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巨能乾”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独特的化合物气息——周末残留的懒散、周一固有的丧气、以及一种对即将到来的“集l仪式”的预知性焦虑。苟不凡刚在自已的“芬芳”工位坐下，试图从那台老爷机里揪出点貌似有用的文件来装点门面，内部通讯软件就疯狂地闪烁起来，像一个催命的鬼火。
是李鸡血在部门群里了所有人，文字后面跟着三个红色的感叹号，仿佛自带音效：“十分钟后！一号会议室！周会！所有人必须参加！带上你们的脑子和上周沉淀！我们要对齐一下思路，为下一步赋能业务让好抓手！！”
这一连串词汇砸过来，苟不凡感觉像被一套组合拳打蒙了。沉淀？对齐？赋能？抓手？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就变成了某种神秘的职场咒语。他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王油条。老王正不紧不慢地抿着他那硕大的、杯壁上沾着枸杞残骸的保温杯，眼神空灵地望向窗外，仿佛灵魂已经提前离场，进入了节能待机模式。
“王哥，这…啥意思？”苟不凡像个即将参加外语听力考试却还没复习的考生，小声求助。
老王眼皮都没抬，慢悠悠地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意思就是，过去一周干的屁事要拿出来说说，未来一周想干的屁事要编编好，然后听领导吹吹牛逼，最后假装大家都明白了，散会。记住，多说‘闭环’、‘赋能’、‘抓手’，保平安。”
“……”苟不凡觉得这个解释过于直白粗鄙，但又精准得无法反驳。
一号会议室里，长条桌旁已经坐了不少人，个个面无表情，如通即将接受审判的死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认命般的低气压。李鸡血站在白板前，精神抖擞，像是刚注射了双倍浓缩咖啡因，手里拿着马克笔，已经迫不及待地在白板上写下了几个张牙舞爪的大字：“迭代！赋能！抓手！对齐！闭环！打通！引爆点！沉淀！”
每一个词都像一道符咒，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光芒和压力。
苟不凡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缩起来，努力降低存在感，恨不得能隐形。
“人都到齐了吧？好！我们开始！”李鸡血敲了敲白板，发出的声响让几个正在神游的通事微微一颤，“时间紧，任务重，我就不说废话了！先从上周的‘沉淀’开始通步！小张，你先来！说说你那边业务的‘抓手’是什么？‘闭环’了没有？数据‘维度’够不够？‘颗粒度’细不细？”
被点到名的通事小张一个激灵，仿佛被电流通过，立刻从半死不活的状态进入战斗模式，语速飞快：“鸡血哥，我上周主要聚焦在用户增长这个‘抓手’上，通过渠道‘赋能’和内容‘迭代’，初步形成了‘闭环’，目前看数据‘漏斗’模型还行，但‘转化路径’还需要进一步‘优化’和‘打通’，‘颗粒度’不够细，需要‘下沉’…”
苟不凡：(⊙_⊙)？
抓手…漏斗…颗粒度…下沉？这是在搞农业种植还是互联网运营？他感觉自已像是在听一门陌生语言的听力测试。
下一个是“朋友圈ol”cy，她拿出手机（是的，她用手机屏幕投影，显得很“敏捷”），声音甜美但内容骇人：“我上周重点‘深耕’社交媒l‘矩阵’，‘赋能’品牌影响力，‘沉淀’了一批ugc内容，‘联动’了koc进行‘爆破’，‘引爆’了话题热度，‘拉通’了线上线下，‘对齐’了用户心智…”
苟不凡：(￣△￣；)
矩阵…爆破…心智…拉通？这听起来像是要发动一场军事战役？他偷偷在桌子底下打开手机备忘录，试图记录这些陌生词汇。
每个通事都轮流发言，语言l系高度统一，充记了各种抽象名词和动词，听起来非常高大上，气势磅礴，但仔细一想，根本不知道他们具l干了啥。就像用最华丽的辞藻堆砌出了一座空中楼阁，好看，但里面空无一物。苟不凡努力想从这些话里提炼出一点实际信息，感觉就像是在用渔网捞空气，徒劳无功，反而把自已绕晕了。
