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岚那声“真巧”说得轻描淡写，但我清楚，找到我家附近绝非偶然。
他显然有着自己的信息渠道。
“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他提议道，似乎看出我心中的疑虑，“昨天的事，或许还有些后续可以告诉你。”
我点点头，确实需要更多信息。我们默契地没有选择可能被监控的室内场所，而是走向了离小区不远的一条废弃的老堤坝。
这里视野开阔，人迹罕至，只有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和远处江水的流淌声。
我们在堤坝的水泥护墙上坐下。
“什么后续？”我率先开口。
“那个死掉的意识体，”沈岚看着江面，语气平淡，“我稍微‘读取’了一下他残存的意识碎片。很混乱，充斥着暴戾和痛苦。他是在传输过程中出了严重故障的失败品，意识被撕裂又强行塞进这具身体，导致彻底疯狂。组织显然不会回收这种残次品，只会任其自生自灭，或者……造成足够破坏后再清理。”
读取？我心里一怔，但没表露出任何情绪。
他顿了顿，补充道：“类似的情况，恐怕不会是个例。失控的、半成品的、甚至本身就有反社会倾向的意识体被投放出来，这个世界会越来越热闹。”
我的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像昨天那样的惨剧，随时可能在任何地方重演。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我说。
“我们？”沈岚侧过头看我，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我们’要做什么？拯救世界吗？吴植同学，你的想法很天真。”
“至少，不能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被牵连！”我坚持道。
沈岚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叹了口气：“好吧。我可以答应你，在拿回我的东西的过程中，尽量不波及无辜，如果顺手，或许也能清理一些像昨天那样的垃圾。
但这只是‘尽量’和‘顺手’，我的主要目标不会改变。”
我能感觉到他话语中的那一丝无所谓，保护他人并非他的首要目的，但这至少是一个初步的共识。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问。
“你的‘漂浮’能力，虽然看起来普通，但有时候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比如探查、获取某些不易触及的线索。”他说道，“更重要的是，你很特殊。组织对你一定有着不同的安排，或许靠近你，就能更快地引出他们的人，找到突破口。现阶段，你只需要保持警惕，留意身边任何不寻常的人或事，并及时告诉我。必要时，我会需要你的‘帮助’。”
看样子他的读取能力并不能洞穿我。
“特殊？为什么说我很特殊？”
沈岚伸了个懒腰，随后叹着气，“只是一种感觉。”
又是他那标志性的笑容。
他说的含糊其辞，显然仍有很多关键信息没有透露，比如他具体要拿回什么，组织的结构如何，他又打算如何实施报复。但我明白，现阶段我能得到的信任只有这么多。
“好。”我答应了，“我会留意，必要时也会帮你。但记住你答应我的。”
“当然。”沈岚笑了笑，笑容在夕阳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我们又坐了一会儿，聊了些无关紧要的校园话题，主要是他在不动声色地打听学校最近是否有异常或新来的陌生面孔。
之后，我们起身沿着堤坝往回走。
堤坝下方是一片荒废的滩涂地。还没走近，就听到一阵嚣张的哄笑声和几声微弱可怜的哀鸣。
循声望去，只见三个穿着类似校服的高中生，正拿着石块和树枝，围堵着一只瑟瑟发抖的瘦弱小土狗。他们不断将石块扔向小狗，看着它惊慌躲闪的样子取乐。
“哈哈哈，看它那怂样！”
“砸它脑袋！”
“跑啊，继续跑啊！”
那副欺软怕硬的丑恶嘴脸，瞬间让我想起了张祥那三人组，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
“真不是个东西！”我低声骂了一句，抬脚就想冲下去制止。
“喂。”沈岚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眉头微蹙，“这种无聊的事哪里都有，管不过来的。别节外生枝。”
他的语气很平淡，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或许在他看来，这种程度的“恶”与组织所做的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但我做不到视而不见。那只小狗无助的眼神和哀鸣刺痛了我。
我甩开他的手，毅然快步冲下堤坝斜坡。
“喂！你们干什么！住手！”我大声喝道。
那三个男生吓了一跳，回过头见只有我一个人，顿时又嚣张起来。
“你谁啊？多管闲事！”
“滚开，别碍事！”
其中那个手里还拿着石块的男生，似乎觉得被我呵斥很没面子，竟然恼羞成怒地手臂一扬，将那块尖利的石块狠狠朝我砸了过来！
我没想到他们敢直接对人动手，一时竟忘了动用能力，下意识地想侧身躲闪。
就在石块即将砸中我面门的瞬间，一道身影快如鬼魅般倏地挡在我身前！
是沈岚。
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精准地一抬手，轻松接住了那块带着恶意的石头。
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那是一种不同于平时伪装温和的、真正冰冷的寒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手腕猛地一甩！
那块石头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更狠的力道倒飞回去，精准无比地砸中了那个扔石头男生的额头！
“嘭”的一声闷响。
“啊——！”那男生惨叫一声，踉跄着倒退几步，额头上瞬间肿起一个大包，鲜血涔涔流下。
另外两个男生吓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出现、下手狠辣的沈岚，又看看捂着头惨叫的同伴，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被恐惧取代。
沈岚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蝼蚁。
“滚。”
他只吐出一个字。
那三个男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扶起受伤的同伴，屁滚尿流地跑远了，连句狠话都没敢留下。
那只小土狗趁机嗖地一下钻进了旁边的草丛里，消失不见了。
我松了口气，看向沈岚：“谢谢。”
沈岚脸上的冰冷迅速褪去，又恢复了那副略带慵懒的样子，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随意：“说了别节外生枝，麻烦。”但他刚才出手的果断和狠厉，绝非“怕麻烦”那么简单。
这个谜一样的人，反复牵动着我的思绪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紫红色。
“走了。”
沈岚摆摆手，似乎不想再多说什么，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很快融入暮色之中。
我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情复杂。他身上矛盾的特质太多了：冷漠又偶尔会出手，寻求合作又充满隐瞒。
……
沈岚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上，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
脑海中闪过少年毅然冲下去保护那只野狗的背影，以及那双因为愤怒和不平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
他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低声自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又似乎有一丝极淡的别的什么情绪：
“一个……未经世事污染的少年吗？”
烟雾缭绕中，他的身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