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林氏千金,父亲病倒,家族企业崩塌,我被信任的人背叛,一夜破产。
巨额债务压来,股东逼宫。
我立誓从废墟中站起,我将缔造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这一次,我要站在巅峰,俯瞰众生。
1
清晨六点十七分,滨海市的天刚蒙亮。
街上车不多,我裹紧风衣快步走进仁和医院大门。
昨晚十一点接到电话,说爸爸突发脑溢血,已经进了ICU。
我心咯噔一下,脑子直发懵,匆忙从公寓打车过来。
电梯里镜子映出我的脸,眼尾发红,头发凌乱。
我摸了摸耳垂上的珍珠耳钉,这是爸爸在我十八岁生日时送的,他说林家的女儿,要有静气。
ICU在十七楼。
走廊灯光惨白,空气里有股消毒水味混着铁锈味。
陈秘书已经在等我,她五十出头,穿灰西装套裙,手里总是抱着文件夹。
林小姐,医生刚出来,情况不乐观。她说,董事长现在昏迷,血压不稳,需要密切观察。
我点点头,跟着她往病房走。
玻璃窗内,爸爸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纱布,身上插满管子。
他一向挺拔的身形现在缩在被子里。
病来如山倒!
必须有人签字。主治医生递来一份文件,授权委托书。涉及医疗决策和公司事务的紧急处理权限。只有直系亲属能签。
我盯着林小芸三个字愣了两秒。
爸爸没立遗嘱,也没正式交接。
我是独女,但从来没参与过集团经营。
我学的是工商管理,下个月就要去法国读研。
可现在没人能替我签。
我拿起笔,在落款处写下名字。
手抖个不停。
从现在起,您是林氏集团的临时负责人。
医生说,银行刚来过函,五亿贷款今天到期,要求二十四小时内确认还款计划,否则启动资产冻结。
我脑子嗡了一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林氏创立三十年,地产起家,后来做科技投资,去年还中标了新区智慧城市项目。
爸爸口碑很好,从不拖欠,怎么会突然被催五亿
股东们已经在楼下会议室等您。陈秘书低声说,他们要求召开紧急董事会。
我深吸一口气,脑子里还是接受不了这个事情,本能的跟着她往地下一层走。
会议室灯昏黄,长桌两侧坐了三个人。
左边是王董事,做建材的,跟爸爸合作二十年;
中间是赵总,私募背景,三年前入股林氏;
右边是孙丽华,爸爸的老部下,现在管财务。她低头看手机,没抬头。
小芸来了。王董事开口,情况我们都听说了。人没事最好,但钱的事不能拖。
赵总接话:银行催款函我们都看到了。林总倒下,信用评级立刻下调。现在外面风声很乱,说林氏账上没钱。
我没说话,翻开陈秘书给的简报。数据密密麻麻,我看不懂。
我承认,我对财务不熟。我说,但我爸打下的基业,我不想看着它垮。
孙丽华终于抬头:你连合并报表都看不懂吧林总这些年身体不好,你一次都没来开过会。
我知道我不够格。我声音有点哑,但我愿意学。七天内,我会拿出应对方案。
王董事叹气:我们不是要赶你走。但林氏不是家事,是几千人吃饭的地方。
陈秘书这时递来一个信封:这是林总去年在内部大会上写的信,提到过接班人培养计划。
我打开看,是爸爸的字迹:小芸是我唯一的女儿,也是我最信任的人。她迟早要接这条路,我希望你们给她时间。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赵总冷笑:信任归信任,能力是另一回事。
没人再说话,会议散了。
我回到走廊,靠墙站了一会儿。手机震动,银行短信又来一条:【请于今日18:00前确认还款安排,逾期将视为违约】。
我攥着手机,指甲掐进掌心。
转身想去ICU看看爸爸,路过垃圾桶时,脚下踩到半张纸。
我弯腰捡起。
是病历残页,被撕过,边缘参差。上面有几行打印字:【非典型性中毒反应】【肝酶异常升高】【药物代谢紊乱】。
我盯着那几行字,心跳加快。
爸爸的诊断书写的是高血压引发脑溢血。可这张纸上写的,根本不是同一个病。
我翻来覆去地看,没有医院盖章,没有患者编号,只有一行手写小字在角落:【B6-3检测样本异常】。
我迅速把纸塞进笔记本夹层,用手机拍了照。
回头看了眼ICU门口的监控,有个盲区,正好对着楼梯间。
我找了个护士站,问夜班的护士:昨晚有没有陌生人进过ICU
她抬头看我:你是林总的家人
我点头。
有个男的,穿白大褂,但没挂牌。我问他是哪个科的,他说是神经外科会诊,可我们科主任说没人派他来。
他长什么样
三十岁左右,个子高,脸挺正,说话挺客气。
后来呢
待了不到十分钟就走了。我还以为是上面派来的专家。
我谢了她,往电梯走。
手机响了,是郑明宇。
小芸,我刚听说叔叔的事。电话那头声音沉稳,我在来的路上,大概二十分钟到。
郑明宇,个子1米8左右,长相不能算是帅,但也还耐看。
他父亲是爸爸的老战友,早年一起创业,后来病逝。
郑明宇在国外读完书回来,一直在集团战略部,做事稳妥,爸爸常夸他。
你来也好。我说,我有点撑不住了。
别怕。他说,我在。
挂了电话,我坐电梯上了天台。
风很大,吹得裙子贴腿。我把笔记本拿出来,翻开那页残纸。
非典型性中毒。
药物代谢异常。
爸爸怎么会中毒是误服还是……有人动了手脚
我抬头看天,灰蒙蒙的,如同一层灰布罩着整座城市,也罩在了我的心头。
我知道我此刻不能哭,爸爸一直教导我,处事要冷静应对。
手机铃声又响了,是陈秘书。
林小姐,郑明宇到了,在会议室等您。他还带了法务的人,说可以帮您处理银行那边的函件。
好。我的心稍稍放平,我马上下去。
