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暴雨里的相遇
沿海小城的六月,总是被雨泡着。
苏向晚抱着画夹,站在潮声旧书店的屋檐下,看着眼前的雨幕发呆。雨水把青石板路冲得发亮,远处的海被雾蒙着,像一块失了色的灰蓝绸缎。她今天特意来画涨潮前的海,却忘了看天气预报,一场暴雨把她困在了这里。
画夹里的画纸被雨水溅湿了一角,上面是她刚起的稿——没有太阳,没有船,只有一片平静到诡异的海,连一丝波纹都没有。她对着画纸叹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画笔的木质笔杆,这是她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笔杆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晚字。
很喜欢海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苏向晚吓了一跳,转身时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淡淡的雪松味混着雨水的清冽,瞬间包裹了她。她抬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个子很高,眉眼深邃,下颌线绷得很紧,却在看向她时,眼神软了几分。
他替她扶住了快要滑落的画夹,弯腰拾起那张被风吹到地上的画纸。雨水打湿了他的袖口,他却毫不在意,只是盯着画纸上的海,轻声说:灰蓝色的海,没有潮。
苏向晚的脸瞬间红了,连忙从他手里抢过画纸,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男人笑了笑,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和他冷硬的外表截然不同。他指了指画纸,为什么不画潮涨潮时的海,才有生命力。
我……没见过。苏向晚低下头,声音有些发涩。她从小在苏家长大,苏明哲总说她是拖油瓶,从不让她出门。这次来小城,是她第一次独自离开家,也是第一次看到海。她以为海是汹涌的,却没想到,这里的海,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男人沉默了几秒,忽然伸出手:沈知潮。
苏向晚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自我介绍。她怯生生地回握:苏向晚。
他的手掌很大,很暖,把她的手完全裹住。雨水的凉意似乎被驱散了些,苏向晚的心跳却莫名快了起来。
向晚,他念着她的名字,尾音轻轻上扬,海会有潮的,只是还没到时候。
雨渐渐小了,他从车里拿了一把伞,递给她:我送你回去
苏向晚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住的地方很近。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住的是小镇边缘最便宜的民宿——苏家给她的钱,只够勉强糊口。
沈知潮没有勉强,只是把伞塞到她手里:拿着,别再淋雨了。他顿了顿,指了指她的画夹,你的画很好,有机会,想看看你完整的作品。
说完,他转身走进雨里,黑色的风衣很快消失在雾中。苏向晚握着那把还带着他体温的伞,看着画纸上的灰蓝海,忽然觉得,这片没有潮的海,好像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温度。
她不知道,这场暴雨里的相遇,不是偶然,而是他蓄谋已久的开始。他早已调查过她的一切——苏家不受宠的私生女,美院的天才学生,手里握着能毁掉苏家的钥匙。他接近她,是为了复仇,却忘了,人心是最不可控的东西,尤其是在他叫出向晚这个名字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那天晚上,苏向晚在民宿的窗边,画完了那幅海。她添了一道浅浅的潮痕,在画纸的角落,写下了两个字:知潮。
窗外的雨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洒在海面上,像撒了一把碎银。她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属于她的潮,却不知道,这场潮,最终会把她的世界,彻底淹没。
第二章
他的秘密海滩
苏向晚再次见到沈知潮,是在她的画展预展上。
美院的毕业展,她是唯一被选中在市中心美术馆办预展的学生。可开展那天,苏明哲来了,带着几个朋友,故意打翻了她的画框,嘲讽道:苏向晚,你也配办画展这些破画,谁会看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苏向晚的脸白得像纸,她想上前扶画框,却被苏明哲一把推开。就在这时,沈知潮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到苏明哲面前,眼神冷得像冰:苏先生,在别人的画展上撒野,不太体面吧
苏明哲认出了他是沈氏集团的继承人,瞬间怂了,却还嘴硬:这是我们苏家的事,跟你没关系。
她是我的人,沈知潮把苏向晚护在身后,声音掷地有声,从今天起,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苏明哲脸色铁青,却不敢再多说一句,灰溜溜地走了。
沈知潮转过身,看着苏向晚泛红的眼眶,伸手替她擦掉脸上的灰尘,轻声说:别怕,有我在。
那天的预展很成功,沈知潮买下了她所有的画,包括那幅《无潮的海》。他说:这些画,我要放在我的办公室里,每天都能看到。
苏向晚的心,彻底乱了。他的温柔太具体——会记得她不吃香菜,会在她画画时默默递上一杯热牛奶,会在她被苏家刁难时,第一时间出现。她像一株在阴暗里长大的植物,突然被挪到了阳光下,贪婪地汲取着他给的温暖,忘了问这束光,是不是真的属于自己。
七月初,沈知潮带她去了一片海滩。
那是一片未被开发的海滩,没有游客,只有连绵的沙丘和成片的芦苇。他牵着她的手,沿着海岸线走,浪花一次次漫过他们的脚踝,凉丝丝的。
这里是我的秘密海滩,他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海平面,只有我知道。
苏向晚看着他,夕阳把他的侧脸染成金色,他的眼神很温柔,不像平时那个雷厉风行的沈总,更像一个普通的、会陪她看海的人。
