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揣着那五两六钱的银子,周青川的心却没有半分安宁。
他叹了口气,这笔钱,来得快,却也烫手。
他如今的身份,是王家的死奴,是王辩少爷的伴读。
明面上,府里也是有例钱发的,一个月一百文。
这在寻常下人眼里,已是相当不错的待遇,毕竟他吃穿用度都在府里,几乎没什么开销。
可一百文,一年到头不吃不喝,也才一两二钱银子。
而他现在怀里揣着的,是五两六钱。这笔巨款,相当于他四五年的例钱总和。
一个七岁的孩子,如何能凭空拿出这样一笔钱?
若是被人发现,根本无从解释。
到时候,非但钱保不住,他自己也会被当成偷盗的家贼,轻则一顿毒打,重则直接打死。
财不露白,王忠的告诫言犹在耳。
这笔钱,必须尽快送到爹娘手上。
可要怎么送?
直接拿回去,说是自己赚的?
爹娘那老实巴交的性子,怕是当场就要吓晕过去,说不定还要拉着自己回王府请罪。
必须想一个由头,一个合情合理的由头。
自己不在爹娘身边,他们二老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祖父偏心,叔父贪婪,那群所谓的亲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他不敢想象,若是小叔父周乾乡试落榜,会将怎样的怒火倾泻在自己那对善良无助的父母身上。
这笔钱,就是他们的救命钱,是他们挺直腰杆的底气!
他将那块五两的整银和一串铜钱分开放好。
铜钱贴身藏着,路上打点用。那块分量最重的银子,则被他用一块破布细细包了三层,塞进了包袱的最深处。
包袱里没什么东西,只有两件换洗的半旧衣衫,还有他偷偷攒下来的,准备带给爹娘的几块点心。
收拾停当,他背起那个小小的包袱,最后看了一眼这间狭窄却给了他一个安身之所的下人房,转身推门而出。
假期难得,府里许多下人都告假回家了,显得比往日冷清不少。
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侧门,负责看门的李二叔正靠在门边打盹。
见他出来,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挥挥手便放行了。
一走出王家高高的院墙,外面喧嚣热闹的烟火气便扑面而来。
明日便是重阳节,镇上相当热闹。
街道两旁的店铺都挂上了崭新的幌子,伙计们卖力地吆喝着,招揽着节前最后一波生意。
街边的小贩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卖糖人的、捏面人的、卖各色头花绒绳的。
将本就不宽的街道挤得满满当当。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甜气味和人们的说笑声,一派喜庆祥和的景象。
可周青川无心欣赏这些。他的心早已飞回了那个贫穷闭塞的周家村。
他快步穿过人群,径直走向镇东的肉铺。
铺子里挂着半扇刚杀的猪,肉铺老板正挥舞着屠刀,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割下一条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老板,来一斤肉。”
周青川从怀里摸出铜钱,递了过去。
肉铺老板见是个半大孩子,也不欺他,称得足足的,用一张油纸麻利地包好,递给他。
周青川接过那温热的猪肉,又转身去了旁边的鱼摊,挑了一条活蹦乱跳的草鱼。
鱼贩用一根草绳穿过鱼鳃,递到他手上。
拎着肉,提着鱼,周青川心里那股回家的渴望愈发迫切。
可新的难题又摆在了面前。
这镇上距离周家村,足足有十里山路。
如果他是个成年人,这点路程,走快些,一个多时辰也就到了。
可他现在这副身体,只是一个七岁的孩童。
且不说路远难行,体力不济。
这年头,太平只是表面文章,荒郊野外,剪径的蟊贼、占山为王的土匪。
虽不常见,却也时有耳闻。
更别提那些林子里的野兽了。
他可不是自己笔下那个懂得以弱胜强的韩老魔,真遇到什么危险,他这点智谋,在绝对的武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必须找个稳妥的法子回去。
正当他站在街角,皱眉思索之际,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街口停着的一辆牛车。
那牛车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