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晚照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角暗黄纸片时,门楣上的铜铃突然响了。
叮当——!
声音比清晨父亲进出时响亮得多,甚至带着一丝急促的颤音,吓了她一跳。她做贼心虚般猛地合上木盒盖子,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撞。
“有人吗?”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传来。
林晚晨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将木盒迅速推回柜台下方角落,用几个空纸箱虚掩住,这才站起身。
来人是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件暗紫色的旧式衬衫,手里拎着个布袋子。她看到林晚照,愣了一下,眯起眼打量她。
“你是...老林家的闺女?”
“是啊,阿婆,我爸出去了,我看店。您需要点什么?”林晚照挤出笑容。
“哦哦,长这么大了,真标致。”老太太点点头,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像真要买东西的样子。她在店里慢慢踱步,干瘦的手指划过货架,目光扫过那些积灰的商品,似乎在寻找什么,又似乎只是习惯性地来看看。
林晚照注意到,她的眉头微微皱着,像是藏着什么难事。
“阿婆,您找什么?要不我帮您找我爸回来?”
“不用不用,”老太太连忙摆手,踱到柜台前,压低了声音,“闺女,你爸...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去进货,没说具体时间。”林晚照回答,心里疑窦更生。这老太太不像来买东西,倒像是专门来找父亲的。
老太太“哦”了一声,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失望和焦虑。她搓了搓手指,犹豫了一下,又从柜台边走开,假装去看旁边的针线盒。
林晚照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父亲这家几乎无人问津的老铺子,似乎有着她不知道的“特殊客源”。
挂钟滴答走着。老太太磨蹭了快十分钟,终于还是又蹭回柜台前。
“闺女,”她声音更低了,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门口,确认没人进来,“你爸...他有没有留下话,或者...什么东西...给姓赵的?”
姓赵的?林晚照茫然地摇头:“没有。阿婆,您是我爸的老顾客?需要什么您跟我说一样的,或者留个话,等我爸回来我转告他。”
老太太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复杂,像是在判断她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最终,她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去。
“算了...没事了。我...我再等等。”她摇摇头,转身慢慢朝门口走去,背影有些佝偻。
就在她的手碰到门把手时,林晚照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柜台角落的那把老算盘。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在她眼中,那把安静躺着的、油黑色的老算盘,最右边的一颗算珠,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不是被风吹的那种晃动,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指,轻轻地、精准地向上拨动了一格!
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却清晰地撞入林晚照耳中。
她浑身一僵,猛地扭头死死盯住算盘。
算盘静悄悄的,所有的檀木算珠都老老实实地呆在原来的位置,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她的错觉,是光线和阴影开的玩笑。
但林晚照确信自己看到了,也听到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已经半只脚跨出门外的赵阿婆突然“哎哟”一声,停了下来。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身,快步走回柜台前,脸上的犹豫和焦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豁然。
“闺女,”她从旧布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块用红绳系着的、水头很好的翡翠平安扣,只是玉扣中间有一道明显的裂纹,“这个...给你。”
林晚照愣愣地接过还带着老人体温的玉佩:“阿婆,这是...”
“抵押在这儿。”赵阿婆语速快了些,眼神却异常明亮,“跟你爸说,老赵家的,抵押三个月,换...换我小孙子平平顺顺,无病无灾。”
林晚照彻底懵了。抵押玉佩?换孙子平安?这都什么年代了?而且这玉佩就算有裂,看品相也价值不菲,这破杂货铺里有什么东西能等价抵押?
“阿婆,这...这不合适,我们这不做抵押生意,而且这么贵重的东西...”
“合适的!你爸懂的!”赵阿婆语气坚决,甚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你只管收下,跟你爸一说,他就明白!规矩我懂,三个月后,我家老大带钱来赎!”
说完,她不由分说地将玉佩塞进林晚照手里,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转身就走,脚步竟轻快了许多。
“哎!阿婆!收据!您总得留个凭据啊!”林晚照反应过来,急忙喊道。
赵阿婆在门口摆摆手:“老规矩了,不用那玩意儿!你爸的信誉,街坊邻里都认!”
铜铃叮当一声,老太太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明晃晃的阳光里。
店里又只剩下林晚照一个人。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块微凉莹润、却带着一道刺眼裂纹的翡翠平安扣,脑子里一片混乱。
奇怪的请求,诡异的抵押,父亲“懂”的规矩,还有...刚才那自己动了一下的算珠。
她缓缓低头,看向柜台角落。
那把老算盘依旧安静地躺着。
只是,在她眼中,最右边的那一列,最下方的一颗算珠,不知何时,已经稳稳地停在了“上”的位置。
像是无声地,确认了刚才发生的那一笔...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