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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后退一步,跪倒在地,“大人,草民不敢。”
丞相大笑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有何不敢?二十不到的年纪,敢游说整个码头的渔民养殖珍珠蚌,甚至敢想将生意做到东瀛。”
“你的野心能瞒得过你那愚昧的养父养母,却逃不过你亲生父亲的眼。”
“阿时,我等着你的答复。”
我确实被他说动了心。
我爱赚钱,爱赚很多很多的钱,我从不觉得自己会长久的待在小渔村。
哪怕没有宋怀瑾这档事,我也迟早会离去。
我跟燕慕雨说了这回事。
“堂堂丞相,怎会来找我,难道真是为了气气宋怀瑾?”
燕慕雨弹了个脑瓜崩给我,笑道:
“怎么可能。”
她与我细细分析,不久前,阉党下场,丞相出狱。
新帝即位,大刀阔斧,开拓商户。
丞相需要在南洋一带,有个信得过的人,这个人得是常年混迹海上,又需得是自己的心腹。
我咬着筷子,听了个明白,继续问她:
“那么,宋怀瑾呢,就算需要我,丞相就这般丢弃宋怀瑾了?”
燕慕雨斟酌了片刻,和我说道:
“他们从不需要一个废了的孩子。”
我沉默住。
十年前的我,一身鱼腥味,所以丞相的那纸断亲书下的格外决绝。
而十年后的宋怀瑾,白眼狼的名号早已安上,有辱相府门楣,亦可果断弃之。
不得不说,丞相极擅洞察人心,皇商的诱惑力于我而言实在太大。
所以,我应下了。
原来的小船落了帆,挂上了明晃晃的“宋”字。
有这通行证在,渔民们去东瀛卖珍珠多了层有力的保障。
码头上,燕慕雨为我送行,将我裹得里三层外三层。
“那边比咱这要冷,肚脐眼尤其要护好”
“三年的时间呢,你可别被东瀛邪术勾了去”
码头上风大,吹得我这雄鹰一样的男人也红了眼眶。
我别开头,“我可要富贵了,回来就不要你这穷医女了,你自己好生顾着,别累成黄脸婆了。”
船快开了。
远处忽然传来呐喊声。
是满脸风霜的阿妈。
她来做什么?
“阿时!”
“我听人说,你要出海去东瀛,三年时间啊,你不要阿妈和弟弟妹妹了吗!”
燕慕雨拦在我面前,将她隔绝在码头处。
我歪了歪头,讽刺的笑了声,“不是你让我滚出这个家吗?”
阿妈张着嘴讷然了一瞬,接着道:
“气话你也信!你真是长本事了,还瞒着我们养珍珠蚌,这么大的事情,竟然都不和家里商量,甚至还骗大家你手筋断了!”
进船舱的脚步一滞。
我回过头,问他:“骗你?那你呢,当年为什么装病。”
七岁以前,我可黏阿妈了。
当年丞相见到我,虽然嫌弃,但对诺大的丞相府来说,多养一个粗鄙的乡野小子不是什么难事,更别说是他的亲骨肉。
可我还是担心重病的阿妈,选择留在她的身边,用一纸断亲书断了自己的退路。
结果打从一开始,一切都是假的。
阿妈脸色白了白,“阿妈那是舍不得你离开才装病的!”
我嗤笑了声,“你这话,骗得了七岁的顾时,骗不了现在的我。”
“阿妈,你是为了宋怀瑾吧。”
“怕我回去后,宋家的人苛待了他。”
阿妈被戳穿,嘴唇抖了抖。
“阿时,不是这样的,你别听别人乱说!”
我吸了吸鼻子,偏开头。
“我没有过其它阿妈,不知道其他阿妈对待儿子是什么样子的。”
“可我看了你对宋怀瑾的方式,我才明白,原来,阿妈可以对自己的儿子这么好啊”
她登时怔愣在原地。
不理会她,我登了船,升起帆。
身后的呼喊与挽留,全都淹没在了这一望无际的涛涛浪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