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第十三张底片 > 第一章

1
雨夜来客
暴雨如瀑,冲刷着都市的霓虹。福寿街像一条被遗忘的血管,蜷缩在高楼大厦的阴影里,等待着最终的拆迁。雨水在坑洼的路面上积聚成浑浊的水潭,倒映着街角那块腐朽的木招牌——鸳鸯照相馆。
陈星撑着一把黑伞,站在照相馆门前,雨水顺着伞骨汇成细流,在他脚边溅开水花。作为民俗学研究生,他知道太多关于这地方的传说。冥婚、失踪、诅咒……每一个词都让他既恐惧又兴奋。他摸了摸背包里的旧照片,那是他太爷爷的遗物,背后写着鸳鸯照相馆,1943.10.31。家族的血脉似乎与这个地方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这是他论文的最佳题材,也是他内心深处无法抗拒的召唤。
他推开沉重的木门,门轴发出呻吟,仿佛唤醒了一个沉睡的亡灵。
馆内,时光似乎停滞了数十年。霉木和旧纸张的气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与胭粉气,扑面而来。暗红色的墙纸上挂着数十幅婚纱照,每张照片里的新人都穿着中式礼服,面色惨白,两颊却涂着诡异的腮红。他们的眼睛空洞无神,嘴角挂着完全一致的微笑,那笑容僵硬得像是用刀刻上去的。
最引人注目的是挂在正中央的巨幅黑白合照。一对身着华丽中式婚服的男女正襟危坐。新郎英俊但面色惨白,新娘盖着红盖头。照片颜色失真,两人脸颊的腮红异常鲜艳刺眼,像是刚刚涂抹的鲜血。相框右下角贴着一个褪色的标签№13。
有人吗陈星试探着问,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微弱而渺小。
没有回应。只有雨点敲打窗户的节奏和老式挂钟的滴答声,那钟摆晃动得极不规律,时而急促时而缓慢。
接着进来的是林薇。她举着带有补光灯的手机云台,镜头专业地扫过馆内每一个角落。宝宝们看!这就是传说中的鸳鸯照相馆!她的声音活泼而富有感染力,但与这环境格格不入,听说在这里拍过照的人都会……她瞥了一眼手机屏幕,皱了皱眉,咦信号怎么这么差
作为娜娜不怕鬼的主播,她表面上是为了流量而来,但背包里那张一年前无意中拍到的灵异照片,才是她真正的目的。照片里,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站在空无一人的照相馆橱窗后,低垂着头,颈项呈现一个不自然的角度。那张照片让她夜不能寐,既恐惧又着迷。
王强是第三个进来的。他抖落身上的雨水,骂骂咧咧:这鬼天气,这破地方。作为拆迁队队长,他奉命来评估这座老建筑。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周前他偷偷来过,还顺手拿走了一个放在抽屉里的小金锁。从那晚起,他就开始做噩梦,梦里总有个穿红嫁衣的女人背对着他哭泣,那哭声凄厉而又绝望,醒来后枕边总是湿漉漉的,带着河水的腥气。
李娜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妆容,确保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自己在镜头前依然完美。她的曾祖母曾在这条街做过绣娘,晚年精神失常后总是念叨着照相馆、鸳鸯、对不起。家族的历史比任何灵异传说都更吸引她。她背包里有一个褪色的、绣着鸳鸯的香囊,那是曾祖母的遗物,里面藏着一张老照片的碎片。
张超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像一抹游魂。他在一家古董店工作,受一位神秘老雇主之托,来此寻找并销毁一张编号13的玻璃底片。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的乌青显得疲惫不堪。对馆内的一切都表现出极度不适,尤其是那些照片和镜子,他总是刻意避开它们的方向,仿佛多看一眼就会引发什么不堪设想的后果。
最后到来的是赵静。她一身素衣,眼神空洞,仿佛灵魂早已离体。一个月前,一场车祸夺去了她未婚夫小宇的生命。听说鸳鸯照相馆能让生者与死者同框后,这成了她活下去唯一的执念。她脖子上戴着一枚男式订婚戒指,指尖总是无意识地摩挲着它,仿佛那是与另一个世界唯一的连接。
六人面面相觑,尚未开口交流,馆内角落一台老式收音机突然自己亮起了绿灯,发出刺耳的电流嘶鸣。
