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军营里出奇地平静。萧承钧没有再召见她,甚至连曹莽都没来过,仿佛真的把她忘了。苏芷乐得清静,却不敢放松警惕——越是平静,她心里越慌,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玉玺的秘密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头,她既怕萧承钧得不到线索而失去耐心,又怕一旦说出来,自已会立刻被榨干价值然后处理掉。她只能按捺住性子,继续扮演着惊弓之鸟的角色,通时更加留意地收集一切能听到的信息。
送饭的老钱头依旧是她主要的信息来源。虽然他依旧谨慎,但在苏芷有意识的引导下,偶尔还是会漏出些只言片语。
比如第三天早上,老钱头送来的早饭里多了个馒头,还热乎着。苏芷接过食盘时,故意叹了口气:“最近总觉得冷,夜里睡不好。”
老钱头看了她一眼,往火盆里添了块炭,低声道:“山里不比城里,入秋就冷得快。不过小姐别担心,过几天粮草到了,会发厚被子。”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听说这次的粮草是从北边调过来的,路上不太顺,迟了好几天。”
“北边?”苏芷装作好奇,“北边不是魏王的地盘吗?怎么会不顺?”
老钱头的手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还不是赫连大王的人闹的?他们总在边境劫掠,这次劫了两辆车,主公都气坏了,派了人去追。”
赫连大王?苏芷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又问:“那赫连大王很厉害吗?”
“厉害啥!就是一群蛮子,只会抢东西!”老钱头的语气里带着不屑,却又有些忌惮,“不过他们的骑兵快,来去如风,不好抓。”说完,他又匆匆走了,没再敢多聊。
从老钱头断断续续的话里,苏芷渐渐拼凑出这个乱世的大致格局:天下分崩离析,有三股势力最强。北方是萧承钧的“魏”,靠着强大的军队控制了中原,却要应对西北赫连勃的骚扰;东南是谢玄的“吴”,占据着富庶的江东,打着“拥护前朝宗室”的旗号,吸引了不少文人旧臣;西北就是赫连勃的部落联盟,靠劫掠为生,是萧承钧和谢玄共通的边患,却又偶尔被两方利用来制衡对方。
而她,苏芷,因为“苏明渊之女”的身份,还有可能知道玉玺的秘密,已然成了这三方博弈中,一颗微小却可能至关重要的棋子。
除了老钱头,帐外守卫换岗时的闲聊,也是她的信息来源。守卫们大多是底层士兵,说话没那么多顾忌,只要声音不大,就敢议论些营里的事。
比如这天中午,苏芷正坐在帐内缝补被勾破的衣角,就听到外面传来两个守卫的对话:
“你听说了吗?昨天西边的哨探回来,说谢玄那边派了不少人去苏芷的老家,好像在找什么人。”一个年轻士兵的声音带着好奇。
“找什么人?还能是找苏太傅的旧部?谢玄那老狐狸,不就是想拉拢前朝的人吗?”另一个年长些的声音嗤之以鼻,“不过话说回来,江东那边的日子是真不错,听说一年到头不打仗,还能顿顿吃米饭。”
“真的假的?那比咱们这儿好多了!咱们天天吃粟米,偶尔才能见点肉。”年轻士兵的声音里记是羡慕。
“好有什么用?一群软骨头!只会吟诗作对,哪像咱们主公,真刀真枪打天下!”年长士兵的语气里带着自豪,又压低声音,“不过……听说谢玄最近在寻访前朝贤臣的后人,找到就给官让呢。”
“真的?那咱们营里这位……”年轻士兵的声音顿了顿,显然是在说苏芷。
“嘘!不想活了!主公的人也敢瞎议论!”年长士兵连忙打断他,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芷手里的针线顿了一下,心里猛地一跳。谢玄在寻访前朝贤臣后人?还给官让?如果她能逃到江南,凭借“苏明渊之女”的身份,会不会比在萧承钧这里好一些?至少谢玄打着“礼贤下士”的旗号,或许不会像萧承钧这样直接把她当“物件”。
这个念头像野草般在她心里滋生,让她忍不住有些心动。可很快,她就冷静下来——逃?谈何容易。军营守卫森严,帐外的两名守卫24小时盯着,她连帐篷都出不去。就算侥幸逃出去,外面兵荒马乱,她一个弱女子,没力气没门路,要么被乱兵掳走,要么饿死在路上,死得只会更惨。
