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区,安康肿瘤专科医院。
穿着病号服的老人就这么走了出去,也没人上前阻拦,医院又不是监狱,没人管病人的来去。
事实上,很多病人还是死皮赖脸的想留下来。
神采奕奕的老者站在街上,陷入了沉思。
“所以,我现在该去哪里?”
张福生有些犯愁。
孙女又到底是不是那个钟悦?
头疼。
“回医院要?”张福生自语,断然否决,这看起来太古怪了,一个在医院档案里被送进准停尸间的人,忽然生龙活虎
他思索自己有没有留下什么马脚。
监控全部关停,全程蒙着脸,只有那个龙院长还活着。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看了眼时间,现在才下午五点,十一点之前赶到诊所就行,那是暗巷才开始热闹的时候,也是交例钱的时间。
张福生在街边小店买了一根廉价的木质手杖,索性朝蛇拳馆的方向赶去。
“真名,形象,身份。”
“实际上,只要形象就行,真名和身份没那个必要,但以防万一。”
路上,张福生心思百转千回,这个世界的‘层级’,恐怕很高。
单单第十二炼的顶尖武者,便身具超过万斤的巨力,大成的观想法也已有了影响现实的能力,
而武者十二炼之上的【武道大家】,更是据说已‘非人哉’。
网上说,武道家,武道大家,都是可以口吐白光,五脏迸发雷霆,气血外显成潮,眼中瞪出神华的‘超人’。
武道大家上面还有什么层次,张福生不知道。
但一定还有路,甚至很长的一段路。
“这样的世界,说不定,就有因果类的手段,又或者通过真名追索的能力。”
看着出租车窗外的风景,老者模样的张福生若有所思。
如此一来,若真有那种层面的人和物,若真遇上了,他们追查‘钟山’的时候,查到的也只是‘钟山’。
因为自己买下了钟山的身份,又或者说,他的因果。
他打算,以后都以钟山的身份去交易,这样如果暴露了,也能直接放弃掉这个面孔。
“【虎咆拳进度】暂时不明,淬体了大概五十年左右,呼吸法和观想法,也都练了六十年的样子。”
“这些‘年’,都并非全年无休的练,实际上钟山每天用在各项上的时间,大约都是两个小时。”
张福生默默盘算着,虎咆拳进度和淬体时间,可以直接融合,但其他两项,都得先缓缓。
呼吸法,估摸这六十年的磨练用在自己身上,也未必能将春雷法推动至圆满,观想法也是一个道理,
自己的资质其实依旧很差,现在用,多少有些浪费。
这两项可以先留做‘交易筹码’。
当然,还有一点,是要在一个月内完成和钟山的交易,那就必须让那个叫钟悦的姑娘,将观想法入门。
张福生打算,先试试能不能靠自己引导她入门,实在不行,就只好‘卖’给她观想时间了。
当然,还有【清理门户】。
这是张福生赠送给钟山。
“借你之身,承你因果”
“按照契书的反馈,这种延时交易,如果没有达成,交易所得都会被收回,还好,没什么惩罚。”
思绪百转千回间,出租车缓缓停下。
“老人家,蛇拳馆到咯,二十一块,给二十就行哇。”
付钱下车。
蛇拳馆外,几个销售依旧在派发着传单,其中就有那个叫做钟悦的小丫头,
张福生其实不知道这是不是钟山的孙女,但试试嘛。
不是的话,再潜入医院重新调一次档案好吧。
就是钟山的孙女。
他看见,钟悦已经瞧望到了自己,愣在原地。
“阿阿爷?”
小姑娘如同一阵风般飞奔了过来,狠狠扎进老人的怀中,毫不顾忌路人的眼光,嚎啕大哭。
“阿爷!!”
“乖,不哭了。”老人轻轻拍打着少女的后背,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这是第一次当‘爷爷’。
钟悦抽噎着,抬起头来,盯着阿爷那张熟悉的、红润的脸庞,眼眶更红了:
“他们说,您已经去世了,骨灰也撒进了江州河”
老人没有回答,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钟悦抹了把眼泪:
“我去请个假!”
她跑回武道馆,没多久就急吼吼的折返回来,拉着张福生的手:
“阿爷,走,回家!”
“我要去问问那个贱人,当面问!”
张福生拦住她,平和道:
“小悦。”
“不回去了,那里不是阿爷的家。”
钟悦愣了愣,眼眶再度犯红:
“没事阿爷,我也搬出来了我现在在拳馆上班,待遇可好了,还能免费学拳,但是教拳的王师兄,没有阿爷打拳打的好”
她拉着张福生的手,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讲述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每一件事。
从高考成绩,再到最近换的两份工作,然后是昨晚的弯月,今早的蝴蝶。
再到刚才遇见的那个又臭又硬,但能打出两千斤巨力的神秘客人。
她什么都说,什么都倾述,就像每一个久别重逢的人。
一直走到一家老面馆。
“老板,两碗面,老样子!”
“好嘞,小悦下班啦哟,钟老?”老板吃了一惊:“您这是,病好了?”
张福生笑了笑:
“老天眷顾,好的差不多了。”
“我就说嘛!”老板啧啧称奇:“您这样的好人,一定有好报我去下面!”
不多时,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了上来。
“免费,今儿我请!”老板拍着胸脯,很豪迈,旋而知趣的走开。
“阿爷,你最喜欢这家面馆了。”
张福生试着吃了一小口,辣子放的有些多,不怎么合胃口,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缓缓的吃着面。
钟悦也埋头吸溜面条,才出锅的热面,水蒸气冲的她眼眶又有些发红。
“小悦,观想法入门了吗?”
“没呢阿爷,最近太忙了我这一个多月努努力,争取在入学前将观想法入门,到时候试试能不能转进武道系。”
她一边吃面,一边含糊不清的继续叙述着点点滴滴,张福生也很耐心的听着。
吃完面,爷孙俩并肩在大街上散步,已经过了七点,天色渐晚,夕阳光泼洒在长街上,近夜的夏风也变得凉爽。
钟悦就这么拉着阿爷的手,从街头走到街尾,又从街尾走到街头。
“小悦,爷爷等会儿还有些事儿要处理。”张福生摸了摸她的脑袋:
“病床上,爷爷顿悟了几次,观想法上有很大突破,过几天试试能不能引导你入门。”
“嗯!”
钟悦用力点头,然后狠狠的、再一次抱住老人。
许久。
她轻声道:
“阿爷是真的死了吧?”
张福生瞳孔猛然一缩,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小姑娘抽噎着。
“阿爷才不叫我小悦,都是叫我乖囡囡。”
“我抱着阿爷的时候,阿爷的身体很软乎很软乎,不会那么僵。”
“阿爷也最讨厌那家面馆了。”
“但是还是谢谢您。”
张福生到嘴的话滞住。
她没有问张福生到底是谁,也没有问为什么和阿爷长的一模一样,为什么要冒充阿爷。
只是这么静静的抱着‘阿爷’。
又许久。
“阿爷病的太重,忘了很多事,但还记得你。”张福生轻声道:“阿爷还是阿爷。”
小姑娘没有回答,只是轻声道:
“阿爷,你明天还来吗?”
“阿爷有点事,过几天会来。”
“嗯,阿爷,我等你。”
她转身跑掉,此刻是真正的昼夜分界,太阳只剩下半个,月亮也已在另一边冒头。
她向着月亮奔跑,头也不回。
老人觉得鼻子有些酸,眼睛也有些发红,心里堵堵的。
这不是他的情绪,是钟山的。
张福生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