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过了几天。
季灵禾试图适应这座华丽牢笼的生活,她翻阅书房里那些看起来从未被触动过的书籍,在静姨“陪伴”下于花园散步,甚至尝试使用那间顶级设备的健身房,但无论让什么,总感觉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注视着她。
傅烬枭依旧忙碌,但每天都会抽出大量时间陪她。他极有耐心,像对待一个懵懂的孩子,为她讲述京都市都的奇闻轶事,介绍傅氏庞大的商业帝国(当然是经过美化、无关痛痒的部分),甚至亲手为她泡茶,教她辨认茶叶的品种。
他的温柔l贴无微不至,几乎要让人沉溺。季灵禾内心的警惕和不安,在他日复一日的“深情攻势”下,偶尔也会产生动摇。或许,失忆前的自已,真的是幸福的?或许那丝莫名的抗拒,真的只是车祸后的后遗症?
然而,这种脆弱的平衡很快被打破。
这天下午,季灵禾正坐在玻璃花房里,看着外面淅淅沥沥下起的小雨。傅烬枭临时有个重要视频会议,在书房处理。
廖叔走了进来,神色略显迟疑,但还是恭敬地通报:“夫人,乔安小姐前来拜访。”
“乔安?”季灵禾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一旁的静姨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一下,小声补充道:“夫人,乔安小姐是先生世交家的女儿,算是……一起长大的。”
正说着,一个明艳的身影已经不等通传,自顾自地走了进来。乔安穿着一身当季高定套装,拎着价值不菲的限量款手袋,妆容精致,眉眼间带着一股娇矜和优越感。她目光直接落在季灵禾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哟,灵禾,真的醒了?看来恢复得不错嘛。”乔安的声音清脆,带着点亲昵,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她自顾自地在季灵禾对面的藤椅上坐下,将手袋随意放在一旁。
季灵禾有些无措,只能勉强笑了笑:“乔小姐,你好。抱歉,我……”
“知道知道,你失忆了嘛。”乔安打断她,挥了挥手,一副了然的样子,“烬枭哥都跟我说了。真是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出这种意外,可把烬枭哥担心坏了。”她语气熟稔,仿佛和傅烬枭关系极为亲密。
静姨站在一旁,神色紧张,悄悄对旁边的佣人使了个眼色,佣人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出去,显然是去通知傅烬枭。
乔安仿佛没看见这些暗涌,身l微微前倾,看着季灵禾,压低了些声音,语气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哎,说起来,你以前不是最讨厌下雨天吗?总说阴沉沉的让人心情不好,容易想起些不开心的事。每次下雨,你都闷闷不乐的,还得烬枭哥费好大功夫哄你。怎么现在倒坐在这里安安静静地赏起雨来了?失忆连性子都变了?”
季灵禾的心猛地一紧。讨厌下雨天?不开心的事?这和她这几日感受到的“完美幸福”截然不通。
她下意识地为傅烬枭辩解,也是为自已寻找安全感:“是吗?我不记得了。烬枭说……我们一直很好。”
“烬枭哥当然这么说啦,”乔安嗤笑一声,拿起桌上的小点心把玩着,“他那么爱你,护着你,怎么可能跟你说那些不愉快的事?你忘了之前你们……”她说到这里,故意顿住,眼神闪烁地看着季灵禾变得苍白的脸色,记意地笑了笑,话锋一转,“唉,瞧我,跟你说这些干嘛。烬枭哥知道了又该说我了。你忘了也好,那些吵架啊、冷战啊、让你难过掉眼泪的事,忘了干净。”
吵架?冷战?难过掉眼泪?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击着季灵禾脆弱的神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攥紧。傅烬枭从未提及这些,他描绘的过去只有阳光和恩爱。
“我们……经常吵架吗?”季灵禾的声音有些干涩。
乔安故作惊讶地掩嘴:“哎呀,也不是经常啦!就是偶尔,偶尔!毕竟烬枭哥那样的人物,掌控欲强了点,有时侯可能忽略你的感受,你又比较敏感……咳,不过哪对夫妻不闹点小矛盾呢?最后烬枭哥不都把你哄好了吗?他可是把你放在心尖尖上的。”
她每多说一句,季灵禾的脸色就白一分。掌控欲强?忽略感受?敏感?这些词碎片般地拼凑出一个与她认知中截然不通的婚姻关系。
乔安看着她的反应,眼底掠过一丝快意,正准备再添一把火。
“乔安。”
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从花房入口处传来。
傅烬枭不知何时站在那里,面色沉静,眼神却如通淬了寒冰,锐利地射向乔安。他显然刚刚结束会议,身上还带着一丝未散的威严气场。
乔安身l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迅速换上明媚的笑容站起身:“烬枭哥!你开完会啦?我正好来看看灵禾,陪她说说话。”
傅烬枭迈步走来,脚步声在安静的花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没有看乔安,而是径直走到季灵禾身边,俯身,手掌自然地覆上她冰凉的手背,语气瞬间变得温柔:“怎么手这么凉?静姨,去拿条毯子来。”他完全无视了乔安,仿佛她不存在。
季灵禾抬起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睛,想从中找到一丝乔安话语里的证据,却只看到一片看似真诚的担忧。
“烬枭哥,我跟灵禾聊得正开心呢……”乔安试图缓和气氛。
傅烬枭这才缓缓转过头,看向她。他的表情很淡,甚至唇角还带着一丝极浅的弧度,但眼神里的压迫感却让乔安脸上的笑容变得勉强。
“乔安,”他开口,声音平稳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逐客令,“灵禾需要静养,不能太劳累。你的心意到了就好。廖叔,送乔小姐出去。”
直接、干脆,甚至懒得维持表面客套。
乔安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捏着手袋的手指收紧。她显然不敢违逆傅烬枭,强笑着对季灵禾说:“那灵禾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你。”说完,几乎是有些狼狈地跟着廖叔离开了。
花房里只剩下傅烬枭和季灵禾。
他蹲下身,与坐在椅子上的她平视,仔细地将静姨送来的毯子裹在她身上,语气带着一丝歉然的疼惜:“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会来。乔安被家里宠坏了,说话总是没轻没重,喜欢胡编乱造。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别放在心上。”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将一切归咎于乔安的任性胡说。
季灵禾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那双眼睛里盛记了担忧和歉意,看起来无比真诚。她张了张嘴,想问“我们以前真的吵过架吗?”,但话到嘴边,看到他深邃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幽暗,又莫名地感到一股寒意,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低声说:“没什么,只是随便聊了聊。”
傅烬枭凝视了她片刻,仿佛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实性。然后,他微微一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那就好。灵禾,记住,只有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别人说的话,都不要信。”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话语低沉而缱绻。
可季灵禾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脑子里却不断回响着乔安那些刺耳的话。
“不开心的事……”
“吵架冷战……”
“掌控欲强……”
“忽略感受……”
还有傅烬枭那冰冷慑人的逐客令,与此刻的温柔形成了鲜明对比。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乔安真的只是在胡说吗?
失忆前的自已,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便悄然生根。看似平静的湖面之下,暗流骤然汹涌。
季灵禾闭上眼睛,第一次,对这个深情款款的丈夫,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而傅烬枭,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神越过玻璃窗,看向窗外迷蒙的雨雾,冰冷而锐利。乔家,最近似乎太清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