空空如也。
教堂穹顶高悬的彩绘玻璃,将午后的阳光切成碎片,落在裴之临的肩头,像一场迟来的审判。
他摘下的戒指仍在红毯上滚,清脆的金属声一路撞进沈允儿的鞋尖,也撞进他自己的心口。
沈允儿脸色煞白,白纱在风里剧烈起伏,像一面即将撕裂的帆。
“之临”她伸手,却只抓住一把空荡的空气。
裴之临一步跨下圣坛。
黑色西装被风掀起,像倒卷的夜色。
人群自动分开,议论声潮水般涌来。
“姐妹抢一个男人,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听说婚纱原稿是沈清婉小姐画的,啧,如今倒成了嫁衣。”
“你们看裴少的眼神,像要把人吞了”
裴之临却什么也听不见。
世界缩成一条隧道,尽头里只有沈清婉。
她穿墨黑长裙,像深夜潮汐,一步步漫过来。
沈父暴怒冲出,抡掌直扑沈清婉侧脸。
“从允儿来的第一天,你就欺负她,我怎么养出来你这么一个白眼狼?”
裴之临反手截住,指骨因用力而泛青:“有我在,谁都不能动她。”
裴父亦沉声:“之临,裴家百年清誉,由不得你任性!”
裴老爷子拄杖上前,声音如钟:“你若踏出这教堂一步,裴家便没你这个孙子!”
四面楚歌。
裴之临却像听不见,只死死盯着沈清婉。
“婉婉,”他嗓音哑得近乎撕裂,“跟我走。”
沈清婉抬眼,目光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走去哪?”
“去哪都行,只要你点头。”
裴之临喉结滚动,血丝爬满眼白。
沈清婉轻轻笑了,笑意却不及眼底。
“裴之临,我放不下的,是十二岁为我背雨三公里的裴之临,不是现在这个把我逼到绝境的你。”
沈清婉退后半步,黑裙掠起冷风,白玫瑰在她脚边碎成齑粉。
季时川上前,乌木手杖轻点地面,声音温和却锋利:“裴少,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
一句话,将裴之临拉回现实。
议论声轰然炸开。
“真疯了,为了一个前任,把新娘和家族全扔了?”
“沈清婉小姐连眼泪都没掉,看来是彻底死心了”
裴之临却听不见。
他眼里只有沈清婉。
记忆里,她曾在暴雨里踮脚为他撑伞,说“之临哥哥,别怕,我在”;
曾在迪士尼城堡前偷偷许愿,回头对他做鬼脸,“以后每年都要带我来”;
曾在画室里熬了三个通宵,把婚纱最后一针藏进他名字首字母。
如今,她站在一步之外,却比天涯更远。
沈允儿崩溃尖叫:“裴之临,你今天要是不跟我结婚,我一定会让沈清婉付出代价的!”
他回头,眼神冷得骇人:“你敢动她一分,我一定会让你付出百倍代价。”
戒指被沈允儿抓起,钻石戒指划出一道冷光,不偏不倚砸向沈清婉。
季时川抬手挡下,戒圈滚到沈清婉脚边,转了几圈,终于停下。
裴之临弯腰去捡,指腹被钻石棱角割破,血珠滚落。
他却像感觉不到疼,只是看着沈清婉,声音低哑得近乎破碎:
“你说过,钻石代表永恒。”
沈清婉垂眸,视线落在那枚戒指上,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永恒是骗小孩的。”
她抬眼,声音轻得像雪落无声,“之临,我们已经长大了。”
警笛由远及近。
沈父竟报警,声称裴之临当众悔婚扰乱公关秩序。
两名警察扣住裴之临肩膀,他竟没有反抗。
只是回头,目光穿过人群,死死盯着沈清婉。
“婉婉,”他声音轻得只有她听得见,“我等你。”
沈清婉睫毛颤了颤,终究没有回头。
她转身,黑色长裙被风扬起,像夜色里最决绝的告别。
季时川握住她手,掌心温度坚定而温暖。
裴之临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他背着她在暴雨里奔跑。
那一刻,他以为拥有就是永恒。
如今才明白,永恒不过是她施舍的一瞬。
警察押着他往外走。
他踉跄一步,却固执地回头。
沈清婉的背影在光里越走越远,像一场永远无法追上的日出。
裴之临终于明白,原来失去不是轰然一响,而是她转身时,连风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