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王磊都心神不宁。“城东建材市场”这几个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他试图处理工作，画图时线条却几次画错，和客户沟通也有些心不在焉。午休时，他甚至下意识地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那个地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店铺招牌看得他眼花缭乱，更添烦躁。
下班时间一到，他几乎是立刻拿起东西就走。回家的路上，他开得比平时快了些，一种急于验证什么的焦灼感驱使着他。
推开家门，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张倩已经回来了，依旧像往常大多数时候一样，蜷在沙发上，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未散尽的、轻松的笑意。听到开门声，那笑意迅速收敛，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说了句“回来了”，然后又低下头去。
餐桌上，他早上留下的早餐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已经冷透僵硬。而她手边的茶几上，放着一盒吃了一半的外卖沙拉。
王磊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换衣服，而是将公文包放在玄关柜上，状似随意地走到客厅，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
空气安静得令人窒息，只有她手机里偶尔传出的短视频背景音乐声。
他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语气听起来尽可能的平常，甚至带着点闲聊的意味：“今天碰见张军了，他说最近给你送了不少快递？你都买什么了，神神秘秘的。”
他紧紧盯着她的反应。
张倩滑动屏幕的手指猛地停住了。虽然只有一瞬，但王磊清晰地看到了她指尖的僵硬。她没有立刻抬头，隔了几秒钟，才用一种极其漫不经心、仿佛注意力还在手机上的语调回答道：“哦，你说快递啊。没买什么，就随便买了几件衣服。”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试图将这件事一带而过。
“衣服？”王磊追问，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没见你穿啊。不合适退了？”他记得张军说，包裹都很小，而且频繁。买衣服会这么买吗？
“嗯，”张倩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语气更快了些，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看着图片挺好，到手发现质量不行，或者尺码不对，就都退掉了。麻烦死了。”
全退掉了？王磊的心跳悄然加速。他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都退了？那快递盒呢？我记得咱们家平时的快递盒都是拆了压平放阳台，攒多了一起卖给收废品的。”这是一个事实，张倩以前还会抱怨纸盒占地方。
张倩的身体似乎微微绷紧了一下。她终于从手机上抬起头，目光却有些飘忽，不敢直视王磊，语气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一堆破纸盒子占地方，我看着碍事，就顺手扔楼下垃圾桶了。怎么了？这也要问？”
扔了？王磊的瞳孔微微收缩。一个几乎从不主动处理废品、甚至有点懒散的人，会突然这么“勤快”地把所有退货的快递盒都第一时间清理掉？这不符合她的习惯，更像是在销毁某种痕迹。
他没有戳破，只是点了点头，站起身：“没什么，随便问问。下次要退什么东西，跟我说一声，我公司楼下就有快递点，顺便就寄了，省得你专门跑一趟。”
他的语气听起来体贴入微，仿佛真的只是在为她考虑。
张倩似乎松了口气，立刻又低下头去，敷衍地“嗯”了一声，手指重新开始滑动屏幕，试图重新缩回那个手机里的世界，隔绝外界的一切询问。
王磊没有再说话。他转身走向阳台。那里放着两个分类垃圾桶。他打开那个装可回收物的垃圾桶盖子——里面很空，只有几个喝光的饮料瓶和几张废纸，根本没有她所说的“一堆破纸盒子”的踪影。
他又走到厨房，打开生活垃圾桶——里面是今晚的外卖包装袋和一些厨余垃圾，同样没有任何快递包装的痕迹。
她撒谎。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冷的锤子，重重砸在他的心上。那些快递，根本没有被退掉！它们被拆开了，里面的东西被她拿走了，而包装盒，被她异常急切地、彻底地处理掉了。是什么东西，需要如此隐秘，如此迫不及待地抹去所有收件痕迹？
他站在厨房中央，透过玻璃门，看着客厅里那个沉浸在手机微光中的侧影。曾经无比熟悉的容颜，此刻看起来竟有些陌生。他们之间，仿佛真的隔起了一层看不见的、却厚实冰冷的墙。墙的那一边，是她紧握手机的秘密和那些来历不明的快递；墙的这一边，是他日益沉重的猜疑和一颗正在不断下沉的心。
夜色，透过窗户蔓延进来，将房间内的沉默和隔阂，渲染得愈发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