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军团:血与铁的誓言
第一章:新兵
第一节:入伍
那年春天的风里总裹着沙砾,罗马城外的训练场像被烈日烤焦的兽皮,每一步踏上去都扬起呛人的尘土。二十岁的马库斯尤利乌斯维鲁斯站在队列中,指节因紧握新发的短剑而泛白,冰凉的铁柄硌着掌心,剑身在斜射的阳光下吞吐着青灰色的冷光,像条蓄势待发的蛇。心跳擂鼓般撞击着肋骨,几乎要冲破喉咙
——
这便是成为罗马军团士兵的第一天。
放松些,毛头小子。
身后传来砂纸磨过木头似的沙哑嗓音,攥那么紧,不等蛮族的斧头劈下来,你的手先得抽成鸡爪。
转身时,阳光恰好落在对方脸上。那是张被岁月和刀锋反复雕刻的脸,纵横的疤痕像干涸河床上的裂纹,缺了几颗牙的笑容却带着野性的鲜活。他眼中的锐利像鹰隼俯视猎物,即便站在队列末尾也难掩久经沙场的沉凝。卢修斯克劳狄乌斯布鲁图斯,
他自报家门时下巴微扬,在军团里熬了八个春秋了。
我……
只是有点紧张。
喉咙像被沙粒堵住,声音细若蚊蚋。
卢修斯爆发出粗砺的大笑,手掌拍在我肩上的力道差点让我栽倒。紧张哈!老子头回上战场时,尿湿的绑腿能拧出半桶水!你这模样,算体面多了。
正说着,训练官格拉古的吼声如惊雷炸响:新兵蛋子们!今日教你们用短剑与盾牌筑成盾墙!记住
——
罗马军团的荣耀不在匹夫之勇,而在铁律与协同!
他手中的藤鞭在空中划出尖啸,惊飞了远处橄榄树上栖息的麻雀。
第二节:残酷训练
我们排成三列横队,左手的圆木盾比想象中沉得多,青铜包边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中心凸起的金属圆顶像独眼巨人的瞳孔。格拉古挺着笔直的腰板示范动作,他的盾牌与左右战友的边缘严丝合缝地重叠,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连阳光都难钻进去。
维鲁斯!你的盾牌快贴到地面了!
藤鞭带着风声抽在小腿上,灼痛感顺着神经爬满全身。蛮族的长矛会从上方捅穿你的喉咙,让你像条死鱼似的呛血!
我咬紧牙关调整姿势,肌肉因过度紧绷而微微颤抖。右侧的卢修斯总能恰到好处地与我配合,他的盾牌边缘与我的完美咬合。看清楚了,小子。
他压低声音,气息拂过我的耳畔,盾牌上缘要齐着下巴,既能护住脖颈心口,又能从缝隙里瞅清敌人的动向。
训练像没有尽头的苦役,从晨光熹微持续到日影西斜。正午时分,我们得到的口粮只有巴掌大的硬面包,混着几粒豆子的稀汤几乎能照见人影。我的手臂酸得像要断掉,手掌磨出的水泡渗着血珠,每握一次盾牌都钻心地疼。但格拉古的铁面下没有丝毫怜悯,午后的训练变本加厉
——
我们必须顶着全套装备绕训练场奔跑,掉队者会被藤鞭抽得皮开肉绽。
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时,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新兵在身旁踉跄着跌倒。我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想去扶他起来。
别停下!
卢修斯的吼声像鞭子抽在我背上,你想让他挨更多打吗
话音未落,格拉古的藤鞭已经落在那新兵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盖乌斯霍斯蒂留斯梅拉!爬起来!罗马军团容不下废物,只有战死的勇士!
第三节:初建友谊
那个叫盖乌斯的年轻人挣扎着起身,脸色白得像刚剥壳的杏仁,我跑过他身边时,瞥见他嘴角溢出的血丝混着尘土,在下巴上凝成暗红的痕迹。
夜幕终于像块巨大的黑布罩住营地,新兵们横七竖八地瘫在草铺上,累得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我的每块肌肉都在尖叫着抗议,但更难熬的是胃里的空荡
——
那点可怜的面包早就消化得无影无踪,饥饿感像只小兽在五脏六腑里乱撞。
拿着。
一块熏肉突然递到眼前,油星在篝火微光里闪着诱人的光。卢修斯蹲在我对面,手里还攥着半块麦饼,硬壳上的麸皮清晰可见。吃下去,小子。明天的训练会更狠,没力气可撑不住。
我接过食物的手还在发颤,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咸香的肉汁在舌尖炸开时,眼眶突然有些发热。谢谢您……
可为什么要帮我
卢修斯耸耸肩,撕下自己那块肉大嚼起来,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营地里格外清晰。因为我看你是块好料。再说……
他忽然压低声音,眼神扫过周围昏昏欲睡的士兵,在军团里,谁都保不齐哪天需要旁人搭把手。说不定明天,就是你拖着我走。
这时,盖乌斯拖着僵硬的身子挪过来,他的嘴唇干裂起皮,额头上渗着冷汗。我能……
坐在这里吗
声音虚弱得像风中残烛。
卢修斯上下打量他片刻,那目光算不上友善,却也没有敌意。他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小块空地。坐吧,梅拉家的小少爷。看来你老爹把你养得太金贵了,军营可不吃这一套。
盖乌斯苦笑着坐下,后背靠在粗糙的木柱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我父亲说,只有军营能把我打磨成真正的男人。
哈!他倒是没说错。
卢修斯扔给他半块面包,硬壳落在盖乌斯掌心发出轻响,只不过这打磨的过程,可能先把你变成一具尸体。
篝火在风中明明灭灭,把我们三个的影子投在帐篷布上,时而交叠,时而分离。没有人知道,这场始于饥饿与疲惫的相遇,会在未来的岁月里织成怎样坚韧的友谊。更没人预料到,短短几周后,沃尔西人的战吼就会撕裂天空,将我们三个推向真正的血与火
——
那是我们作为罗马士兵的第一战,也是友谊经受的第一次淬炼。
第二章:初战
第一节:战斗警报
黎明前的黑暗如同浸透墨汁的亚麻布,将整个营地包裹得密不透风。突然,一阵尖锐的号角声撕裂了这份沉寂,仿佛天神的利刃划破夜幕。我像被烙铁烫过般猛地弹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
营地里瞬间炸开了锅,原本沉睡的士兵们如同被惊扰的蜂群,慌乱中碰撞着穿戴盔甲。青铜片摩擦的铿锵声、皮革束带的拉扯声与急促的呼吸交织成一曲战前交响乐。
起来!快起来!