为什么带我来她小声问。
因为你画的海,没有潮,他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想让你看看,真正的潮,是什么样子的。
说话间,远处的海面上,一道白色的浪线渐渐靠近,越来越近,最后化作汹涌的潮水,拍打着沙滩,溅起高高的浪花。苏向晚看呆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涨潮,灰蓝色的海瞬间有了生命力,像在诉说着什么。
好看吗沈知潮问。
她用力点头,眼里闪着泪光。他忽然伸手,把她拥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向晚,以后我陪你看每一次潮起潮落。
那天晚上,他们在海滩上待到很晚。沈知潮给她讲他小时候的事——他说他小时候很喜欢海,父亲会带他来海边放风筝,哥哥会陪他捡贝壳。只是后来,父亲走了,哥哥也瘫痪了,他就再也没来过海边。
苏向晚抱着他的腰,心疼地说:以后我陪你。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她没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苦和挣扎——他恨苏家,恨他们毁掉了他的家,可他更恨自己,在面对苏向晚的温柔时,越来越失控。
离开海滩时,沈知潮送给她一支新的画笔,笔杆上刻着向晚的海四个字。他说:以后用它画画,画我们的海。
苏向晚把画笔紧紧握在手里,像是握住了全世界。她不知道,这支画笔,后来会成为刺向她心脏的最锋利的刀。
回到民宿后,她连夜画了一幅画——《知潮的海》。画面上,汹涌的潮水拍打着沙滩,夕阳染红了天空,沙滩上有两个牵手的身影。她把这幅画送给了沈知潮,他收到时,愣了很久,然后把画挂在了他办公室最显眼的地方。
那时的苏向晚,以为自己找到了一生的归宿。她不知道,沈知潮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归宿,只有复仇。而她,不过是他计划里,最让他心疼,却也必须舍弃的棋子。
那场海滩上的潮起,是她爱情的开始,也是她悲剧的序幕。
第三章
温柔是最毒的药
沈知潮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苏向晚的生活里。
他会在她早上画画时,提着早餐出现在民宿门口;会在她晚上熬夜赶稿时,默默陪在她身边,给她泡一杯热咖啡;会在她因为苏家的事难过时,带她去看电影,去吃她最喜欢的草莓蛋糕。
苏向晚渐渐依赖上他,甚至把自己的身世,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
我不是苏家亲生的,她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声音很轻,我爸爸是个画家,在我五岁时去世了,妈妈带着我改嫁到苏家。苏叔叔对我不好,苏明哲更是天天欺负我,只有奶奶,偶尔会偷偷给我塞一颗糖。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旧旧的铁盒,里面装着几颗已经融化又凝固的奶糖:这是奶奶最后给我的糖,她走后,我就再也没吃过甜的了。
沈知潮看着那个铁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以后我给你买,买很多很多草莓蛋糕,很多很多奶糖。
苏向晚靠在他的怀里,眼泪无声地落下。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人敞开心扉,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八月初,苏向晚的母亲病了,是急性阑尾炎,需要立刻手术。苏家不肯出钱,苏明哲甚至说:死不了就别矫情,浪费钱。
苏向晚急得团团转,她手里的钱根本不够手术费。就在她快要绝望时,沈知潮出现了。他已经安排好了最好的医院和医生,甚至垫付了所有的医药费。
你怎么知道的苏向晚问。
我一直在关注你,他摸了摸她的头,以后有我,别再自己扛着。
那天晚上,苏向晚在医院陪床,母亲醒过来,拉着她的手说:向晚,沈先生是个好人,你要好好把握。
苏向晚点点头,心里暖暖的。她不知道,母亲说的好人,正在计划着如何毁掉她的家。
第四章
藏在画里的刀
母亲出院那天,沈知潮来接她们。他特意开了一辆低调的轿车,怕刺激到敏感的苏家,也怕让苏向晚觉得有距离。
车上,母亲从包里拿出一个旧信封,塞到苏向晚手里:这是你爸爸留下的东西,里面有几张银行卡,还有一些……你爸爸当年和苏家合作的单据。我一直没敢动,你收好了,以后万一有事,也有个依靠。
苏向晚捏着信封,指尖有些发颤。这是父亲留给她唯一的后路,母亲藏了十几年,如今终于交给了她。
送母亲回苏家后,苏向晚把信封带给了沈知潮。她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看着墙上挂着的《知潮的海》,认真地说:知潮,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我想交给你保管。里面的银行卡密码是我的生日,单据……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妈妈说很重要。
她以为这是信任的交付,却不知道,她亲手把刺向苏家的刀,递到了沈知潮手里。
沈知潮接过信封,指尖碰到她的手时,微微顿了一下。他看着苏向晚清澈的眼睛,里面全是对他的依赖,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发慌。他想说别信我,想说这是个局,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放心,我会替你收好。
那天晚上,沈知潮在办公室待了一夜。他拆开信封,里面的单据赫然是当年苏家挪用沈氏集团公款的证据——他找了十年的东西,终于到手了。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他看着单据上父亲的签名,又看着墙上《知潮的海》里那两个牵手的身影,第一次对自己的计划产生了动摇。他想起苏向晚在海滩上看潮时的笑容,想起她抱着他说以后我陪你时的温柔,想起她把信封交给自己时的信任……这些画面像针一样,扎得他无处可逃。
沈总,苏家那边有动静了。助理敲门进来,递上一份文件,苏明哲挪用公司资金炒股,亏了三个亿,苏家资金链彻底断了,正在四处借钱。
