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被一个沙雕弹幕系统接管了。
在全国直播的金羽奖红毯上,它控制着我,一脚踹在了耍心机假摔的对家屁股上。
全场死寂。
对上无数错愕的镜头和白灵灵那张扭曲的脸。
我,二线女星林微,凭借冰山美人人设艰难行走娱乐圈多年,在这一秒,人设和职业生涯,似乎都走到了尽头。
1
山呼海啸般的快门声,几乎要将我吞没。
我经纪人王姐的尖叫,几乎能刺破我的耳膜。
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正以一种极其优雅的姿态,缓缓收回那只穿着十厘米高跟鞋的行凶的脚,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冰冷又轻蔑的微笑。
可我的灵魂,正在身体里疯狂地进行托马斯全旋式尖叫。
【杀了它！立刻！马上！这个系统！】
然而,没有任何用。
我像个被提线的木偶,眼睁睁看着自己闯下弥天大祸。
后台,我被王姐按在角落里,她抖得像个筛子,嘴里不断重复着：完了……完了……林微你疯了……
我倒是想疯,可我现在连疯的权利都没有。
一阵骚动,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开路,影帝季渊冷着一张脸走了过来。
他向来是圈里行走的纪委,出了名的脾气火爆,眼里容不得沙子。
果然,他停在我面前,眼神锐利得像要在我身上戳出两个洞。
林微,恭喜你,发明了红毯的新玩法。
他的声音不大,嘲讽意味却拉满了。
我想开口解释,想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想道歉。
【季渊老师,对不起,我……】
这是我想说的话,但从我嘴里吐出来的却是：
没办法,脚滑,可能跟你脑子里的水流到我脚下一个道理。
我惊恐地瞪大眼睛,死死捂住嘴。
季渊那张英俊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起来。
完了,又得罪一个。
这时,另一道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
季老师何必跟微姐一般见识,我觉得刚才那一下,很有趣。
金牌制作人苏牧端着一杯温水,笑意吟吟地走到我面前,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戏剧。
他把水递给我。
林小姐,你和公司的合约,快到期了吧或许我们可以聊聊。
我看着他温润如玉的脸,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心里警铃大作。
这个苏牧,圈内出了名的笑面虎,腹黑得很。
可不等我有所反应,我的手自动接过了水杯,对着他粲然一笑。
好啊,苏制片,只要钱给够,聊什么都行。
苏牧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而我身旁的季渊,脸色已经能媲美锅底。
如果眼神能杀人,我现在大概已经被这两位爷联手挫骨扬灰了。
2
故事要从半小时前说起。
我正坐在保姆车里,为即将到来的红毯做最后的准备。
王姐在一旁千叮万嘱：记住,你的人设是冰山美人,少说话,多微笑,保持高冷,听见没
我点点头,内心毫无波澜。
这种人设我已经维持了五年,熟练得就像吃饭喝水。
就在我闭目养神时,眼前突然叮的一声,弹出一个半透明的方框。
【沙雕弹幕系统已激活。】
【本系统将自动抓取全网热度最高的弹幕,并强制宿主执行,祝您生活愉快哟~】
我以为自己是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
直到我走上红毯,看到我前面的对家白灵灵,为了抢镜头,极其做作地哎呀一声,以一个极其夸张的姿势摔倒在地。
全场的闪光灯瞬间对准了她。
也就在那一刻,我眼前的弹幕疯了。
【哈哈哈哈！这摔得也太假了吧！奥斯卡欠她一座小金人！】
【绝了,这是平地摔还是碰瓷啊】
【我靠！好一朵美丽的白莲花！】
然后,一条被无数人点赞的弹幕,被加粗、放大、置顶在了屏幕正中央。
【给她前面那个假摔的来一脚,让她知道什么叫真·物理外挂！】
我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自己的右腿像有了自己的想法。
它抬起,前伸,发力。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惊天动地的一幕。
我坐在后台的椅子上,看着手机里林微红毯踹人的话题以火箭般的速度冲上热搜第一,后面还跟着一个深红色的爆字。
我,大概是娱乐圈史上第一个因为踹人而爆上热搜的明星。
王姐的电话已经被打爆了,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嘶吼着：不是的……是误会……我们会开发布会的……
我面无表情地坐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退圈后是去开个奶茶店还是去天桥下贴膜。
这个系统,是真的要我的命！
3
第二天,我意料之中地被公司高层约谈了。
会议室里坐着一排黑着脸的大佬,为首的李总把一份数据报告摔在我面前。
