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的门被推开一条缝时,我闻到的第一种味道,是劣质香水和酒精混合的酸腐气。
第二种,是梦想被碾碎的声音。
我的女上司,江影,正跪在那个叫王总的男人面前。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职业套裙,平时在公司里,这身衣服代表着干练、权威,还有生人勿近的冰冷。可现在,裙摆皱巴巴地贴着她弯曲的膝盖,蹭在KTV包厢那肮脏油腻的地毯上。
那个叫王总的胖子,挺着一个油腻的啤酒肚,满脸横肉笑得像一朵发酵的烂菊花。他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竟然拿着酒瓶,慢悠悠地往江影的头上倒。
琥珀色的液体顺着她柔顺的黑发滑落,浸湿了她的额头、脸颊,又从她紧抿的嘴角滴落,在她雪白的衬衫领口上晕开一团刺眼的污渍。
江总监,酒不是这么敬的。王总的声音又粗又腻,像沾了油的砂纸,你得有诚意。我这人,就看重诚意。
江影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攥得发白的指节。
整个包厢里,除了王总那几个猥琐的下属,还有我们公司的几个同事。他们有的低着头玩手机,有的眼神飘忽地看着天花板,仿佛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无声的默剧。
人性,在此刻廉价得像地上的酒水。
我叫陈阳,只是公司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职员。江影是我的直属上司,一个被全公司男人私下称为高岭之花的女人。她漂亮,能力强,也冷得像一块冰。我一直以为,像她这样的女人,脊梁是宁折不弯的。
可眼前这一幕,比一把刀子捅在我心口还难受。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血液直冲头顶。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酒精,也许是那瞬间无法抑制的愤怒。
我端起走廊托盘里服务生刚送来的果盘,想都没想,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王总,您要的果盘来了。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齐刷刷地看向我。
江影也猛地抬起头,她满是酒水的脸上,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震惊、羞愤,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绝望。
王总眯着小眼睛打量我:你谁啊
我没理他,径直朝他走过去。路过他身边时,我的脚下不小心一滑。
哎哟!
我整个人夸张地朝他扑过去,手里的果盘顺势脱手而出。
五颜六色的水果,冰块,还有粘稠的果汁,劈头盖脸地浇了王总一身。他那件昂贵的定制西装,瞬间变成了一块滑稽的调色盘。
操!王总一声怒吼,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
包厢里瞬间乱成一团。
我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嘴里不停地道歉:对不起王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地太滑了……
江影也趁乱站了起来,她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王总气得浑身肥肉乱颤,指着我的鼻子骂:你他妈是哪个部门的你死定了!
我低着头,继续装孙子:王总,我赔,我赔您干洗费。
就在这时,江影忽然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刚被羞辱过的沙哑,但却异常冰冷:他是我们部门的人。王总,今天的事,我很抱歉,合作的事,我们改天再谈。
说完,她甚至没再看我一眼,抓起自己的包,转身就走。
她的背影依旧挺得笔直,仿佛刚才跪在地上的那个女人,根本不是她。
2
第二天回到公司,空气都仿佛是凝固的。
所有人都对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我成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大客户的傻子。
走进办公室,江影已经坐在了她的位置上,穿着一身崭新的套装,化着精致的妆,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仿佛昨晚那个狼狈的女人只是一场幻觉。
她看到我,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敲了敲桌子:陈阳,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我深吸一口气,跟着她走了进去。
门一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窥探的目光。
江影坐在大班椅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像两把锋利的手术刀,直直地刺向我。
谁让你昨晚那么做的她问。
我抿了抿嘴:我……
你觉得你很英雄她打断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以为你帮了我陈阳,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英雄主义’,我们公司可能会损失掉今年最大的一笔单子你知不知道这笔单子对我们部门有多重要
一连串的质问像冰雹一样砸在我脸上。
我看着她,这个女人,明明昨天晚上被人那样羞辱,今天却能用最冰冷的姿态来指责救了她的人。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烧起来:那又怎样难道为了单子,你就要跪在那种人渣面前,任由他羞辱吗江影,你还有没有尊严