卢修斯粗粝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他厚重的军靴不轻不重地踢了踢我的小腿,沃尔西人摸了前哨!执政官的命令
——
全军出击!
我的手指不听使唤地颤抖着,笨拙地系紧皮甲的搭扣,冰凉的青铜头盔扣在头上时,内侧的皮革衬里还带着昨夜的体温。身旁的盖乌斯脸色惨白如纸,握着长枪的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枪杆在他手中微微摇晃。卢修斯像只警惕的母狼巡视幼崽,挨个检查我们的装备,确保每根皮带都勒得恰到好处,每件武器都在最顺手的位置。
记住训练的一切,
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目光扫过我们年轻的脸庞,盾墙要像岩壁般坚固,短剑刺击要精准狠辣,最重要的是
——
保持队形。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着补充道,别想着跑。战场上,逃跑者死得最快,坚持战斗才有生路。
我们排成整齐的战斗队形向战场进发,步伐踏在晨露濡湿的草地上,发出整齐划一的沙沙声。乳白色的晨雾如同巨大的纱幔笼罩着丘陵,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和金属碰撞声像是被棉花捂住的钟鸣,模糊而沉闷。随着我们不断靠近,那些声音逐渐变得清晰刺耳
——
濒死者的痛苦尖叫、武器交锋的铿锵脆响、指挥官们沙哑的怒吼,交织成一曲令人胆寒的战场序曲。
第二节:血腥厮杀
突然,前方的雾气中猛地冲出一群黑影
——
那是赤裸上身的沃尔西战士,靛蓝色的战纹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如同毒蛇的斑纹。他们挥舞着闪着寒光的长剑和战斧,像一群暴怒的野兽朝我们扑来,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咆哮。
盾墙!
百夫长的吼声如同炸雷在队列中响起。
我们几乎是本能地执行着训练过无数次的动作,盾牌相互咬合,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青铜壁垒。我紧紧贴着卢修斯的右侧,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盾牌传来的稳定力量,像靠山般令人安心。盖乌斯在我的左方,急促的呼吸声透过头盔的缝隙传来,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
沃尔西人像涨潮的海水般撞上我们的盾墙,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后,我的盾牌剧烈震动起来,几乎要脱手飞出。一个满脸刺青的野蛮人咆哮着将战斧劈在我的盾牌上,木屑飞溅如细小的流星。我透过盾牌上缘的缝隙,看见他狰狞的面孔和充血的双眼,那里面燃烧着原始的野性。
刺!
卢修斯的吼声近在咫尺。
我机械地执行命令,短剑从盾牌右侧的空隙刺出。剑尖传来清晰的阻力,紧接着是温热的液体溅在我手上,带着粘稠的质感。那个沃尔西人发出非人的嚎叫,战斧再次高高举起
——
但卢修斯的长枪从我的盾牌上方猛然刺出,精准地穿透了敌人的喉咙。
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我的鼻腔,混杂着汗水和泥土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我低头看去,自己的短剑已经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液,那个沃尔西人倒在地上抽搐着,鲜血从他脖子上的伤口喷涌而出,在草地上汇成一小汪血泊。我的胃部剧烈翻腾,酸水直往上涌,几乎要呕吐出来。
但战场上没有给人喘息的时间。更多的敌人如同潮水般涌上来,我们的盾墙开始出现松动
——
右侧一个年轻的新兵被战斧劈中面部,惨叫着倒下。防线立刻出现缺口,混乱的近身肉搏开始了。
一个沃尔西战士狞笑着冲向盖乌斯,他笨拙地用长枪格挡,但敌人的剑已经呼啸着砍向他的头部。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猛地冲过去用盾牌撞开那个战士,同时将短剑狠狠刺入他的腹部。敌人痛苦地抓住我的剑刃,我们一同摔倒在泥地里。他的血喷溅在我脸上,温热而腥臭,带着铁锈般的味道。我疯狂地挣扎着想要拔出短剑,却发现剑身卡在了他的肋骨之间,纹丝不动。
松手!
卢修斯的声音穿透混乱传来。我立刻松开剑柄滚到一边,只见卢修斯用他的长枪干净利落地结果了那个还在垂死挣扎的敌人。
第三节:战后余波
他伸手将我拉起来,塞给我另一把短剑
——
那是从地上的尸体旁捡来的,刃上还沾着凝固的血迹。别发呆,小子!战斗还没结束!
此刻的战场已经变成了活生生的地狱。地上散落着残缺的肢体,鲜血浸透了土壤,将原本青灰色的草地染成了深褐色。我看到一个罗马士兵的肚子被剖开,他正徒劳地试图把滑出来的肠子塞回去,脸上凝固着无法形容的痛苦;不远处,一个沃尔西战士跪在地上,双手捂着眼睛哀嚎
——
他的眼球被长枪刺穿了,浑浊的液体顺着指缝流下。
盖乌斯靠在一块岩石上,他的左臂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手臂不断滴落,在地上积成一小滩。我急忙跑到他身边,撕下自己的束腰外衣一角,用力为他包扎伤口。
我没事,
盖乌斯咬着牙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只是皮肉伤。
卢修斯在我们周围警惕地巡视着,不时挥舞长枪击退任何靠近的敌人。执政官派骑兵来了!坚持住!
