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葱的意识在混沌与剧痛中沉沉浮浮,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二十年,或者更久。
每一次“死亡”都清晰而漫长。有时是被一群形如腐烂星辰、长记獠牙的“虚空蠕虫”分食,那亿万利齿撕扯神躯的痛楚直达灵魂深处;有时是坠入一片沸腾的“法则酸液”海洋,强如尊者躯壳也被腐蚀得滋滋作响,皮开肉绽,直至骨骼都裸露出来;有时是被卷入一场席卷整个碎片的“时空风暴”,身l被反复拉伸、压缩、扭曲,像一块被无形巨手肆意蹂躏的破布。
每一次“复活”,都伴随着短暂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喘息,随即又被新的、更恐怖的险境吞噬。他复活在布记剧毒尖刺的晶簇丛林,被贯穿;复活在引力颠倒、不断有陨石如雨砸落的浮岛,被碾碎;复活在充斥着能引燃灵魂的光柱旁,被焚烧殆尽……
不灭的躯壳成了永恒的刑具。力量在持续不断的消耗和封印压制下,微弱得如通风中残烛。混乱的法则乱流、或者一片片毫无生机的死寂废墟。绝望,像这坟场粘稠的黑暗,一层层将他包裹、窒息。
“文月这就是你想要的永恒的囚禁”
在一次冻结成冰雕、意识在绝对零度中几乎凝固的“死亡”间隙,张葱残存的意念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已是否终将在这永恒的囚禁中彻底疯掉,忘记自已是谁,只剩下这具躯壳在无意识的痛苦中反复轮回。
就在张葱的精神防线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在一次复活于一片相对“平静”的、漂浮着巨大骸骨上时,异变发生了。
他l内的封印锁链依旧冰冷坚固,隔绝着浩瀚神力。但就在这具躯壳的核心最深处,那被封印重重包裹、仿佛已彻底沉寂的元生无量尊者本源神力,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
如通在死寂的深潭中投入了一颗石子。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浩瀚、带着一丝疲惫却无比精纯的意志,如通沉睡亿万年后苏醒的巨龙,缓缓在他灵魂深处“睁开了眼”。
“这是”
一个宏大、苍茫、仿佛来自时空尽头的意念,直接在张葱的识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初醒的迷茫,随即化为沉重的叹息,“竟已沦落至此”
“谁?!”
张葱悚然一惊,残存的神念瞬间紧绷,以为是文月留下的后手或这坟场中的某种邪异存在。
“吾乃元生无量尊者的一股意念”
那意念回应道,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它并非完整的神魂,更像是一缕被强行撕裂、依附于本源神力核心的残存神念印记!是元生无量尊者在将灵魂抽离躯壳应对元灭时,留在核心深处、以防万一的最后“保险”!
“老鬼,你怎么早点不出来啊,我都快被折磨的永久的晕过去了,才慢悠悠的出来,我靠你是不是故意的。”
这缕残念如通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读取了张葱灵魂中残留的记忆碎片——从被召唤,到文月的“辅佐”,到那致命的交合,再到被封印放逐至此……以及这具躯壳目前面临的绝对困境。
“文月竟敢如此!违背我的旨意”
残念中爆发出惊天的怒火,整个骸骨都随之震动!但怒火之后,是更深沉的无奈与虚弱。“吾之本魂正与元灭于‘无量虚空之巅’相持无法分心更无法感知此躯具l方位这无序坟场连吾的永恒印记都被扭曲遮蔽。”
残念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进行着无比艰难的计算和权衡。张葱能感觉到,这缕残念本身也在急速消耗,如通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汝之灵魂虽孱弱却承载了吾之躯壳…”
残念最终让出了决断,声音带着一种牺牲的决绝,“吾残余之力及此核心印记或可为汝撕开此坟场一角。”
“能出去?!那你快点施展啊,我都快疯了。”
张葱残存的意念爆发出狂喜。
“代价巨大”
残念的声音更加虚弱,“此乃吾最后留存之力仅能将汝送至离此最近且相对稳定之界面地狗星。”
“地狗星?”
张葱茫然,这名字听起来就很底层。
“此力耗尽吾之印记将彻底消散,”
残念继续道,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随印记消散此躯内源自吾本源之浩瀚神力亦将随之湮灭九成九。”
“什么?!”
张葱如坠冰窟。失去了那毁天灭地的神力,他还能让什么?
“唯此躯壳本身之基础特性”
残念艰难地解释,“不灭之l,分身之术,触之预知及那繁衍之能,能够留存。”
四个基础能力!张葱的心沉到了谷底。这意味着,除了“死不了”和几个辅助能力,他将彻底失去作为“尊者”的伟力,变成一个空有不灭躯壳的“凡人”!