尊严江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疲惫和悲凉,陈阳,你一个刚出社会没两年的毛头小子,跟我谈尊严尊严能当饭吃吗尊严能救命吗
那份合同,我必须拿到。她一字一顿地说,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决绝。
我被她的话噎住了。是啊,我有什么资格质问她我只是个旁观者,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说吧,你想要什么江影忽然换了个话题,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態,你昨晚帮我解了围,虽然是帮倒忙,但也算个人情。要钱还是要职位我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然后,你就当昨晚什么都没看见。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从头到脚将我浇了个透心凉。
原来在她眼里,我昨晚的行为,也不过是一场可以明码标价的交易。
我自嘲地笑了笑:江总监,你误会了。我什么都不要。
那你为什么那么做
可能……是我喝多了,看不惯人渣吧。我耸了耸肩,转身准备离开。
站住。江影叫住我,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在桌上,把这份辞退报告签了。
我愣住了。
公司需要给王总一个交代。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你主动辞职,对你我都好。我会让财务部多给你发三个月的薪水,作为补偿。
我死死地盯着她,看着她那张美得毫无瑕疵却冰冷得像面具一样的脸。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我和她之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她有她的战场,她的规则,而我,只是一个闯入她世界的,不合时宜的闯入者。
我没有去拿那份辞退报告,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江影,如果那份合同真的那么重要,我会帮你拿回来。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公司,只是为了证明,不跪着,也能把钱挣了。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3.
**
我没有辞职,江影也没有再逼我。
我们就这样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在公司里,她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总监,对我视若无睹,仿佛我只是空气。而我,则开始了我的秘密调查。
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合同,能让江影这样的女人,放下一切尊严。
王总的公司叫宏发集团,是业内有名的暴发户。我利用下班时间,像个私家侦探一样,在网上搜集所有关于宏发集团和王总的资料。
资料很多,但大多是些歌功颂德的公关稿,没什么价值。
线索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行业论坛里找到的。一个匿名的帖子爆料,宏发集团正在竞标一个城南的旧区改造项目,但他们的方案存在一个致命的设计缺陷。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是学建筑设计出身的,虽然现在只是个项目助理,但专业知识还在。我立刻根据帖子里透露的线索,开始疯狂地查阅相关的市政规划文件和技术规范。
整整一个周末,我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没日没夜地画图、计算。饿了就啃面包,困了就用冷水泼脸。
终于,在周一的凌晨,我找到了那个缺陷。
宏发集团的方案为了追求容积率,压缩了消防通道的宽度,这个宽度,比国家强制标准,窄了整整三十公分。
这三十公分,平时看不出来,可一旦发生火灾,就是一条人命和另一条人命的区别。
我把所有的证据、计算过程、还有相关的法规条例,整理成了一份详细的报告。
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份足以让宏发集团万劫不复的报告,我却犹豫了。
如果我把这份报告交出去,王总固然会完蛋,但江影的合同也彻底泡汤了。我这么做,真的是在帮她吗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一个带着哭腔的、很年轻的女孩的声音:请问……是陈阳先生吗我是江影的妹妹,江月。
我的心咯噔一下:是,我就是。怎么了
我哥……我哥他……刚才突然昏倒了,医生说……说需要立刻进行骨髓移植手术,不然……女孩泣不成声,我姐的电话打不通,我没办法了,才从她手机通讯录里找到您……您能帮我联系一下她吗
你哥我愣住了,江影的……弟弟
嗯……
你们现在在哪个医院
女孩报出了市中心医院的名字。
我挂掉电话,脑子里一片混乱。江影的弟弟她从来没提起过她还有个弟弟。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抓起外套就冲出了门,直奔市中心医院。
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外,我见到了那个叫江月的女孩。她很年轻,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隔着ICU的玻璃窗,我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那个男孩。他很瘦,脸色苍白,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医生说,手术费……加上后期的治疗费用,至少要两百万。江月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脆弱。
