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房间格外安静,只有窗外偶尔驶过的车辆带来一丝转瞬即逝的喧嚣。
我拿起手机,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有些刺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那头传来母亲略带慵懒却轻松的声音:“喂,小植呀?”
背景音里还能隐约听到父亲和别人的谈笑声,似乎在一个环境不错的露天茶馆或者庭院里。
“妈,你们那边怎么样?还好吗?什么时候回来?”我问道,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
“好着呢!”母亲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惬意,“这边风景真不错,山清水秀的,民宿老板人也热情,做的农家菜可香了。
就是地方比我们预想的要偏一点,盘山道绕来绕去,可能得多待一两天才能回来。你一个人在家怕不怕?吃饭怎么解决的?冰箱里的菜够不够?”
“我没事,妈,我会自己下面条,也会炒个蛋炒饭,饿不着。”我连忙说,心里那点不好意思又冒了出来,“你们玩得开心就好,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好了,安全得很,这地方安静又祥和,连大声说话的人都少。”母亲顿了顿,语气变得更柔和,“对了,我给你卡里转点钱吧,你想吃什么就自己买,别省着。高三了,脑力消耗大,营养一定得跟上。我和你爸不在身边,你得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心里顿时涌起一阵强烈的愧疚和尴尬。
占用着她儿子的身体,花着他们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这种“寄生”般的负罪感让我如坐针毡,脸颊都有些发烫。
“不……不用了妈,我真的还有钱,之前给的还没用完呢。”
我下意识地拒绝,声音都有些发紧。
“跟你妈还客气什么?等着啊,这就给你转。在家好好的,别熬夜,好好学习,但也别太累着。”母亲不容分说地挂了电话,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关爱。
没过几秒,手机就收到了银行发来的入账短信。
看着那笔足够我舒舒服服过好一阵子的生活费,我的心情更加复杂沉重了。
这笔钱像是一种无声的谴责,提醒着我身份的错位和这份温情的虚假。
吴植的父母越是关心“我”,我就越是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和羞惭。
我对现在这种按部就班的高中生活,实在提不起太多真正的兴趣。
三角函数、古文默写、未来志愿填报……这些对普通高三生来说至关重要、甚至决定着命运的事情,在我眼中却显得格外遥远和不真实,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模糊而缺乏实感。
我的脑子里塞满了“意识体”、“传输计划”、“上帝之手”、深不可测的沈岚以及那些隐藏在都市阴影里的致命危险。这种状态下,我根本无心学习,课本上的字迹仿佛都在扭曲跳动,老师的讲解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无法真正进入我的大脑。
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几乎让我窒息。
我必须做点什么,至少在经济上,不能再如此理所当然地依赖吴植的父母。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浏览器,开始搜索附近的兼职信息。
家教、便利店店员、餐厅服务员……但很快我就陷入了更深的失望。
高三的作息时间表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几乎排满了整个白天,晚上还有雷打不动的晚自习,仅剩的周末也被无穷无尽的试卷和名目繁多的补课占据得满满当当。
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份能够兼容如此变态作息时间的兼职。
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和被困住的憋闷感深深攫住了我。
难道我只能这样继续下去吗?
……
第二天一早,依旧是挣扎着摆脱混乱的梦境和沉重的思绪,从床上爬起来。
或许是心里揣着事,反而没睡过头,洗漱收拾后准时出了门。
刚走到小区外的路口,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林薇站在晨光里,背着那个浅黄色的书包,微风轻轻拂动她的发梢。
她似乎也在等什么,看到我出现,眼睛微微一亮,脸上浮现出浅浅的、带着一丝羞涩的笑容。
“好巧啊,吴植。”她主动打招呼,声音清脆。
“早,林薇同学。”我点点头,心里明白这恐怕不是单纯的“巧遇”。
“一起走吧?”她轻声提议,眼神里含着期待。
“嗯,好。”我应道。虽然心思沉重,但也不好拒绝这份善意。
于是,我们并肩走向学校。
清晨的空气微凉而清新,路上是行色匆匆的学生和上班族。
我们并没有太多交流,只是偶尔聊两句无关紧要的天气、昨晚的作业或者某个老师的趣事,气氛略显安静却并不显得尴尬。
她似乎很享受这种短暂而平常的并肩同行,嘴角一直带着若有若无的、轻松的笑意。
而我,虽然能感受到她的美好和这份青春悸动的纯净,但心思却像系了铅块,无法真正沉浸在这份氛围里。
我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带着审视意味地扫过周围的行人、车辆、高楼阴影,试图捕捉任何一丝一毫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就像沈岚昨天所提及的那样。但遗憾的是,无论我如何集中精神,感知依旧混沌一片,什么也感觉不到。
这种“无能”让我有些沮丧。
到了学校门口,我们便自然地分开,像两滴汇入河流的水滴,各自走向自己的教室。
课间时分,我正望着窗外操场上奔跑的身影发呆,沈岚不知何时如同幽灵般出现在教室后门,他并没有进来,只是朝我这个方向投来淡淡的一瞥,随即微微偏头,示意我出去。
我心中一动,起身跟他走到走廊尽头的楼梯拐角处,这里相对僻静。
“哟,看来进展神速啊?都发展到一起上学了?”
沈岚懒洋洋地靠在刷着绿漆的墙壁上,语气带着他惯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调侃。
“你别瞎猜,只是路上刚好碰到。”
我无奈地解释,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我真的没别的意思。”
“是吗?”沈岚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那笑容里似乎藏着别的什么,但他很快收敛了笑意,语气变得稍微正经了些,“说正事。我感觉到学校附近,尤其是这片区域的能量波动最近有点不正常,很微弱,像是接触不良的电流,但断断续续一直存在,没有完全消失过。”
我心中一惊,立刻追问道:“波动?什么样的波动?具体在哪里?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这再次清晰地印证了我和他之间巨大的差距,他不仅拥有强大的战斗能力,还具备这种我无法企及的敏锐感知。
“类似于意识体活动后残留的痕迹,但又有点不同……更杂乱,更不稳定,像是信号干扰,或者……”他微微蹙起眉头,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某种不成熟的、失控边缘的窥探。我也不能完全确定其具体源头和意图,但这绝不是自然现象,也绝非好兆头。
总之,这几天多留个心眼,学校可能会有点‘热闹’。”
我郑重地点点头,将他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虽然我依旧无法真切感知到他所说的那种“波动”,但经历了这么多,我深知宁可信其有的道理。这片看似平静的校园,或许真的潜藏着未知的风险。
一整天,我都有些心神不宁。沈岚的警告像一片低气压的阴云,沉沉地笼罩在我的心头。
课堂上的知识变得更加索然无味,老师的讲解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我强迫自己盯着课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整个人处于一种“学不进去,混天度日”的焦灼状态,只盼着放学的铃声快点响起,同时又隐隐担忧铃声响起后可能面对的东西。
终于,熬到了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那平日里觉得刺耳的声音此刻竟有些悦耳。
我几乎是立刻开始收拾书包,只想快点离开教室。
刚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沈岚就又走了过来,手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我的桌面。
“跟我来,换个地方说。”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我默默背起书包,跟着他走出喧闹的教室,走出校门。他没有走向平时回家的路,而是拐进了一条相对冷清、开着几家小众咖啡馆和书店的商业街后巷,推开了一家看起来门面不大、装修却很雅致的甜品店的玻璃门。
店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客人寥寥。
他径直走向最里面一个被绿植半遮挡的卡座。
我们各自点了一杯饮料后,他看着我,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我需要你帮忙。之前跟你提过的,现在我有进展了,遇到点小环节,需要你的能力配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