我合上笔记本,把残页压在最底下。
刚转身,风一扬,一页纸飞出去。
我追到天台边缘,看它飘下去,像片枯叶,最后卡在楼下遮雨棚上。
我喘了口气,扶着栏杆站稳。
郑明宇站在会议室门口,穿深灰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看见我,走过来,语气平稳:先别慌,事情没到绝路。
他比我大五岁,眼神很定,说话有条理。
我第一次觉得,有人能撑住这个局面。
银行那边我来对接。他说,股东的情绪也得稳住。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守着叔叔,别让外人钻空子。
我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温暖:谢……谢谢你。
他笑了笑:叔叔帮过我家那么多,这时候我不在,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陈秘书站在我身后,轻声说:郑总监刚调了近三年的现金流数据,说今晚能出一份应急方案。
我看着郑明宇的背影走进会议室,心里稍微落了点地。
可就在他推门那一瞬,我忽然想起护士说的——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也是高个子,说话客气。
我站在原地,没动。
陈秘书察觉不对:林小姐
我摇头:没事。
我转身往ICU走,脚步放慢。
经过护士站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天台方向。
那张纸还在遮雨棚上,被风吹得微微颤。
好似……一只被困住的鸟。
我摸了摸耳垂上的珍珠。
爸爸,你说过,林家的女儿要有静气。
可我现在知道,有些事……不对劲。
我不懂经营,不懂财务,也不懂人心。
但我知道,一张病历不会自己撕开。
也不会自己出现在垃圾桶旁边。
我站在ICU门口,没进去。
走廊尽头,灯光昏黄。
我掏出手机,把那张残页的照片又看了一遍。
B6-3检测样本异常。
我不认识这个编号。
但我会查!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起我的裙角,也吹动了笔记本里剩下的那半页纸。
它轻轻抖了一下,像在提醒我——
有些事,已经开始了。
2
父亲的葬礼在城南殡仪馆举行,天气阴得厉害。
我站在灵堂门口,手里攥着那本笔记本,封面已经有些发皱。
昨夜没睡,眼睛哭的干涩,但不敢闭。
花圈摆了一排,多数是合作方送的,署名整齐。
股东们三三两两聚在角落,低声说话,目光时不时扫过来。
陈秘书站在我身后半步,声音压得很低:王董事刚才问,今天能不能出个还款声明。
我没应声。
还款声明我爸刚离开人世,就想着要钱。
我连账上还有多少钱都不知道。
灵堂里放着爸爸的照片,他笑得很温和。目光很慈祥。
每每我遇到不顺心的事情,看着父亲这样一双眼睛,我就会感到心安。
我知道,这世上再也不会有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我了。
我低头整理花圈名单,手指不自觉摸了摸耳垂上的珍珠。
昨夜拍下的那张残页照片还在手机里,我没敢删,也没敢看第二遍。
B6-3,这个编号像根刺,扎在脑子里。
人越来越多。
赵总来了,穿一身黑西装,站在王董事旁边,两人低声交谈几句,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我没动,也不想动。
十点整,司仪宣布仪式开始。
刚念到一半,王董事突然起身,走到前排,声音不大不小:林总走了,林氏不能乱。五亿贷款的事,不能再拖。小芸,你得给个话。
全场静下来。
我抬起头,看见好几双眼睛盯着我,有试探,有催促,也有冷眼。
我很想发怒,但我的怒火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我……
我喉咙发紧,我会处理。
怎么处理赵总接话,银行已经发了三次催告函。信用评级下调,供应商在撤单,再不表态,下周法院就可能查封账户。
我捏着笔记本边缘,纸页被手指压出一道折痕。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者找出一个让他信任我的理由。
就在这时,郑明宇从侧门走进来。
他穿着深灰西装,步伐很稳,走到我身边,微微低头:我来吧。
我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站到前面,声音不高,但吐字清晰:林总刚走,家属需要时间。
公司正在整理现金流和资产清单,二十四小时内会向银行提交临时还款计划。
这期间,所有重大决策由战略部牵头,法务和财务配合。
王董事皱眉:你代表谁
林总生前指定的应急协调人。郑明宇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签过字的内部备忘录。
这是去年七月的授权文件,有林总亲笔签名。
我愣了一下。爸爸签过这个我怎么不知道。
没人再说话。
王董事看了看赵总,两人没表态,但也没再逼问。
仪式继续。
我低头站着,手心里全是汗。
郑明宇站在我斜后方,没再开口,但那种后背被撑住的感觉,真实得让我想哭。
葬礼结束后,陈秘书把我带到一间小会议室。
郑明宇已经在等,桌上摊着一份文件。
这是股权转让和表决权委托协议。他说,我需要临时接管集团运营权限,才能和银行、股东谈条件。不然没人信我们能还钱。