林微,你自己看看！一夜之间,公司股价跌了三个点！所有谈好的代言全部暂停！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脚踹出去了多少钱
我低着头,看着报告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姐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不停地鞠躬道歉：李总,各位董事,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微姐她不是故意的,我们马上开新闻发布会,我们道歉,我们下跪都行！
李总不耐烦地摆摆手,下了最后通牒。
下午两点,直播道歉。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挽回不了局面,公司会直接跟你解约,并且追讨所有损失。
我点了点头,心如死灰。
下午两点的发布会现场,长枪短炮,座无虚席。
我换上了一身最素净的白裙子,脸上画着憔悴的妆,手里攥着王姐连夜写的三千字道歉稿,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卑微和悔恨。
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台,对着无数镜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各位媒体老师,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好……】
我准备好的台词还没说出口,眼前那该死的弹幕框又亮了。
【道歉道什么歉我微姐没错！】
【就是！踹得好！建议全国巡查！】
【笑死,我已经在期待今天的发疯文学了。】
然后,那条被顶到最高的、金光闪闪的弹幕,再次主宰了我的身体。
【掏出手机,对着镜头扫码,说：『道歉就不必了,进粉丝群,下次想看我踹谁,群里投票。』】
不！不要啊！
我的灵魂在呐喊,可我的手却无比诚实地伸进了口袋,摸出了我的手机,调出了我的微信群二维码。
在全国直播的镜头下,我举起手机,用一种无比诚恳、无比清澈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道歉就不必了。大家扫一下这个群,下次想看我踹谁,群里投票。
整个发布会现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长达十秒的死寂。
然后,是比红毯上更疯狂的闪光灯和骚动。
我眼睁睁地看着王姐,在我面前,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王姐！
有工作人员惊呼着冲了上去。
而我,在全国人民的注视下,彻底被钉死在了娱乐圈第一疯子的耻辱柱上。
冰山美人林微,在今天,彻底死了。
4
发布会以一种闹剧般的方式收场。
我被公司保安请回了办公室,李总的咆哮声几乎能掀翻天花板。
滚！林微！你现在就给我滚！
一份解约合同被狠狠砸在我脸上,上面是高达八位数的天价违约金。
我拿着那份合同,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感觉天都是灰的。
五年,我辛辛苦苦、如履薄冰地走了五年,才爬到今天的位置。
现在,一夜之间,一切都清零了。
不,是负数。
我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看着手机里铺天盖地的谩骂和嘲讽,还有那不断上涨的粉丝数,觉得无比荒谬。
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麻木地接起。
林小姐,考虑得怎么样了
是苏牧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一丝笑意。
苏制片,我声音沙哑,我现在身败名裂,还背着巨额违约金,你确定还要跟我聊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身败名裂不,林小姐,在我看来,你是涅槃重生。
你所谓的『冰山』,不过是一个精致的、毫无灵魂的空壳。而现在,你才是全娱乐圈最独一无二的珍宝。
我愣住了。
下午三点,星光大厦顶楼,我等你。至于违约金,苏牧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就当是我送给新签约艺人的见面礼。
挂了电话,我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久久没有动弹。
我感觉自己像是逃出了一座牢笼,却跳进了另一头猛兽的嘴里。
可现在,我别无选择。
下午三点,我准时出现在了苏牧的办公室。
他递给我一份全新的合同,条件优渥到令人咋舌。
我看着合同,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为什么
苏牧靠在老板椅上,十指交叉,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商人独有的精明。
