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赣州杂货铺 > 第2章
这一夜,林晚照睡得并不踏实。
老床板硬得硌人,空气里弥漫的霉味和窗外隐约传来的、早已陌生的城市底噪,都让她难以入眠。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楼下那通诡异的电话,和父亲接电话时反常的语气。
天刚蒙蒙亮,她就爬了起来。
轻手轻脚下楼,店里空无一人,后屋厨房传来轻微的动静,父亲在做早饭。她站在楼梯口,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柜台。
没有电话机。
柜台面上除了那个紫砂壶、几本旧账本、一个笔筒,就是那把她小时候就被严禁触碰的老算盘。柜台下面堆着些废纸箱和杂物,根本藏不下东西。
难道在柜台后面?她绕过去。墙边立着几个叠起来的空纸箱,靠墙放着父亲的老藤椅,椅背挂着一件旧外套。墙壁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线路和插孔。
见鬼了?那铃声如此清晰真切,绝不可能是幻觉。
“找什么?”林守业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了林晚照一跳。
他端着一锅白粥从后门进来,放在柜台上,眼神平静地看着她。
“爸,我昨晚好像听到电话响?”林晚照决定直接问。
林守盛粥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是么?你听错了吧,可能是隔壁的声音。老房子隔音不好。”
骗人。隔壁几年前就搬走了,房子一直空着。而且那铃声分明就在楼下,近在咫尺。
但父亲显然不想多说,递给她一碗粥:“吃饭。一会儿我去进点货,你看店。”
粥是白粥,配一碟酱黄瓜。父女俩沉默地吃完。林守业放下碗,推了推老花镜,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和一个破旧的帆布钱包。
“要是有人来买东西,价钱标签上都写着,实在找不到的,等我回来再说。”他交代着,走到门口,又回头补充一句,“柜台上的东西...别乱动。”
他的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那把老算盘。
父亲走后,店里彻底安静下来。铜铃不响,挂钟的滴答声便统治了一切。
林晚照坐在柜台后的老藤椅上,藤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看着这个她无比熟悉又莫名陌生的空间,一种奇异的感觉爬上心头。五年的都市快节奏生活之后,这里的凝滞和沉寂几乎令人窒息。每一件商品都死气沉沉,蒙着时代的灰尘,等待着永远不会来的买主。
这店早就该淘汰了。父亲守着它,究竟在守什么?
几个小时过去,一个顾客也没有。只有几个老街坊探头进来,看到是她,惊讶地打个招呼,寒暄两句“老林闺女回来了啊”“真是女大十八变”,便又缩回头去。
无聊至极。林晚照拿起抹布,开始擦拭货架上的灰尘。既然决定暂时住下,总得找点事做。
灰尘拂去,露出底下更古老的岁月痕迹。她擦到最里面一排货架时,发现最顶层靠墙放着一个深棕色的木盒。盒子长约一尺,宽半尺,表面没有雕花,但木质细腻,触手温润,沉甸甸的。
她踮起脚,费力地把盒子搬下来。盒盖上没有锁,只扣着一个简单的铜搭扣,但扣得紧紧的,似乎很久没被打开过。她用力掰开搭扣。
里面铺着暗红色的绒布,已经褪色发硬。绒布上躺着一本书。
书是线装的,封面是深蓝色的厚纸板,没有任何文字。纸张脆黄,边缘破损,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像是旧书特有的霉味,又混合了某种极淡的、类似草药的清苦。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书。很薄,只有十几页的样子。翻开,里面的字是竖排毛笔手写的,字体工整却古奥,夹杂着许多她完全不认识的怪异符号和图形。她勉强能辨认出一些字句片段。
“...乙卯年七月初三,收‘倦客’执念一缕,兑阳寿三载...”
“...丙申年冬月廿一,付‘织梦’残片一枚,换明珠十斛...”
“...癸亥年仲夏,当‘无心’玉玦,赎旧债...”
这都什么跟什么?读起来像荒诞不经的志怪小说。是爷爷的笔迹?还是更早的先人留下的?
她翻到最后一页,瞳孔骤然一缩。
那一页没有奇怪的记录,只有几行稍显凌乱却熟悉的钢笔字——是她父亲的笔迹!
“戊寅年五月十七,典‘平安’,赎晚照。”
落款日期,是她三岁那年夏天。她隐约记得,那一年她生了一场大病,住院很久,家里愁云惨淡。后来怎么好的,她记不清了。
“典‘平安’,赎晚照。”
这六个字像一枚冰冷的针,刺入她的脑海。这是什么意思?典当了“平安”,来赎回她?平安是什么?一个人?一件东西?
她猛地合上书,心脏怦怦直跳。杂货铺里寂静无声,阳光从门缝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亿万尘粒。
她忽然觉得,这本诡异的账本,昨夜那通神秘的电话,还有父亲那句“时候未到”,以及这把被摩挲得油亮、却从不使用的老算盘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看不见的联系。
这个老铺子,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落回那本深蓝色的账本上。绒布底下,似乎还垫着什么东西。她轻轻掀开一角,看到了一张薄薄的、暗黄色的纸。
像是一张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