我翻开文件,纸页很薄,字密密麻麻。翻到中间,看到表决权委托那行字,笔顿了一下。
这个……我指着那条,是暂时的
三个月。他说,等局面稳了,我立刻归还。现在只有我能压住股东,也能争取银行展期。
陈秘书站在旁边,眉头微皱:郑总监,这个授权范围太大了,连董事会召集权都……
情况特殊。郑明宇语气平和,陈秘书,你希望现在就开董事会吗让赵总他们当场逼小芸卖资产
陈秘书没再说话。
我盯着那行字,爸爸躺在ICU那天,我连合并报表都看不懂。现在,我连这份文件都读不完。
可郑明宇替我挡下了所有人。
他给我的这几次温暖让我义无反顾的信任他。
我拿起笔,在落款处写下了名字。
他接过文件,看了一眼,收进文件夹。我去银行。他说,你先回家休息。
我没回家,转身去了公司。
我想学点东西。
第二天下午,我参加了林氏和一家建材公司的谈判。
这是爸爸的老合作方,项目没停工,对方愿意继续供货,但要重新签协议。
会议室在十六楼,长桌两边坐了六个人。
我坐在主位,郑明宇坐我旁边,负责主谈。
谈了半小时,对方提出价格上浮百分之八,理由是原材料涨价。
郑明宇没反对,说可以接受,但要求账期缩短到三十天。
我正听着,手机震动,陈秘书打来的。
我立即起身: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走出会议室,走廊安静。
我靠墙接通电话。
小芸,你签的那份协议……陈秘书声音压得很低,我刚查了集团章程,表决权委托需要董事会备案。郑总监没走这个流程。
我愣住:那文件……有效吗
暂时有效,但……他现在能以你名义做所有决策,包括资产处置。
电话挂了。
我站在原地,心突突跳个不停。
转身想回会议室,路过茶水间时,脚步停了。
玻璃门没关严,里面郑明宇背对着门,站在水吧台旁。赵总也在,手里拿着一只黑色文件袋,正往他手里递。
我没听见他们说什么,但看见郑明宇点头,接过袋子,塞进公文包。
我退回走廊,贴着墙站住。
手机还在手里。我打开备忘录,输入:
15:23,茶水间,郑明宇见赵总,收黑色文件袋。
打完字,手有点抖。
站了几秒,深吸一口气,推门回会议室。
郑明宇还在谈价格,语气平稳,像什么都没发生。
我坐回位置,没说话。
他看了我一眼:小芸,你觉得呢
我抬头:价格可以,但账期不能变。我们不是缺钱,是暂时被压住了。
他笑了笑:好,那就按你说的。
会议结束,人陆续离开。
我收拾包,听见他在门口和法务说:文件袋放保险柜,别让任何人碰。
我没有抬头。
晚上八点,办公室只剩我一个人。
灯关了大半,我坐在桌前,笔记本摊开。
那页撕下的病历残片夹在中间,边缘参差,像是被匆忙扯断的。
我翻到备忘录那页,盯着郑明宇-赵总-15:23-文件袋这几个字。
窗外,城市灯火一片,写字楼的光一格一格亮着。
我伸手,把笔记本合上。
纸页合拢的瞬间,发出一声轻响。
3
竞标结果出来的时候,我正在财务部等数据。
手机震动,邮箱弹出通知,滨海新区综合体项目中标单位——宏远集团。
我点开附件,对方的方案书PDF加载出来。翻到第三页,心跳似乎都静止了。
地下空间布局、商业动线设计、能源系统配置,和我们提交的方案几乎一样。
连我们临时调整过的通风井位置,都一模一样。
这份方案,只有我和郑明宇看过。
我转身就往回走,脚步快得差点撞上迎面出来的实习生。
她抱着文件愣住,我摆了摆手,没说话。
办公室门关着,郑明宇不在。
我刷卡进去,把他的电脑屏幕点亮,登录权限不够。抽屉上了锁。
我坐回自己位置,调出原始文档版本记录。
最后一次修改是前天晚上九点,IP地址在公司内网,操作人账号是郑明宇。
我打开录音笔,拨通他电话。
小芸他接得很快,我在见银行的人,信号不太好。
竞标结果出来了。我说。
知道了。宏远拿下了。他语气平稳,他们报价低五个点,银行那边也松口了。
他们的方案,和我们的一模一样。我想看看他什么反应。
哪部分
全部。从结构到参数。
巧了。他顿了顿,可能是行业趋势一致。你也知道,这类项目设计逻辑就那几种。
我们改过的通风井呢他们也改了。
巧合吧。他声音没变,等我忙完这轮,回头复盘一下。你先别急。
电话挂了。
我没动。
盯着屏幕上的对比图,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把两份方案的关键节点并列截图,发到新建立的加密文件夹。
陈秘书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打印件。
这是董事长办公室移交的最后一批档案。她把文件放桌上,你之前申请调阅的,都在这儿了。
谢谢了。
她没走,郑总监刚通知,以后战略部的文件柜要统一上交,包括他临时办公室的。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下午。她压低声音,他还换了保险柜密码,法务去查流程,发现又没走备案。
嗯,我知道了。
她随即犹豫了一下,你要查什么,小心点。
门关上后,我翻开档案袋。
父亲的私人物品清单一页页过,签字笔、旧手机、会议记录本。
最后夹着一张门禁卡,备注是旧楼三层东侧档案室。
郑明宇现在用的办公室,就在那层。
我拿起包,往电梯走。
监控显示他进了银行大楼,会议预计两小时。
我刷卡进旧楼,走廊灯昏,地毯吸脚。
他办公室门没锁,推开了。
屋里没人。
我直奔办公桌,抽屉三格,都上了锁。翻过键盘,没贴密码条。
拉开内侧文件柜,里面是空的。
蹲下身,检查桌底夹层。手指碰到一道缝隙,抠了一下,一块木板松了。
里面压着一份文件。
