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吱呀”一声，裴之临拖进一只巨大的铝合金箱。
箱盖掀开的瞬间，尘埃与潮味一起涌出，像被关住的旧时光终于找到出口。
他蹲在床尾，把东西一件件往外拿。
一条早已褪色的游乐园手带，号码牌写着“1314”。
半块被雨水泡皱的迪士尼门票，背面是她用圆珠笔画的米奇。
一张高二分班照，她站在最后一排，用红笔在他脸上画了个小小的心；
还有一只塑料小猫发夹，缺了一瓣，是他当年在庙会赢给她的“战利品”。
他把它们排成一条直线，像把过去的七年拆成标本。
“婉婉，你看，”他声音低而急，“我都留着，一样都没丢。”
沈清婉靠在锁链尽头，脸白得几乎透明，眸底却结着一层冰。
她没有看那些物件，只盯着他腕上的同款手带。
颜色已经泛灰，边缘磨出毛球，像一段不肯死去的腐肉。
“留着做什么？”她嗓音沙哑，“提醒我当年多蠢？”
裴之临指尖一颤，塑料发夹掉在地上，发出极轻的“哒”声。
像谁的心弦断了，却没人肯承认。
灯塔电路年久失修，风暴一来就跳闸。
灯灭瞬间，沈清婉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直直向前栽。
锁链骤然绷紧，金属声冷冽。
裴之临几乎同时扑过去，膝盖重重磕在床沿，却顾不得疼。
他一把托住她后颈，掌心滚烫，怀里的人轻得像纸。
“婉婉！”
回应他的只有急促的呼吸和滚烫的额头。
黑暗中，他摸到她干裂的唇，指腹被细小的血口割破。
裴之临咬牙，用牙齿咬开葡萄糖瓶盖，玻璃碎屑划破唇角，血腥味瞬间溢满口腔。
他含住一口甜腥的液体，俯身。
唇贴着唇，撬开她紧闭的齿关，缓缓渡进去。
泪水混着血，滑进她喉咙，像一场迟到的忏悔。
“吞下去，求你”
他声音抖得不成调，泪水砸在她脸上，烫得惊人。
沈清婉在昏迷边缘，眉心微蹙，喉结艰难地滚了滚。
那口葡萄糖，终究咽了下去。
再睁眼时，窗外暴雨已停，只剩潮声呜咽。
沈清婉虚弱地侧头，看见裴之临坐在床尾，右手缠着被血浸透的绷带。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守着随时会碎的梦。
“裴之临，你要怎样才肯结束？”她声音轻得像风，却足够把空气划开。
裴之临喉结滚动，眼底燃起近乎癫狂的光。
“出国，去南半球的小镇，没有裴家，没有季时川，只有我跟你。”
他语速极快，像是怕她打断，“我们可以重新种一院玫瑰，养一只猫，生”
“够了。”沈清婉截断他，嗓音像碎冰，“放了我。”
他呼吸一滞，眼尾迅速泛红，却固执地摇头。
“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长久的沉默后，沈清婉抬起被锁链磨得通红的手腕，语气平静得像在谈天气。
“放了锁链，我吃饭。”
裴之临怔住，眸底闪过狂喜，又迅速被不安覆盖。
“真的？”
“真的。”她垂下眼睫，掩住眸底冰封的算计。
裴之临欣喜若狂，低头去解锁扣，指尖抖得几乎对不准钥匙孔。
却没看见，沈清婉藏在阴影里的另一只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里，藏着一片薄薄的、从葡萄糖瓶口掰下来的碎玻璃。
锁链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裴之临把她抱进怀里，力道大得仿佛要把她嵌进骨血。
“婉婉，我们还有救。”
他一遍遍呢喃，唇贴着她耳廓，热气烫得惊人。
沈清婉没有回应，眼神穿过他肩膀，落在墙上那幅极光投影。
绿光在黑暗中流动，像极了他梦里无数次出现的未来。
可她知道，那只是投影，不是真的。
沈清婉闭上眼，听见他的心跳，急促、滚烫、偏执。
而她自己的心跳，缓慢、冰冷、决绝。
两颗心，隔着一层皮肤，却像隔着整个宇宙。
窗外，潮水涨了又退，像在为谁唱一首无声的挽歌。
裴之临和沈清婉终究是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