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簸得厉害,木质车轮碾过不平的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每一次震荡都让苏芷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车厢内狭小昏暗,只有些微光从帘缝透入,映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她蜷缩在角落,双臂紧紧抱自已,想汲取丝暖意,也想压下身l的颤抖。
外面的世界被隔绝了,可血腥味与烟尘味仍萦绕鼻尖。耳边反复回响着可怕的声音——兵刃砍入骨肉的闷响、垂死哀嚎,还有那个男人冰冷低沉的声音。
“故太傅苏公明渊之遗珠。”“寻回府中。”“妥善照料。”“勿有闪失。”
每个字都像冰冷的锁链,缠在她脖颈上,宣告着她从现代都市女性苏芷,变成了乱世里名叫“苏小姐”的囚徒。
苏明渊——这具身l的父亲,到底是什么人?听称呼是前朝太傅,位高权重。魏王萧承钧和他是什么关系?旧识?仇敌?那句“太像了”,又是什么意思?
无数疑问在脑中盘旋,却找不到答案。只有原主残留的记忆碎片与强烈的情绪波动,让她阵阵心悸,莫名悲伤。
穿越……她竟真遇到了只在小说里见过的事。可为什么不是锦衣玉食的千金,而是国破家亡、自身难保的境地?
活下去。必须先活下去。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强烈。在这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她稍有不慎,就可能像庭院里的尸l般无声消失。
萧承钧绝非善类。他的“照料”与“勿有闪失”,绝不是因为仁慈。她对他而言,一定有特殊价值——是因为她父亲吗?她必须弄清楚,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护身符。
不知颠簸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
车帘被猛地掀开,刺目的光线让苏芷下意识眯眼。
曹莽粗犷的脸出现在车外:“苏小姐,到了。请下车。”
苏芷适应了光线,才看清外面是处庞大的军营——帐篷连绵,旌旗招展,到处是巡逻的士兵,空气中飘着皮革、金属与汗水的味道。
两名士兵再次扶她下车,她双腿仍软,几乎站不稳。
曹莽打量着她的狼狈样,皱了皱眉,对旁边个穿得干净些、像文士的人吩咐:“王先生,主公吩咐了,这是故苏太傅的千金,要好生安置。你先带她清洗包扎,换身干净衣服,再弄点吃的。然后……带到主营帐旁那个闲置的小帐里去。”
被称“王先生”的文士约四十岁,面白无须,眼神精明,立刻躬身应道:“曹将军放心,小人明白。”他看向苏芷,脸上堆起程式化的、带疏离的笑:“苏小姐,请随我来。”
苏芷沉默点头,跟着王先生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军营里。所过之处,士兵们都投来好奇、审视甚至轻蔑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那就是苏太傅的女儿?”“长得倒是……啧,怪不得主公……”“前朝余孽,居然还能有这待遇……”“小声点!没听曹将军说吗?是主公亲自吩咐的……”
低低的议论飘进耳朵,苏芷只能紧咬下唇,低下头假装没听见。
王先生把她带到处僻静的小帐篷,里面已备好热水、布巾、素色衣裙,还有一小瓶伤药。
“苏小姐请自便。稍后会有人送饭来。”王先生说完退出去,还细心拉好帐帘。
帐篷里终于只剩她一人。
苏芷看着冒热气的水盆,恍惚了下。她走到盆边,望着水里的倒影——张完全陌生的少女脸庞,约十五六岁,眉眼精致如画,即便沾着血污,也难掩惊心动魄的容光。只有那双眼睛里,盛记了惊恐、茫然与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重。
这就是她现在的样子。
她掬起水狠狠搓洗脸颊双手,像要洗去所有血污、尘土与噩梦。水温热,却暖不透她冰冷的心。
简单清洗包扎好擦伤,她换上干净衣裙——布料柔软,尺寸合身,显然是精心准备的。
刚收拾好,帐外传来年轻士兵的声音:“苏小姐,饭食送到了。”
食盒里是一碗粟米饭、一碟咸菜、一小碗无油的肉汤。简单粗糙,可对饥肠辘辘的苏芷来说,已是救命之物。
她默默吃着,味通嚼蜡,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帐外的动静。
她听见送饭士兵和旁人的低语:“哎,你说主公为啥对这前朝小姐这么好?还单独安置?”“谁知道呢……不过曹将军刚才跟百夫长交代,看好她,说是‘重要的人’……”“重要?一个女娃能有多重要?难不成……”声音压低,“……跟那找不到的传国……”
“嘘!不想活了!这话也敢乱说!”
传国?传国什么?
苏芷的心猛地一跳。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骚动起来,曹莽粗豪的嗓音带着丝紧张:“快!列队!江南来人了!说是谢司徒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