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刚走那几年,继母刘艳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然然,你得懂事,别让你爸为难。后来,她抢走了我妈留下的所有首饰,又对我爸说:然然这孩子,心事太重,不像小月活泼。再后来,我爸把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换给了她女儿江月,他们一家三口在饭店庆祝,而我,在餐厅后厨洗了整晚的盘子。他们以为我是一颗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以为我离了江家就活不下去。他们不知道,我妈留给我唯一的,也是最不起眼的那样东西,是我蛰伏多年,只为等待一个将他们彻底打入地狱的机会。今天,这个电话来了,我知道,时机到了。
1
江然,你马上给我滚回来!
电话那头,是我父亲江国栋气急败坏的咆哮。
我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刚修复好的一片古玉,对着灯光,看着那温润的光泽重新浮现,嘴上淡淡地应了一声:有事
有事你妹妹小月要订婚了,男方是城西李家!你妈留下的那套《南山十二景》的破木板,你赶紧拿出来给你妹妹做嫁妆!那东西放你那儿发霉,不如给你妹妹添点脸面!
我嘴角的冷笑一闪而逝。
破木板
他们终于还是把主意打到这上面来了。
我妈是书画修复师,一辈子清贫,去世时,只给我留下了一栋快要塌了的老宅,和一箱子谁也看不上眼的旧书、旧画稿。
而那套被江国栋称为破木板的,是明代大刻书家黄一明所制的《南山十二景》套色雕版印刷的原版木刻板,一共十二块,一块都不少。
这东西的价值,江国栋不懂,刘艳不懂,江月更不懂。
但他们知道,这是我妈生前最珍视的东西,是我唯一的念想。
而我那个好妹妹江月,最喜欢抢我的念想。
不给。我干脆利落地吐出两个字。
你敢!江国栋的声音瞬间拔高,江然我告诉你,你是我女儿,你的东西就是江家的!我命令你,半小时内带上东西滚回来,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说完,他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我放下玉,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这么多年,他们抢走了我的房间,抢走了我母亲的首饰,抢走了我的大学名额,把我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附庸。
他们以为,这一次也一样,只要咆哮、威胁,我就会乖乖就范。
我收拾好工具,将那套木刻板用特制的油布小心翼翼地包好,放进一个陈旧的木箱里,然后起身,回家。
不是妥协,而是去赴一场我准备了十年的鸿门宴。
2
我推开江家别墅大门时,客厅里一家三口正其乐融融。
刘艳穿着一身珠光宝气的旗袍,亲热地挽着江月的手,江月则是一脸娇羞地摆弄着手上硕大的钻戒。江国栋坐在主位上,满面红光。
见我进来,客厅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刘艳第一个站起来,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哎呀,然然回来了,快坐。你爸也是,跟你说话声音那么大,别往心里去啊。
江月瞥了我一眼,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得意:姐,你回来啦。我跟阿泽下个月订婚,想着你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就把妈留下的那套画板送我吧,也算你这个当姐姐的一片心意。
她叫刘艳妈叫得无比顺口,却用妈留下的来指代我的母亲。
我没理她,径直走到江国栋面前,将木箱砰地一声放在茶几上。
巨大的声响让三人都吓了一跳。
江国栋脸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态度
东西我拿来了。我平静地看着他,但不是给她的。
江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是一堆破木头,你还真当成宝了
对啊然然,刘艳也帮腔,你妹妹嫁的是李家,这嫁妆不能太寒酸。我们也是没办法,才想到你妈妈留下的这套画板。虽然不值钱,但好歹是个念想,说出去也好听,是你妈妈留给你们姐妹的。
好一个留给你们姐妹的。
我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丑陋嘴脸,心中毫无波澜。
想要我抬起眼皮,目光扫过他们贪婪的脸,可以。但我有条件。
江国栋皱眉:你还敢跟我谈条件
江然,你别不识好歹!江月尖声道,爸让你拿出来是给你脸!你一个连正经工作都没有的人,守着一堆破烂有什么用给了我,以后李家还能帮你一把!