封面是打印的标题:《关于郑氏破产案关联人员背景核查》。
我抽出来看。
日期是父亲病倒前一周。内容写着:郑明宇,男,32岁,原郑氏地产董事长郑国栋之子。
郑氏破产案中,林振邦主导债权清算,导致郑国栋资产清零,负债离世。
郑明宇毕业后失踪五年,2019年以海归背景应聘林氏战略部,履历经多层背调,但关键留学记录无法核实。
报告最后写着:建议对其职务权限进行限制,立即启动内部审查。
签名是父亲的笔迹。
我翻到最后一页,附着一张照片。
年轻时的郑明宇站在父亲身边,穿校服,手里拿着奖状。背面手写一行字:振邦叔,我考上金融系了,以后跟你一样厉害。
日期是十五年前。
我盯着那行字,手指发紧。
手机震动,行政部通知:郑总监提前结束会议,已离开银行。
我迅速拍照,把文件塞回原位,木板推回去。
起身时碰倒了桌角的笔筒,笔散了一地。弯腰捡,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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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直,拎包往外走。
刚出门,电梯叮一声开了。
郑明宇走出来,西装外套搭在手上,领带松了一扣。
小芸他有点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来拿点旧资料。我说,父亲留下的档案,我整理一下。
他点头,哦,那批东西早该清了。
你办公室也快交了吧
明天。他笑了笑,腾出来,轻装上阵。
刚才电话里说的复盘,什么时候
后天吧。他看表,银行那边还得跑一趟。你先别太纠结竞标的事,大局更重要。
我知道。
他没多问,抬脚往自己办公室走。手搭上门把,回头:对了,你爸那份调查报告,看过吗
我心跳一顿。
哪份
关于郑氏那件事的。他语气自然,他生前查过我父亲的事,后来停了。可能是觉得过去的事,没必要翻。
没看过。我说。
他点头,也是。都过去了。
门关上了。
我站在原地,没动。
回到自己办公室,锁门,打开笔记本。
翻到那页记录:郑明宇-赵总-15:23-文件袋。
在下面写:郑国栋之子。父亲清算其家产。复仇。
我合上本子,摘下耳垂上的珍珠耳钉,放在桌角。
灯光下,珠子泛着冷光。
我盯着它看了很久。
爸爸,我该怎么办我轻声呢喃。
又重新戴上。
打开电脑,新建一个文档,命名为日常记录。
第一行写:3月18日,郑明宇提前结束银行会议,返回公司。与我在旧楼三层相遇,询问我是否看过父亲的调查报告。
敲完,删掉复仇两个字。
以后不能写这么直。
我关掉文档,放进加密文件夹,重命名为供应商付款流水。
起身去茶水间倒水。
路过财务部,看见郑明宇站在门口,和会计说话。
那笔款,走应急通道。他说,别走主流程。
会计点头。
他抬头看见我,抬手打了个招呼。
我端着水杯,点头回应。
回到工位,我把刚才记的日期和对话重新整理一遍,存进另一个加密文件。
然后打开集团项目日志,开始一栏栏核对上周的审批记录。
他的权限比我大,能绕过我签字。
但……我可以记下每一次。
记下他动过的每一笔钱,每一个项目,每一个不该出现在他手里的文件。
笔尖在纸上划过,沙沙响。
窗外天黑透了。
我合上笔,把笔记本塞进包里。
站起来,关灯。
走到一楼大厅,抬头看。
十六楼,他的办公室灯还亮着。
我转身出门。
夜风吹过来,裙角扬了一下。
4
凌晨两点,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我打开加密文件夹,把昨天追踪到的三笔应急付款编号输进审计系统。
屏幕跳出提示:权限不足,操作被拒。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关掉页面,转而打开陈秘书给我的临时接口。
这个入口是她昨晚悄悄塞给我的,没走登记流程。
她说:你爸留下的规矩,有些事不能只靠系统。
数据载入后,我逐条核对资金流向。第一层转出方是林氏旗下的物业子公司,名目写着设备维护。
第二层跳到一家注册在离岸岛的空壳公司,名称是一串字母加数字,看不出业务范围。
第三层,钱进了瑞士一家私人银行的托管账户,账户持有人姓氏是Y,名字缩写和郑明宇的拼音首字母一致。
我截图保存,顺手查了那家物业子公司的审批记录。
付款申请是郑明宇签的,审批时间是下午三点十七分。
我的签字权限被设为建议复核,但系统标注已由特别授权人终审通过。
我翻出笔记本,写下账户编号、转账时间、中转路径。
窗外楼下一辆车驶过,车灯扫过天花板,又暗下去。
手机震动。银行经理回了电话。
你说的冻结申请,我们现在处理不了。他说,监管那边发了协查函,涉及跨境资金流动,账户暂时锁定。
我们自己都动不了
流程卡住了。你最好问一下郑总。
电话挂了。
我还没放下手机,一条短信弹出来,陌生号码。
你查不到的,林氏股价明天会跌停。
我点开财经APP。林氏集团正出现在热搜榜第二位。
快讯推送:多家评级机构下调林氏信用等级,主力做空仓位单日增长三百七十万股。
交易明细显示,抛售集中在十分钟内,来自三个高管账户,其中一个是郑明宇昨天刚任命的特别财务代表。
我拨通交易所备案电话,核实该代表的授权书编号。
系统反馈:文件编号存在,签署日期为昨日十九点四十二分,签字人栏打印着我的名字,旁边附了一张电子签名图样。
但……那不是我签的。
我重新打开审计系统,调出授权变更日志。
昨晚七点三十五分,郑明宇提交了财务代表增补申请,理由是应对紧急融资需求。