沈知潮捏紧了手里的单据,指节泛白。他知道,时机到了。只要他把这些证据交给警方,苏家就会彻底垮台,他的复仇计划,就能成功了。
可他脑海里,却反复出现苏向晚的脸——如果苏家垮了,她怎么办她会恨他吗
沈总助理见他没反应,小声提醒。
知道了。沈知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挣扎已经消失,只剩下冰冷的狠戾,通知记者,明天下午三点,海边小木屋见。另外,把这些证据交给警方,让他们准时到场。
助理愣了一下,犹豫着说:沈总,苏小姐她……
她必须在场。沈知潮打断他,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这是苏家欠我的,她作为苏家的人,必须亲眼看着苏家垮台。
助理不敢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沈知潮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手里紧紧攥着那支刻着向晚的海的画笔——这支他送给她的笔,如今成了他用来刺痛自己的刀。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站在雨里,抱着画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想起她画的灰蓝色的海,没有潮水,却让他心动;想起她把信封交给自己时,眼里的信任和依赖……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刽子手,正在亲手毁掉自己唯一想要的温暖。
可他不能回头。父亲的死,哥哥的瘫痪,沈家的没落……这些血海深仇,他不能忘。
第二天下午,苏向晚如约来到海边的小木屋。她特意穿了沈知潮送她的白色连衣裙,手里拿着一幅新画——《潮落的海》,她想告诉他,即使潮水退去,她也会陪在他身边。
小木屋的门开着,里面却空无一人。她刚走进去,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身时,看到沈知潮带着一群记者和警察走了进来。
他的眼神很冷,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像看一个陌生人。
沈知潮,这是……苏向晚的心跳开始加速,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沈知潮没有回答她,而是拿出了那个旧信封里的单据,举到记者面前:各位,这是当年苏家挪用沈氏集团公款的证据,十年前,正是因为这笔钱,导致沈氏集团濒临破产,我的父亲抑郁而终,哥哥车祸瘫痪。今天,我要让苏家,付出应有的代价。
记者们的闪光灯瞬间亮了起来,刺眼的光让苏向晚睁不开眼睛。她看着沈知潮,声音发颤:你……你早就知道这些单据,是我交给你的……
是。沈知潮转过头,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苏向晚,你以为我真的会爱上仇人的女儿从我们第一次相遇,到我资助你的画展,陪你看海,送你小木屋……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精心设计的局。我接近你,就是为了这些证据,就是为了让苏家身败名裂。
data-fanqie-type=pay_tag>
他的话像一把把尖刀,扎进苏向晚的心脏。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摇着头说:不是的,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说过,要陪我看每一次潮起潮落,你说过,这里是我们的家……
家沈知潮冷笑一声,伸手拿起她带来的《潮落的海》,当着她的面,把画纸撕成了碎片,苏向晚,你也配和我谈家你和你那个贪慕虚荣的母亲一样,骨子里都是苏家的血,都是肮脏的。
不许你说我妈妈!苏向晚冲上去,想抢回那些碎片,却被沈知潮一把推开。她踉跄着后退,撞到了墙角,额头重重地磕在木板上,鲜血瞬间流了下来。
她手里的画笔掉在地上,断成了两截——那支刻着向晚的海的画笔,和她的爱情一起,碎了。
就在这时,苏明哲冲了进来。他看到苏向晚额头流血,以为沈知潮要对她动手,红着眼睛冲上去,对着沈知潮拳打脚踢:沈知潮,你这个混蛋!我苏家跟你拼了!
混乱中,苏明哲失手推了苏向晚一把,她再次撞到墙角,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沈知潮下意识地想去扶她,手指快要碰到她的肩膀时,却停住了。他看着她苍白的脸,额头上的血染红了白色的连衣裙,像一朵凋零的花。他的心脏像被撕开一样疼,可他知道,他不能回头——他的复仇计划,已经没有退路了。
警察带走了苏明哲,记者们还在追问着什么,沈知潮却什么也听不见了。他蹲下身,捡起那支断了的画笔,指尖被木屑扎破,流出血来,可他一点也不觉得疼。
小木屋的窗外,潮水正在退去,灰蓝色的海,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没有一丝波纹。
他赢了,却好像输掉了全世界。
第五章
她的海再也没有潮
苏向晚醒来时,已经在医院了。
额头缠着厚厚的纱布,疼得钻心,可更疼的是她的心脏。林柚坐在床边,眼睛红肿,看到她醒来,连忙握住她的手:向晚,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苏向晚没有说话,只是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她想起沈知潮冰冷的眼神,想起他撕毁的画,想起他说的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苏家……怎么样了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林柚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苏家破产了,苏明哲因为挪用公款和故意伤害,被判刑了。你妈妈……听到消息后,中风瘫痪了,现在在重症监护室。
苏向晚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滴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的家,彻底没了。而毁掉这一切的,是她曾经最信任、最爱的人。
