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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生活白痴闹笑话
我在一种极度矛盾的情绪中昏昏沉沉地睡去，又在清晨窗外依稀的鸟鸣声中惊醒。
一夜乱梦颠倒。一会儿是车祸现场刺眼的车灯和剧痛，一会儿是青铜镜那冰冷诡异的触感和旋转的漩涡，更多的时候，是镜中那张属于“沁歌”的、忽然变得怨毒扭曲的脸，它反复出现，用那双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笑。
每一次从噩梦中挣扎着惊醒，我都要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确认那柔软温暖的皮肤下没有藏着另一个可怕的灵魂。冷汗浸透了中衣，黏腻地贴在后背上，带来一阵阵不适。
天光已经大亮，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房间里依旧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我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咕噜噜——”
一声不合时宜的腹鸣打破了寂静。饥饿感像醒了过来，提醒着我这具身体还需要最基本的能量补充。
我挣扎着坐起身，比昨天稍微有了些力气，但四肢依旧酸软。我看着身上皱巴巴、被冷汗浸得有些潮的中衣，又看了看周围这古色古香却让我无比陌生的环境，一种巨大的茫然和无措感再次袭来。
在现代，我醒来第一件事是摸手机，然后穿着睡衣拖鞋去刷牙洗脸，冰箱里有牛奶面包，或者下楼买份豆浆油条。
可现在呢？
我连这衣服该怎么穿整齐都不知道！原主的记忆碎片里根本没有这种日常琐事的详细流程！
就在我对着自己身上那几根细细的衣带发愣，琢磨着它们是该系成蝴蝶结还是死扣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小、小姐？您醒了吗？”是小桃的声音，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怯懦。
我如蒙大赦，赶紧扬声道：“醒了，你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小桃端着铜盆和漱盂，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鬟，一个捧着叠得整齐的衣裙，一个端着红漆托盘，上面放着几样清淡小菜和一碗粥。
“小姐，奴婢伺候您洗漱更衣。”小桃将铜盆放在架子上，试了试水温，然后拿着柔软的布巾，习惯性地就要过来替我擦脸。
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作为一个独立的现代女性，被人这样伺候洗脸实在有点不习惯。而且，我现在极度缺乏安全感，任何人的靠近都会让我神经紧绷。
“我…我自己来就好。”我有些尴尬地伸手想去拿她手里的布巾。
小桃的手猛地一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话，脸色“唰”地一下又白了，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扑通一声又跪下了：“小姐！奴婢知错了！求小姐让奴婢伺候您！奴婢再也不敢惹小姐生气了！”
她这过度激烈的反应把我吓了一跳。我这才反应过来，对于她而言，我不让她伺候，很可能被她解读为我还在生气，甚至是想找借口惩罚她。
我心里叹了口气，这原主到底给她留下了多深的心理阴影。
“你快起来，我没生气。”我无奈道，“只是…只是躺久了想自己活动一下。你…你在旁边陪着我就好。”
小桃将信将疑地抬起头，看我确实没有发怒的迹象，才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垂手退到一边，但眼睛却一刻不敢离开我，紧张地看着我的每一个动作。
我拿起那块柔软的布巾，浸入温水中，然后拧干。水温适中，很舒服。我模仿着古装剧里的样子，胡乱地擦了擦脸。动作肯定笨拙又外行。
小桃在一旁看着，嘴巴微微张着，眼神里的惊疑越来越重。
洗完脸，该漱口了。我看着托盘上那个小巧的瓷杯和旁边放着的一小碟青盐，有点懵。古代没有牙膏牙刷，这个我知道，但具体怎么操作？
我犹豫了一下，用手指沾了点盐粒，小心翼翼地往牙齿上抹去。那咸涩的味道让我龇牙咧嘴，动作看起来一定滑稽极了。
小桃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没冲上来。
好不容易搞定了洗漱，接下来是更艰巨的挑战——穿衣。