两百万。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我心上。
我终于明白了。
我明白了江影为什么要去求那个王总,明白了她为什么说尊严不能救命。
因为在她身后,真的有一条命,在等着她用钱去救。
也就在这时,走廊的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
江影来了。
她看到我,愣在了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比她弟弟的脸色还要苍白。
**4.
**
你怎么会在这里江影的声音又冷又硬,像是在质问一个闯入她领地的敌人。
我……我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旁边的江月怯生生地拉了拉她的衣角:姐,是我给陈阳哥打的电话……我打不通你的手机。
江影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落在妹妹身上时,瞬间变得柔和,她疲惫地揉了揉江月的头发:没事,姐来了。
她没有再理我,径直走到医生办公室。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那故作坚强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没过多久,江影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显然,医生的话让她认清了现实的残酷。
她走到我面前,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永远不会开口。
陈阳,她终于说话了,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颤抖,昨晚的事,谢谢你。
这是她第一次,对我道谢。
但是,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这是我的事,和你无关。请你以后,不要再插手。
两百万,你想怎么解决我忍不住问。
江影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冷冷地回答:这是我的问题,我会解决。
靠王总吗我步步紧逼,靠你跪下来求他吗江影,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你就算这次求来了,下次呢下下次呢你要被他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那也比眼睁睁看着我弟弟去死要好!江影终于失控了,她冲我低吼道,眼眶瞬间红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情绪失控的样子。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亮出了自己最柔软的腹部,也亮出了自己最锋利的爪牙。
走廊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江月吓得不敢说话,只是无助地看着我们。
我看着江影通红的眼睛,心里那股无名火又被点燃了。但这一次,不是对她,而是对这个操蛋的世界。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存着宏发集团设计缺陷报告的U盘,递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江影警惕地看着我。
能让你不用跪着,也能拿到钱的东西。我平静地说,这里面,是宏发集团竞标方案的致命漏洞。只要把这个东西交给他们的竞争对手,或者直接捅给媒体,王总就完了。他的竞争对手,会很乐意给你这两百万,甚至更多,来买这份‘投名状’。
江影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U盘,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挣扎。
她是个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了这份东西的价值和风险。
你……你是怎么拿到这个的
这不重要。我把U盘硬塞进她的手里,重要的是,你怎么选。是继续回去求那个人渣,还是……换一种活法。
江影握着那枚小小的U盘,手心全是冷汗。
这枚U盘,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一边是弟弟的命,一边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知道,一旦她用了这个东西,她就不再是那个只在商场上厮杀的江影了。她将踏入一个更黑暗、更没有规则的世界。
我……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看着她挣扎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江影,你不用现在回答我。我放缓了语气,你先照顾好你弟弟。王总那边,我会帮你拖着。
说完,我转身离开了医院。
我知道,我已经把她,也把我自已,逼上了一条没有回头的路。
**5.
**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主动接触王总。
我用的是最笨,也是最直接的方法。
我每天都去宏发集团楼下堵他,像个狗皮膏药一样,又是道歉,又是送礼,姿态放得极低。
王总一开始对我爱理不理,甚至叫保安轰我。但我脸皮厚,被轰走了,第二天继续来。
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把他的注意力从江影身上,转移到我这里。我要让他觉得,我是一个可以被他随意拿捏的软柿子,一个为了保住工作不惜一切代价的小丑。
这样,他才会对我放松警惕。
公司里的人都把我当成了笑话。他们说我为了巴结客户,连脸都不要了。
江影对我依旧不闻不问,但从其他同事的闲言碎语中,我知道她拒绝了公司提供的所有帮助,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压力。
转机发生在一周后。
那天,我又在宏发集团的地下车库堵住了王总。
他刚从酒局上下来,喝得满脸通红,看到我又缠上来,不耐烦地骂道:你他妈有完没完跟个苍蝇一样!