沈知潮呢她问。
他……林柚咬了咬嘴唇,他拿走了苏家所有的资产,却唯独没有动那座海边的小木屋。他还派人来缴了你的医药费,但是……他没有来看过你。
苏向晚闭上眼睛,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彻底熄灭了。
她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期间,沈知潮一直没有出现。林柚帮她照顾着母亲,她则每天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天空,一动不动。她不再画画,那支断了的画笔,被她藏在了枕头底下,像一个不敢触碰的伤口。
出院那天,苏向晚去了重症监护室看母亲。母亲躺在病床上,眼睛紧闭,身上插满了管子,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偷偷给她塞一颗糖了。她握着母亲的手,轻声说:妈,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离开医院后,苏向晚回了一趟苏家。曾经富丽堂皇的别墅,如今已经被贴上了封条,门口堆满了垃圾,一片狼藉。她站在门口,看着那扇熟悉的大门,忽然觉得很陌生。
她没有进去,只是转身离开了。她回了民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几件衣服,父亲留下的旧画笔,还有那支断了的、刻着向晚的海的画笔。她把沈知潮送她的所有东西,都留在了民宿里,包括那座小木屋的钥匙。
林柚,我要走了。她给林柚发了一条消息,我妈就拜托你多照顾了,等她醒了,告诉她,我会回来的。
她没有说要去哪里,也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她背着简单的背包,坐上了离开这座城市的火车。火车开动时,她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海岸线,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画了很多次海,从《无潮的海》到《知潮的海》,再到《潮落的海》。她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属于她的潮,却没想到,这场潮,最终把她的世界,彻底淹没了。
从今以后,她的海,再也不会有潮了。
沈知潮知道苏向晚离开的消息时,正在海边的小木屋。
助理拿着那把小木屋的钥匙,小心翼翼地说:沈总,这是苏小姐放在公司前台的钥匙,她说……她不会再回来了。
沈知潮接过钥匙,指尖冰凉。他冲出小木屋,开车去了民宿,去了美院,去了他们曾经一起去过的所有地方,可哪里都没有苏向晚的身影。她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在了这座城市里。
他回到小木屋,里面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淡淡的茉莉花香,画纸上的铅笔痕迹,她喜欢的草莓味糖果的包装纸。他坐在地板上,看着墙上那幅被他撕毁又粘好的《潮落的海》,第一次哭了。
他赢了复仇,却输掉了那个能让他的海重新有潮的人。
从那天起,沈知潮开始疯狂地寻找苏向晚。他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派人去了全国各地,可苏向晚就像石沉大海,没有一点消息。
直到半年后,他的助理在一个偏远的小镇,找到了一张苏向晚的照片。
照片上,苏向晚抱着一个残疾的小男孩,站在一个小小的画室门口,笑得很淡,却没有了过去的灵气。她的额头有一道浅浅的疤,手里握着一支新的画笔,画架上放着一幅未完成的画——还是灰蓝色的海,没有潮水。
沈知潮拿着照片,连夜开车去了那个小镇。他在画室门口蹲了整整一夜,终于看到了苏向晚。
她穿着简单的棉布裙子,头发扎成马尾,正在教孩子们画画。阳光洒在她身上,像一层柔和的光晕,可她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光彩,只剩下一片平静,像那片没有潮的海。
沈知潮的心脏像被狠狠揪住,他想冲上去,想抱住她,想告诉她他错了,想把她带回自己身边。可他最终还是没有动——他看到她教孩子画画时,嘴角那抹淡淡的笑;看到她给小男孩讲故事时,温柔的眼神;看到她画那片灰蓝色的海时,专注的神情。
他忽然明白,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打扰她的生活了。他亲手毁掉了她的世界,如今,她好不容易在废墟上重建了属于自己的小天地,他不能再把她拉回过去的痛苦里。
沈知潮默默地离开了小镇,没有告诉苏向晚他来过。
他回到了沿海小城,守着那座海边的小木屋,守着那片没有潮的海。他开始画画,画的全是苏向晚——她在雨里躲雨的样子,她在海滩上看潮的样子,她拿着画笔认真画画的样子。可他的画里,海永远是灰蓝色的,再也没有过潮水。
他帮苏向晚的母亲支付了所有的医药费,请了最好的护工;他匿名资助了那个小镇的公益画室,让苏向晚能安心画画;他把从苏家夺回来的资产,都转到了苏向晚母亲的名下,却从不敢告诉她。
他知道,这些都弥补不了他对她的伤害。他能做的,只有默默守护,让她在没有他的世界里,能过得好一点。
余生漫长,他会一直在这座海边小城,守着那片没有潮的海,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因为他知道,这是他应得的惩罚——他欠她的,要用一辈子来偿还。
第六章
十年:未寄出的信与不会开的花
苏向晚在小镇住了十年。
她开了一家小小的公益画室,教镇上的孩子画画,也教像照片里那个残疾男孩一样的特殊儿童。画室的墙上挂满了画,大多是海——灰蓝色的海,没有潮,却在孩子们的笔下,添了星星、小船,甚至彩色的鱼,冲淡了原本的沉寂。
她额头的疤淡成了一道浅痕,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只有在阴雨天,疤痕会隐隐作痛,提醒她曾经的那场劫难。她不再提沈知潮这三个字,也不再画《知潮的海》,只是偶尔整理画具时,会摸到那支断了的画笔——她一直没扔,用布包着,放在抽屉最底层。
林柚每年会来看她两次,带来母亲的消息。