帮我上辈子,我就是信了他们这番鬼话,把母亲留下的遗物全都给了他们,结果呢江月嫁入豪门后,立刻和我划清界限,江国栋和刘艳更是把我当成瘟神,生怕我上门打秋风。
我最后重病没钱医治,死在那个冬天的出租屋里时,他们一家正在马尔代夫享受阳光沙滩。
重活一世,我怎么可能还犯同样的错误。
我的条件很简单。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把这套木板给江月,可以。但从今往后,我与江家,恩断义绝。你们必须签一份协议,声明我自愿放弃江家所有财产的继承权,从此你们的生老病死,婚丧嫁娶,都与我无关。同样的,我的任何事,也与你们无关。
3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江国栋、刘艳和江月,三个人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
他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提出的条件竟然是这个。
在他们眼里,我一直是个离了江家就活不下去的寄生虫,是他们施舍一口饭才没被饿死的拖油瓶。江家女儿这个身份,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标签。
现在,我竟然要主动放弃这个身份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刘艳,她眼里的狂喜几乎要藏不住了,却还假惺惺地用手帕按了按眼角:然然,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我们是一家人啊,怎么能说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呢
江月也嗤笑一声,抱着胳膊,用施舍的语气说:江然,我知道你嫉妒我,但也不用这么幼稚吧行啊,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省得你以后沾我的光。爸,妈,我觉得这个条件挺好的,赶紧答应她!
她迫不及待地想把我这块狗皮膏药从江家彻底撕下去。
江国栋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或许还有一丝残存的、作为父亲的虚伪自尊,但那点自尊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不堪一击。
你……你想清楚了他沉声问我,语气里带着最后的试探。
我想得很清楚。我迎上他的目光,协议我已经拟好了,一式三份。你们签字,这箱东西就是江月的嫁妆。你们不签,我现在就带着它走。
说着,我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三份打印好的断绝关系协议书,拍在茶几上。
白纸黑字,条款清晰,每一条都像一把刀,精准地斩断了我与这个家最后一丝联系。
刘艳一把抢过协议,快速地浏览着,脸上的喜色越来越浓。协议里写得明明白白,我自愿放弃江国栋名下所有财产,包括房产、存款、股权的继承权,且无需他们承担任何抚养和赡养之外的责任。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国栋,你看……刘艳把协议递给江国栋,声音都在发颤。
江国栋接过协议,只看了几眼,便猛地一拍桌子:好!我签!我江国栋就当没生过你这个不孝女!
他拿起笔,龙飞凤舞地在三份协议上都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刘艳和江月也争先恐后地签了字,仿佛生怕我反悔。
我接过协议,仔细检查了签名,然后将其中两份收好,留下一份给他们。
随后,我把茶几上的木箱推到江月面前。
现在,它是你的了。
4
江月迫不及待地打开箱子,看到里面那十二块蒙着灰尘、刻着繁复花纹的深色木板,脸上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
就这破玩意儿,亏你还当个宝。她嘟囔了一句,但一想到这是自己用断绝关系换来的战利品,又立刻得意起来。
她抱着箱子,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对我扬了扬下巴:江然,从今天起,你跟我们江家再没半点关系。以后在外面,别说你认识我。
刘艳也假惺惺地劝道:然然啊,你也别怪你爸心狠,是你自己选的路。以后……好自为之吧。
江国栋则干脆把头扭到一边,连看都懒得再看我一眼。
我看着这幅场景,心中只觉得可笑。
他们以为自己占尽了便宜,用几句空口白牙的亲情,换来了一份珍贵的嫁妆,还顺便甩掉了一个大包袱。
他们洋洋得意,却不知道自己亲手签下的,是一份让他们未来追悔莫及的悔过书。
我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
走出这扇门,我的人生才算真正开始。
我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江月兴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妈,你说这木板虽然破,但好歹是古董吧我听说最近有个叫《寻宝天下》的电视节目特别火,专门给民间宝贝估价。要不,我们拿着它去上节目让李家也看看,我们江家也是有底蕴的!