我点头哈腰地递上一条名烟:王总,上次的事真是我不对。我们江总监她……她也是太想跟您合作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王总接过烟,斜着眼看我:怎么江影让你来的她自己怎么不来架子还挺大。
不是不是,我连忙摆手,江总监她家里出了点事,这几天实在是抽不开身。她让我跟您说,只要您愿意再给我们一次机会,什么条件都好谈。
什么条件都好谈王-总的眼睛亮了,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这话是她说的,还是你说的
她说的,她说的。我昧着良心说。
王总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脸,力道很重,带着侮辱性:行,看在你小子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周末到‘山水庄园’来找我,我会在那儿等她。记住,让她一个人来。
山水庄园,我听说过那个地方,是本市有名的私人会所,安保极严,是很多有钱人谈私密事情的地方。
我的心沉了下去。我知道,这是王总的鸿门宴。
但我脸上依旧堆着笑:好,好,我一定转告。
拿到这个邀请,我立刻给江影发了条信息,只有时间和地点。
然后,我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宏发集团最大的竞争对手——远大建设的副总,李总。
李总,您好,我姓陈。我压低了声音,我手上有一份关于宏-发集团城南项目方案的资料,我想,您可能会感兴趣。
李总那边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一个精明的声音:哦你怎么会有这个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这份资料,能让您在这次竞标里,百分之百胜出。我平静地说,周末,山水庄园,王总会在那里。我会想办法拿到他亲口承认方案有问题的录音。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
你想要什么
两百万。我顿了顿,补充道,现金。
**6.
**
周末,山水庄园。
我提前一个小时到了。
我把自己伪装成一个送酒的服务生,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推着一辆餐车,在庄园里四处打探。
王总的包厢在最顶层的VIP区,门口守着两个保镖,戒备森严。
我心里很清楚,硬闯是不可能的。
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我带着录音设备,单独和他待在一起的机会。
我在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各种方案,但每一个都充满了风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手心开始冒汗。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江影发来的信息:我到了。
我心里一紧,走到窗边,果然看到江影的车开进了庄园。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没有化妆,素着一张脸,看起来有些憔pad,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她就像一只明知前方是陷阱,却不得不踏进去的羔羊。
不行,我不能让她进去。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过餐车上的各种酒水。
忽然,我的视线定格在一瓶高度数的伏特加上。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形。
我推着餐车,来到VIP区所在的楼层。我没有直接去王总的包厢,而是去了他隔壁的一间空包厢。
我用万能钥匙卡打开了门,闪身进去。
然后,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庄园的火警电话。
喂,消防中心吗山水庄园顶楼VIP包厢好像有煤气泄漏,味道很大!我捏着鼻子,用变了调的声音说完,立刻挂断了电话。
做完这一切,我打开那瓶伏特加,将大半瓶酒都倒在了包厢的地毯上,然后将餐车推到门口,堵住了半扇门。
最后,我掏出一个打火机。
我知道,这很疯狂。如果被发现,纵火的罪名足够我把牢底坐穿。
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把事情闹大,把王总从那个乌龟壳里逼出来,又不会真的伤害到任何人的办法。
不到三分钟,刺耳的火警铃声响彻了整个庄园。
走廊里瞬间乱了起来,客人们尖叫着涌出包厢。
我趁乱点燃了地毯上那摊伏特加。
蓝色的火焰轰的一下窜了起来,浓烟滚滚。
我立刻躲到走廊的拐角,死死地盯着王总的包厢。
果然,那两个保镖先是探出头来看了看,随即护着一脸惊慌的王总,从包厢里冲了出来。
怎么回事!他妈的怎么回事!王总一边跑,一边骂。
就在他路过我藏身的拐角时,我猛地冲了出去,和他撞了个满怀。
王总!我一把扶住他,同时,将一个只有纽扣大小的窃听器,不动声色地粘在了他西装外套的翻领内侧。
怎么又是你!王总看清是我,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王总,您没事吧我听到警报,就赶紧过来看看!我装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
这时,庄园的经理和消防员都赶了过来,场面一片混乱。
王总根本没心思再理我,骂骂咧咧地被保镖护着往楼下走。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手心里全是汗。
第一步,成功了。
**7.
**
火灾警报很快被证实是虚惊一场。
但王总的兴致,显然已经被彻底破坏了。
我看到他黑着脸,在庄园大堂给谁打了个电话,然后气冲冲地离开了。
江影站在不远处,从头到尾目睹了这场闹剧。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我朝她走过去。
他走了。我低声说。
这是你干的江影的声音有些发飘。
我点了点头。
你疯了她倒吸一口凉气,你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吗这是纵火!
我没疯。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走进那个房间。
江影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复杂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转身,快步走出了庄园。
我知道,我的疯狂,让她感到了害怕。
回到我的出租屋,我打开了窃听器的接收设备。
里面传来了王总和别人通话的声音。
……妈的,晦气!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报的假警!