因为观众看腻了完美的面具,他们渴望看到真实、看到意外、看到失控。
林小姐,你不是疯了。
他微笑着说。
你是自由了。
5
我和苏牧签约了。
消息传出,整个娱乐圈都震动了。
没人能理解,为什么苏牧这个金牌制作人,会签下一个全网黑的疯子。
苏牧脑子进水
的词条,甚至压过了我的黑热搜。
而我的新工作,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是一档S
级的慢综艺,《山野间的呼吸》。
常驻嘉宾里,有德高望重的老戏骨,有当红炸子鸡小鲜肉,还有国民度极高的甜美女歌手。
而我,一个黑红的疯子,赫然在列。
节目组的宣传海报一发出来,评论区直接炸了锅。
【节目组疯了请林微来干什么表演原地发疯吗】
【我靠！我为我家哥哥捏一把汗,千万别被疯女人传染了！】
【抵制林微！别让她毁了这么好的一个节目！】
我看着这些评论,内心毫无波澜。
反正债多不愁,虱多不痒。
节目录制当天,我按照苏牧的要求,依旧维持着冰山人设,穿着一身素雅的长裙,拉着行李箱,沉默地站在集合点。
其他嘉宾陆续到达,彼此热情地打着招呼,唯独都默契地绕开了我。
我乐得清静,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季渊。
他竟然是这期节目的飞行嘉宾。
他穿着一身休闲装,戴着墨镜,看到我的时候,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眉头也皱了起来。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想躲。
可弹幕它不允许。
【哦豁！仇人见面分外眼角！】
【快！冲上去给他一个热情似火的拥抱！】
【不不不,拥抱太俗了！应该给他表演一个才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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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那不听使唤的身体,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了季渊面前。
我本想低头说一句季老师好。
可我的手,却从我那文艺的帆布包里,掏出了一件……金光闪闪的唢呐。
是的,唢呐。
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包里什么时候多了这玩意儿！
季渊的墨镜滑到了鼻梁上,露出了那双写满震惊的眼睛。
所有嘉宾和工作人员都石化了。
在山清水秀、岁月静好的田园风光里,我举起唢呐,深吸一口气。
弹幕再次刷新。
【用唢呐吹一首《好汉歌》,然后对C
位小鲜-肉说：『弟弟,姐送你一程。』】
于是,一道嘹亮、高亢、充满了送葬气息的唢呐声,划破了宁静的山野。
你有我有全都有啊——嘿嘿嘿嘿全都有啊——
一曲吹罢,我面无表情地放下唢呐,转身,对着那个已经吓傻了的C
位小鲜肉,露出了一个堪称慈祥的微笑。
弟弟,姐送你一程。
小鲜肉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季渊的脸,则彻底黑了。
我看见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而远处的导演,已经笑得都快要昏过去了。
6
节目录制的过程,对我来说就是一场公开处刑。
做饭环节,大家都在展示厨艺。
弹幕让我【一本正经地给大家表演一个徒手劈柴,然后说：『做饭我是不在行,但让谁吃不上饭,我可太在行了。』】
于是,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节目组用来当摆设的木桩,劈成了柴火。
老戏骨手里的锅铲都吓掉了。
晚上围炉夜话,气氛温馨。
弹幕让我【突然站起来,深情地看着季渊,朗诵一首《沁园春·雪》,并把最后一句改成『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我姐』。】
于是,在浪漫的星空下,我用一种演讲般的姿态,慷慨激昂地背诵了诗词。
季渊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我能感觉到,他看我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愤怒、鄙夷,逐渐变成了一种……混合着无奈、同情和一丝丝好奇的复杂情绪。
节目播出后,毫无意外地爆了。
林微唢呐送葬
林微徒手劈柴
林微重新定义风流人物
一个个沙雕词条轮番霸占热搜。
我的疯批人设,在唢呐声中,得到了史诗级的升华。
黑粉们骂得更起劲了,但一种新的声音也开始出现。
【虽然但是……为什么我觉得有点好笑】
【我宣布,林微就是我的快乐源泉！每天一遍,防止抑郁！】
【说实话,看腻了那些端着的明星,突然来这么一个活宝,还挺解压的。】
我的粉丝数,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再次暴涨。