八点零一分,系统自动归档,备注已通过董事会临时决议批准。可根本没开过什么会。
我点开录音笔,重播昨天他离开前说的话:腾出来,轻装上阵。当时我以为他在说办公室。
现在看,他说的是整个公司。
天刚亮,股东群炸了。
紧急会议定在上午十点,地点是集团总部大会议室。
我没吃早饭,带上笔记本和U盘下楼。
会场已经坐满了人。
股东们交头接耳,有人拍桌子,有人冷笑。
我走进去,没人起身。几个老面孔低头看手机,不抬头。
十点整,郑明宇从侧门进来。
他穿着深灰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站上台时,掌声响起,来自后排几个新面孔。
各位。他声音平稳,林氏目前面临短期流动性危机,但核心资产稳固。
为避免市场进一步波动,我已协调多方资本达成支持协议,并获得多数股东授权,将临时接管公司运营。
台下安静了一瞬,随即有人鼓掌。
我猛的站起来,手拍向桌子,发出砰的一声。
谁授权你接管董事会决议在哪里
他看向我,笑了笑:这是内部协调结果。具体名单稍后公示。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局面。
我急了:那三笔应急付款,你解释一下
正常资金调度。他说,你太紧张了。
我的签名被用于任命财务代表,你知道吗
系统记录显示你昨晚八点登录过内网。他语气不变,可能是你操作的,忘了。
我死死的盯着他。
台下没有人说话,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利益。
他抬手,示意助理播放视频。
大屏亮起,是我和他在项目会上的对话片段。
被人剪辑过。
我说通风井位置必须改,接着是他回应按你说的办,然后画面跳到竞标失败通知,旁白说:因决策反复,项目流失。
我的耳边传来阵阵叫骂声。
我的心里像被无数根针扎了一样难受。我想哭,但我真的不能。
我转身看向后排。
父亲的老部下老吴坐在角落,低着头。我朝他看去,他抬起手,把一份文件递给了旁边的人。
那人我认识,是持股百分之五的股东。
会议结束前,六名股东当众签署股权代理协议,交到郑明宇手里。
其中包括老吴。
我转身就走,回到办公室,锁门,拉上窗帘。
U盘插进电脑,我把所有交易记录、系统日志、短信截图逐一归档。
然后打开父亲移交档案的扫描件,一页页翻。
在一份股权转让协议附件里,我找到林振邦的签名。
笔迹和父亲平时签字不一样,顿笔生硬,收尾拖长。
我调出他半年前签署的董事会文件做对比,差异明显。
经办人签字栏写着:吴志明。
老吴的名字。
我打开抽屉,翻出他去年送我的台历。
背面有他手写的祝福:小芸,前程似锦。字迹流畅自然,和协议上的签名完全不同。
他们换了笔迹,但没换人。
我把协议打印出来,用红笔圈出伪造点,拍了照,存进新文件夹。命名:清算名单。
然后打开集团通讯录,找到老吴的工牌照片。下载,打印,剪下来,放在桌角。
手机震动。陈秘书发来消息:监控硬盘我拿走了,旧楼三层的备份也清了。
我没回。
我打开另一个加密文档,输入今天的日期。
写下:4月2日,郑明宇宣布接管林氏。股东会通过代理决议。发现老吴参与伪造董事长签名,协助转移控制权。
写完,删掉伪造两个字。
以后不能写这么直。
他们做过的事,我发誓定要让他们一笔一笔的还回来。
我把文档拖进供应商付款流水文件夹,关机。
起身去茶水间倒水。
走廊空着。电梯显示停在十六楼。
我端着杯子往回走,经过财务部。门开着,郑明宇站在里面,和会计说话。
剩下的三笔,明天转。他说,用B通道,别留痕迹。
会计点头。
他抬头看见我,笑了笑,抬手打了下领带结。
我站在门口,杯子紧紧握在手里。
5
郑明宇看见我,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我知道,曾经撑住我后背的那个人,转头用刀狠狠的捅向我。
我愣在原地没动,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回到办公室,里面已经空了。
桌椅被搬走,只剩下一个信封放在地板中央,印着人事部的章。
打开信封,里面是我的工牌和门禁卡,还有一张离职交接单,签字栏空着。
我把工牌翻过来,背面刻着林小芸三个字,是入职那天父亲陪我去刻的。
现在这名字像是别人的一样。我把它和门禁卡一起塞进信封,写上人事部收,塞进快递柜。
下楼时电梯坏了,我走楼梯。十七层到一层,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
大堂保安看见我,低头避开视线,没有了从前和善的问候。
人心都是趋利避害的。你有权势他们就对你摇尾巴示好。
当你从高处跌落,便会对你冷眼相向。
我没有理会,走出林氏大厦,风很大,吹得外套贴在身上。
晚上八点,我坐在出租屋的桌前。
这房子在老城区,三十平,没装修,墙皮剥落,水管半夜会响。
我打开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写下:4月3日,林氏已不在。但战争,才刚开始。
字写得很重,将本都划破了。
我在页脚画了一道横线,写上清算名单启动。
第二天一早,我翻出父亲的老通讯录。
纸页发黄,边角卷起。
我从第一个名字开始打。十个人里,八个说不想掺和,一个说身体不好,一个直接挂了电话。
陈秘书昨晚发来一条消息:老张、李律师、赵姐,这三个你爸出事前还联系过。他们没签代理协议。
我先约了老张,在城西一家快餐店见面。
他比我想象中老,头发全白,穿一件洗得发灰的夹克。
