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老钱头照例送来简单早膳。苏芷尝试再次搭话。
“老伯,您在军中已久了吗?”她捧着温粥,轻声探问。
老钱头收拾的手一顿,含糊嗯了一声。
“魏王……他为人如何?”苏芷壮胆再问。
老钱头猛抬头,浑浊眼中闪过惊惧,连连摆手:“小姐莫问,莫问!主公之事,岂容我等下人妄议!”他惧极,匆匆收整物什,几近逃窜而出。
苏芷心凉半截。连打听亦不可,萧承钧之威厉由此可见。
她坐于桌前,食不知味。必须有所行动,不能坐以待毙。既暂无法脱身,至少需尽力搜集信息,尤关于萧承钧与“父亲”苏明渊。
时机很快降临。
近午时分,曹莽至帐外,洪声传话:“苏小姐,主公有请。”
该来的终归来了。苏芷深吸气,理了理微皱衣裙,随曹莽出帐。这是她首度白昼细观这座军营。规模恢宏,秩序井然,兵卒操练呼喝震天,肃杀之气弥漫。
她被引至中军大帐外。此帐较她那顶硕大数倍,帐顶扬巨幅黑旗,绣金色狰狞兽首,气势迫人。
曹莽帐外通传后,示意她入内。
帐内光线充足,陈设仍简。中央巨大帅案,堆记竹简舆图。萧承钧未着全甲,仅一袭玄色常服,坐于案后执卷阅览。即便如此,其周身久居上位的冷厉气势未减分毫。
闻得脚步声,他抬首,目光如冷电射向苏芷。
苏芷只觉呼吸一窒,下意识垂首,屈膝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参见魏王。”她不识此间礼节,唯凭印象与影视模仿。
“起。”萧承钧声无波澜,“近前。”
苏芷依言前行,距帅案五六步止步,垂首不敢直视。她能感觉他的目光始终锁住自已,如审视物品。
“抬头。”他令道。
苏芷缓缓抬首,强逼自已迎上他视线。他眼眸极黑极深,似蕴暴风雪的古井,看不透,却本能觉危险。
“名讳?”他问。
“苏……苏芷。”她沿用原主名。
“苏芷……”萧承钧重复此名,指尖无意识轻叩桌面,“苏明渊所取?”
“……是。”
“他待你如何?”
“……父亲待我极好。”苏芷谨慎答,尽力模仿古时闺秀语气。
“哦?”萧承钧微挑眉,似不置可否,“那你可知,汝父除授你诗书礼仪,常往何处?书房之中,可有密室暗格?他……常摩挲何物?或,交予你何特别之物保管?”
问题接连不断,语气仍平淡,却稍显急切,带着不容错辨的审讯意味。核心直指苏明渊可能隐藏之秘。
苏芷心跳骤疾。他果然在寻物!那梦中记忆碎片恐是真的!
她适时面露惶惑与惊惧,眼圈微红,似受惊吓,声带哭腔:“我……不知……父亲书房,我不常去的……密室?什么密室?父亲……父亲喜赏玩玉石,有时观览兵书……特别之物?没、没有……”
她一边说,一边细察萧承钧神色。当言及“赏玩玉石”与“兵书”时,似见他眼底极快掠过一丝锐光,虽其面色无改。
“兵书?”他轻复,似对此词甚感兴趣,“他所观何种兵书?可曾……留有特异批注?”
“我……不懂那些……唯有时送茶点,偶见数次……”苏芷怯生生答,将自身塑成只知闺中事、不闻窗外事的娇弱形象。
萧承钧默然看她,目光极具压迫,似要穿透皮囊,洞悉她是否说谎。
帐内空气如凝。苏芷能闻自已心狂跳之声,她努力维持面上无辜恐惧,背脊却已渗出冷汗。
良久,萧承钧方缓缓靠回椅背,语气听不出信或未信:“是吗?看来苏公将你护得极好。”
他挥挥手,似意兴阑珊:“罢了。你受惊未愈,回去好生将养。若忆起什么,随时令守卫报知。”
“是……谢魏王。”苏芷如蒙大赦,急行礼,几近逃离般退出大帐。
直至行远,重呼吸帐外清冷空气,她才觉重新活过。方才一刻,她真觉鬼门关前徘徊。
萧承钧的试探冰冷直接。他毫不在意她是否受惊,只欲尽快获知所求信息。
玉石……兵书……他似对此二词格外敏感。那物事会与此相关?
她轻抚袖中那小玉印。此物,绝不可被他发现。
通时,一念头升起:或可故意透露些许模糊无关之言,换取暂时安稳与稍好处境?然这无异火中取栗,须万分谨慎。
首度面对“义父”试探,她勉强过关。但苏芷明白,这仅是个开始。萧承钧绝不会轻易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