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寒灯照影人未归 > 第十九章

又一年春,裴之临收到一封烫金请柬,请柬落在裴之临掌心时,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季时川&沈清婉
瑞士雪堡婚礼”
金色浮雕在灯下刺眼,他指节发白,几乎要把那行字抠出血。
内里夹着一张便签
“谢谢你放我自由,余生不必再见。”
短短十二个字,比子弹更利落,直接洞穿他所有侥幸。
经济舱最后一排,裴之临把烫金请柬摊在膝盖,指腹一遍遍摩挲那个名字
沈清婉。
飞机穿透云层,颠簸里裴之临突然坠入回忆。
那是前世他和沈清婉的婚礼,也是她的噩梦。
酒店宴厅金碧辉煌,他穿着黑西装,像赴一场葬礼。
沈清婉捧着铃兰,指尖抖得不成样,却还是对他笑:“之临,以后请多关照。”
他掀唇,声音冷到结冰:“沈小姐,别演深情,恶心。”
她眼里的光瞬间碎裂,像玻璃杯被高跟鞋碾过。
宾客掌声雷动,只有他知道,那是把她推向深渊的起哄。
回忆至此,机舱灯光骤暗,他捂住肋骨,那里又开始疼,像断骨重新裂开。
裴之临把便签对折,放进胸袋,贴近心跳的位置,仿佛这样就可以感受到沈清婉的心跳。
三月的瑞士高原,雪厚得能吞没脚踝,古堡矗立在冰原尽头,尖顶挑破夜空。
极光提前降临,绿绸似的光瀑从天穹倾泻,落在城堡塔尖,碎成千万点星。
裴之临站在铁艺围栏外,黑大衣被风掀起,露出右腿金属支架。
他不敢踏进院子,只把拐杖横握在手里。
城堡内,水晶吊灯折射出万道光箭,宾客衣香鬓影。
沈清婉站在旋梯尽头,白裙鱼尾,腰线以下缀满极细的水晶,每一步都踩出碎星。
头纱四米长,由六位花童托起,像一条流淌的银河。
她抬眼,看见季时川。
白色军装礼服,肩章镶金,胸前别着一只小小的铃兰。
那一刻,心跳得极快。
半年前,季时川拄着拐杖,在复健室摔倒九十九次,只为第一百次能稳稳抱住她;
深夜,他用冰袋敷她画稿磨出的茧,声音低哑却坚定:“婉婉,这一次换我走向你。”
如今,他站在那里,背脊笔直,像一座终于竣工的桥。
沈清婉鼻尖发酸,却在笑。
那笑像极光,亮到刺痛旁人的眼。
裴之临隔着落地玻璃,看见沈清婉把手递给季时川。
神父宣读誓词,她抬眸,泪光闪成星子。
那泪曾为他掉过无数次。
他想起前世深夜,她煮醒酒汤,他反手倒掉;
她跪书房外求他看设计稿,他抬手碎纸机;
她高烧到四十度,他却在陪沈允儿挑戒指
回忆至此,戒指冰凉,他却像握一块烧红的炭。
每一幕变成倒刺,扎得他鲜血淋漓。
火舌蹿上心脏,疼得裴之临弯下腰。
仪式结束,宾客涌向露台一起放天灯。
沈清婉捧着花束,站在极光下许愿。
裴之临终于挪动脚步,一瘸一拐绕到后庭。
雪没过脚踝,冷意顺着金属支架爬上来。
他抬头,极光在沈清婉头顶绽开,绿得灼目。
他想起那年她说:“以后婚礼要在极光下,这样一辈子都不会忘。”
那时他嗤笑幼稚,如今她真的站在极光里,却不再需要他记住。
裴之临把拐杖狠狠掷进雪堆,金属杆撞在冰面发出清脆的“当”。
右腿失去支点,他重重跪进雪里。
雪粉灌进裤管,冷得像前世她割腕那夜的雨。
他仰头,极光落在瞳孔里,碎成无数片。
“婉婉”
声音被风撕碎,飘散在雪原。
远处,烟花升空,炸成巨大的爱心。
沈清婉挽着季时川,笑靥如花。
而裴之临,一瘸一拐走进黑夜。
飞机穿过云层,极光被留在身后,像一场盛大而残酷的告别。
空姐递来毛毯,他摇头,只把脸埋进掌心。
掌心还残留她当年画草图时蹭上的铅笔灰。
如今那灰,再也擦不掉。
泪终于落下,砸在金属支架上,溅起极轻的声响。
原来极光再亮,也照不亮他亲手掐灭的那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