我递上伪造签名的复印件,他看了很久,手指在吴志明三个字上来回摩挲。
这字不是他写的。他说,老吴写字有个习惯,第三笔总往上挑,这里没有。
我又放出录音,郑明宇说:剩下的三笔,明天转。用B通道,别留痕迹。
老张听完,把手机推回来。你打算查
我要把账翻出来。我说。
他点头:我可以帮你查原始凭证。但得去审计局调档,得有人引路。
下午我见了李律师。
她在律所楼下等我,拎着公文包,脸色有些冷。我重复了一遍证据,她问:你有原始文件
有扫描件,还有系统日志。
她沉默一会儿:如果真是伪造决议,这已经不是内部纠纷了。但你现在没身份,没人会配合你。
你能帮我走法律程序吗
现在不行。但如果你拿到确凿证据,我可以启动调查申请。
最后是赵姐,在一家茶楼。
她以前管行政,做事利落。
我还没开口,她便直言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老吴来找过我,让我劝你别查。
你信他的话
她摇头:我不信谁,只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你有东西给我看吗
我把三份材料都给了她。
她看完,收进包里。
我认识几个老员工,还在职的。他们不敢出头,但可以传话。
走的时候,她拍拍我肩膀:别一个人扛。你爸当年,也是太信人。
三天后,老张打来电话:周老板想见你。城东‘听雨轩’,下午三点。
我提前半小时到。茶馆藏在巷子深处,门口挂竹帘。
我掀开进去,小间在尽头。周老板坐在里面,五十岁上下,穿深色唐装,手里摆弄一把紫砂壶。
他没起身,只抬眼看了看我:坐。
我坐下,没说话。
他倒了杯茶推过来:听说你在查林氏的账
我在查谁动了公司的钱。
郑明宇
不止他。
他点头,示意我继续。
我从包里拿出整理好的资金流向图。
三个月,七条异常路径,每条都经过离岸公司中转,最终指向不同托管账户。
我标出时间、金额、审批人。
这三笔,我指着其中三条,是郑明宇签的。
但付款名目是虚假的。
设备维护那家子公司去年就没买过设备。
周老板没翻看,只问:你还能拿出什么
系统日志、录音、伪造签名的比对报告。
还有,我知道他们用的B通道是什么——是绕过风控的备用转账接口,只有财务总监和董事长能开。
他放下茶杯:你想要什么
一笔启动资金。够我调档、查账、请人。一个月内,我能挖出全部黑账。
然后呢
然后让市场知道,林氏的钱是怎么没的。
他盯着我看了五秒:我给你一个月。做成,我们合作。做不成,别再来找我。
我起身,把资料留下:月底前,我会给你结果。
走出茶馆,天已经黑了。
我回出租屋,打开电脑,把周老板的名片放进抽屉。
桌上有三张纸:老张的联系方式、李律师的备忘录、赵姐整理的在职人员名单。
我摘下耳钉,放进抽屉角落。换上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关掉灯。
第二天要去审计局。
我打开文件夹,找到供应商付款流水里的隐藏文档,输入新日期。
写:4月4日,见周老板。承诺提供黑账证据,换取启动资金。老张确认参与查账。
写完,我点开银行APP。账户余额:2,847元。
手机震动。老张发来消息:B通道的审批记录,只能现场调。你得亲自去。
6
清晨五点,天刚蒙亮,审计局大楼还没开门。
我裹着风衣坐在台阶上,手里攥着一张手写便条——老张昨晚发来的,写着六点十五,东侧档案室,别迟到。
六点十二分,老张的身影出现在拐角。
他没说话,只对我点了点头,领我从消防通道进去。
走廊尽头的档案室门虚掩着,里面堆满纸质卷宗。
他抽出一摞文件递给我:B通道的审批记录,只允许复印,不能拍照,也不能外带。
我翻开第一页。
审批单上郑明宇的签名赫然在列,日期是去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正是林氏竞标失败的前一天。
付款金额八百万,用途写着应急设备维护,可那家子公司连设备清单都半年没更新了。
还有两份在后面,老张低声说,都是他签的。
IP地址登记在林氏总部财务终端,调取日志显示操作时间是凌晨一点十七分。
我把所有复印件快速翻完,确认三笔异常转账全部留下纸质痕迹。
回到出租屋已是上午九点,我立刻打开笔记本,把资金流向图、签名比对报告、录音片段全部整合进一个演示文件。
屏幕右下角,倒计时显示距离股东大会开始还有四个小时。
陈秘书的旧部小林在会议中心做技术支援。
中午十二点,他发来消息:备用端口已预留,U盘插入主控台左侧接口,自动播放程序设在第三页。
我拔下U盘,贴上一层绝缘胶带防止误触。
包里还放着那对珍珠耳钉,父亲送的,我摘下来太久,几乎忘了戴上去的感觉。
现在,我把它重新戴上,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但眼神稳住了。
股东会定在下午两点。我提前半小时到,从侧门进入会场。
郑明宇已经站在主位旁,西装笔挺,正和几位大股东低声交谈。
台上投影正播放一份文件,标题是《关于前执行董事林小芸违规操作的说明》,下面列着几笔所谓擅自拨款的记录,全是伪造的。
我站在后排,没引起什么注意。
会议开始后,郑明宇清了清嗓子:今天召集大家,是因为公司近期出现严重内部干扰。
前执行董事林小芸,在离职后仍多次非法访问系统,伪造文件,散布不实信息,严重影响林氏声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我们已掌握充分证据,建议启动法律程序追究其责任。
台下一片骚动。有人喊:让她进来对质!
让她滚出林氏!
报警抓她!
