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穷匕见!
“祥瑞”二字终于被摆上了台面!虽然是以“好事者惊呼”的方式点出,但其间的杀机,已然弥漫开来!
吴德昌嘴角勾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冷笑。
冯师爷在一旁低眉顺眼,仿佛事不关己。
秦明深知关键的时刻到了,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和“惶恐”,声音都提高了些许:“大人明鉴!绝无此事!此乃天大误会!甚至…甚至是有人恶意构陷!”
“那所谓‘异象’,不过是草民按古法沤制的肥料,因密封尚可,冬日里发酵产热,致使地气微腾,加之肥料颜色深黑,与周围土地对比鲜明而已!此乃最寻常不过的农事之理,怎敢妄称‘祥瑞’?”
秦明的语气也变得激动起来:“此等狂悖之言,若非无知妄人信口雌黄,便是包藏祸心之辈欲置我靠山屯于死地!草民恳请大人明察,严惩此等散播谣言,扰乱民心之徒!”
这一番话,直接将“祥瑞”定性为“误会”或“构陷”,把自己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并且点出了造谣者“包藏祸心”,将矛头隐隐反向掷出。
堂上瞬间寂静。
秦明这番激昂的辩解,既洗脱了自身嫌疑,又将难题抛回给了知县——你是要追究我这个一心为民求生的军户,还是去追查那“包藏祸心”的幕后之人?
郑知县脸上的温和笑容似乎淡了些,他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看不出喜怒。
吴德昌则放下茶杯,终于开口,声音阴恻恻道:“哦?构陷?秦团总倒是挺会倒打一耙的。本官怎么听说,是有些行商亲眼所见,惊呼而出,并非空穴来风。更何况你所言那‘古籍’、‘古法’,究竟从何而来?为何本官乃至县学教谕都未曾听闻?莫非是什么不可告人的海外邪术不成?”
吴德昌直接将“古籍”斥为托词,并暗示其可能来自“海外邪术”,这顶帽子同样恶毒,与“祥瑞”之罪异曲同工。
秦明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诚恳”:“回县丞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属实。那古籍乃家传残本,早已毁于兵火,只依稀记得些片段。至于是否邪术…”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豁出去的悲愤:“堆肥之法,无非是将秸秆、粪秽等物堆积发酵,取其肥力沃田,此乃化腐朽为神奇,利国利民之事,与邪术何干?若此法为邪,那天下农户积粪肥田,岂不皆成了邪徒?草民愚昧,实在不解!”
秦明再度巧妙地将自己的行为与千百年来的农家肥传统联系起来,瞬间将吴德昌的指控拉低到荒谬的程度。
堂上几个出身农家的小吏以及衙役甚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吴德昌被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
这时,郑知县抬手止住了还想说话的吴德昌,淡淡道:“好了,不过是一些农事上的尝试,何必争执不休。”
“秦明!”
“草民在!”
“你一心为靠山屯谋生路,其情可原。然,行事当有分寸。”郑知县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农事乃国之根本,亦关乎百姓信仰。些许改良无伤大雅,但若过于标新立异,惹得民间物议沸腾,甚至引来‘祥瑞’、‘邪术’之非议,那便不是农事,而是政事了。你可明白?”
此番话,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重点落在了对秦明的“告诫”上。提醒他“分寸”,不要“标新立异”,不要惹出“非议”。
潜台词便是:你搞可以,但别再闹出大动静,别再给人留下把柄,否则,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秦明立刻躬身:“大人教诲,草民铭记于心!草民所为,只为活命,绝无标新立异之心,日后定当更加谨慎,绝不会再授人以柄,给大人添乱!”
郑知县似乎满意了这个态度,点了点头:“如此甚好。至于那妄传谣言之人,本官自会派人查访。你退下吧,好生安抚身边人,谨慎办事。”
“谢大人明察!草民告退!”秦明再次行礼,缓缓退出了大堂。
走出县衙,冷风一吹,秦明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方才堂上看似平淡的问答,实则凶险异常,一言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知县的态度很微妙,保了秦明,但也提出警告了,划下了红线。而吴德昌的杀意,则是毫不掩饰。
“祥瑞”风波,暂时被压下了,但秦明知道,这绝非结束。
他回头望了一眼森严的县衙大门,目光凝重。
知县,他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仅仅是维持平衡?还是另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