阿姨的情况稳定了,能开口说话了,就是还认不出人。林柚坐在画室的窗边,看着苏向晚给孩子改画,沈知潮……还是每年都给阿姨打钱,护工说他从来没去过医院。
苏向晚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随即恢复平静,轻声说:知道了。
她早就知道沈知潮在默默帮她。小镇的公益画室能开下去,是因为有匿名捐赠;母亲的医药费从不用她操心,是因为有神秘人支付。她猜到是他,却从没有过任何回应——有些伤害,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平的,有些裂痕,即使过了十年,也依旧存在。
林柚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忍不住说:向晚,他这些年……过得很苦。我听说他守着那座小木屋,十年了,没再谈过恋爱,也没再离开过那个小城。他画了无数幅你的画,每一幅里,都有那片没有潮的海。
苏向晚没有说话,只是把画纸上的海浪改得更浅了些。
她不是不恨,只是恨了十年,累了。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因为一句我陪你就心动的女孩,她的世界里,没有爱情,只有孩子们的笑声和画纸上的色彩。
而沈知潮,确实在海边小城,守了十年。
小木屋的墙上,挂满了他画的苏向晚。从二十岁的青涩,到三十岁的平静,每一张都栩栩如生,却都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悲伤。他每天都会去海边,看着潮起潮落,手里握着那支断了的画笔,像握着一件稀世珍宝。
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叠未寄出的信。
每一封信的收信人都是苏向晚,地址却是空白的。信里写着他每天的生活,写着海边的天气,写着他的悔恨——
向晚,今天海边下了暴雨,像我们第一次相遇时那样。我又想起你站在旧书店屋檐下的样子,抱着画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向晚,我今天去了你的画展旧址,那里现在改成了咖啡馆。我坐在你曾经画过画的位置,点了一杯草莓蛋糕,很甜,却没有你当年吃的那么甜。
向晚,你妈妈今天认出护工了,医生说她恢复得很好。我不敢去看她,怕她问起你,也怕她恨我。
向晚,我画了一幅《潮起的海》,里面有两个牵手的身影,可我怎么画,都画不出你当年的笑容。
这些信,他写了十年,却一封也没寄出去。他知道,苏向晚不会看,也不会原谅他。
十年后的一个秋天,苏向晚接到了林柚的电话,声音带着哭腔:向晚,阿姨……不行了,你回来看看她吧。
苏向晚放下画笔,订了最早的火车票,回到了这座阔别十年的城市。
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母亲躺在床上,气息微弱。苏向晚握着她的手,眼泪无声地落下。母亲忽然睁开眼睛,看着她,嘴唇动了动,轻声说:向晚……沈先生……他是个好人……别恨他……
苏向晚愣住了。母亲居然还记得沈知潮,还记得替他说话。
母亲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慰她,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处理完母亲的后事,苏向晚站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窗外的天空。林柚走过来,递给她一个信封:这是阿姨的遗物,里面有一张纸条,是写给你的。
苏向晚接过信封,拆开,里面是母亲歪歪扭扭的字迹:
向晚,妈妈对不起你。当年苏家挪用沈家的钱,我是知道的,却因为害怕,一直没说。沈先生找到我时,我把证据交给了他,也拜托他照顾你。我知道他接近你是为了复仇,却没想到会伤你这么深。他是个苦孩子,心里有恨,却也有你。别恨他了,也别恨自己了,好好活下去,画你喜欢的海。
苏向晚的眼泪滴在纸条上,晕开了字迹。原来母亲早就知道一切,原来她才是那个把证据交给沈知潮的人,原来……沈知潮的计划里,藏着母亲的默许。
她忽然觉得很疲惫,十年的恨,像一场笑话。
离开医院后,苏向晚鬼使神差地,去了海边的小木屋。
小木屋还是老样子,门口的芦苇长到了一人高,窗户上蒙着一层薄灰。她推开门,里面的一切都没变——她的画具,她的衣服,她喜欢的茉莉花香皂,还有墙上那幅被撕毁又粘好的《潮落的海》。
沈知潮不在,桌上放着一封未寄出的信,收信人是苏向晚,旁边放着那支刻着向晚的海的断笔。
苏向晚拿起信,拆开,里面的字迹和当年的便签一样,却多了几分沧桑:
向晚,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苏家的资产,我已经转到了你名下,密码是你的生日。那座小木屋,是你的,永远都是。我要走了,去一个没有海的地方,再也不会打扰你。
信的末尾,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小小的符号,和当年他画在信纸上的一样。
苏向晚走出小木屋,站在海边。潮水正在涨起,汹涌的浪花拍打着沙滩,像在诉说着什么。她看着远处的海平面,忽然想起十年前,沈知潮牵着她的手,说:向晚,海会有潮的,只是还没到时候。
原来他说的是真的,海会有潮,只是她的潮,来得太晚,也走得太快。
她从口袋里拿出母亲的纸条,和沈知潮的信,一起放进了口袋。然后她转身,离开了小木屋,没有回头。
她没有去找沈知潮,也没有去动那些资产。她回到了小镇,继续经营她的画室。只是从那天起,她画的海,不再是纯纯的灰蓝色,偶尔会添上一抹淡淡的金色,像是日出时的光。
有人问她:苏老师,你的海,什么时候会有潮啊
她笑着说:快了,等风来。
而沈知潮,真的去了一个没有海的地方。
他去了西北的沙漠,在那里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店,名字叫向晚的海。书店里没有海,却挂满了他画的海——灰蓝色的海,没有潮,却在角落里,藏着一幅小小的画,画着一个女孩站在雨里,抱着画夹,旁边写着:等一场不会来的潮。
他余生都在沙漠里,守着一家没有海的书店,画着一片没有潮的海,像一个孤独的守望者。
偶尔有游客问他:老板,你为什么总画没有潮的海
他会笑着说:因为有些人,错过了,就再也等不到潮了。
风从沙漠里吹过,带着沙粒,打在书店的窗户上,像海浪的声音。他闭上眼睛,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站在雨里的女孩,抱着画夹,对他说:我叫苏向晚。