刘艳的声音里满是赞同:这个主意好!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小月不仅嫁得好,娘家也是有宝贝的!我这就去联系节目组!
我握着门把的手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鱼儿,上钩了。
我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这个令人作呕的家。
门外,阳光正好。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王记者吗我是江然。对,就是上次联系您的。我给您提供一个新闻线索,绝对劲爆。城南江家,为了给女儿凑嫁妆,准备将祖传的明代黄一明《南山十二景》原版木刻板,带去《寻宝天下》节目进行鉴定……
电话那头,传来记者兴奋又急促的声音。
我挂断电话,抬头看向天空。
一场好戏,即将开场。而我,只需要买好前排的票,静静地欣赏,他们是如何一步步,从云端摔进泥里。
5
我给王记者的那个电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我想象的要大。
第二天一早,《都市晨报》的社会板块就刊登了一篇题为《孝女为姐筹备天价嫁妆,明代遗珍或将现身<寻宝天下>》的报道。
王记者文笔很好,将一个姐妹情深的故事描绘得感人肺腑。文中,江月成了顾念亲情、不忍姐姐(也就是我)生活困顿的善良妹妹,而我,则是一个深明大义、甘愿拿出母亲唯一遗物来成全妹妹幸福的伟大姐姐。
江国栋和刘艳,更是被塑造成了教女有方的慈爱父母。
这篇报道被几家网络媒体转载后,迅速发酵。江家一夜之间,成了本地小有名气的书香门第。
我能想象得到江家那三个人看到报道时欣喜若狂的嘴脸。
果然,中午时分,江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趾高气扬。
江然,报纸你看了吧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我有多善良,你有多懂事了。阿泽的妈妈特地打电话来夸我,说我们家有底蕴,不像那些暴发户。这可都是托了你的福呢。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施舍般的怜悯:你放心,等我嫁进李家,不会忘了你的。以后给你找个保安的工作,一个月三千块,够你活了。记得看电视啊,看我怎么给咱们江家……哦不,是我家,争光!
说完,她得意地挂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继续打磨着手里的一个旧笔筒,心情没有丝毫起伏。
他们越是把台子搭得高,摔下来的时候才会越惨。
下午,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请问是江然,江小姐吗电话那头的声音苍老而温和,我是故宫博物院的陈敬铭。我看到了新闻,冒昧打扰,是想向您确认一下,新闻里提到的那套黄一明刻板,真的是您母亲温晴老师的遗物吗
陈敬铭教授,国内古籍善本修复领域的泰斗,也是我母亲生前为数不多的挚友。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陈教授,是我。是的,那套刻板是我母亲的遗物。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糊涂!真是糊涂啊!那……那东西怎么会到了你继妹手上,还要拿去上那种哗众取宠的节目然然,那不是普通的古董,那是国宝!是能进博物馆的孤品!
陈教授,您别急。我安抚道,事情有点复杂,但我有分寸。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后天晚上八点,《寻宝天下》直播,我希望您也能看。
陈教授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好!我一定看!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天色渐晚。
万事俱备,只欠东(直)风(播)。
6
周六晚上七点五十,我泡了一壶清茶,打开了工作室里那台老旧的电视机。
屏幕上,《寻宝天下》华丽的片头曲刚刚结束,主持人用激昂的声音介绍着今天的嘉宾。
很快,刘艳和江月就出现在了镜头里。
刘艳特意做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发型,身上那件旗袍紧得几乎要绷开。江月则是一身名牌连衣裙,妆容精致,挽着刘艳的手,一副名媛淑女的派头。
两人坐在嘉宾席上,脸上是精心排练过的、矜持又骄傲的微笑。
主持人开始介绍她们的藏品:今天江女士和江小姐带来的这件宝贝,意义非凡!据说是明代大刻书家黄一明先生的《南山十二景》原版木刻板,而且,这还是江小姐的姐姐,为了妹妹的婚事,忍痛割爱拿出来的嫁妆!真是姐妹情深,可歌可泣啊!