……城南那个项目你放心,板上钉钉的事。方案的那个小问题,我已经找人搞定了,神不知鬼不觉。
……对,就是消防通道那块儿,稍微改了下图纸数据,谁他妈会真的去量啊等房子盖起来,谁还管这个
听到这里,我的心跳瞬间加速。
录下来了!
他亲口承认了!
我立刻将这段录音保存下来,连同之前整理的资料,一起打包,发到了李总的邮箱。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瘫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不知道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
第二天,我没有去公司。
我一觉睡到了中午,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我迷迷糊糊地去开门,门外站着的,竟然是江影。
她换下了职业套装,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脸上没有化妆,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和。
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我……她看着我,似乎有些不自在,我给你带了点粥。
我愣住了,傻傻地看着她,半天没反应过来。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她挑了挑眉。
我这才如梦初醒,赶紧让开身子。
这是她第一次来我的住处。一个只有十几平米,堆满了各种设计图纸和书籍的,简陋的出租屋。
她似乎并不在意,很自然地走了进来,把保温桶放在桌上。
你……我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李总联系我了。江影打断了我的话,她的表情很平静,他说,他已经收到了他想要的东西。那两百万,今天下午就会打到我的卡上。
我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那就好。我笑了笑。
陈阳,江影忽然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我,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被她问住了。
是啊,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冲动鲁莽的傻子还是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
或许,都是吧。
我只是一个……不想看到好人被欺负的普通人。我最终这样回答。
江影沉默了。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粥快冷了,赶紧喝吧。她打开保温桶,一股香气弥漫开来。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我和她之间的那道鸿沟,似乎,被填平了一点点。
**8.
**
弟弟的手术很成功。
江影拿到钱的当天,就安排了移植。
那段时间,她请了长假,几乎天天都泡在医院里。
公司里,因为王总的项目出了大问题,乱成了一锅粥。
远大建设拿到了确凿的证据,在竞标会上给了宏发集团致命一击,成功拿下了城南的项目。王总因为涉嫌商业欺诈和危害公共安全,被立案调查。
这一切,都和我无关了。
我成了公司的英雄。虽然没人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但所有人都知道,是我把那个不可一世的王总拉下了马。
连大老板都亲自找我谈话,给我升了职,加了薪。
我成了项目部的新任主管。
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每天都会去医院看江影和她弟弟江川。
江川的恢复情况很好,已经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他是个很阳光开朗的男孩,虽然身体虚弱,但说起话来很有趣。
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撮合我和他姐姐。
陈阳哥,我姐这个人吧,就是嘴硬心软,你别看她平时冷冰冰的,其实心比谁都热。
陈阳哥,你觉得我姐漂亮吗追她的人可多了,你得抓紧啊。
每次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江影都会红着脸,假装生气地让他别乱说话。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属于江影的,温柔和娇羞的一面。
我以为,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那天,一个不速之客的出现。
是李娜,我们部门的另一个主管,也是我升职之前,最有力的竞争者。
她提着一个精致的果篮,笑意盈盈地出现在病房门口。
江总监,听说你弟弟做手术,我特地来看看。
江影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不劳你费心。
李娜也不生气,她走进病房,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笑得意味深长:陈主管也在啊,你们俩,还真是形影不离。
她的话里,带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李主管有事吗没事的话,请回吧,我弟弟需要休息。江-影下了逐客令。
别急啊江总监,李娜放下果篮,慢悠悠地说,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分享一个好消息。王总……被放出来了。
我和江影同时愣住了。
不可能!我脱口而出,他证据确凿,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出来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李娜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得意和怨毒,王总背后的人,可比你们想象的要硬得多。他不仅出来了,而且,他还知道了是谁在背后搞他。
江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李娜,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李娜冷笑一声,凑到江影耳边,用只有我们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想说,江影,你的好日子到头了。你猜,王总第一个想报复的人,会是谁
她说完,直起身子,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们。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是我把你们俩在医院的事情,‘不小心’透露给王总的。不用谢。
李娜说完,踩着高跟鞋,得意洋洋地离开了。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看着江影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我知道,真正的暴风雨,现在才要开始。