原来,他的海,从遇见她的那天起,就已经潮起;从失去她的那天起,就永远潮落。
余生漫长,他只能在回忆里,一遍遍看着那场属于他的,唯一的潮。
第七章
沙漠与海的回信
苏向晚在小镇又住了五年。
画室的孩子换了一批又一批,最小的那个残疾男孩已经能独立画出完整的星空,墙上的画也添了新的——不再只有灰蓝色的海,还有金色的沙漠、粉色的晚霞、飘着雪的山。只有抽屉最底层的那支断笔,和布包里的两封信,始终没动过。
这五年里,她偶尔会收到匿名寄来的书,全是关于沙漠的——《沙漠的故事》《撒哈拉的眼泪》,扉页上没有署名,只画着一个小小的。她知道是沈知潮寄的,却从没有拆开过,只是把书整齐地码在画室的书架上,像收藏着一份遥远的、不敢触碰的牵挂。
三十五岁生日那天,林柚带着一个包裹来见她。
这是从西北沙漠寄来的,地址是‘向晚的海’书店,寄件人没写名字。林柚把包裹递给她,我查了,那个书店的老板,就是沈知潮。
苏向晚捏着包裹,指尖微微发颤。包裹很轻,里面像是一本书。她拆开,果然是一本旧书——《气象学通识》,和当年她在旧书店看到的那本很像。书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是沈知潮的字迹,比五年前更潦草,也更沧桑:
向晚,见字如面。
沙漠里没有海,却有比海更辽阔的星空。我每天晚上都会坐在书店门口看星星,想起你说过,想和我一起看山顶的星星。
书店里的人很少,我就画海,画了很多很多,却还是画不出你当年的样子。我把你喜欢的茉莉,种在了书店门口的花盆里,可沙漠里太干燥,它总是活不长,就像我抓不住的你。
我听说你画的海有了颜色,不再是灰蓝色的了,真好。我也画了一幅有颜色的海,是金色的,像日出时的朝霞,我把它挂在了书店最显眼的地方,旁边写着‘向晚的海’。
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我不该用复仇毁掉你的世界,不该用谎言偷走你的真心。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知道,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
如果你有一天想来沙漠看看,我会在这里等你,给你煮一杯热咖啡,带你看沙漠的星空,告诉你我画的海,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不想来也没关系,祝你余生,有海有潮,有星光。
纸的末尾,画着一朵小小的茉莉花,旁边是那个熟悉的符号。
苏向晚看着信,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五年的平静,像一层薄薄的冰,被这封信轻易敲碎。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想起母亲纸条上的字迹,想起沈知潮这些年的默默守护——原来有些牵挂,即使隔着千山万水,也能跨越时光,抵达心底。
她把信折好,放进布包里,和母亲的纸条、沈知潮的旧信放在一起。然后她拿起画笔,在画纸上画了一幅新的画——金色的沙漠里,有一家小小的书店,门口种着一盆茉莉花,书店的窗户里,映着两个人的身影,远处的天空,飘着一朵像的云。
她给这幅画取名叫《沙漠里的海》。
三个月后,苏向晚锁了画室的门,背着简单的背包,踏上了去西北沙漠的火车。
火车穿越平原,越过山脉,最终停在了一片荒凉的小镇。她按照地址,找到了那家向晚的海书店。
书店很小,木质的门,门口摆着一盆小小的茉莉花,虽然有些蔫,却还是开着一朵小小的白花。她推开门,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男人,背对着她,正在画架前画画。
男人的头发白了大半,背影也比十年前佝偻了些,手里握着一支画笔,画的是一片金色的海,海面上,有两个牵手的身影。
老板,有《气象学通识》吗苏向晚的声音有些沙哑。
男人的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画笔掉在地上。他缓缓转过身,看到站在门口的苏向晚,眼睛瞬间红了。
他老了,眼角有了皱纹,鬓角也染了霜,可眼神里的温柔,还是和当年一样。
向晚……他声音发颤,像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苏向晚看着他,笑了,额头上的浅疤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我来看看,沙漠里的海,是什么样子的。
沈知潮快步走过来,想抱她,却又不敢,只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肩膀,像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我以为……你不会来。
我也以为,我不会来。苏向晚看着他,但我想告诉你,我的海,有潮了。
她从背包里拿出那幅《沙漠里的海》,递给沈知潮:这是我给你的回信。
沈知潮接过画,看着画里的书店和茉莉花,看着那两个牵手的身影,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哽咽着说:向晚,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了。苏向晚打断他,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妈妈说,别恨了,好好活下去。
那天晚上,他们坐在书店门口,看着沙漠的星空。沈知潮给她煮了一杯热咖啡,像他在信里写的那样。他给她讲沙漠的故事,讲这些年的生活,讲他画的那些海。苏向晚静静地听着,偶尔会补充一句,讲她的画室,讲那些孩子,讲她画的金色的海。
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痛苦的控诉,只有平静的诉说,像两个久别重逢的朋友,在星空下,把错过的十年,慢慢补回来。
苏向晚在沙漠里住了下来。
她帮沈知潮打理书店,教附近的孩子画画,把画室里的书都搬了过来,在书店的角落里,开辟了一个小小的画区。她种的茉莉花,在沙漠里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开得越来越旺,淡淡的香味,弥漫在书店的每一个角落。