苏牧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语气里满是笑意。
看到了吗,林微这就是我想要的。
你不需要讨好任何人,你只需要做你自己……或者说,做系统想让你做的那个『你』。
挂了电话,我看着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名利,可这一切,都不是属于我的。
我只是一个被操控的木偶。
而操控我的那根线,正牢牢地攥在苏牧的手里。
7
综艺爆火后,苏牧趁热打铁,把我塞进了他投资的一部S
级大制作仙侠剧,《九天问情》。
我演的角色,是一个爱而不得、最终为爱成魔的苦情女配,清冷孤傲,仙气飘飘。
这个角色的人设,和我之前那个冰山美人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我看着剧本,陷入了沉思。
让我这个唢呐演奏家去演仙女苏牧怕不是疯了。
剧本围读会那天,我见到了剧组的主创团队。
导演是业内有名的文艺片大导,男主角是顶流小生,女主角是当红小花。
而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这部剧的艺术总监,竟然是季渊。
他坐在导演旁边,一身黑衣,气场强大,从我进门开始,就没给过我一个正眼。
会议室里气氛严肃,每个人都在认真地讨论着剧本。
轮到我了。
导演让我试一段女配黑化前的内心独白,那段戏情绪非常复杂,充满了压抑和不甘。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酝JR
酿情绪,试图找回五年前演文艺片时的感觉。
【求你了,系统,这次千万别出来捣乱……】
我内心祈祷着。
然而,弹幕如期而至,并且一上来就是王炸。
【酝酿个屁的情绪！仙女不需要内心戏！】
【快！站起来！用最抓马的语气,把顾里的台词给她吼出来！】
【对！就是那段！没有物质的爱情就是一盘沙！】
下一秒,我的身体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在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中,我抬起下巴,眼神睥睨,用一种堪比莎士比亚舞台剧的夸张腔调,高声吟诵：
没有物质的爱情,就像一盘散沙,都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
说完,我还伸出手指,指向那个一脸懵逼的顶流男主。
懂吗你,还有你,我又指向女主,你们的爱情,在我眼里,就是shit！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导演的眼镜滑到了鼻尖,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男主和女主的表情,精彩得像调色盘。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
很好,这份工作,大概也干到头了。
然而,预想中的暴怒并没有到来。
啪、啪、啪。
一阵掌声响起。
我睁开眼,看见苏牧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正一脸赞赏地鼓着掌。
他走到导演身边,笑着说：王导,看到了吗这才是我们这个时代需要的女配角！敢爱敢恨,不拘一格！
然后,他转向我,眼神发亮。
林微,这个角色,不适合你。
我心一沉。
女二号,那个性格乖张、亦正亦邪的魔族公主,你来演。
苏牧当场拍板。
片酬,翻倍。
8
于是,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从一个苦情女配,变成了戏份更重、人设更复杂的反派女二。
进组后,我的疯批行为在系统的操控下,更是变本加厉。
第一天拍定妆照,摄影师让我做个清冷的表情。
弹幕说：【清冷什么来个猛虎下山！对着镜头哈气！】
于是,我对着价值千万的镜头,张牙舞爪,发出了嗷呜一声。
摄影师吓得差点把相机扔了。
和男主拍对手戏,他深情款款地对我说：我愿为你,与天下为敌。
弹幕说：【给他一个大逼斗,说：『与天下为敌你先去把小区的物业费交了吧。』】
于是,顶流男主的脸上,结结实实地留下了一个五指印。
他捂着脸,整个人都傻了。
全剧组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外星生物。
唯有季渊,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对我冷嘲热讽,更多的时候,是抱着手臂,站在监视器后面,用一种探究的、复杂的眼神,沉默地看着我。
有一次收工,他拦住了我。
林微,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看着他,很想告诉他真相。
【我被一个系统控制了,我身不由己。】
可我说出口的却是：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这些凡人,太无趣了。