**9.
**
王总的报复,比我们想象的来得更快,也更狠。
他没有直接来找我们,而是用了更阴损的招数。
他动用关系,先是冻结了江影所有的银行账户,理由是那两百万来路不明,涉嫌非法交易。
然后,医院那边突然通知江影,因为药品供应链调整,江川后续需要的进口靶向药,全部断供了。
这两招,招招致命。
没有钱,没有药,江川的命,就等于又被悬在了半空中。
江影彻底慌了。
她到处求人,找关系,但王总这次是铁了心要整死她,她走的每一条路,都被堵得死死的。
那几天,她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黑眼圈浓得像烟熏妆,人也瘦了一大圈。
我看着她每天强撑着,在医院和各个部门之间来回奔波,心如刀割。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当初的自作主张,她虽然会受辱,但至少不会把王总得罪到这个地步。
对不起。那天晚上,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我对她说。
她坐在长椅上,抱着膝盖,把头埋得很深。
不关你的事。她的声音闷闷的,是我选的路。
我们报警吧。我说,我就不信,这朗朗乾坤,还没有王法了!
没用的。江影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却异常平静,我们没有证据。账户冻结是合法的金融监管,药品断供是正常的商业行为。我们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的冷静,让我感到一阵绝望。
那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江影沉默了。
过了很久,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
陈阳,她看着我,眼神空洞得可怕,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就去找这个人。他是我大学的学长,现在是很有名的律师。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他会知道该怎么做。
我的心猛地一沉:你要去做什么
去做我该做的事。她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王总想要的,无非就是把我踩在脚底下。我去见他,只要他肯放过我弟弟,要我做什么都行。
不行!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情绪激动地吼道,你不能去!那是个圈套!你去了就回不来了!
那我还能怎么办她绝望地看着我,眼泪终于决堤而出,我还能怎么办!我总不能看着小川去死吧!
她哭得像个孩子,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瓦解。
我抱着她,任由她的眼泪浸湿我的肩膀。
我的心里,第一次涌起了滔天的恨意。
恨王总,恨李娜,也恨这个不公的世界。
也就在那一刻,一个念头,像一颗黑色的种子,在我心里生根发芽。
既然光明正大的路走不通,那我就陪你们,走进黑暗里。
10
.
我把江影送回了家。
在她家里,我第一次看到了她和弟弟的合照。照片上的江影,笑得灿烂明媚,和现在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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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趁她去洗澡的时候,拿走了她的手机。
然后,我用她的手机,给王总发了一条信息。
王总,我认输了。你赢了。你说个地方,我来见你。
信息很快回复过来,是一个地址——郊区的一家废弃工厂,时间是明天晚上十点。
不出所料,他选了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我在江影的粥里,放了足够剂量的安眠药。
看着她喝下那碗粥,沉沉睡去,我心里充满了愧疚。
但我别无选择。
我不能让她去。
这场鸿门宴,只能我一个人去赴。
离开江影家,我先去了一趟黑市。
我卖掉了我那辆刚贷款买的二手车,换了二十万现金。
然后,我用这笔钱,买了两样东西。
一个高仿真的假U盘,和一个微型定位器。
做完这一切,我回到了我的出租屋。
我坐在黑暗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我的计划。
我知道,这个计划充满了漏洞,每一步都像在走钢丝。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我给我的父母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告诉他们,如果我出了意外,保险的受益人是他们。
然后,我删除了我电脑和手机里所有的痕D迹。
我像是在安排自己的后事。
天亮的时候,我打开了那个我从江影那里拿来的,她学长律师的名片。
我没有给他打电话,而是给他发了一封匿名的邮件。
邮件里,我详细叙述了从KTV事件开始,到王总报复的所有事情,并且附上了我之前录下的那段录音。
在邮件的最后,我写道:
如果明晚十二点之前,我没有再联系您,就请您把这份邮件,连同我今晚要去赴约的地址,一起交给警方。同时,我把一个定位器的信号共享给您,如果信号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两个小时,也请您立刻报警。
发完邮件,我将那个微型定位器,缝进了我的鞋底。
我看着窗外,第一缕阳光刺破了黑暗。
新的一天来了。
而我,即将走进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
11
夜,像一块巨大的黑布,笼罩了整个城市。
我开着一辆租来的破旧面包车,驶向郊区。
废弃工厂像一头匍匐在黑暗中的巨兽,散发着腐朽和危险的气息。
我把车停在远处,熄了火,静静地等待着。
晚上十点整,一辆黑色的奔驰大G,嚣张地开了过来,停在了工厂门口。
车上下来四个人。
王总,还有他的三个保镖。
王总左右看了一眼,似乎在找江影。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王总,好久不见。
王总看到是我,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小子,居然是你江影呢她不敢来,让你来送死
江总监她病了,来不了。我平静地看着他,手里扬了扬那个假的U盘,她让我把这个东西,亲自交给你。