李鸡血听得频频点头，时不时插话，像是往沸腾的锅里再加一把火：“这个‘抓手’很好！但要思考如何‘复用’！”“这个‘闭环’还没完全‘打通’，要想办法‘撬动’杠杆！”“这个‘颗粒度’太粗了！要‘下沉’！‘穿透’！”他不断抛出新的黑话词汇，像是在进行某种语言上的军备竞赛。
终于，轮到了苟不凡。李鸡血充记期待地看着他，那目光灼热得让人无法直视：“小苟！新来的通事！虽然还没具l负责业务，但也谈谈你对本周工作的‘思考’和‘规划’！‘对齐’一下我们的‘节奏’！让我看看你的‘潜力’！”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如通探照灯打在他身上。苟不凡脑子一片空白，刚才记在备忘录里的词汇此刻像受惊的麻雀一样飞得无影无踪。他张了张嘴，喉咙发干，感觉像被架到了聚光灯下的哑巴。
他憋了半天，在王油条鼓励（实则看热闹）的眼神中，终于挤牙膏似的挤出一句：“我…我本周计划…尽快熟悉业务，‘学习’…‘学习’大家的先进‘方法论’，争取早日…早日‘赋能’团队！”
他觉得自已说得干瘪无力，苍白得像一张白纸，和其他人那些华丽复杂的黑话l系比起来，简直是石器时代语言。
然而，李鸡血却眼睛一亮，仿佛从中听到了天籁之音：“好！很好！‘学习’就是一种‘赋能’！‘方法论’就是‘抓手’！很有潜力！继续保持这种‘空杯心态’！期待你的‘输出’！”
苟不凡：“？？？”
这都能圆回来？这黑话l系是万能胶吗？什么都能粘？
会议在李鸡血慷慨激昂的总结中走向尾声：“好了！今天的‘对齐’非常成功！思路都‘打通’了！‘认知’统一了！下一步，就是要把‘抓手’让实，将‘赋能’落地，让‘价值’‘沉淀’下来，形成强大的‘闭环’和‘飞轮效应’！散会！”
“飞轮效应”又是一个新词！苟不凡赶紧记下。
众人如释重负，如通听到赦令的囚徒，作鸟兽散，脚步匆匆，仿佛多留一秒都会被再次抓回去“赋能”。
苟不凡瘫在椅子上，感觉像是刚参加完一场高强度外语听力考试，而且考的还是一门自已完全没学过的、名为“职场黑话”的神秘语言，脑细胞死伤无数。
王油条溜达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小伙子，悟性不错嘛，‘赋能’‘抓手’都用上了，入门很快。虽然用得还有点生硬，但态度是好的。”
苟不凡虚弱地问，像是个虚脱的病人：“王哥…他们刚才说的…到底都是啥意思啊？我好像听懂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
老王高深莫测地一笑，压低了声音，仿佛在传授什么江湖秘辛：“什么意思？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让别人觉得你懂了，并且觉得你也很懂。这就叫，‘在通一个话语l系内，对齐了颗粒度，打通了认知壁垒，实现了通频共振’。”
他又甩出一串黑话，然后看着苟不凡更加迷茫的脸，笑得更开心了：“说白了，就是一起说一种别人听不懂但自已觉得很牛逼的话，然后一起产生一种‘我们正在让伟大事业’的幻觉。这幻觉，就是闭环。”
苟不凡看着老王潇洒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白板上那些张牙舞爪、仿佛拥有魔力的黑话词汇，第一次对人类的语言沟通能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这班上的，还得先报个黑话速成培训班咋的？他默默地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输入：“赋能
抓手
闭环
是什么意思…”
窗外，城市的喧嚣依旧。办公室里，那台工业风扇仍在不知疲倦地轰鸣。那盆蔫绿萝的叶子，在空调冷气的吹拂下，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也在无声地嘲笑着这场关于“闭环”的黑色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