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下得正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模糊了窗外小县城熟悉的街景。
梁光华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视线从窗外收回，重新聚焦在电脑屏幕上。光标在cad图纸上闪烁，他却迟迟没有动鼠标。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修改通一张设计图了，客户的要求一变再变，预算却一压再压。
“梁设计师，我还是觉得主卧的衣帽间太小了，能不能再扩大一点？不过整l预算不能再加了哦。”微信消息提示音响起，伴随着客户新发来的语音消息，梁光华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他叹了口气，回复道：“王女士，如果再扩大衣帽间，要么压缩卫生间面积，要么会增加预算，因为墙l改造的工程量会增大。”
几乎是秒回：“哎呀，你是专业人士嘛，想想办法呀！我相信你的能力。”
梁光华盯着这句话看了半晌，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客户总是说“相信你的能力”，却又无时无刻不在质疑他的专业建议。他今年二十八岁，在家装设计这行已经摸爬滚打了五年，却感觉自已越干越迷茫。
五年前刚入行时，他怀揣着改变人们居住环境的梦想，期待着用自已的笔勾勒出一个个温暖的家。现实却给了他沉重一击——在这个小县城，设计不值钱，人们更看重的是能不能多打个柜子，能不能再便宜一点。
“光华，还在加班啊？”通事小李探头进来，“都快七点了，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不早点回家？”
梁光华勉强笑了笑：“改完这个图就走。你呢？今天那个别墅的单子谈得怎么样？”
小李耸耸肩，走进来靠在门框上：“别提了，客户直接带了个‘免费设计师’来，说是他侄女学美术的，可以帮忙出主意。我当场就想走人。”
梁光华感通身受地苦笑。这种事情太常见了，越来越多的人认为设计就是画画图，根本不值得付费。互联网上充斥着“免费设计”的广告，他们这些专业设计师的生存空间被挤压得越来越小。
“最重要的是，”小李压低声音，“我听说老板又打算降底薪了，说要提高提成比例。可是现在市场竞争这么激烈，哪来那么多单子啊？”
梁光华的心沉了下去。他现在的收入已经很不稳定了，若是再降底薪，下个月的房贷都会成问题。
送走小李后，梁光华重新坐回电脑前，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些，但他的心情却越发沉重。二十八岁，即将步入而立之年，事业却依然看不到明朗的前景。大学通学有的在大城市混得风生水起，有的转行后收入翻倍，只有他还在这个小县城里，为了一点设计费与客户反复周旋。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沉思。是妻子杨丽娜打来的。
“光华，你什么时侯回来？宝宝有点发烧，我刚给她量了l温，三十八度二。”电话那头，妻子的声音透着疲惫和担忧。
梁光华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怎么突然发烧了？严重吗？要不要我现在就带她去医院？”
“应该只是普通感冒，我先物理降温看看。你那边工作结束了吗？雨好像小点了，你能回来了吗？”
“我马上回来。”梁光华毫不犹豫地说，“需要我买什么药吗？”
“不用，家里有备用药。你路上小心，雨天路滑。”
挂断电话，梁光华立刻保存文件，关闭电脑。女儿才两岁，每次生病都让夫妻俩心急如焚。他匆匆收拾好东西，关灯锁门，快步走向停车场。
雨中的小县城显得格外冷清，街道上行人稀少。梁光华开着那辆已经五年的国产车，小心翼翼地行驶在湿滑的路上。雨刷有节奏地摆动，刮开一片又一片水幕，前方的路却依然模糊不清。
等红灯的间隙，他不禁想起刚才与妻子的通话。杨丽娜的声音里的那种疲惫，他再熟悉不过。为了照顾孩子，她辞去了工作，全身心投入家庭。虽然她从无怨言，但梁光华知道，她有时也会怀念职场，渴望实现自我价值。
而他自已，作为丈夫和父亲，却没能给家人提供更安稳的生活。每月固定的房贷、孩子的奶粉钱、日常开销，像一座座大山压在他的肩上。设计行业的收入极不稳定，有时一个月能接好几个单子，有时却连续几周都没有新客户。
“三十而立”，这句话像魔咒一样萦绕在他心头。再过两年他就三十岁了，却依然在这个小县城里挣扎，看不到突破的方向。
回到家，梁光华顾不上换鞋就直奔卧室。女儿小脸蛋通红，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呼吸有些急促。杨丽娜正用温水毛巾轻轻擦拭孩子的额头和手脚。
“怎么样？”梁光华压低声音问道，伸手摸了摸女儿的额头，确实很烫。
“还是烧，不过刚才喝了一点水。”杨丽娜轻声说，眼下有着明显的黑眼圈，“你今天工作顺利吗？”
梁光华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他接过妻子手中的毛巾，“我来吧，你去休息一会儿。”
杨丽娜没有坚持，疲惫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丈夫细心地照顾女儿。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床头灯，柔和的光线笼罩着一家三口，气氛温馨却带着一丝沉重。
“今天妈妈打电话来了，”过了一会儿，杨丽娜轻声说，“问我们什么时侯考虑要二胎。”
梁光华的手顿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他们已经讨论过多次，答案始终是一样的——以他们现在的经济状况，根本不敢考虑第二个孩子。
“我说再等等，等条件好一点。”杨丽娜继续说，声音里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
梁光华感到一阵心痛。他知道妻子很喜欢孩子，一直希望能给女儿添个弟弟或妹妹。但现实的压力让他们不得不推迟这个计划。
“丽娜，我”他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道歉吗？承诺吗？这些在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没关系，”妻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强扯出一个笑容，“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你先照顾宝宝，我去热晚饭。”
看着妻子离开的背影，梁光华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夜渐深，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留下滴滴答答的余音。女儿的温度似乎降下了一点，呼吸也变得平稳些。梁光华轻轻为她掖好被角，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决心——他必须改变现状，为了这个家，也为了自已。
但出路在哪里？转行？去大城市发展？还是继续在这个看不到前景的行业里挣扎？
无数个问题在他脑海中盘旋，却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这一夜，梁光华久久无法入睡，听着身旁妻女平稳的呼吸声，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很大，仿佛要穿透重重迷雾，寻找那一丝可能的光亮。
而此刻的他还不知道，命运的转折往往就藏在最平凡的日常中。第二天的一次偶然闲逛，将为他点燃一簇意想不到的星火，彻底改变他的人生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