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鞭的冰凉紧贴下颌皮肤，还带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苏芷全身肌肉绷紧，一动不敢动，只能被迫仰视铁面后那双眼睛。
那目光像带钩，几乎要把她的灵魂从这具陌生躯壳里钩出来。恐惧仍在头顶盘旋，可在极致的压迫下，反而催生出诡异的麻木。她大脑混沌，无法思考，只能本能地感受到那目光里的审视、探究，和一闪而过的、无法理解的复杂。
像？他说“太像了”。
像谁？这具身l的原主？还是别的什么人？
萧承钧维持着这个姿势沉默了十几秒——对苏芷而言，这十几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庭院里只剩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玄甲军清理战场的甲叶轻响，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终于，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比刚才少了丝纯粹的杀意，多了分难测的意味。这次是对苏芷说的，每个字都敲在她的神经上：“苏明渊……是你什么人？”
苏明渊？
这个名字像把钥匙，猛地刺入苏芷混乱的脑海。破碎的画面不受控地翻涌——身着青色官袍、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在灯下温和地笑着，把一支毛笔递给小女孩……画面模糊温暖，却转瞬被冲天火光与凄厉惨叫取代。
头痛欲裂。
她不知道苏明渊是谁，可这具身l残留的本能，让她心脏骤然一缩，巨大的悲伤与恐惧涌上来，眼眶瞬间发红。她张着嘴，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气音，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她的反应，似乎印证了萧承钧的猜测。他缓缓收回马鞭，站直身l。那双深邃的眸子最后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得让苏芷心惊——有丝极淡的追忆，丝冰冷的审视，甚至还有丝……难以言喻的痛楚？
他转过身，对副将用恢复冷硬的声音下令，不大的声音传遍寂静的庭院：“曹莽。”
“末将在！”名叫曹莽的副将立刻抱拳躬身，声音瓮瓮的，却透着绝对服从。
“清理干净。另外，”萧承钧顿了顿，侧头的目光似不经意扫过蜷缩的苏芷，“此女乃故太傅苏公明渊之遗珠。寻回府中，妥善‘照料’，勿有闪失。”
“故太傅之遗珠”“寻回府中”“妥善照料”“勿有闪失”——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在苏芷心上，也敲在所有竖耳倾听的士兵心上。
故太傅？这女孩是前朝那位名声赫赫、却随旧朝覆灭身死的苏太傅的女儿？遗珠？幸存的女儿？主公要“照料”她？
所有人都诧异。魏王萧承钧杀伐果断，对前朝余孽从不手软，今日为何对这女子特殊？就因她是苏明渊的女儿？苏明渊与主公之间，难道有旧谊？
曹莽显然也意外，却没任何质疑，立刻沉声道：“末将领命！定护……护苏小姐周全！”他似乎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苏芷。
萧承钧不再多言，仿佛刚才的异常从未发生。他大步走向战马，缰绳一抖，乌骓马人立而起嘶鸣。他调转马头，玄色披风在火光中划出凌厉弧线，带着大部分骑兵迅疾离开，只留下记地狼藉与一队执行命令的士兵。
铁蹄声渐渐远去，可苏芷周围的压力没减轻。
曹莽走到她面前，摘下头盔，露出张粗犷坚毅、带刀疤的脸。他的眼神不像萧承钧那般冰冷逼人，却也有军人的肃杀与审视。看着瑟瑟发抖、狼狈的苏芷，他皱紧眉，似有些为难，却还是尽量放缓声音——虽依旧硬邦邦的：“苏……苏小姐，请起身吧。末将奉主公之命，护送您回营。”
苏芷看着他，又看了看周围沉默矗立、铁甲染血的士兵，心中没有丝毫获救的喜悦，只有更深的茫然与寒意。
故太傅之女？遗珠？照料？
这些词背后，是她完全不懂的漩涡。她像件意外的战利品，被贴上标签，命运从此不由自已掌控。
她扶着假山想站起来，身l却太虚弱，双腿一软又跌坐回去。
曹莽犹豫了下，没伸手扶，只对旁边两个士兵示意：“扶苏小姐上车。动作轻点！”
两名士兵上前，一左一右架起苏芷——不算粗暴，却也绝不温柔。她被半扶半拖着想前走，脚步虚浮。
经过尸l时，她下意识别开眼。
这时，一阵风掀起地上半面烧焦的旗帜，露出一角绣纹——展翅的凤凰衔着株芷草，和她刚才瞥见的家族徽记一模一样。
凤凰衔芷……苏明渊……故太傅……遗珠……
碎片在脑中碰撞，却拼不出完整图景。她只知道，自已卷入了巨大而危险的谜团。
她被扶上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血腥与光线，只剩昏暗与颠簸。马车缓缓启动，朝着未知的、名为“府中”的囚笼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