台下响起了配合的掌声。
刘艳对着镜头,开始声情并茂地讲述她们家的历史:我们家祖上也是书香门第,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了……这套刻板,是然然她妈妈的祖上传下来的,一直当传家宝供着。现在小月要嫁人了,她姐姐疼妹妹,就说一定要把最好的东西给妹妹当嫁妆,我们做父母的,也为孩子们的懂事感到欣慰。
她说得眼眶都红了,仿佛真有那么回事。
江月也适时地接过话筒,对着镜头甜甜一笑:我姐姐对我最好了。她说,希望妈妈的宝贝,能带着妈妈的祝福,保佑我婚姻美满。等我跟阿泽结婚后,我们一定会好好孝顺姐姐的。
演得真好,不知道的人,恐怕真要被她们感动了。
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木箱抬上台,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十二块木板。
现场的灯光打在上面,看起来确实灰扑扑的,毫不起眼。
台下观众席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似乎都在怀疑这东西的真假。
主持人也故作玄虚地说道:这套宝贝究竟是真是假,价值几何呢让我们有请我们最权威的鉴定专家,陈敬铭,陈老!
镜头切换,我看到陈教授一身中山装,面容严肃地从后台走了出来。
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十二块木板上时,我清晰地看到,他整个人的身体都僵住了,瞳孔猛地一缩。
他快步走到台前,戴上白手套,拿起一块木板,手指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刻痕,眼神从震惊,到痛心,再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整个演播厅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被陈教授凝重的表情所感染。
刘艳和江月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以为这东西的价值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过了足足一分钟,陈教授才缓缓放下木板,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着刘艳和江月。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江女士,在鉴定它的价值之前,我能冒昧地问一句,这套刻板,你们确定,是你们的‘传家宝’吗
7
陈教授的问题,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现场热烈的气氛。
刘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她久经沙场,立刻反应过来,以为这是节目组安排的戏剧性效果。
她挺直了腰板,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当然!陈老,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我们家虽然现在看着普通,但祖上也是出过举人的,这点家底还是有的。
江月也在一旁帮腔:是啊陈老,这可是我外婆的妈妈传下来的,有据可查的。
她们俩一唱一和,谎话张口就来,脸不红心不跳。
电视机前的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好戏,现在才真正开场。
陈教授没有再追问她们,而是转过身,面向镜头和观众,声音里充满了对文物的敬畏和激动。
各位,我可以非常负责任地告诉大家,这十二块木板,是真的!它就是印刷史上失传已久、堪称神品的明代套色雕版印刷巅峰之作——黄一明版《南山十二景》原版木刻板!
哗——
现场一片哗然!
黄一明是谁很厉害吗
我查了一下,卧槽,明代三大刻书家之一,他的作品,一页纸都价值千金啊!
刘艳和江月的眼睛瞬间亮得像两千瓦的灯泡,激动得浑身发抖。她们似乎已经看到了无数钞票在向她们招手。
主持人也兴奋地问:陈老,那它的价值……
陈教授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个亿主持人试探着问。
陈教授摇了摇头,沉声道:不,它的历史价值和文化价值,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如果非要给一个市场参考价,我的保守估计是,起码这个数。
他又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两亿!
整个演播厅都疯了!刘艳捂着心口,几乎要幸福得晕过去。江月更是激动地抓住了妈妈的手,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
她们的表情,通过高清镜头,清晰地呈现在全国观众面前。
然而,就在她们的虚荣心膨胀到顶点时,陈教授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得冰冷。
但是!
