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壶在炉子上冒着热气,备好的温水和熬得浓稠的人参汤放在伸手可及的矮几上。
叶澜依旧坐在床边不肯挪动,还是专注地、一遍遍地用温热湿润的帕子擦拭着苏晚滚烫的额头、脸颊和脖颈。
那小小的身影在床前,像一尊固执的守护者雕像。
苏晚服了药后,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但高热仍未退去。
小小的排房里,银丝炭散发着稳定的暖意,驱散了之前的阴冷,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焦灼与沉重的静谧。
萧彻坐在床边不远处的唯一一把椅子上,姿势看似随意,背脊却挺得笔直如松,深邃的目光略过苏晚那张被病痛折磨得通红的小脸上,又看向明明很困,却还坚持等着苏晚的叶澜脸上。
纪德明无声地在屋内角落里整理着太医带来的药材包,又检查了一下温着的水壶和参汤。
他觑了一眼不知道怎么了的皇帝,又看了一眼几乎把自己钉在母亲床边的小公主,只觉得这小小的排房气压低得叫人喘不过气。
时间在炭火的噼啪声和苏晚压抑的呼吸声中流逝。
夜已经深了。
叶澜却还跪坐在床沿内侧,小小的身子几乎蜷缩成一团。
她执着地用一块干净布巾蘸取温热水,小心翼翼地擦拭苏晚汗湿的额头、脸颊和脖颈。
她的动作极其认真,甚至透着一股执拗。
那双平日里清冷淡漠的乌溜溜眼睛,此刻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小小的眉头紧锁着,唇瓣抿得发白,仿佛承受这份病痛的不是苏晚,而是她自己。
因为频繁浸入温水又用力,她的手指节已经微微泛红。
萧彻心头那股无名燥火平息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细密的酸胀感,悄然侵入四肢百骸。
这孩子是在替谁承重?替她那不省心的母亲,还是自己?
他猛地站起身来,动作略显突兀。
叶澜被惊动,抬起带着水汽的眼看向他。
萧彻没有看她,目光再次落回苏晚脸上,仿佛要穿透那层病容看清什么。
他终于找到了此刻唯一能做的具体指令。
“参汤。”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纪德明如蒙大赦,连忙端着那碗一直温着的参汤上前。
小碗里是澄亮的汤色,热气袅袅,浓郁的参味弥漫开来。
萧彻并未让纪德明或旁边的小宫女代劳,径直从托盘里接过了碗。
温热的白瓷碗璧熨帖着他微凉的掌心。
他拿着汤匙,舀起小半勺金黄醇厚的参汤,却顿住了动作。
目光扫过苏晚干裂起皮的唇瓣,那苍白的唇色在通红的脸颊映衬下格外刺眼。
鬼使神差地,他竟学起了叶澜方才喂药的法子——只是更为粗糙直接。
他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冰凉的指尖触上苏晚滚烫的下颌。
那温差的强烈对比让他手指微微一颤。
他似乎用尽毕生耐心,轻轻捏住苏晚小巧的下巴,力道控制得极其微妙,既让她不得不微微张开唇,又不至于弄醒或弄痛她。
然后,他将自己的食指轻轻探入苏晚口中,强迫她不能闭合,随后另一只手则动作略显僵硬地,将那一小勺参汤缓缓递到她的唇缝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