说完,我还配合着身体的指令,打了个哈欠,潇洒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我没看到,在我转身后,季渊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这部剧的拍摄过程,对我来说是地狱,对剧组来说是魔幻现实主义。
但我的业务能力,却在系统的帮助下,突飞猛进。
一场需要吊威亚的高难度打戏,我本来恐高,怕得要死。
弹幕说：【怕什么想象自己是一只被弹射出去的愤怒的小鸟！】
于是,我吊着威亚,在空中翻滚跳跃,动作行云流水,眼神杀气腾腾,一条过。
武术指导当场就想收我为徒。
一场哭戏,我酝酿不出情绪。
弹幕说：【想想你那八位数的违约金。】
于是,我的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导演在监视器后,激动地喊着：天才！这才是天才演员！
我一边哭,一边在心里冷笑。
天才
我不过是一个演技越来越好的提线木偶罢了。
9
《九天问情》拍到中期,剧组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女主角,那个走清纯玉女路线的当红小花白灵灵——没错,就是红毯上被我踹了屁股的那位——被爆出了夜会三男的丑闻。
照片、视频、聊天记录,一锤接着一锤,把她锤得死死的。
白灵灵塌房
的词条在热搜上挂了三天三夜,后面跟着一个紫得发黑的爆字。
剧组紧急停工,所有人都焦头烂额。
投资方要撤资,导演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
苏牧把我叫到了他的休息室。
他给我倒了一杯红酒,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林微,机会来了。
我端着酒杯,没说话。
我准备让你接替白灵灵,出演女一号。
我差点把酒喷出来。
苏制片,你没开玩笑吧我一个『疯批』反派,去演一个舍己为人、普度众生的救世圣女
有什么不可以苏牧走到我身边,声音里带着一种蛊惑,观众喜欢的,从来不是人设,而是反差。
你忘了你最初的人设是什么了吗冰山美人。现在,是时候让你『回归初心』了。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后背发凉。
这一切,都太巧了。
白灵灵早不塌房晚不塌房,偏偏在这个时候。
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操控着一切。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那该死的弹幕又开始作妖了。
【女一号！冲啊！干掉白莲花,我姐就是女王！】
【快！把红酒泼在苏牧脸上,然后告诉他：『女一号的剧本,我要亲自改！』】
【哈哈哈哈！前面的姐妹太会了！就得这么疯！】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杯鲜红的酒液,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尽数泼在了苏牧那张俊美的脸上。
酒液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浸湿了他昂贵的白衬衫。
他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
我听到自己用一种极其嚣张、极其跋扈的语气说：
女一号可以,但剧本,我要亲自改。
那个为了男人要死要活的恋爱脑圣女,配不上我。
10
苏牧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会直接叫保安把我扔出去。
但他最后,只是缓缓地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渍,然后,重新笑了起来。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我给你最高的权限。
于是,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我把自己关在酒店,和编剧团队一起,几乎是重写了整个剧本。
我把原来那个柔弱、圣母的女主角,改成了一个手握权柄、杀伐果断、一心只想搞事业、顺便平定天下的大女主。
感情线有,但只是调剂。
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新剧本一出来,所有人都惊呆了。
导演看着剧本,激动得手都在抖：这才是我想拍的故事！这才是真正的『九天问情』！
季渊也破天荒地主动找到我,第一次,用一种平等的、甚至是带着一丝欣赏的目光看着我。
林微,你很有才华。
我张了张嘴,想说谢谢。
可弹幕它偏不。
【哼一声,高傲地抬起下巴,对他说：『才知道晚了！』】
于是,我对着这位三金影帝,冷哼一声,用眼角瞥了他一下。
才知道晚了。
说完,我踩着高跟鞋,从他身边扬长而去,留下他在原地,一脸的哭笑不得。
重新开机后,剧组的氛围焕然一new。
我成了当之无愧的核心。
没有了白灵灵的拖后腿,拍摄进度一日千里。
我和季渊的对手戏,也出乎意料地顺利。
他演技精湛,总能精准地接住我所有的梗,甚至在我被系统操控、即兴发挥的时候,也能完美地配合我。
我们俩在戏里相爱相杀,张力十足。