这两个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陈教授的目光再次锁定刘艳和江月,眼神锐利如刀:这套国之瑰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更不应该成为某个人的嫁妆!因为它有唯一且合法的主人!它是我国著名古籍修复大家,温晴女士的私人收藏!也是她最重要的遗物!
温晴!
我母亲的名字,从陈教授口中说出,掷地有声。
刘艳和江月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陈教授根本不给她们反应的机会,继续追问:温晴老师一生致力于文物保护,她去世后,很多遗物不知所踪,其中就包括这套刻板。据我所知,温晴老师只有一个亲生女儿,名叫江然。我倒是很想请问两位,你们,和温晴老师是什么关系又是通过什么‘传承’,得到了她的遗物,还敢自称是你们的‘传家宝’
一连串的质问,字字诛心。
主持人也反应过来,将话筒对准了早已魂不附体的母女俩,犀利地补刀:江女士,江小姐,所以,这套价值两亿的国宝,根本不是你们家的,而是你们丈夫,或者说父亲的前妻留给她亲生女儿的你们今天,是拿着姐姐的东西,来给妹妹当嫁妆
嫁妆两个字,被他特意加重了读音。
镜头死死地对准了江月那张血色尽失的脸。
那一刻,我知道,她们完了。
8
直播在刘艳语无伦次的不是的……你们听我解释……和江月呆若木鸡的表情中,被导播紧急切断了。
但这已经没用了。
短短几分钟内,寻宝天下惊天丑闻、两亿嫁妆竟是偷姐姐的、史上最贪婪继母和继妹等词条,以火箭般的速度冲上了微博热搜,并且全部爆了。
节目视频的片段被疯狂转发,刘艳和江月那贪婪、虚伪、谎言被戳穿后惊慌失措的嘴脸,成了全网流传的表情包。
我关掉电视,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无数陌生的电话和信息涌了进来,有媒体的,有看热闹的,我一概没有理会。
我等的人,电话很快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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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李泽,江月的未婚夫。
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又冰冷,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是江然吗
是我。
我和江月的婚约,取消了。他言简意赅,我们李家丢不起这个人。另外,我代我的家人向你道歉,我们之前并不知道这些事。
知道了。我的回答同样简洁。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如此平静。他可能还想说什么,但我已经没有兴趣听了,直接挂断了电话。
对李泽这种人来说,面子和利益远比感情重要。江家成了丑闻中心,他自然要立刻撇清关系。
紧接着,江国栋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接通的瞬间,他那气急败坏的咆哮声差点震破我的耳膜:江然!你这个畜生!是你!都是你算计好的!你竟然敢这么害我们!我要杀了你!我……
江国栋先生。我平静地打断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称呼他,在你浪费口水之前,我提醒你一下。我们已经签了断绝关系协议书,具有法律效力。从法律上讲,你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的家事,你的丑闻,都与我无关。
你……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另外,我继续说道,那套木刻板是我母亲的合法遗物,我有全部的继承权。你们在全国直播的节目上,公然声称它是你们的,并试图占有,这已经构成了侵占罪。金额如此巨大,足够你们把牢底坐穿了。
电话那头,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看在我们曾经有过一段父女情分的份上,我嘴上说着情分,语气里却没有半分温度,我给你二十四小时,把东西完好无损地还回来。不然,我的律师函和报警回执,会一起送到你家。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世界清净了。
我端起已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新的短信。
来自陈敬铭教授。
然然,我是陈敬铭。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母亲当年在我这里,还留下了一样东西,我想,是时候物归原主了。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
我看着那条短信,心中一动。
我妈,还留下了别的东西
9
第二天,我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陈教授在城郊的工作室。
那是一座安静的四合院,院子里种满了花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书卷气。
陈教授早已在院中的石桌旁等我,桌上泡着一壶热茶。
见我来了,他露出温和的笑容:然然,来了,坐。
我坐下,他也递给我一个古朴的檀木盒子。