沙沙的电流声后,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男声缓缓响起,那声音平板无波,却让人脊背发凉:吉时将至……良缘永结……请各位宾客……稍作等候……
声音消失的瞬间,王强第一个冲到门口:搞什么鬼他用力推门,发现木门纹丝不动,仿佛从外面被焊死了。陈星检查窗户,同样无法打开,玻璃外面像是被厚厚的淤泥封住了。李娜举起手机:没有信号,一格都没有。
雨声被隔绝在外,馆内陷入死寂,那是一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寂静。只有六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在诡异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墙上的照片里,那些新人的眼睛似乎微微转动,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这群不速之客身上。那对纸人童男童女,嘴角的墨画笑容在昏暗光线下似乎扩大了,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2
镜中无影
我们必须保持冷静。陈星试图控制局面,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发紧,我是民俗学研究生,对这种民俗传说有所了解。这地方叫鸳鸯照相馆,据说民国时期专门为死人拍冥婚照。
冥婚李娜的声音有些发颤,不自觉地抱紧了手臂,给死人办婚礼
林薇的镜头对准墙上的照片,放大细节:这些……都是死人
仿佛回应她的问题,那台老式收音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播放的是扭曲变调的《婚礼进行曲》,唢呐声尖锐刺耳,节奏拖沓诡异,听得人头皮发麻。
够了!王强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响亮,我才不信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一定是有人在搞鬼!一定有办法出去!他的暴躁掩饰不住眼底深处的一丝恐慌,那只小金锁在口袋里沉甸甸的,像一块冰。
他开始暴力检查门窗,其他人在不安中互相打量,空气中弥漫着猜疑和恐惧。
陈星注意到张超异常安静地缩在角落,避免与任何人对视,尤其是避开那些照片和一面落满灰尘的穿衣镜。他整个人蜷缩着,像是尽量不占用太多空间,也不想引起任何注意。
你还好吗陈星走上前问道,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
张超猛地一颤,仿佛从噩梦中惊醒,瞳孔有一瞬间的失焦:没、没事。只是有点闷,这里空气不好。他的声音干涩,眼神游移不定。
林薇假装自拍,实则偷偷调焦拍下每个人的表情特写。当她镜头扫过张超时,相机突然卡顿了一下,屏幕上他的影像出现一瞬间的扭曲和噪点,像是信号受到强烈干扰。
李娜则在仔细检查墙上的照片,试图找到与曾祖母有关的线索。她的手轻轻拂过相框,指尖沾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却在其中一张合照上发现了一块异常的干净痕迹,仿佛最近刚被人反复触摸过。照片中的人群里,有一个低着头的年轻绣娘,侧面依稀与曾祖母有几分相似。
赵静静静站在那幅最大的婚纱照前,照片中的新娘盖着红盖头,身姿与她有几分相似。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小宇,我会找到你的…无论你在哪里…
突然,灯光剧烈闪烁起来,像是电压极其不稳,最终完全熄灭,馆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漆黑。那是一种浓稠的、仿佛有质量的黑暗,压得人睁不开眼。
女性的尖叫声和男性的咒骂声同时响起,在黑暗中碰撞、回荡。
黑暗中,陈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擦着他的脸颊掠过,冰冷而柔软,带着一股河底水草的腥气。李娜觉得有人在她耳边轻轻吹气,那气息寒冷刺骨,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哭泣声。王强则明确感觉到一只冰冷僵硬、湿漉漉的手摸过了他装着小金锁的口袋!他吓得猛地一缩,后背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几秒钟后,灯光恢复,但比之前更加昏暗,像是蒙上了一层血色滤镜。