沈知潮不再画灰蓝色的海了,他画的海有了颜色——金色的朝霞,粉色的晚霞,蓝色的星空,还有牵着的手。他的画里,终于有了潮,有了笑,有了生活的温度。
有人问他们:你们为什么会在沙漠里开一家叫‘向晚的海’的书店
沈知潮会笑着看向苏向晚,说:因为我的海,在这里。
苏向晚也会笑着补充:因为沙漠里的海,有潮了。
夕阳下,他们牵着手,站在书店门口,看着沙漠的晚霞。远处的沙丘像金色的海浪,近处的茉莉花散发着清香,书店的窗户里,映着他们的身影,和墙上那幅《沙漠里的海》。
原来,有些错过的潮,只要肯等,只要肯原谅,终会在另一片海里,重新涨起。
原来,最好的救赎,不是复仇后的快感,而是在失去后,还能找回彼此,还能笑着说:余生,我陪你。
第八章
余生的潮,只向你
沙漠的日子过得很慢,慢到能数清每一粒沙的纹路,慢到能看够每一次日出日落。
苏向晚把书店的画区打理得很热闹。附近牧民家的孩子放学就会跑过来,拿着蜡笔在纸上涂涂画画,有时画沙漠里的骆驼,有时画星空下的书店,偶尔也会画海——不是灰蓝色的,是带着彩虹的、飘着小船的海。沈知潮就坐在旁边,一边整理旧书,一边看着她和孩子们笑,眼里的温柔像沙漠里的泉水,源源不断。
有天傍晚,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画跑过来,纸上是两个牵手的人,站在金色的海边,旁边写着苏老师和沈爷爷。
苏向晚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是沈叔叔,不是沈爷爷。
小女孩歪着头:可沈叔叔的头发是白的呀。
沈知潮闻言,摸了摸自己鬓角的白发,笑了:是呀,因为等苏老师等得太久了,头发就白了。
苏向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看向他,正好对上他温柔的眼神。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一幅不会褪色的画。
那天晚上,沈知潮从书店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木盒,递给苏向晚。里面装着的,是那支断了的画笔——被他小心翼翼地粘好了,笔杆上向晚的海四个字,依旧清晰。
我粘了很多次,还是有痕迹。他轻声说,就像我们之间的过去,不管怎么弥补,还是会留下疤。
苏向晚接过画笔,指尖摩挲着断裂的痕迹,忽然想起母亲纸条上的话:别恨他了,也别恨自己了。她抬头,看着沈知潮的眼睛,认真地说:痕迹也是我们的一部分,不是吗没有过去的疤,就没有现在的我们。
她拿起画笔,在画纸上画了一朵茉莉花,旁边写着:余生的潮,只向你。
沈知潮看着那行字,眼眶红了。他伸手,紧紧抱住苏向晚,像抱住了失而复得的全世界。沙漠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茉莉花的香味,这一次,没有寒冷,只有温暖。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向晚的画在小镇上渐渐有了名气。有人专门从很远的地方来,只为买一幅她画的沙漠里的海。她的画里,总有书店的影子,有茉莉花,有牵手的人,还有一片金色的海——那是属于她和沈知潮的海。
沈知潮也不再执着于复仇的执念。他把苏家的资产全部捐给了公益机构,用来帮助像当年那个残疾男孩一样的特殊儿童。他说:这是我欠苏家的,也是欠你的。现在,我终于可以放下了。
他们偶尔会一起回沿海小城,去看那座海边的小木屋。木屋门口的芦苇长得更旺了,里面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样,墙上的《潮落的海》依旧挂在那里,只是旁边多了一幅新的画——《潮起的海》,画里的两个人,笑得很开心。
他们也会去苏向晚母亲的墓前,放上一束茉莉花。苏向晚会轻声说:妈,我找到我的海了,他很好,我们很好。沈知潮站在旁边,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心里充满了感激——感激她当年的默许,感激她让自己没有彻底失去苏向晚。
五十岁那年,苏向晚和沈知潮关掉了沙漠里的书店,搬到了一个有海有沙漠的小城。他们开了一家小小的画室,名字叫向晚的海,里面挂满了他们的画,也摆满了孩子们的作品。
每天清晨,沈知潮会陪苏向晚去海边看日出,看潮水涨起;傍晚,他们会坐在画室的窗边,一起画画,一起看夕阳。苏向晚的画里,海不再是灰蓝色的,而是充满了色彩——金色的朝霞,粉色的晚霞,蓝色的星空,还有牵着的手。沈知潮的画里,终于有了潮,有了笑,有了生活的温度。
有一天,一个年轻的女孩走进画室,看着墙上的画,轻声问:阿姨,您画的海,为什么总是有潮
苏向晚笑着看向身边的沈知潮,说:因为有人在等我,所以我的海,永远有潮。
沈知潮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眼里的温柔,和当年在海边第一次牵她的手时,一模一样。
夕阳下,画室的窗户里,映着他们的身影,和墙上那幅《余生的潮》。画里的海,是金色的,潮水汹涌,拍打着沙滩,沙滩上有两个牵手的身影,一直走向远方,走向永远。
原来,最好的爱情,不是没有伤害,而是在伤害过后,还能选择原谅;不是没有错过,而是在错过之后,还能重新找到彼此。
原来,向晚的海,从来都不是没有潮——只是她的潮,只为沈知潮而涨,只为余生而落。
余生漫长,他们会一起看每一次潮起潮落,一起画每一幅属于他们的海,一起把剩下的日子,过成最温柔的样子。
第九章
潮落潮起,皆是圆满
苏向晚六十岁那年,眼睛开始花了。
她不再能画精细的笔触,只能握着沈知潮削好的粗蜡笔,在纸上涂大片的金色和蓝色——那是她记忆里的海,是沙漠里的星空,是和他牵手走过的每一段路。沈知潮就坐在她身边,戴着老花镜,帮她把画里的线条描得更清晰,偶尔会在角落添一朵小小的茉莉花,或是一个符号。
画室里的孩子换了一代又一代,当年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学画。小家伙趴在桌子上,拿着蜡笔涂出一片歪歪扭扭的海,抬头问:苏奶奶,为什么你的海总是金色的呀
苏向晚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看向身边的沈知潮:因为我的海里,有太阳呀。