戏外,他对我的态度也渐渐变了。
不再是针锋相对,而是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纵容。
有一次,系统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抢走季渊手里的冰美式,一口喝完,然后打个嗝。】
我照做了。
所有人都以为季渊会当场发飙。
可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自己没动过的三明治递给了我。
别喝那么快,小心呛着。
那一刻,我看着他,心跳,漏了一拍。
而我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苏牧,尽收眼底。
11
《九天问情》的事业线拍得顺风顺水,但我的个人生活,却迎来了一场致命的风暴。
【伪胜利的顶点】
凭借着一系列疯批操作和在剧组展露的才华,我黑红到发紫,口碑竟然有了逆转的趋势。
风评从娱乐圈第一疯子,渐渐变成了有点东西的疯批美人。
苏牧为我打造的大女主电影《疯魔》也正式提上日程,宣布由我和季渊共同主演。
我似乎已经适应了系统的存在,事业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吵吵闹闹地过下去。
直到,《九天问情》的杀青宴。
【至暗时刻的降临】
杀青宴开了全网直播,气氛热烈。
一个早就被苏牧打点好的记者,在提问环节,突然向我发难。
林微老师,听说您和季渊老师因戏生情,请问这是真的吗
我正准备官方地否认。
弹幕却在此时,刷出了一条血红色的、带着不祥气息的指令。
它不再是沙雕的,不再是恶搞的,而是充满了恶毒和毁灭。
【笑着承认,然后抢过季渊的话筒,对镜头说：『没错,我们在一起了。而且,我还知道一个秘密,季渊老师当年那个自杀的弟弟,其实是抑郁症发作前,被他亲手送进了精神病院呢。』】
不！
我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
这是季渊心中最深的痛,是他从不向外人提及的、血淋淋的伤疤！
我不能说！我绝对不能说！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反抗,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几乎能感觉到鲜血流出。
【不……求你……不要……】
我的灵魂在哀嚎。
可我的身体,却像被魔鬼附身。
我听到自己用一种轻快的、甚至带着笑意的声音,对着全国观众,清晰地说道：
没错,我们在一起了。
然后,我转向季渊,在他震惊、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拿过他的话筒。
而且,我还知道一个秘密哦。
季渊老师当年那个自杀的弟弟,其实是抑郁症发作前,被他亲手送进了精神病院呢。
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安静了。
我看着季渊的脸,血色一点点褪去,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破碎。
直播间疯了。
全网,都疯了。
而我,站在风暴的中心,看着眼前这个被我亲手推入地狱的男人,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万念俱灰。
12
我被全网封杀了。
这一次,不是黑红,不是调侃,是彻底的、社会性死亡。
恶毒、冷血、毫无人性,所有最肮脏的词汇,都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
我的微博评论区沦陷了,私信里塞满了诅咒和谩骂。
所有合作方在半小时内全部发布解约声明,之前签下的天价代言,变成了天价索赔。
苏牧的公司,也第一时间发布了公告,宣布与我解除一切合作关系,并对旗下艺人失格行为给社会造成的恶劣影响,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他把我当成一个用脏了的工具,毫不留情地扔掉了。
我把自己锁在公寓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
手机被打爆了,我不敢接。窗帘拉得死死的,我不敢看外面的世界。
我像一个活死人,躺在黑暗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杀青宴那晚的画面。
季渊那双破碎的、写满失望的眼睛,像一把刀,反复凌迟着我的心脏。
我完了。
这一次,没人能救我了。
第四天,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来砸门泼油漆的极端粉丝,蜷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门铃固执地响了很久,然后,我听到了钥匙开锁的声音。
是我之前给王姐的备用钥匙。
门开了,王姐走了进来。
她瘦了很多,眼睛红肿,看到我这副鬼样子,眼泪又掉了下来。
微姐……