每个人的脸色都更加苍白,惊魂未定。
刚、刚才谁碰我了李娜声音发抖地问,下意识地搓着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眼神中的恐惧更深了。
我们得一起行动,调查这个地方,找到出去的方法。陈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里一定有什么线索,或者机关。
大家勉强同意,开始分头搜索大厅,但没人敢离其他人太远。
王强在柜台抽屉里发现了一本深红色的硬皮婚礼账本。他翻开泛黄的纸页,上面用毛笔记录着历年来此举办冥婚的客户和礼金,字迹从工整到潦草,墨色深浅不一。最新一页是空白的,但前一页赫然记录着今天的日期,宾客名单栏模糊写着陈、林、王、李、张、赵等姓氏。
这…这是我们的姓!王强失声道,手指颤抖地指着那行字。
陈星接过账本,手指拂过粗糙的纸面,翻到最后一页,一行娟秀却力透纸背、带着一股恨意的小字映入眼帘:第十三对,债终须偿。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想起中央那幅编号13的婚纱照。
林薇则在相机旁发现了一叠空白相纸,最上面一张的角落,不知被谁用暗红色的笔写了一个小小的死字,那红色黏腻,像是用血写就。
李娜找到了一张破损严重的请柬,被撕碎又勉强粘合起来。内容是邀请参加陈公子与赵小姐的婚礼,日期是1943年10月31日。背面有一行潦草的字,仿佛仓促间写下:礼成则轮回不止。
赵静默默流着泪,她脖子上的订婚戒指不知何时变得冰冷刺骨,冰得皮肤生疼。
而张超,在众人忙碌时,悄悄退到角落,试图打开一扇标着暗房的小门,那门把手锈迹斑斑,却异常牢固。
就在这时,林薇突然惊呼:等等!人数不对!
大家迅速聚拢清点人数,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下来。
一、二、三、四、五……林薇数到第五个,脸色突然惨白如纸,手指僵在半空。
陈星心里一沉,接着数了一遍,也愣住了。明明六个人,怎么数都是五个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是镜子!李娜突然尖叫着指向那面落满灰尘的穿衣镜,镜子里只有五个人!只有五个!
众人齐刷刷看向镜子——镜中确实只有五个惊恐失措的身影,在血色的灯光下显得扭曲而不真实。缺少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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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目光聚焦在瑟缩在角落的张超身上。
张超茫然地回头,看向镜子。镜子里,他站立的位置空无一物,只有他身后陈旧壁纸的模糊花纹。
不……不可能!张超颤抖着伸手触摸自己的脸,又看向镜中的虚空,声音因恐惧而变调,这、这只是光线问题!角度问题!
但没有人相信他的话。众人恐惧地后退,与他拉开距离,仿佛他是瘟疫的源头。
收音机再次响起,那个冰冷的声音宣布,语调似乎带上了一丝诡异的愉悦:首礼已成……请各位宾客……继续观礼……
墙上的照片开始发生变化。照片里那些新人的嘴角似乎上扬得更明显,几乎咧到耳根,眼神中多了几分戏谑和贪婪的期待。那对纸人童男童女,脸颊的腮红愈发鲜艳欲滴。
一滴冷汗顺着陈星的额角滑落。他终于明白,这场观礼或许才刚刚开始。而他们,可能不仅仅是观众,更是……祭品。
3
暗房窥秘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王强抄起一把沉重的木椅,对准张超,声音因恐惧而扭曲,手臂微微颤抖。
张步步后退,后背抵在冰冷的墙上,无处可逃:我不知道!我是人!和你们一样!我是张超!他的辩解在眼前诡异的景象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镜子里照不出来的人林薇举着手机,镜头死死对准张超。屏幕上,他的影像模糊不清,边缘不断扭曲,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夹杂着雪花和噪点。