就在这时,我从后排走向主控台。
脚步声很轻,但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我穿着素色连衣裙,没带任何文件,只手里握着那个黑色U盘。
郑明宇皱眉:你来干什么你已经没有参会资格了。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主控台前,插入U盘。屏幕一闪,演示文件自动打开。
第一段录音响起。
郑明宇的声音清晰传出:压到两块以下,我们就能完成低价收购。林氏这块牌子,值不了几个钱。
时间戳显示:去年十二月五日,下午四点十八分。正是他向董事会提交资产优化方案的当天。
会场瞬间死寂。
我按下空格键,投影切换。屏幕上出现七条资金路径,每一条都标注了时间、金额、收款方。
第三条路径被高亮,终点是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公司,法人代表是郑明宇表弟的名字。
这三笔八百万,我说,名义上用于设备维护,实际转入离岸账户。审批人签字是郑明宇,操作IP来自他办公室电脑,时间都在凌晨。
有人开始翻手里的资料。一个老股东抬头:这公司……是不是去年就注销了
我点头,切换下一页。第二段录音播放——财务总监的声音压得很低:B通道用了三次,每次走八百万,都进了开曼那家壳公司。他说没事,董事长不会查。
录音结束,我调出银行内部审批日志截图。
操作记录显示,三次转账均由董事长权限触发,但当时我已被架空,门禁和系统权限全部失效。
唯一能越权启用B通道的,只有财务总监本人。
郑明宇终于站起来了,声音有些激动:这些录音是剪辑的!你们听不出来吗
还有,她一个被开除的人,怎么拿到内部日志明显非法获取!
他语气强硬,但我注意到,他额角冒了汗。
非法我冷笑一声,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电脑IP出现在三笔转账记录里
为什么你表弟的公司成了收款方为什么竞标方案在提交前就被对手拿到
我走到他面前,直直的盯着他。
你教我签第一份文件时说,‘信任是合作的基础’。
我停顿一秒。
可你忘了,我也学会了——证据,才是真相的唯一出口。
全场鸦雀无声。
我转身面向股东:这些证据,我已经提交给审计局和经侦部门。如果你们还想保住林氏,现在可以决定,谁该离开。
话音落下,后排有人站起来:报警。
紧接着,第二个人:立刻冻结他的账户。
第三个声音:叫安保进来。
郑明宇脸色铁青,还想开口,但安保已经从侧门进来。
他被拦住肩膀时猛地回头,看我一眼。那眼神里有震怒,有不可置信,还有一丝慌乱。
他被带出会场时,西装被门框勾了一下,领带歪了。
最后一秒,他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没发出声音。
股东临时决议很快通过:暂停郑明宇一切职务,恢复我临时管理权限。
会后,工作人员递来一张新的门禁卡,卡面印着林小芸三个字,背面编号是001。
我走出大厦,风依旧大,吹得裙角翻起。我把门禁卡放进外套内袋,贴着胸口的位置。
街对面,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启动,车窗降下一半,露出陈秘书的脸。
她没说话,只对我点了点头,然后驾车离开。
我转身准备打车,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小林发来的消息:主控系统日志清了,U盘数据已销毁。
我删掉消息,抬头看了眼林氏大厦顶层。那扇属于董事长的窗户,窗帘拉了一半。
7
清晨的风还在吹,但我已经不再往后退了。
我站在林氏大厦的玻璃门前,手里握着那张编号001的门禁卡。
卡面有点磨手,像是新印的油墨还没干透。我把它贴在感应区,等了三秒,绿灯亮了。
我没立刻进去。从包里抽出笔记本,翻到空白页,写下:今天起,我不再是林小姐,是林总。笔尖顿了一下,又补了句:活下去,比赢更重要。
合上本子,拨通陈秘书的电话。她说好,就挂了。
我知道她会去办——十点,大会议室,全员动员会。
大堂换了新前台,脸生,看我一眼,低头继续敲键盘。
保安站姿笔挺,没拦我,笑着与我打招呼。
我冲他点了点头。
我穿过中庭,电梯镜面映出我穿着深灰西装套裙,头发扎得一丝不苟。
珍珠耳钉还在耳朵上,沉甸甸的。
十点差五分,会议室门口聚了三十多人。
大多是中层和研发部的,有人抱着笔记本,有人手里捏着辞职信的边角。
技术主管老张坐在第二排,抬头看了我一眼,点了下头。
我走进去,没带文件,只拎着包。讲台前站定,把包放在一侧,然后摘下耳钉,轻轻搁在桌面上。
金属底座碰着玻璃,发出很小的一声嗒。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说,账上没钱,供应商断货,银行不放款,外面都说林氏撑不过三个月。
台下没人接话。
我不怪你们怀疑。我打开PPT,但我今天不是来求你们留下的。我是来告诉你们,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屏幕亮起,三行字:智能家居模块、本地化供应链、轻资产运营。后面跟着一张简化架构图。
五个亏损项目今天起全部暂停。人事冻结,差旅停批,办公室合并使用。
我扫视一圈,我不承诺加薪,也不画大饼。但我保证,每一分钱花出去,都有记录,有结果。
有人低声说:钱从哪来
周老板垫资。我说,首期两百万,专款专用,只做产品原型。我们出技术,他出资本,利润五五分成。
他凭什么信你
凭这个。我调出资金流向图,郑明宇转走的三笔钱,路径清清楚楚。我敢把证据甩在股东面前,就敢拿命去赌接下来的每一步。
老张开口:样品什么时候能出
一个月。我说,下个月十五号前,我们要拿出可演示的模块。
能联网,能控温,能响应语音指令。做不到,我第一个走人。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赵姐从后排站起来,行政部的,我回来。她说,只要你还在这,我就在这。