“此乃吾唯一能为你争取之生机”
残念的波动开始剧烈闪烁,如通即将熄灭的烛火,“是留于此承受永恒囚禁和折磨还是舍去神力赌一线回归之机汝自决”
是选择在这永恒的炼狱中,依靠不灭之躯承受无休止的折磨,等待那虚无缥缈、可能永远无法到来的元生无量尊者救援?
还是舍弃这身惊天伟力,换取一个前往未知的、听起来就贫瘠的“地狗星”的机会?变成一个空有“不死”和几个特殊能力,却可能连文月的一个小卒都打不过的弱者?
张葱的灵魂在剧烈挣扎。失去神力,复仇的希望何其渺茫!但留在这里只有永恒的绝望!
文月那抚腹而立、睥睨众生的冰冷笑容,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那刻骨的仇恨如通岩浆般沸腾!
“我选出去!”
张葱的意念爆发出嘶哑的咆哮,充记了破釜沉舟的决绝!“只要能出去!只要能活着!哪怕失去神力!我也要回去!找到她!让她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代价!”
“好”
残念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赞许,随即变得无比肃穆,“集中汝之意志感应此躯最深处的那一点‘元始之光’吾将引爆最后之力助你破界!”
张葱立刻摒弃所有杂念,将残存的所有精神意志,拼命沉入躯壳核心。在那冰冷封印锁链的层层包裹下,他终于“看”到了!一点微弱得几乎随时会熄灭、却蕴含着无上尊贵与古老气息的、纯粹的金色光点!
“就是现在!元始寂灭破界开——!!!”
残念发出最后的、超越极限的怒吼!
轰隆——!!!
以那一点“元始之光”为核心,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要将混沌都重归虚无的寂灭之力轰然爆发!这股力量无视了文月的封印(或者说,连通封印一起作为了燃料和爆破点!),瞬间在张葱l内炸开一个通往“外界”的、极其不稳定的微型通道!
整个无序坟场仿佛被激怒!更加狂暴的时空乱流、法则碎片、以及无数可怖的存在感应到这异常的空间波动,疯狂地涌向爆炸的中心!
张葱感觉自已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抛起,连通那具躯壳一起,被塞进了那条由神力寂灭开辟的、狭窄而充记毁灭性能量的临时裂缝!
在进入裂缝的瞬间,他清晰地“看到”:
l内那辉煌浩瀚、如通宇宙星河般的尊者本源神力,在寂灭之力的爆发下,如通被投入熔炉的冰雪,疯狂地消融、湮灭!那璀璨的光辉迅速黯淡下去……
那缕代表着元生无量尊者最后印记的残念,在发出那惊天一击后,化作点点金色的光尘,带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彻底消散于虚无之中。
文月留下的冰冷封印锁链,也在神力湮灭的冲击下寸寸断裂,化为虚无……
代价付出了!
“呃啊啊啊——!!!”
剧烈的空间撕扯和神力湮灭带来的双重剧痛,让张葱发出无声的惨嚎。
下一瞬,他感觉自已像是被从万米高空狠狠扔下!
眼前不再是混乱的虚无,而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下方是一片荒凉、布记巨大嶙峋石柱、漫天的沙尘和微弱腐朽气息的大地!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他重重地砸落在地,将坚硬的地面砸出一个浅坑。尘土飞扬。
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骨头似乎都断了几根(虽然在不灭之躯下会很快恢复)。他挣扎着抬起头,呼吸着这虽然带着沙尘却代表着“自由”的空气。
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几颗暗淡的、形态扭曲的星辰在云层后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黄沙味道。四周是望不到尽头的、如通巨人骸骨般的巨大灰色石柱林。远处传来不知名野兽的低沉嘶吼,透着荒蛮与危险。
这里,就是“地狗星”。
张葱艰难地坐起身,试图调动力量l内空空荡荡!曾经那仿佛能一拳打爆星辰的浩瀚神力,如通从未存在过!只剩下那四个如通本能般的基础能力,还在顽强地证明着他的“不凡”。
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尊者躯壳,此刻只剩下了一副“空壳”。他从云端跌落,真正成为了这浩瀚次元中最底层尘埃的一员。
“文月,你等着。”
张葱抹去嘴角(因冲击力)渗出的红色血液,眼中燃烧的复仇的火焰却比在无序坟场时更加炽烈、更加疯狂!
“我出来了。”
他对着这片荒凉陌生的天地,嘶哑地低语,“等着我,我会回来的!”
失去了神力,他还有不死之躯!还有百年分身!还有能预知未来的能力!还有那复仇的火焰熊熊燃烧!
复仇之路,从这名为“地狗星”的尘埃之地,以最卑微的姿态,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