她走过来,抱住我,泣不成声。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我麻木地看着天花板,扯了扯嘴角,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王姐,没用的。
是我亲口说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王姐却从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点开一个视频,递到我面前。
你先看看这个。
视频里,是杀青宴那晚的另一个角度的翻拍。
画面很清晰,精准地捕捉到了我。
在说出那段恶毒的话之前,镜头里的我,有一个极其细微的、不为人知的动作。
我的手,在身侧,用尽全力地、反复地,掐着自己的大腿。
我的表情,在微笑的面具下,有一瞬间的狰狞和痛苦,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抗拒。
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在做着最后、最无望的挣扎。
王姐说：我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就知道不对劲。微姐,你认识的林微,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王姐信任的眼神,我心中那道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我抱着她,嚎啕大哭。
13
我把关于系统的一切,都告诉了王姐。
她听完后,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剩下满脸的愤怒和心疼。
是苏牧。王姐一针见血,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搞鬼！
红毯踹人,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了。白灵灵塌房,他又是最大的受益者。还有这次,他把你捧到最高,再让你摔得最惨……这是他一贯的手段,养蛊,提纯,最后把所有价值榨干,再毁掉。
我愣住了。
什么意思
苏牧有个外号,叫『收藏家』。王姐的声音压得很低,他喜欢寻找那些有潜力但特立独行的『璞玉』,用各种手段把他们打磨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让他们爆红,成为他最完美的『藏品』。但当这个『藏品』出现瑕疵,或者有了自己的思想,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毁掉。
在他之前,已经有好几个这样的艺人了。结局,都和我一样。
我的手脚一片冰凉。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只是他选中的一个玩物。
王姐握紧我的手：薇姐,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得反击。
怎么反击我苦笑,我们没有任何证据。
证据,可以找。王姐的眼神变得坚定,苏牧能控制你的身体,这太匪夷所思了,一定是通过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技术。只要是技术,就一定有破绽。
接下来的几天,王姐动用了她所有的人脉,我们像侦探一样,开始疯狂地复盘我每一次失控的瞬间。
我们发现了一个规律。
每一次系统出现关键性的、恶毒的指令时,苏牧都在场。
而且,他都有一个下意识的、极难被察觉的动作——用手指,在自己的私人手机屏幕上,轻轻滑动一下。
就像……在选择或者发送什么。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我脑中形成。
所谓的沙雕弹幕系统,所谓的全网最高赞,可能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幌子。
真正的操控者,只有一个。
那就是苏牧。
那些弹幕,不过是他用来迷惑我的、充满了恶趣味的皮肤罢了。
14
找到了突破口,剩下的就是如何拿到证据。
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接近苏牧,并让他再次对我使用那个APP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只有一个人能给我。
季渊。
我看着手机里那个被我拉黑的号码,迟迟没有勇气拨出去。
我把他伤得那么深,他还会信我吗
王姐看出了我的犹豫。
微姐,你不用多说。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比一万句解释都有用。
我咬了咬牙,用了一个新的手机号,给季渊发去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我在空无一人的公寓里。