那个捧着衣裙的小丫鬟上前一步，将手里那套看起来就层次繁复、系带众多的襦裙展示给我看。
我：“……”
这简直比解一道复杂的考古地层图还要难！
我拿起那件看起来是上衣的物件，比划了半天，愣是没搞懂该怎么套上去，哪面是前哪面是后？那些带子又是干嘛的？
我试图自己把它往身上套，结果胳膊穿错了地方，衣襟歪歪扭扭地搭在身上，好几根长长的带子垂下来，拖拖拉拉，狼狈不堪。
两个小丫鬟低着头，肩膀却在微微抖动，似乎在极力憋笑。
小桃的脸色已经从惊疑变成了惊恐，她终于忍不住了，扑上来带着哭腔道：“小姐！让奴婢来吧！求您了！这…这要是让管事嬷嬷看见奴婢让您自己穿衣服，奴婢…奴婢就活不成了！”
她这次的话说得无比顺溜，显然是吓到了极点。
我看着她快要急哭的样子，再看看自己这一身乱七八糟的“造型”，终于放弃了挣扎，像个木偶一样站在那里，任由小桃和另一个丫鬟手脚麻利地帮我脱下穿错的中衣，然后一层层地将那繁复的衣裙套在我身上。
她们的动作熟练又迅速，系带、整理裙摆、披上轻纱外罩…整个过程流畅得如同艺术。而我，只需要抬抬胳膊，转转身体就好。
期间，我能清晰地听到门外似乎有细碎的脚步声和极力压低的窃窃私语。
“…看见没？刚才小姐自己穿衣服来着…”
“我的天…穿得歪七扭八的…”
“还自己沾盐漱口…那样子笑死人了…”
“看来是真的摔坏脑子了…”
“嘘！小声点！不要命啦！”
那些议论声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心上。尴尬、难堪、还有一种被当做动物园怪物的屈辱感。
小桃显然也听到了，她的脸色更加苍白，手下动作更快了，恨不得立刻把我打扮得体体面面，堵住外面的嘴。
好不容易穿戴整齐，我又被按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个被华服美裳包裹着、却一脸茫然惶惑的陌生少女，我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小桃拿起梳子，小心翼翼地替我梳理长发。她的手很巧，很快就挽了一个漂亮的发髻，插上了几支珠花步摇。
镜中的少女瞬间变得明艳照人，贵气逼人。只要我不开口，不露出那茫然的眼神，活脱脱就是一个受尽宠爱的古代贵女。
可我知道，这华丽的皮囊下，藏着一个格格不入的、惊慌失措的现代灵魂。
洗漱穿衣折腾了将近大半个时辰，我才终于坐到了桌前，看着那碗清粥和小菜。肚子饿得咕咕叫，我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拿起勺子就想快点祭奠我的五脏庙。
“小姐！”小桃又是一声低呼。
我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她。
她怯生生地指了指旁边一双摆放精致的银筷：“小姐…您、您该用筷子的…而且…食不言，寝不语，要、要细嚼慢咽…”
我：“……”
吃个饭也这么多规矩！我憋屈地放下勺子，拿起那两根沉甸甸的银筷。天知道我一个用惯了叉勺的现代人，用筷子吃粥有多困难！
我费力地夹起一点小菜，手腕却不听使唤，菜叶“啪嗒”一下掉在了桌子上。
门外再次传来极力压抑的、噗嗤的笑声。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小桃几乎要晕过去了，她手忙脚乱地收拾掉落的菜叶，声音带上了绝望的哭腔：“小姐…奴婢喂您吧…”
“不用！”我倔强地拒绝。我就不信我连饭都吃不了！
我跟那碗粥和那两根筷子较上了劲，吃得磕磕绊绊，汤汁差点溅到华美的衣裙上。一顿简单的早饭，吃得我满头大汗，精疲力尽。
而门外关于“小姐摔坏脑子了”、“行为怪异”的窃窃私语，恐怕已经传遍了整个院子，甚至更远。
我终于放下了筷子，身心俱疲。不仅仅是因为这顿早饭，更是因为我对这个世界的无力感。
每一个看似简单的日常动作，都在提醒我，我不属于这里。我就像一个误入精密仪器的傻瓜，一举一动都在出错，都在引人发笑，都在暴露我的异常。
而“异常”，在这个森严的古代社会，往往是灾难的开始。
小桃和丫鬟们沉默而迅速地收拾着餐具，她们不敢再看我，但那种无声的怪异氛围弥漫在空气中。
我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精致的庭院，阳光正好，花香馥郁，却让我感到无比的寒冷和孤独。
就在这时，院门外似乎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隐约能听到守门婆子恭敬地问好声。
“好像是…君昊大人府上派人来了…”小桃侧耳听了听，脸色微微变了变，小声对我说道。
君昊？
那个当众让原主难堪、极度厌恶这桩婚约的未婚夫？
他派人来干什么？
我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