王总的眼神瞬间变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U盘:这里面是什么
您最不希望别人看到的东西。我笑了笑,王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放过江影和她弟弟,这个U盘,就是你的。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王总眯着眼睛,打量着我,似乎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假。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他冷笑道,把东西给我。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说,你先打电话,解除对江影账户的冻结,并且恢复医院对她弟弟的药品供应。我确认之后,U盘就是你的。
你他妈跟我谈条件王总怒了,他朝保镖使了个眼色。
三个身材魁梧的保镖,立刻朝我围了过来。
我没有后退。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个东西——一个遥控器。
王总,我劝你别乱来。我举起遥控器,按下了上面的一个按钮。
我那辆破面包车的后备箱,应声弹开。
里面,装满了煤气罐。
王总的脸,瞬间绿了。
你他-妈是个疯子!他破口大骂。
对,我是个疯子。我冷冷地看着他,一个什么都豁得出去的疯子。王总,你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家财万贯,犯不着跟我这个烂命一条的疯子同归于尽吧
王总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那满满一车煤气罐,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我们两个人,就在这片荒芜的废墟上,对峙着。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过了足足有五分钟,王总终于妥协了。
他咬着牙,掏出手机,打了几个电话。
现在,马上,把江影的账户解冻!
……对,医院那边,让他们立刻恢复药品的供应!马上!
他吼完,恶狠狠地看着我:现在,可以把东西给我了吧
我拿出我的手机,拨通了江影妹妹江月的电话,让她去确认账户和医院的情况。
很快,江月回了电话,告诉我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我松了口气。
我把手里的假U盘,扔给了王总。
王总,合作愉快。
王总接过U盘,看了一眼,随即朝保镖一挥手:给我弄死他!
我早有预料。
在他说话的瞬间,我已经转身,拼命地朝工厂深处跑去。
12
身后传来了保镖们愤怒的咆哮和急促的脚步声。
我像一只无头苍蝇,在迷宫一样的废弃厂房里狂奔。
生锈的铁架,破碎的玻璃,黑暗中潜藏着无数的危险。
我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我知道,我是在用我的命,在赌那个素未谋面的律师,会信守一个陌生人的邮件。
一个保镖追了上来,一脚将我踹倒在地。
剧痛从后背传来,我感觉我的骨头都要断了。
另外两个保镖也赶了上来,他们把我团团围住,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我身上。
我蜷缩在地上,抱着头,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地流失。
模糊中,我看到王总走了过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是报复的快感。
小子,跟我斗你还嫩了点。他一脚踩在我的手上,用力地碾着,说,真的U盘在哪儿
我疼得浑身抽搐,却咬着牙,一个字都不说。
嘴还挺硬。王总冷笑着,从保镖手里接过一根铁棍,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棍子硬。
他高高地举起了铁棍。
我闭上了眼睛。
江影,江川,对不起了。
我可能,要食言了。
就在这时,工厂的外面,忽然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
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王总举着铁棍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
他和他的保镖们,都难以置信地朝着门口望去。
十几辆警车,闪烁着红蓝相间的警灯,将整个工厂包围得水泄不通。
不许动!警察!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扩音器里传来威严的喊话声。
王总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无人色。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不解:你……你报警了
我躺在地上,吐出了一口血沫,笑了。
笑得无比畅快。
王总,欢迎来到,我的主场。
13
王总和他的人,被一网打尽。
人证物证俱在,再加上我提供的那份匿名邮件和定位,他的罪名,除了商业上的,又多了绑架、故意伤人、意图谋杀等等。
这一次,就算他背后的人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他了。
我因为伤势过重,被直接送进了医院。
巧的是,和江川住在了同一家。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一睁眼,就看到了江影。
她坐在我的病床边,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
看到我醒来,她先是一愣,随即眼泪又涌了出来。
你这个傻子……你这个疯子……她哽咽着,语无伦次地骂着,谁让你这么做的谁让你一个人去的
我看着她,想笑一笑,却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我龇牙咧嘴。
我这不是……没事嘛……我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还没事她指着我身上缠满的绷带,医生说你肋骨断了两根,还有轻微脑震荡!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死了!