远处传来清晰的号角声和急促的马蹄声,如同惊雷般由远及近。罗马骑兵如同银色的洪流从侧翼冲入战场,沃尔西人开始溃散。我们疲惫地欢呼起来,但欢呼声很快变成了痛苦的呻吟
——
胜利的代价实在太沉重了。
战斗终于结束后,我们三人坐在一堆尸体旁,沉默得如同三块石头。我的盔甲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污,已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战友的。盖乌斯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但他的脸色仍然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卢修斯仔细检查着我们的装备,不时往地上啐一口带血的唾沫,那唾沫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血花。
你们活下来了,
卢修斯终于打破沉默,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第一次战斗总是最难熬的。
我看着自己仍然在颤抖的双手,上面沾满了干涸的血迹,结成了暗红色的硬块。我...
我杀了人。至少两个,也许更多。
你救了我和盖乌斯的命,
卢修斯伸出粗糙的手掌拍拍我的肩膀,力道不轻却让人安心,这就是军团的意义。我们为彼此而战,为彼此杀人,也为彼此而死。
那天晚上,我们在营火旁默默饮着酒
——
那是从战利品中分到的一点劣质啤酒,带着酸涩的味道。卢修斯讲述了他第一次战斗的经历,那时他比我现在还要年轻,吓得几乎尿了裤子;盖乌斯则分享了他从父亲那里听来的战争故事,那些关于勇气和荣耀的传奇。我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地听着,试图忘记白天看到的那些恐怖景象,但那些画面却像烙印般刻在脑海里。
我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执政官已经宣布,我们将继续进军,彻底征服沃尔西人的领土。更多的战斗在等待着我们,而我们的命运,早已和这支军团紧紧绑在了一起。
第三章:伏击与晋升
第一节:雨季行军
雨季如期而至,拉丁姆地区的道路变成了一片泥泞的沼泽。我们军团在连绵起伏的丘陵地带行军已有两周,追剿那些溃散的沃尔西残部。疲惫和潮湿像两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每个士兵的喉咙,让大家的脾气变得暴躁易怒。即便是卢修斯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兵,也时常忍不住咒骂这该死的天气和永无止境的行军。
我宁愿再打十场硬仗,也不愿在这种泥浆里跋涉,
卢修斯一边抱怨着,一边从靴子里倒出浑浊的泥水,那些泥水落在地上,很快与周围的烂泥融为一体,至少战斗时浑身是干爽的,不像现在,连骨头缝里都透着湿气。
盖乌斯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狰狞的疤痕,像一条扭曲的小蛇趴在皮肤上。他却把这道疤痕当作荣誉的象征,时常向那些刚入伍的新兵们炫耀,讲述战斗中的惊险时刻。至少我们不用再啃那些硬得能硌掉牙的面包了,
他说着,咬了一大口从沃尔西村庄缴获的苹果,汁水顺着嘴角流下,这些蛮子种的果子倒是出乎意料地不错。
我走在队伍中间,担任着侦察兵的职责。自从上次战斗后,百夫长注意到了我的警觉性,将我调到了这个关键位置。这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豪,尽管肩上的责任也更重了
——
发现敌情时,整个部队的安危都依赖我的预警。我瞪大双眼观察着四周的动静,耳朵捕捉着林中的任何异响,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第二节:峡谷伏击
那天下午,连绵的雨势稍有缓和,天空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我们正穿过一条狭窄的山谷,两侧是茂密的橡树林,巨大的树干像沉默的巨人守护着这片土地。泥泞的道路上,我们的脚步声和盔甲碰撞声是唯一的声响,在山谷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不知为何,我的心头突然涌上一阵莫名的不安,像有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心脏。
太安静了,
我对身旁的卢修斯低声说,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连鸟叫声都没有,这不正常。
卢修斯立刻警觉起来,眯起眼睛仔细扫视着两侧的山林,多年的战场经验让他对危险有着敏锐的直觉。你说得对,小子。快去告诉百夫长。
我刚转身要去找指挥官,第一支箭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精准地射中了我们队伍前列的一名士兵。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那支箭穿透了他的眼睛,箭羽在他脸上微微颤动。
伏击!盾墙!
百夫长的吼声如同平地惊雷般炸响。
箭雨瞬间从两侧的山林中倾泻而下,密集得像乌云蔽日。我们匆忙举起盾牌组成防御,但仍有不少士兵中箭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我眼角的余光瞥见盖乌斯的大腿被一支箭射中,他闷哼一声,跪倒在泥地里,溅起一片浑浊的泥水。
卢修斯!盖乌斯受伤了!
我大喊着,同时用盾牌死死挡住射向我们的箭矢,那些箭支撞在盾牌上,发出
咚咚
的闷响。
掩护我!
卢修斯简短地回应,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
我们艰难地向盖乌斯移动,盾牌高高举起,形成一道小小的防护屏障。一支冷箭呼啸着擦过我的脸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伤口,温热的血液立刻流了下来,模糊了我的视线。我们终于来到盖乌斯身边,他咬紧牙关,用力折断了腿上的箭杆,脸色因剧痛而扭曲变形。
能走吗
我急切地问道,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盖乌斯痛苦地摇摇头,额头上青筋暴起。箭头还在里面...
动不了,一动就像有把刀在剜肉。
沃尔西战士如同从地狱里冲出的恶鬼,从树林中猛冲出来,发出震耳欲聋的战吼。我们的盾墙尚未完全形成,敌人已经杀到了眼前。一个高大魁梧的战士挥舞着双斧,像一辆失控的战车向我们冲来,斧刃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着寒光。
卢修斯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长枪与战斧碰撞在一起,迸发出刺眼的火花。带盖乌斯撤到后方!