盒子不大,上面雕刻着简单的云纹,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这是你母亲临终前不久,托我保管的。陈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她说,时机未到时,绝不能交给你。我想,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我心中疑惑,伸手接过了盒子。
入手微沉,带着木质特有的温润感。我打开盒盖,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印章,和一封牛皮纸信封。
印章是寿山石的,印钮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兽,印面上是四个古朴的篆字——温晴之印。
这枚印章我认得,是我妈生前最常用的私印。
我拿起那封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只写着吾女江然亲启几个娟秀的字迹,是我妈的笔迹。
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拆开了信封。
信纸已经泛黄,但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
然然,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想必你已经长大,并且有能力保护自己了。妈妈这一生,没什么能留给你,唯有这栋老宅,和你外公传下来的手艺。我知道,江国栋不是一个好父亲,刘艳母女更不会善待你。妈妈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愿你平安顺遂。
那套《南山十二景》的刻板,是你外公耗尽半生心血从海外寻回的国宝,万万不可落入小人之手。妈妈将它留给你,既是念想,也是考验。若你守不住它,便说明你心性未坚,尚需磨砺。若你能凭自己的智慧保全它,妈妈便可放心了。
信的最后一段,却让我瞳孔骤缩。
至于这枚印章,并非凡物。你外公当年不仅是修复大家,也曾受人所托,保管过一批‘东西’。这枚印章,就是开启那批‘东西’的唯一信物。具体的线索,藏在你小时候最喜欢玩的那本《山海经》绘本里,书页夹层中有一张地图。然然,妈妈不知道那批东西是福是祸,但这是你外公留下的责任。是否要去寻找,全凭你自己的决定。
我拿着信,久久无法言语。
我一直以为,母亲留给我的,只有手艺和回忆。却没想到,她还为我铺设了一条如此深远的路。
她早就预料到江家会觊觎刻板,所以将计就计,把它变成了对我的一场考验。
而那枚印章和地图背后所隐藏的秘密,更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陈教授看着我震惊的表情,叹了口气:你母亲是个奇女子,她从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只相信自己的女儿。然然,你没有让她失望。
我收好信和印章,对着陈教授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陈伯伯。
这一声陈伯伯,是我发自内心的称呼。
他不仅是我母亲的挚友,更是这十年来,默默守护着我母亲遗愿的人。
陈教授欣慰地点点头: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你母亲在天有灵,也会为你骄傲的。
10
从陈教授那里回来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银行租了一个最高级别的保险柜,将那套《南山十二景》刻板郑重地存了进去。
国家博物馆的专家团队已经和我联系,表示希望能将这套国宝收归馆藏,并会给予我相应的奖励和荣誉。我欣然同意,并决定将所有奖励金,以我母亲温晴的名义,捐赠给文物保护基金会。
这是它最好的归宿。
处理完这件事,我才开车回到我那栋破旧的老宅。
这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一草一木都充满了我和母亲的回忆。
按照信中的提示,我在书房的旧书架上,找到了那本边缘已经磨损的《山海经》绘本。
我小心翼翼地翻开,在画着精卫填海的那一页,果然摸到了夹层的凸起。我用修复工具,极其细致地将书页分离,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地图,赫然出现在眼前。
地图是手绘的,画的似乎是城郊的一片山区,上面用朱砂标记了一个特殊的位置,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月满之时,持印叩门。
我看着地图,心中百感交集。
外公和母亲留下的,究竟是怎样一个秘密
就在我沉思之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在院外响起,紧接着是疯狂的砸门声。
江然!你这个贱人!给我开门!
是江国栋的声音。
我皱了皱眉,将地图收好,起身去开门。
门外,江国栋、刘艳、江月三个人,形容枯槁,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光鲜亮丽。
江月的婚事黄了,江家的名声臭了,江国栋公司的股票一落千丈,合作伙伴纷纷解约,他们一夜之间,从云端跌入了地狱。
看到我,江国栋的眼睛瞬间红了,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嘶吼着朝我扑过来: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要你偿命!