沈知潮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还是和年轻时一样暖。他替她回答:因为苏奶奶的海里,有她最爱的人。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埋头涂画。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像一层柔和的光晕,把岁月的痕迹都染成了温柔的颜色。
这一年的秋天,沈知潮的身体忽然差了下来。他开始频繁地咳嗽,走几步路就喘,却还是每天坚持陪苏向晚去海边看日出。
有天清晨,他们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潮水漫过脚踝,凉丝丝的。沈知潮看着远处的海平面,轻声说:向晚,我好像……快要等不到下一次涨潮了。
苏向晚的眼泪掉在他的手背上,她紧紧握着他的手,声音发颤:不会的,我们还要一起看很多次潮起潮落,还要一起画很多幅画。
我不怕走,沈知潮转过头,用袖子替她擦眼泪,我只是怕,我走了以后,没人陪你看海了。
不会的,苏向晚把脸贴在他的肩膀上,你就在我的画里,在我的海里,永远陪着我。
那天晚上,沈知潮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泛黄的笔记本,递给苏向晚。里面记满了他们在一起的日子——第一次相遇的暴雨,第一次看海的夕阳,第一次吵架的夜晚,第一次在沙漠里看星空的感动……最后一页,是他今天写的字,歪歪扭扭,却很认真:
向晚,遇见你之前,我的海是灰蓝色的,没有潮;遇见你之后,我的海有了金色的朝霞,有了汹涌的潮。
我这辈子,最对的事,是遇见你;最错的事,是弄丢过你;最幸运的事,是你肯原谅我,陪我走过余生。
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在暴雨里遇见你,还要陪你看每一次潮起潮落,还要对你说:‘向晚,海会有潮的,只是还没到时候。’
苏向晚抱着笔记本,哭了一整夜。沈知潮坐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入冬后的第一个雪天,沈知潮走了。
他是在睡梦中走的,手里还握着那支粘好的画笔,床头放着他们最后一起画的画——《余生的潮》,画里的海是金色的,潮水正汹涌地拍打着沙滩。
苏向晚没有哭,只是把那幅画挂在卧室的墙上,每天都会看很久。她还是会去海边,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人;她还是会画画,只是画里的海,多了一抹淡淡的灰色——那是她对他的思念,藏在金色的阳光里,不刺眼,却很温暖。
林柚来看她时,发现她的画架上放着一幅新画——沙漠里的书店,门口的茉莉花正开着,窗户里映着两个牵手的身影,远处的天空,飘着一朵像的云,下面写着一行字:等我,我们一起看潮。
向晚,你要好好的。林柚握着她的手,眼眶通红。
我很好,苏向晚笑着说,他只是先去等下一次涨潮了,我很快就会去找他。
七十八岁那年,苏向晚坐在海边的轮椅上,手里握着那支断了又粘好的画笔,看着远处的潮起。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轻轻闭上,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她的手里,还攥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是沈知潮的字迹:向晚的海,永远有潮。
后来,有人在整理他们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个木盒,里面装着:一支断了又粘好的画笔,一叠未寄出的信,两封写满牵挂的纸条,还有一幅画——《向晚的海》,画里的海是金色的,潮水汹涌,沙滩上有两个牵手的身影,一直走向远方,走向永远。
画室的墙上,依旧挂着他们的画,挂着孩子们的画,挂着那幅《余生的潮》。有人说,每当傍晚涨潮时,总能看到两个老人的身影,手牵着手,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看着夕阳,看着潮水,像一对永远不会分开的恋人。
原来,有些爱情,不会随着岁月消失;有些潮水,不会随着生命落幕。
向晚的海,从来都不是没有潮——她的潮,是他的等待,是他的悔恨,是他的温柔,是他们跨越时光的重逢,是余生每一段圆满的时光。
潮落潮起,皆是圆满。
尾声:海的尽头,是我们的潮
很多年后,沿海小城的海边多了一块石碑。
石碑上没有名字,只刻着一幅简笔画——灰蓝色的海面上,涨起一道金色的潮,潮边有两个牵手的身影,旁边是一朵茉莉花和一个小小的符号。石碑的背面,刻着一行字:向晚的海,永远有潮。
来海边的人常会好奇这石碑的故事,只有守着附近旧书店的老人知道——那是很多年前,一对恋人的约定。
老人是当年旧书小筑张婆婆的孙子,他听奶奶讲过苏向晚和沈知潮的故事:讲他们在暴雨里的初遇,讲那本藏着秘密的《气象学通识》,讲海边小木屋的决裂,讲沙漠书店的重逢,讲他们用余生画完的那片有潮的海。
奶奶说,苏小姐走后,有人在她的画架上发现了一张纸条。老人坐在书店门口,给围过来的孩子讲故事,纸条上写着:‘把我和他埋在能看见海的地方,这样我们就能一起等每一次涨潮了。’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看着石碑,问:那他们现在还在看海吗
老人笑着指向海面:你看,每当潮水涨起时,海面上的光是不是金色的那就是他们在牵手看潮呢。
孩子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夕阳正落在海面上,把潮水染成一片碎金,像极了苏向晚画里的模样。
旧书店的书架上,还留着一本泛黄的《气象学通识》,书页间夹着一张浅蓝便签,字迹温柔:今日晴,东南风2级,海在涨潮,我在等你——致我余生的潮。
便签的末尾,是一朵茉莉花和一个,像一个未完的约定,又像一个圆满的结局。
风从海面吹来,带着咸湿的气息,吹动了书店的门帘,也吹动了石碑旁的蒲公英。白色的绒絮飘向海面,落在金色的潮水里,像带着某个人的思念,奔向海的尽头。
那里,有灰蓝色的海,有金色的朝霞,有牵手的身影,有永不落幕的潮。
那是苏向晚和沈知潮的海,是他们跨越时光、穿越山海的爱情,是他们用一生证明的——
向晚的海,从来都不会没有潮。
因为爱在哪里,潮就在哪里;你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海的尽头,是他们的潮,是他们永远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