他对我吼道,声音因用力而有些变形。
我犹豫了一瞬
——
抛下战友独自撤退,违背了我所有的本能和军团的教诲。但理智告诉我,必须先救盖乌斯。我架起他的胳膊,奋力拖着他向后撤。盖乌斯每动一下都痛苦地呻吟着,腿上的伤口不断渗出血液,染红了身下的泥泞。
突然,一支长矛从侧面刺来,快如毒蛇。我勉强用盾牌挡住,但巨大的冲击力让我们双双跌倒在泥地里。那个沃尔西战士狞笑着高举长矛,准备给我们致命一击。我绝望地伸手去摸腰间的短剑,却摸了个空
——
它在刚才的跌倒中掉在了泥里,不知去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卢修斯如同天神下凡,从背后猛地刺穿了那个战士。他浑身是血,左臂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外翻着,但他依然稳稳地站着,像一座永不倒下的铁塔。
我说了带他走!
卢修斯咆哮着,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猛地拔出染血的长枪,枪尖滴落的血液在泥地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第三节:晋升十夫长
我再度架起盖乌斯的身躯,铁甲在石板上拖出刺耳的刮擦声。血珠顺着他被箭簇洞穿的
thigh
蜿蜒而下,在尘土里洇出暗红的轨迹,宛如大地泣血的泪痕。这一次,我们终于踉跄着退到了后方医疗点
——
几顶灰扑扑的帐篷支在山坳里,帆布上斑驳的血渍在暮色中泛着紫黑的光,仿佛是死神留下的印记。
医务兵的手如鹰爪般精准地按住伤口边缘,青铜匕首在残阳下闪过一道寒光。箭头咬得很深,必须立刻剜出来。
他的声音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按住他。
没有麻醉药能缓解这酷刑。当锋利的刃口割裂皮肉时,盖乌斯发出的惨叫如同被撕裂的丝绸,尖锐得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那声音里混杂着痛苦、愤怒与不甘,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我死死按住他颤抖的肩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铁甲下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视线越过他汗湿的额发,能看见帐篷外飘飞的军医旗
——
那面绣着阿斯克勒庇俄斯之杖的旗帜,此刻在晚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为这场残酷的手术伴奏。
伤口处理完毕时,医务兵递来陶杯,琥珀色的酒液里沉着几缕深绿的草药。盖乌斯仰头饮尽,喉结滚动间,我看见他脖颈上暴起的青筋渐渐平复。去战斗吧。
他说话时气息仍带着酒气的震颤,手却牢牢攥住我的手腕,铁环甲片硌得我生疼,卢修斯需要你。
抓起新短剑转身的刹那,我听见身后陶杯坠地的脆响。
重返战场时,残阳正将山谷染成一片熔金。局势已如奔腾的河流般骤然改道
——
我方援军如神兵天降,从两侧山壁的阴影里猛扑而出,铁制胫甲撞击岩石的脆响与号角声交织成网,将伏击者困在中央。
卢修斯正被三个沃尔西战士围在垓心。他左臂的皮甲已被劈开,暗红的血顺着肌肉的沟壑流淌,在肘弯积成小小的血洼,每一次挥剑都洒下一串血珠。即便如此,他手中的西班牙短剑仍如银蛇狂舞,方才已有一个敌人捂着咽喉倒在他脚边,温热的血溅染了他的护胫。
我如离弦之箭般杀入战团,短剑从侧面精准地刺入一名敌人的腰侧。链甲在刃口下发出沉闷的撕裂声,那人痛呼着转身,战斧带着呼啸劈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卢修斯的剑锋已如闪电般穿透了他的后背
——
两只手臂同时垂下的瞬间,我看见夕阳正从他逐渐涣散的瞳孔里沉没。最后一个敌人见势不妙,转身欲逃,却被接踵而至的罗马士兵用长枪织成死亡之网,七八支铁尖同时刺穿了他的胸膛,鲜血如喷泉般涌出,染红了身下的青草。
硝烟散尽时,暮色已浸透山谷。我们开始清点伤亡,火把的光晕在尸体间游移,照亮一张张或狰狞或平静的面容。这场伏击夺走了二十三个同袍的性命,四十多人负伤躺倒在血泊中,盖乌斯的名字赫然在列。但沃尔西人的损失更为惨重
——
百余具尸体横七竖八地散布在谷中,像被秋风扫落的枯枝败叶,姿态扭曲地诉说着战斗的惨烈。
我和卢修斯并肩坐在医疗帐篷外的石墩上,甲胄的金属凉意透过粗麻布衣渗进来,却驱不散骨髓里的疲惫。医务兵正用骨针缝合他手臂的伤口,麻线穿过皮肉的细微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额头渗出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滴落,砸在沾满血污的手背上,却始终摇头拒绝那杯止痛的药酒。必须保持清醒。
他说话时牙关微微打颤,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暮色渐浓的山谷,战斗或许还未结束。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远处的尸堆已燃起熊熊烈火。橘红色的火焰在铅灰色的天幕下跳跃,将浓烟染成诡异的紫黑色,仿佛一条蜿蜒的巨蛇盘旋而上。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味,混杂着血腥与尘土的气息,构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我们差点都死在这里。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像风中的残烛,如果不是你...
卢修斯缓缓摇头,火光在他汗湿的脸颊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是你先察觉了异常。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拥有真正战士的直觉,维鲁斯。
那天夜里,百夫长召集了全队士兵。他伫立在篝火旁,青铜盔甲上凝结的血渍在跳动的火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仿佛是从远古战场带回来的印记。今日之战,有人展现出非凡的勇气与判断力。
他的声音如洪钟般响彻夜空,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马库斯尤利乌斯维鲁斯,出列!