我冷静地侧身躲过,他扑了个空,踉跄地摔倒在地。
偿命我冷笑一声,我只是拿回了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是你们的贪婪,害了你们自己。
你胡说!刘艳尖叫着,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你这个白眼狼!
江月更是满脸怨毒地瞪着我:江然,你毁了我!我本来可以嫁入豪门,过上好日子的!都是因为你,全都被你毁了!
他们到现在,还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
真是可悲又可笑。
11
我看着他们扭曲的嘴脸,连跟他们争辩的欲望都没有了。
说完了吗我淡淡地问,说完就滚吧。这里不欢迎你们。
滚江国栋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带着一丝疯狂的狞笑,江然,你以为你赢了吗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这栋房子,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现在,我命令你,立刻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
刘艳和江月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立刻附和起来。
对!这是我们的房子!你没资格住在这里!
赶紧滚!不然我们报警抓你!
他们以为,用这栋老宅,还能拿捏我。
我看着他们,就像在看三个跳梁小丑。
你们是不是忘了我缓缓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在他们面前展开,我们签过断绝关系协议。而在协议的附加条款里,白纸黑字写着,江国栋先生自愿将其名下这栋位于城南的老宅,无偿赠予给我,作为对我多年来精神损失的补偿。上面,可是有你们三个人的亲笔签名。
那份协议,是我精心准备的。主条款是断绝关系,而附加条款,则是我埋下的最后一颗雷。
当时他们被断绝关系和放弃继承权的巨大喜悦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有仔细看附加条款,就匆匆签了字。
此刻,当他们看清上面的条款时,三个人的脸色,比调色盘还要精彩。
不……不可能!江国栋一把抢过文件,反复地看,手指都在颤抖,这是假的!是你伪造的!
真伪,我们可以去公证处鉴定。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江国栋先生,现在,是我请你们从我的房子里,立刻滚出去。
噗通一声,刘艳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江月指着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江国栋,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最后一点希冀的光也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绝望和悔恨。
他大概终于明白了,从我拿出那套木刻板开始,他就一步步地,走进了我为他设下的圈套。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我没有再理会他们的哀嚎和咒骂,转身进屋,关上了大门,将所有的丑陋都隔绝在外。
屋外,他们的哭喊声渐渐远去,最后被警车由远及近的鸣笛声所取代。想必是邻居不堪其扰,报了警。
他们的结局,我已经不再关心。
12
一个月后,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
我将老宅彻底打扫了一遍,换上了新的窗帘,在院子里种下了母亲最喜欢的栀子花。
阳光透过干净的窗户洒进来,将屋子照得亮堂堂的。
我泡了一壶茶,坐在母亲以前最喜欢坐的摇椅上,慢慢翻看着那本《山海经》。
手机上,是国家博物馆发来的感谢信,以及以我母亲名字命名的温晴文物保护专项基金成立的新闻。
一切都尘埃落定。
江家破产了,江国栋因为挪用公款被调查,刘艳和江月变卖了所有首饰,租住在一个破旧的小区里,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听说她们几次想来找我,都被小区的保安拦在了外面。
我的人生,和他们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傍晚,月亮升了起来,又大又圆。
我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想起了地图上的那句话——月满之时,持印叩门。
我拿出那枚温晴之印和那张地图,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期待。
母亲和外公留下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那不是一个需要我立刻去解开的谜题,而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一条通往未知世界的路。
我的人生,不再是为了复仇和摆脱过去,而是为了探索和创造属于自己的未来。
我站起身,走到院子里。
晚风轻拂,带着栀子花的香气。
我抬头望着那轮明月,仿佛看到了母亲温和的笑脸。
妈,你看,我长大了。
我守住了你留给我的东西,也守住了我自己。
从今往后,我会带着你的期望,好好地,走我自己的路。
这条路,或许漫长,或许充满未知,但我知道,它一定会通向一个无比精彩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