接着是李律师,法务我接着干。
研发我带队。老张说。
采购我重新谈。
IT系统我能恢复。
一个接一个,声音不大,但都清晰。最后没人再说话时,会议室里坐了二十七个人。
会散后,我让陈秘书把名单打印出来,签到表留底。
她递给我一份签好字的代理授权书——三位老股东今天早上把投票权重新交了回来。
下午两点,我去了研发部。
临时办公室在四楼西区,原先是仓库改的,空调响得吵人。技术主管正带着两个工程师查电路板日志。
第三次测试失败。他说,信号干扰太大,语音识别率不到百分之四十。
我凑近看示波器波形,杂波很多。
翻出笔记本,找到一页记录:父亲以前提过一家本地小厂,做高频电路屏蔽件,叫华通电子。
地址有吗我问。
城西工业区,老厂区三号门。老张说,但听说他们去年就接不到大单了。
我去一趟。
我开车过去,厂子藏在巷子深处,铁门锈了一半。
车间里机器还在转,几个老师傅戴着老花镜焊板子。
负责人五十多岁,姓刘,听我说是林氏来的,手抖了一下。
你们不是倒了吗他问。
没倒。我说,我在重新搭班子,做新产品。
他冷笑:上次你们采购压价压到三块二,我成本都要四块。现在来谈合作
我从包里拿出合同草案,这次我私人担保。预付三成,一个月内结清全款。如果违约,你们可以直接起诉我。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你要多少
五百套屏蔽壳,下周三前交货。
他摇头:原料要现订。
我带了定金。我把一张支票推过去,周老板那边的钱,我没全拿来发工资,留了一部分应急。
他看了支票金额,沉默很久,终于点头:行。但我有个条件——你得让我派个人去你们实验室,盯着安装流程。别再像上次那样,装反了还怪材料不行。
可以。我说,明天就来。
回公司路上接到周老板电话。
听说你把私人名义押上了他声音低沉。
我没别的信用可用了。我说,但我会让这笔钱生出十倍的回报。
他停顿几秒,样品出来前,别再动用后续资金。我信你一次,就够了。
挂了电话,天已经黑了。
实验室还在亮着灯。
我换上工装,跟工程师一起调参数。
电源模块换了新的稳压器,屏蔽壳装好后,信号干扰降了八成。
凌晨一点四十七分,第一块稳定运行的模块点亮。指示灯由红转绿,语音提示响起:系统启动,准备就绪。
我拍了张照,发给周老板:我们能按时交样。
他回得很快:别睡了,明天上午九点,供应商大会。你带着样品,去见真正的买家。
我把手机放下,拿起那块模块,轻轻握在手里。外壳还有点烫,电流声细微,像心跳。
窗外,林氏大厦顶层的灯还亮着。
那扇属于董事长的窗户,窗帘已经完全拉开。
8
清晨五点,天光还没透进来,我站在交易所大厅门口。
风从玻璃幕墙的缝隙里钻,吹得人清醒。我把手伸进包,摸到那张门禁卡,编号001,油墨边缘有点毛糙。
昨天凌晨它还在电梯卡槽里亮过绿灯,现在被我轻轻塞进内袋,贴着胸口放好。旁边是那对珍珠耳钉,没戴,也没扔。
签到台的工作人员核对名单时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在表格上打了个勾。
陈秘书来过电话,说流程都安排好了,签到表已经归档。
我没问细节,这种时候,越简单越好。
仪式前半小时,人陆陆续续进来。我站在角落,看见几个熟悉的背影。
有上次动员会抱着辞职信的中层,也有曾经在郑明宇办公室常出现的股东代表。他们没看我,我也没看他们。
有人低头翻资料,有人和旁边的人低声说话,没人鼓掌,也没人嘘。这种沉默,比掌声更重。
主持人念到林氏集团时,我走上台。台下镜头亮起来,闪光灯一明一灭。
我没有彩排过走位,也不需要。站定,接过铜钟锤,等倒计时结束。
三、二、一——
我抬手,钟锤落下。
钟声响起的那一刻,大屏跳出血红的上市成功四个字。
后台传来短促的欢呼,但台下大多数人只是抬头看了看屏幕,又低头看手里的文件。
我知道他们在算什么——股价、市盈率、未来三个月的资金流。没人关心钟声有多响。
记者围上来的时候,我刚走下台。话筒举得很高,问题一个接一个。
林总,林氏从濒临破产到成功上市,您觉得最关键的因素是什么
是账本。我说,每一分钱都有去向,不能糊弄。
有人说这是逆袭,您怎么看
不是逆袭。我看着镜头,是认清现实之后,选择继续往前走。
她顿了一下,换了个问题:那背叛过您的人呢您打算怎么对待他们
我摇头:账本上能查的,我都查了。人心上的事,不必一一清算。
她还想问,旁边另一个记者抢过话筒:周老板在您最困难的时候提供了资金支持,现在林氏上市,他会不会要求更多回报
他给的不只是钱。我说,是信任的起点。没有那个起点,后面什么都谈不上。
人群安静了一瞬。有人低头记,有人抬头看我,眼神复杂。我没再多解释。说多了,就成了辩解。
仪式结束,我回到办公室。地方不大,是临时租的,墙上连装饰都没有。
桌上堆着文件,最上面是上市公告书,盖了交易所的章。
我把它推到一边,打开抽屉,取出一个旧皮本子。
父亲留下的。
我一直没敢看完。不是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配得上读完它。现在,或许到了时候。
我翻到最后一页。字迹很熟,是他常写给我的那种短句。
真正的强者,不是从不跌倒,而是跌倒后还能爬起来。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没出声,也没动。
窗外天色渐暗,楼下的车流声一点点沉下去。
远处有工地的吊车还在转。
我把本子合上,放进抽屉。
阳台门开着,风吹进来。
我走出去,靠着栏杆。
城市亮了,万家灯火,林氏大厦的方向也亮着。
我抬手摸了摸耳朵上的耳钉。
此刻的它有了温度……
我笑了,父亲去世后我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我知道……
这枚耳钉会一直陪伴我。
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