我怔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冲破肋骨的束缚。周围同袍的目光如潮水般涌来,有惊讶,有赞许,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嫉妒。我机械地迈步上前,铁甲与地面碰撞发出单调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百夫长粗糙的手指捏着一枚青铜勋章,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衣料传来时,我才猛然惊醒
——
那是给英勇士兵的最高奖赏,边缘雕刻的橄榄枝纹路在火光下清晰可辨。
你拯救了战友的性命,预警了致命的伏击,更在激战中展现出无畏的勇毅。
百夫长的声音陡然拔高,确保每一个角落都能听见,执政官已下令,晋升你为十夫长,即刻起指挥一个小队。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只化作僵硬的沉默。余光瞥见队列中的卢修斯正咧嘴而笑,牵动了手臂的伤口,疼得他眉头微蹙,笑容却依旧灿烂;不远处的担架上,盖乌斯正用没受伤的手吃力地鼓掌,微弱的掌声在夜风中飘散,却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那一晚,我彻底无眠。帐外的篝火燃了又灭,最后只剩下暗红的炭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如同我心中起伏不定的思绪。新的责任如同一副沉重的铠甲,骤然压在肩头,既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骄傲,又生出难以言喻的恐惧。十夫长,这个称谓意味着我要对十名士兵的生命负起全责
——
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带领他们冲锋陷阵,在风平浪静的和平时期照料他们的饥寒。
我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望着帐篷顶的帆布被夜风吹得轻轻起伏,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过去几个月的点点滴滴。卢修斯教我如何在泥泞中保持阵型,如何在缺水时分配给养,如何在绝境中鼓舞士气...
那些曾经被我视为琐碎的细节,此刻都化作珍贵的宝藏,在记忆深处熠熠生辉。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我终于站起身,悄悄走出帐篷。晨雾中的山谷寂静无声,只有远处哨兵的脚步声偶尔传来。我握紧腰间的短剑,感受着青铜勋章在胸口的重量,在心中默默起誓:定要成为像卢修斯那样值得信赖的领导者,让每一个跟随我的士兵,都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第四章:百夫长之路
第一节:新的责任
两载寒暑流转,罗马的鹰旗已如金色的火焰,席卷并插遍了拉丁姆的每一寸土地。我们的战靴踏过十几场血火交织的厮杀,从沃尔西人扬起的尘土到萨莫奈人挥舞的长矛,每一寸甲胄都镌刻着战争的印记。盖乌斯腿上的箭伤早已结痂愈合,却在脚踝处留下一道狰狞的疤痕,行走时总带着微不可察的跛行。这本是伤残的印记,反倒成了命运的诡谲馈赠
——
他因此得以远离最前沿的绞肉场,在后方的调度中寻得另一种战场价值。
卢修斯凭借悍勇与经验,稳步晋升为五十夫长,肩甲上的铜钉在阳光下闪着沉稳的光。而我,维鲁斯,这个曾在新兵队列里默默握紧盾牌的年轻人,却在意大利半岛统一战争的关键一役后,被元老院的传令官高声念出名字,一跃成为百夫长。那天的阳光格外炽烈,照在我崭新的铠甲上,折射出令自己都恍惚的光芒。
那场扭转乾坤的战斗,发生在湍急的台伯河支流旁。对岸的峭壁上,几个部落的联军如蛰伏的毒蛇,以长矛方阵织成密不透风的铁壁。我们的军团在正面冲击中折损惨重,鲜血染红了河滩的鹅卵石,连鹰旗都险些被敌军的标枪挑落。就在执政官的吼声都染上绝望之际,我率领的小队沿着河岸摸索时,发现了一处被芦苇掩盖的浅滩。冰冷的河水没过膝盖,我举着盾牌率先踏入,身后的士兵如箭簇般紧随。我们从侧翼的岩石后突袭,短剑劈开敌军的阵型,如同利刃划开羊皮纸。混乱中,一支淬毒的箭矢直奔执政官而来,我扑过去用盾牌挡下,箭簇嵌入木盾的闷响,成了我晋升的序曲。
此刻,我站在训练场的高台上,青铜盔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胸前的几枚勋章是用伤疤换来的荣耀。腰间的百夫长短剑比普通士兵的长出三寸,剑柄上雕刻的鹰纹象征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把盾牌举高!
我对着队列里一个缩着脖子的新兵吼道,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你以为敌人的剑会像元老院的信使那样彬彬有礼吗它们只会直奔你的喉咙!
那年轻人吓得一哆嗦,慌忙调整姿势,手臂却抖得像风中的芦苇。我走过去,用剑柄轻轻敲了敲他的手腕:拇指扣在这里,看见吗这样发力才能扛住第一波冲击,不然你的盾牌会像枯叶一样飞出去,紧接着就是你的脑袋。
我的指尖触到他甲胄下滚烫的皮肤,忽然想起两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在恐惧中学习如何不被死神选中。
第二节:侦察任务
卢修斯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如今是我的副手,甲胄上的装饰虽不及我,眉宇间的沉稳却更胜往昔。执政官在帐篷里等你,
他压低声音说,掌心在剑柄上摩挲着,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看传令兵的脸色,八成是有硬骨头要啃了。