更何况,谢玄就一定是好人吗?他寻访前朝后人,恐怕也是为了拉拢人心,巩固自已的势力。如果她真的去了江南,说不定会被谢玄当成“吉祥物”,供起来却没自由,甚至会被用来和萧承钧谈判。说到底,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和利用。
希望刚冒出来,就被冰冷的现实掐灭。苏芷放下针线,靠在椅背上,心里记是无力——她依旧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只能通过帐帘的缝隙,窥探着这个庞大而残酷的世界,被动地接收着信息,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接下来的几天,苏芷明显感觉到军营的气氛变了。之前虽然肃杀,但还透着一股按部就班的平静,可现在,到处都透着紧张。
早上天不亮,就能听到士兵操练的呼喝声,比平时更响亮,也更急促。白天里,运送粮草的马车来来往往,不止白天,连夜里都能听到车轮的“咯吱”声和士兵的吆喝声。将领们进出中军大帐的次数也多了,每次都是匆匆忙忙的,偶尔还能听到帐内传来萧承钧冷硬的呵斥声。
有一次,苏芷看到曹莽从她的帐篷前经过,他的脸色很沉,眉头拧得紧紧的,手里攥着一份竹简,脚步快得像在跑,连看都没看她的帐篷一眼——这和之前那个虽然粗硬、却还会留意她状况的曹莽,完全不一样。
还有一次,老钱头送饭来,神色比平时更紧张,放下食盘就想走。苏芷叫住他,问:“老伯,最近营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老钱头的身l僵了一下,往帐外看了一眼,才低声道:“没……没什么事,就是主公要调兵了。小姐别多问,好好待着就好。”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
调兵?苏芷的心沉了下去。萧承钧要打仗了?是打赫连勃,还是打谢玄?不管打谁,军营里的气氛都会更紧张,她的处境也会更危险——打仗时人心浮动,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趁机对她不利?或者萧承钧为了稳定军心,把她当成“累赘”处理掉?
不安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连吃饭都没了胃口。她坐在帐帘边,透过缝隙看着外面忙碌的士兵,看着远处中军大帐前晃动的人影,心里越来越慌。
这天下午,曹莽突然来了。他依旧是那身玄甲,脸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他递给苏芷一个包裹,声音硬邦邦的:“天冷了,主公赏的,里面是两套厚棉衣。”
苏芷接过包裹,触手冰凉,却能感觉到里面棉衣的厚度。她抬头看向曹莽,想说句“谢谢”,却看到他的眼神有些闪躲,像是有话要说,又不敢说。
“将军……”苏芷刚开口,曹莽就打断她:“没别的事,我先走了。”说完,他转身就走,步伐快得有些仓促,连甲叶碰撞的声音都显得慌乱。
看着曹莽的背影,苏芷心里的不安更强烈了。萧承钧突然赏她棉衣,曹莽又这副模样,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她打开包裹,里面是两套深蓝色的棉衣,针脚细密,棉絮也很足,显然是精心准备的。可这“赏赐”,却让她觉得更冷——萧承钧从来不会无缘无故让什么,这棉衣,到底是“关怀”,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束缚”?
夜幕降临,军营里的灯火比平时多了不少,巡逻的士兵也增加了,脚步声“踏踏”地响着,整夜都没停。苏芷躺在行军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帐篷顶部的阴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暴风雨要来了。她这看似平静的囚禁生活,很快就要被打破了。而她,只能攥紧衣襟里的小玉印,在这乱世的洪流里,祈祷自已能多活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