她一边说,一边掉眼泪,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
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我的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
我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想帮她擦眼泪,却被她一把抓住。
她的手很凉,握着我的手,却很用力。
陈阳,她看着我,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我看着她,看着她眼睛里的我,沉默了。
是啊,为什么
是因为最初的怜悯还是因为不甘还是因为……那该死的,不知从何时开始萌生的喜欢
或许,都有。
因为,我最终开口,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不想再看到你跪下去了。你的膝盖,应该只为你自己而弯。
江影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看着我,眼泪流得更凶了。
这一次,不再是绝望和悲伤的眼泪,而是别的什么。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她压抑的哭声。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我知道,我和她之间,那最后的一点隔阂,也消失了。
14
我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江影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照顾我。
她学会了煲汤,学会了削苹果,学会了所有她以前不屑一顾的生活琐事。
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江总监,只是一个会因为我多吃了一碗饭而开心的,普通的女人。
江川的身体也一天天好起来,他可以下床走路了,每天都会跑到我病房来,一口一个姐夫地叫着,然后被江影红着脸赶出去。
公司的同事也来看过我,包括那个大老板。
他对我嘘寒问暖,并且许诺,等我出院,就让我直接升任副总。
李娜被开除了。
听说她想去投靠王总,结果被王总的家人当成丧门星,打了一顿赶了出来。在这个行业里,她的名声也彻底臭了。
一切,都像一场梦。
一场先是噩梦,然后又变成了美梦的,不真实的梦。
出院那天,江影来接我。
她开着车,载着我,没有回我的出租屋,也没有回她的公寓。
车子一路开,开到了一片很美的海边。
我们走在沙滩上,吹着海风,看着夕阳,把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陈阳,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我。
嗯
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在一起吧。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海风吹散。
但我听见了。
听得清清楚楚。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我看着她,看着她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看着她眼睛里闪烁的,比星辰还要亮的光。
我笑了。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伸出手,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所有的答案,都在这个拥抱里。
15
半年后。
王总数罪并罚,被判了十五年。宏发集团也因为偷工减料的丑闻,股价暴跌,濒临破产。
而我,辞掉了那家公司副总的职位。
我和江影,一起开了一家小小的建筑设计工作室。
我们不再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大项目,只接一些我们自己喜欢的,有趣的设计。
江川的身体完全康复了,他考上了他心仪的大学,学的是法律。他说,他以后要成为像那位律师学长一样的人,用法律去保护那些需要帮助的好人。
江月也考上了大学,就在我们工作室所在的城市。
周末的时候,我们四个人会一起聚餐,像一家人一样。
那天,又是周末。
阳光很好。
我和江影坐在工作室的阳台上,喝着咖啡,看着楼下公园里嬉笑打闹的孩子。
她的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肩膀上。
陈阳,她忽然开口。
嗯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我笑了笑:当然记得。你穿着一身黑西装,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从我面前走过去,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像个女王。
那你还记得,在KTV里,我跪下的样子吗她又问。
我的笑容,僵了一下。
我转过头,看着她。
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悲伤,也没有羞愤,只有一片释然。
记得。我轻声说。
谢谢你。她说。
谢什么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那一幕。
我愣住了。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站起来的感觉,这么好。她抬起头,迎着阳光,眯起了眼睛,嘴角,是前所未有的,灿烂的笑容。
我看着她的笑,也笑了。
是啊。
原来站起来的感觉,这么好。
我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阳光温暖,岁月静好。
我知道,这,就是我想要的,最完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