执政官的帐篷里弥漫着皮革与松脂的气味,几位高级军官围着一张摊开的羊皮地图,上面用炭笔标注着蜿蜒的山脉与河流。我单膝跪地行礼,铠甲与地面碰撞的闷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起身时,目光恰好与执政官卢基乌斯尤尼乌斯布鲁图斯相遇,他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常年征战的风霜。
百夫长维鲁斯,
他的声音像磨砺过的青铜,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手指在地图上的一处峡谷重重一点,萨宾人的狼崽子们又在北边的山岭里集结了,他们的长矛已经快戳到我们的边境堡垒。你的百人队,将作为军团的眼睛,去摸清他们的底细。
遵命,大人。
我挺直脊背回答,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擂鼓。独立指挥一个百人队执行侦察任务,这是多少士兵梦寐以求的荣誉,可荣誉的背面,是几百条人命的重量。
带上你最信得过的十夫长,
执政官俯身靠近地图,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要的是精准如鹰隼的情报,不是匹夫之勇的胡闹。萨宾人的山地陷阱比他们的标枪更致命,明白吗
完全明白,大人。
我的靴跟在地面磕出清脆的响声。
离开帐篷时,风卷着沙砾打在甲胄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我立刻让人找来卢修斯和盖乌斯
——
盖乌斯如今已是我麾下的十夫长,那条微跛的腿让他更擅长运筹帷幄,负责后勤与通讯时总能比别人多想三分。我们三人围坐在我的帐篷里,执政官给的情报卷轴在矮桌上摊开,羊皮纸的边缘已被无数只手摩挲得发毛。
萨宾人是天生的山猫,
卢修斯用匕首尖划过高耸的山脉标记,他们在峡谷里设下的
ambush(埋伏),能让最精锐的军团变成待宰的羔羊。如果走这条常规路线,我们恐怕要在隘口里丢下一半的人。
盖乌斯俯身仔细查看地图上的水文标记,手指点在一条细如发丝的支流上:现在是旱季,这条河应该已经断流了。我们可以沿着河床迂回,绕过那处峡谷,就像蛇绕开石头一样。
他说话时,指尖在地图上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
我盯着地图上交错的路线,卢修斯的担忧如磐石般沉重,盖乌斯的建议似溪流般灵动。篝火在帐篷角落噼啪作响,映得三人的影子在帆布上忽明忽暗。就走盖乌斯说的河床,
我最终拍板,手指重重按在支流标记上,但要派两个最机灵的斥候,提前去卢修斯说的峡谷侦查。加倍警戒,我不想看到任何一张新兵的脸出现在阵亡名单上
——
他们的母亲还在等着儿子回家。
第三节:战友情谊
出发前的夜晚,营地的篝火在暮色中次第亮起,像散落的星辰。我让勤务兵买了一壶坎帕尼亚的好酒,酒液在陶壶里晃出琥珀色的光。我们三人坐在我的帐篷外,盔甲随意卸在一旁,露出被汗水浸透的粗布内衣。
卢修斯用匕首挑着一块烤得滋滋冒油的野猪肉,嘴里讲着从老兵那里听来的笑话
——
全是嘲讽萨宾人吝啬的段子,说他们连擦箭的麻布都要分半块给儿子。盖乌斯则靠在帐篷柱上,轻声背诵着他父亲教的诗歌,是关于特洛伊战争的古老叙事,诗句在夜风中飘得很远。我握着陶杯静静听着,看火光在他们脸上跳跃,忽然觉得命运真是奇妙,曾在泥泞里互相拖拽着逃生的三个年轻人,如今竟能这样安稳地分享一壶酒。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并肩作战吗
盖乌斯忽然停下吟诵,酒液在他的杯底轻轻晃动,就是在阿庇安大道旁的那片沼泽,沃尔西人的标枪像暴雨一样砸下来,我以为我们都会变成泥地里的腐肉。
卢修斯笑得把嘴里的肉喷了出来,用袖子擦着下巴:看看现在!你这个走路都打晃的家伙居然成了十夫长,维鲁斯这小子更是爬到了百夫长的位置
——
说真的,你是不是偷偷给执政官塞了银币
而你,
我笑着举杯撞向他的陶杯,酒液溅在指尖,带着微辣的暖意,还是个吃饭吧唧嘴的粗鲁老兵。有些事,果然是老天爷都改不了的。
我们的杯子在空中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酒液在火光中泛着深红色,像极了我们在无数个战场上共同流过的血。那一刻,营地的喧嚣、远处的狼嚎、明日的未知,都被这杯酒熨帖成了安稳的暖意。
第二天的行军顺利得有些诡异。我们沿着干涸的河床前进,鹅卵石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两岸的峭壁如沉默的巨人俯瞰着我们。侦察小队传回消息,卢修斯担忧的峡谷里果然有异动
——
岩石后藏着反光的金属,显然是萨宾人的埋伏。但我们早已绕开了那里,像鱼群避开渔网的缝隙。傍晚时分,我们在一处背风的小山丘扎营,我让士兵们挖了两道壕沟,布置了双层警戒,连篝火都只敢点燃三堆,且保持着能互相呼应的距离。
午夜的寒意正浓时,哨兵的警报声如利剑般刺破寂静。我几乎是从睡梦中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扣上盔甲的搭扣,冲出帐篷时,看到远处的黑暗中有数十个火把的光点在移动,像群狼的眼睛般逼近。
列阵!
我大吼一声,声音因急促的呼吸而沙哑。士兵们从睡袋里翻滚出来,盾牌与长矛的碰撞声在夜空中交织,迅速组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防御阵型。
但那些火把在距离营地一箭之地时停住了,传来的是罗马骑兵的呼喝声。为首的骑士翻身下马,甲胄上的徽章在火光中闪着熟悉的光泽。他带来的消息却如惊雷般炸响
——
执政官率领的主力部队在山谷中遭遇埋伏,伤亡惨重,急需我们驰援。
我立刻召集卢修斯和盖乌斯到指挥帐篷商议。必须马上出发!
卢修斯的拳头砸在桌上,震得地图都在颤抖,执政官的安危就是罗马的安危!
