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着血腥气息，掠过苏芷的脸庞，带来刺骨的寒意。她瘫软在冰冷的土地上，仰头望向那个如战神般降临、却又似阎罗般令人恐惧的男人。
萧承钧的目光犹如实质，在她脸上细细扫视，其中情绪复杂难辨——有审视，有追忆，有一闪而过的痛楚，最终全都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他方才对副将的低语，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苏芷混乱的脑海。
“像…太像了。尤其是这双眼……”
像谁？是原主的母亲？还是某个对他至关重要的人？苏芷来不及细想，求生的本能让她屏住呼吸，静待命运的裁决。
萧承钧沉默片刻，这沉默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之久。周围的厮杀声似乎渐渐远去，只剩下风吹旌旗的猎猎作响。他终于开口，声音冷硬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向身旁那位虬髯壮硕的副将下达命令：
“曹莽。”
“末将在！”曹莽声如洪钟，抱拳领命。
“此女，”萧承钧的马鞭虚指苏芷，“乃故太傅苏公明渊之遗珠。带回府中，好生照料，不得有误。”
“故太傅苏明渊之遗珠”、“好生照料”、“不得有误”。这几个词让苏芷心下稍安，至少暂时性命无忧。但“带回”二字，以及萧承钧特意加重的“照料”语气，让她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绝非单纯的怜悯，他看她的眼神，更像是在审视一件失而复得却暗藏玄机的物品。
曹莽明显一怔，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更大，似乎不明白主公为何对一个前朝余孽、尤其是如此貌美的女子这般上心。但他毫无异议，立即洪声应道：“末将遵命！”
他大步上前，动作不算温柔却带着几分谨慎，将几乎虚脱的苏芷从地上搀起。入手的手臂纤细冰凉，曹莽粗犷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仿佛生怕稍一用力就会捏碎这瓷娃娃般的人儿。
“小姐，请随末将来。”他压低嗓音，试图显得缓和些，然而常年征战的粗粝感依旧明显。
苏芷双腿发软，几乎无法站立，全靠曹莽半扶半托。经过萧承钧身边时，她忍不住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他已不再看她，正侧身听取另一位将领的汇报，侧脸线条冷峻，仿佛方才决定她命运的话只是随口一句。阳光落在他染血的甲胄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她被送入马车，帘子落下，隔绝了外界的血腥战场，也隔绝了那个男人带来的巨大压迫。车内光线昏暗，空间狭小，却总算是个相对安全的所在。
苏芷蜷缩在角落，止不住地颤抖。直到此刻，惊魂稍定，穿越以来的巨大恐慌和原主残留的绝望情绪才如潮水般涌上，几乎将她淹没。
故太傅苏公明渊之女……这个身份既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萧承钧显然是通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人对他似乎意义非凡，但这并不能保障她的安全，反而可能因这份特殊而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他究竟想要什么？仅仅是这张脸？还是苏太傅留下的某样东西？
苏芷猛地想起刚醒来时手心紧握的那件细小冰凉之物。她急忙摊开手掌。那是一枚仅小指指甲盖大小的白玉印章，工艺极其精巧，上刻繁复纹样，昏暗光线下难以辨清。印章顶端雕着一只栩栩如生、回首衔芝的凤凰。
凤凰？！苏芷心头一震。在古代，凤凰绝非寻常人家可用的纹饰。这原主的身份，恐怕不止是“太傅之女”那么简单。
她下意识地将印章紧紧攥回手心，这是目前唯一属于自已、可能关乎身世秘密的物品，绝不能暴露。
马车缓缓启动，颠簸前行。车外是军队开拔的嘈杂——马蹄声、车轮声、兵甲碰撞声、将士呼喝声交织在一起。
偶尔能听到押车士兵的低语随风传来。
“啧，主公居然留了那前朝余孽的性命？”
“听说是因为苏太傅……当年苏太傅对主公有点化之恩？”
“什么点化之恩！苏明渊那老顽固，当年没少给主公使绊子！我看主公是……”声音渐低，含糊不清。
“……少说两句，主公的命令，好生看着就是。不过这女娃长得真是……怪不得……”
言语间记是好奇、轻视，以及对她和萧承钧关系的暧昧揣测。
苏芷闭上眼，将那些污言秽语隔绝在外。她明白未来的日子绝不会轻松。从一个现代文明社会，骤然坠入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成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成为强者一时兴起圈养的囚鸟。
恐惧如毒蛇缠绕心脏。但一丝微弱而不甘的火苗，也在心底悄然点燃。
她必须活下去。
无论如何，要先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弄清一切，才能找到……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归路。
马车一路颠簸，不知驶向何方。苏芷紧握那枚微小的玉印，仿佛它是无边黑暗中的唯一锚点。萧承钧那双深邃冰冷、却隐含复杂情绪的眼睛，在她脑海中反复浮现。
第一位“父亲”，以这样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强行闯入她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