我对着镜子,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而我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面带微笑,跳着时下最火的舞蹈科目三。
那种灵魂与身体被撕裂的诡异感,透过屏幕,都能让人不寒而栗。
视频的最后,我用尽全力,挤出一句话。
救我。
发送完毕后,我扔掉手机,蜷缩在沙发上,等待着审判。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手机没有任何回音。
就在我彻底绝望的时候,门铃响了。
我透过猫眼,看到了那个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
季渊。
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帽檐压得很低,但那双眼睛,我一辈子都认得。
里面没有了冰冷和失望,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复杂情绪。
我打开门。
我们俩隔着一道门缝,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先进去说。
15
我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季渊。
他静静地听着,全程没有打断我,只是在我说到关键处时,眉头会皱得更深。
等我说完,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所以,杀青宴那晚的话……
不是我的本意。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如果可以,我宁愿被封杀一万次,也不想说出那个字。
他看着我,良久,叹了口气。
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
你这个人,虽然有时候疯疯癫癫,但骨子里,比谁都善良。
我弟弟的事情,是我自己的心魔。你只是被当成了那把捅向我的刀。
听到这句话,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季渊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我。
好了,别哭了。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苏牧这个人,我知道。他在圈子里,是个毒瘤。
他既然想看戏,那我们就,陪他演一出大的。
我们的计划很简单。
苏牧不是想看我彻底毁灭吗那我就如他所愿。
我主动联系苏牧,告诉他,我愿意配合他,开一场最后的澄清直播。
在直播里,我会承认自己之前的一切都是炒作,是为了红不择手段,我会哭着向季渊、向公众道歉,然后宣布,永久退圈。
这对于喜欢看藏品被亲手打碎的苏牧来说,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他果然答应了。
直播那天,我按照苏牧的剧本,穿着一身黑衣,画着苍白的妆,坐在镜头前。
苏牧坐在导播间,通过一个微型耳机,遥控着我的一言一行。
季渊,则作为受害者,坐在我的对面。
直播开始。
我声泪俱下地忏悔着自己的罪行。
苏牧很满意,通过耳机,不断地给我下达着更屈辱、更卑微的指令。
跪下,给季渊磕头道歉。
就在我身体不受控制,即将跪下的那一刻,季渊突然开口了。
够了。
他站起身,走到我身边,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我身上。
林微,你不用再演了。
然后,他看向镜头,眼神坚定。
各位观众,很抱歉占用了大家的时间。今天这场直播,不是一场道歉会。
而是一场,指控会。
苏-牧在耳机里疯狂地对我咆哮：林微！你在干什么！让他闭嘴！
可已经晚了。
季渊带来的人,早已控制了导播间。
直播现场的大屏幕上,画面一闪。
出现的,是苏牧手机上那个名为真实人生的APP
的后台操控界面。
上面清晰地显示着我的名字,以及一排排充满了恶趣味的、可供选择的弹幕指令。
【让她哭得更惨一点。】
【让她承认自己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让她当众扇自己耳光。】
铁证如山。
全网,一片哗然。
苏牧看着大屏幕上自己的罪证,面如死灰。
而我眼前那个该死的弹幕框,最后一次,也是最疯狂地刷新了。
一条由千万网友的愤怒汇集而成的、金光闪闪的弹幕,覆盖了整个屏幕。
【苏牧,现在,给你眼前这位女王,跪下道歉。】
我看着导播间里,那个被保镖死死按在地上、面目狰狞的男人,缓缓地站了起来。
我走到镜头前,拿过话筒。
现在,我拿回了我的控制权。
一年后,金羽奖颁奖典礼。
我凭借自己编剧并主演的一部揭露娱乐圈内幕的电影《提线木偶》,拿下了最佳女主角和最佳编剧两项大奖。
站在领奖台上,我看着台下,那个为我鼓掌、眼中含笑的男人。
感谢所有经历,它们让我明白,真正能控制我们人生的,只有我们自己。
最后,我想把这个奖,送给一个特别的人。
我举起奖杯,看向季渊。
季渊老师,这次,我可以说真话了。
我喜欢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