盖乌斯却按住了我的手臂,他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等等,维鲁斯。如果这是萨宾人的诡计呢他们知道我们是前锋侦察队,故意调开我们,好趁机端掉我们的营地。执政官派我们来侦察,不是让我们当救火队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冷水浇在沸腾的油上。
我盯着帐篷外跳动的火光,脑中闪过无数次战斗的场景
——
胜利往往藏在冷静的判断里,而死亡总伴随着冲动的热血。分兵,
我最终说道,指尖在地图上划出两道线,卢修斯,你带六十名精锐,全速向主力方向驰援,但保持警惕,一旦发现异常立刻回撤。我和盖乌斯带着剩下的人守在这里,同时派两匹快马去确认消息的真假。
黎明前的微光爬上帐篷顶端时,快马终于带回了真相
——
那支骑兵是萨宾人伪装的,他们的火把下藏着锋利的弯刀,就等着我们分兵后各个击破。幸好我们只派出了部分兵力,营地的防御依然坚固。而卢修斯在行军途中察觉了异常
——
那些
罗马骑兵
的马鞍样式带着萨宾人的特征,他当机立断率军折返,此刻正带着士兵们在营门外擦拭长矛。
你的头脑比你的盾牌更坚固,百夫长。
后来执政官在军团大会上拍着我的肩膀说,他的手掌带着战场磨砺出的厚茧,在战场上,冷静的判断比勇猛的冲锋更能拯救罗马的鹰旗。
这次事件后,士兵们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他们知道跟着这个百夫长,不会平白无故地送命。卢修斯在操练间隙拍着我的后背,说我骨子里藏着当将军的料;盖乌斯则在检查装备时笑着调侃,说我的谨慎一定是小时候被母亲用羊毛毯裹得太严实,连风都吹不进缝隙。我听着他们的玩笑,望着训练场上整齐的队列,忽然明白,百夫长的权威从来不是来自那柄更长的短剑,而是来自士兵们愿意将后背托付给你的信任
——
这份信任,比任何勋章都要沉重,也比任何荣耀都要珍贵。
第五章:决胜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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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最终战役
岁月在铁甲碰撞声中流转,我们的百人队如同被烈火淬炼的精钢,在一场场血与火的洗礼中愈发坚韧。从亚平宁山脉的隘口到波河平原的旷野,那些曾经在操练场上还会因紧张而失手的新兵,如今已能在箭雨中保持阵列齐整;那些初见尸骸便面色惨白的少年,早已学会用敌人的血污来擦亮自己的短剑。我们不再是军团中不起眼的组成部分,而是被赞为
能撕开任何防线
的利刃,元老院的传令官在捷报中三次提及我们的番号
——
这是比任何勋章都更珍贵的荣耀。
我也在这场漫长的蜕变中脱胎换骨。曾经紧握剑柄的掌心总会因恐惧而沁出冷汗,如今即便箭矢擦着耳畔呼啸而过,我的目光仍能穿透混乱的战场,捕捉到敌军阵型的薄弱处。当标枪如群鸟般遮天蔽日而来时,我学会了在盾墙后分辨风的方向,预判它们坠落的轨迹;当友邻部队陷入溃退时,我懂得如何用几句简短的呼喊重整军心
——稳住阵线!让他们看看罗马人的脊梁!
这些话语从最初的颤抖到如今的沉稳,其间浸透了多少同袍的鲜血。
真正让我明白领导真谛的,是在锡拉库萨城外的那场夜袭。当暴雨冲垮了攻城梯,十几个士兵困在敌军城头时,我没有下令撤退,而是亲自攀上湿滑的木梯。不是因为鲁莽,而是看清了那些年轻人眼中的绝望
——
他们需要的不是命令,而是有人与他们并肩。当我挥剑劈开第一个扑来的守卫时,身后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更多士兵跟了上来。那夜我们最终没能占领城楼,却带回了所有被困的战友。黎明时分,卢修斯拍着我的肩膀说:百夫长,士兵们追随的从来不是肩甲上的徽章,而是敢于站在最前面的人。
意大利半岛的统一战争终于迎来了终局之战。当执政官在战前会议上展开地图时,羊皮纸上的红色标记如同一道道未愈合的伤口,而位于中央的萨莫奈人主营,便是最后也是最深的那一道。维鲁斯的百人队,
执政官的手指重重敲在地图中央,青铜戒指与木桌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你们要像楔子一样钉进敌军中军,折断他们的脊柱。
那天的太阳升起时带着诡异的血色,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屠杀。萨莫奈人的阵线如同一道黑色的巨墙横亘在平原上,盾牌与长矛组成的阵列反射着寒光,足以让最勇猛的战士也心生寒意。我们百人队列在罗马军团的最前端,铁甲在晨风中发出沉闷的嗡鸣,每个人的呼吸都混着尘土与汗水的味道。
冲锋的号角撕裂空气时,大地在脚下剧烈震颤。第一波箭雨袭来的瞬间,我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闷响
——
那是箭矢穿透皮肉的声音。我们举着盾牌组成移动的铁壳,踩着同袍的尸体向前推进,直到与敌军的阵线轰然相撞。长矛刺入肉体的钝响、骨头碎裂的脆响、临死前的嘶吼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地狱的交响曲。
我们三次冲到敌军中军旗下,三次被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击退。当我第三次从尸堆中爬起时,发现百人队已经不足四十人。卢修斯的左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了他的护腕,却仍用断盾死死顶住一个萨莫奈重装步兵的长矛。盖乌斯瘸着腿在后方拖拽伤员,他的右腿膝盖明显变形,每挪动一步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却始终没有后退半步。
再冲一次!
我拔出短剑指向敌军帅旗,喉咙因嘶吼而干涩刺痛,想想那些已经倒下的兄弟!他们的血不能白流!
第二节:突破敌阵
第四次冲锋时,我们仿佛化作了一群濒死的困兽,眼中燃烧着同归于尽的火焰。我一马当先撞进敌阵,短剑从一个萨莫奈士兵的锁骨间刺入,顺势搅动旋转,在他倒下的瞬间侧身避开后方劈来的战斧。卢修斯紧随其后,他的长枪如同出海的蛟龙,精准地挑翻了举着帅旗的旗手
——
那面绣着狼头的萨莫奈军旗轰然倒地的刹那,我清晰地看到周围敌军眼中闪过的恐慌。
混乱中,一个披挂着三重甲的萨莫奈贵族挺矛刺来。那支橡木矛杆足有成人手臂粗细,矛尖闪烁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淬了剧毒。我仓促间举盾格挡,只听
铛
的一声巨响,手臂瞬间失去知觉,盾牌被刺出一个碗口大的窟窿。那贵族狞笑着拔出短剑刺向我的腹部,千钧一发之际,卢修斯的长枪从斜刺里穿出,精准地刺穿了他的咽喉。
小心点,百夫长!
卢修斯的声音带着喘息,他的肩膀正汩汩流血,你要是死了,谁来给我们请功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见盖乌斯在后方发出一声痛呼。回头望去,一支羽箭正从他的左肩穿过,箭簇带着暗红的血珠从背后穿出。但他只是咬着牙折断箭杆,继续指挥残存的弓箭手压制敌军侧翼:瞄准那些投石机!快!
最凶险的时刻在午后降临。当我们好不容易在敌军中军撕开一道缺口时,萨莫奈人的骑兵突然从侧翼的丘陵后杀出。数百匹战马踏起的烟尘遮天蔽日,骑兵的怒吼与马蹄声如同惊雷滚过大地,连空气都在随之震颤。我立刻嘶吼着下达指令:刺猬阵!快组成刺猬阵!
幸存的士兵们立刻背靠背聚拢,外围的人将盾牌连成密不透风的铁墙,内侧的人则把长枪从盾牌缝隙中斜刺出去,形成一片闪烁着死亡寒光的金属丛林。当第一排骑兵撞上来时,我听到了骨骼碎裂的脆响、战马的悲鸣和人的惨叫混合在一起的恐怖声响。一匹栗色战马的前蹄狠狠踢在我的盾牌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我像个破布娃娃般飞出去,重重撞在一具尸体上,喉头涌上腥甜的血气。
百夫长!
一个年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费力地睁开眼,看到一张满是烟尘的脸庞
——
是新兵提比略,那个上个月还会因为想家而偷偷抹眼泪的少年。他不顾飞溅的鲜血,奋力将我从尸堆里拖出来,自己的后背却暴露在敌军的视线中。一支标枪呼啸着飞来,我猛地将他推开,标枪擦着他的肋下滑过,深深钉进地里。
继续战斗!
我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重新举起盾牌,别停下!
提比略用力点头,转身用短剑劈开一个冲来的敌人。阳光透过战场上的烟尘,在他年轻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他入伍时说过,家乡的葡萄园正等着他回去继承。
当罗马军团的主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我们撕开的缺口时,萨莫奈人的抵抗终于崩溃了。我靠在一面断裂的军旗上喘息,看着那些曾经凶狠的敌人如今抱头鼠窜,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卢修斯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将一个水囊递给我,他的左臂已经用布条草草包扎,脸色苍白如纸。盖乌斯被两个士兵搀扶着,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但他的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
我们做到了,百夫长。
盖乌斯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骄傲。
我望着满地的尸骸,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第三节:胜利与牺牲
暮色降临时,战场终于沉寂下来。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血红,与地上的血泊交相辉映,仿佛整个世界都浸泡在猩红之中。我跪在尸堆间,逐个辨认着那些熟悉的面孔,轻声念出他们的名字。
马库斯波尔基乌斯,来自卡普阿,家里有三个孩子。
卢基乌斯瓦勒留斯,那个总说自己能喝赢所有人的铁匠。
盖乌斯尤尼乌斯,才十七岁,第一次上战场就......
说到这里,我的声音哽咽了。这个少年昨天还向我请教如何给远方的母亲写信,我答应他战后教他,可现在他冰冷的手指再也握不住笔了。
卢修斯默默递给我一块布,让我擦去手上的血污。他的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深深的疲惫。他们都是好样的,
他低声说,死得像个罗马士兵,这是我们能给予的最高荣誉。
盖乌斯拄着一根捡来的长矛走到我身边,将一个皮囊递给我。我拔开塞子,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
是那种昂贵的希腊葡萄酒,平时只有过节才能分到一点点。敬他们,
盖乌斯举起自己的皮囊,也敬我们还活着。
酒液滑过喉咙,带着灼热的暖意,却压不住心口的沉重。我望着夕阳下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突然意识到所谓胜利,不过是用幸存者的眼泪和思念,去祭奠那些永远留在战场上的灵魂。
二十岁的马库斯尤利乌斯维鲁斯已经死了。
我轻声说,连自己都分不清是在对他们说,还是在对自己说。那个曾经梦想着成为修辞学家的少年,那个第一次杀人时呕吐不止的新兵,早已在无数次的生死边缘灰飞烟灭。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满身伤痕、心如铁石的百夫长。
夜幕降临时,营地突然响起一阵骚动。我警觉地拔出短剑,却看到执政官带着十二名护卫,举着火把朝我们走来。火光在他青铜胸甲上跳跃,映出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
维鲁斯百夫长。
执政官站在我面前,语气庄严得如同在元老院发表演说。周围的士兵纷纷单膝跪地,只有我还站着
——
不是不敬,而是膝盖早已在战斗中麻木,无法弯曲。
你的百人队以四十人之力撕开敌军中军,
执政官的声音在夜风中回荡,这是罗马军团史上最英勇的战绩之一。我将亲自向元老院提议,授予你城墙冠。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周围士兵们羡慕的眼神。城墙冠
——
用敌军城砖镶嵌的桂冠,是罗马军人能获得的最高荣誉之一,只有第一个登上敌城墙的勇士才有资格佩戴。可我却觉得这荣誉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口发痛。
大人,
我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这份荣誉不属于我,属于那些没能看到胜利的士兵。
执政官沉默片刻,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正是这份心,让你配得上这顶桂冠。
他转身对身后的传令官说,把我的备用披风拿来。
当那件绣着紫边的执政官披风披在我肩上时,周围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卢修斯和盖乌斯用力拍着我的后背,他们的笑容在火光中格外清晰。可我看着披风上象征权力的紫边,却想起了提比略临死前望着家乡方向的眼神。
夜深人静时,我独自走到营地边缘。战争的硝烟已经散去,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篝火的气息。抬头望去,满天繁星如同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其中最亮的那颗,据说指引着罗马的命运。
我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罗马就像一棵大树,我们都是它的枝叶,终有一天会枯萎,但树干会永远挺拔。
那时我不懂其中的深意,如今却明白了
——
所谓罗马的荣耀,正是由无数像马库斯、卢基乌斯、盖乌斯这样的士兵,用生命和鲜血浇灌而成。
远处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他们的铠甲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握紧了腰间的短剑,金属的寒意透过掌心传来,让我感到无比清醒。和平或许会暂时降临,但罗马的道路还很长,从台伯河畔的七丘之城到遥远的地中海彼岸,还有无数的土地等待征服,无数的挑战等待面对。
我,马库斯尤利乌斯维鲁斯,将继续走下去。带着那些牺牲战友的信念,带着身上的伤痕与荣耀,为了罗马,为了更遥远的未来,永不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