陈星拦住冲动的王强,强迫自己保持理性:等等!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张先生,请你冷静下来,好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来这儿那封信到底说了什么他试图抓住一丝逻辑的线索。
在众人逼视下,张超的精神似乎濒临崩溃,他滑坐在地,双手插进头发里:我说…我都说…我是受委托来的…一位很少露面的老雇主,他要我来找一张编号‘13’的玻璃底片并销毁它…预付了很大一笔钱…我只是…我只是需要钱治病…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隐隐有一丝不协调的空洞。
13陈星立刻联想到账本上的第十三对和那幅巨大的婚纱照右下角的№13标签。这个数字像一道不祥的咒语。
突然,那扇紧锁的暗房的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一条缝,仿佛一张无声邀请的嘴。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驱使着他们,众人默契地向那扇门移动。张超被半推半强迫地走在最前面,像是献给未知存在的祭品。
暗房里,红色的安全灯无人操作却自动亮起,将一切染上不祥的血色。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药水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像是河底淤泥和水草腐烂的腐朽气息。
房间中央是几个盛着液体的塑料托盘。林薇凭借专业知识辨认出:显影液、定影液…但这颜色不对…她的声音带着迟疑和恐惧。
托盘里的液体不是正常的化学药剂颜色,而是暗红粘稠,缓慢地冒着细小的气泡,如同浓稠的血液。
墙上挂着许多底片,对着昏暗的红灯看去,大部分影像模糊,但其中一张编号13的底片上,隐约可见一个穿着红衣、身形扭曲、似乎正在上吊的人影,那身影痛苦而绝望。
就是它!张超指着那张底片,眼神狂热而恐惧,雇主就是要我销毁这个!
但没人敢轻易触碰它,那底片散发着肉眼可见的寒意。
李娜在水槽下发现了一张泛黄脆化的信纸,字迹被大量泪水晕开,难以辨认:……闻君噩耗,肝肠寸断……此生无缘,唯愿来世……今日于你我定情之地,了此残生,盼与君泉下相会……字迹秀美,却透着一股死寂的绝望。
是遗书…李娜轻声念道,声音哽咽,新娘的绝笔信。
陈星则在角落一个生锈的铁盒里,找到了一封没有寄出的信,字迹英武却潦草,仿佛是在极其艰难的情况下书写:……战事吃紧,归期未定……望卿珍重,待我凯旋,必凤冠霞帔,迎你过门……勿念……信纸上有大片已经变成褐色的干涸血迹,触目惊心。
新郎没有负心!陈星恍然大悟,一股悲凉涌上心头,他可能战死沙场了!或者重伤…新娘不知道,殉情了!这是一场误会!
就在这时,安全灯疯狂闪烁起来,忽明忽暗。墙壁上突然出现许多湿漉漉的手印阴影,一闪即逝,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爬行。
水龙头自己拧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流出的水先是暗红色,散发铁锈味,几秒后才逐渐恢复正常。
看这里!赵静突然开口,声音空洞而遥远,仿佛不是她自己的。她指着工作台上的一本皮质封面的暗房日志。陈星翻开最后一页,上面的字迹狂乱而恐惧:第十三号底片……显影不了……不,是不敢显影……她就在里面!她在看着外面!她在哭!一直在哭!
恐惧在狭窄的、充满血腥味的暗房里急剧蔓延,几乎要凝固空气。
王强突然脸色大变,闷哼一声,死死捂住口袋。那只小金锁突然变得滚烫,隔着布料灼烧他的皮肤,仿佛在愤怒地谴责。
你怎么了细心的林薇注意到他的异常,镜头下意识地对准了他。
王强支支吾吾,额头上冷汗涔涔,但在众人越来越怀疑和逼问的目光下,终于心理防线崩溃,坦白道:我一周前进来过!偷了这个!他几乎是掏出了那个鸳鸯金锁,仿佛它烫手一般。金锁在红灯下泛着幽光,背面刻着一个清晰的赵字。自从拿了它,我就天天做噩梦!梦里她一直在哭!我想把它还回去!我真的想!
金锁出现的瞬间,暗房温度骤降,呵气成霜。
水龙头又开始喷涌出粘稠的血水,越来越快,汇入地面,向着众人脚下蔓延,试图沾染他们的鞋袜。
收音机的声音从大厅传来,更加急切,甚至带上一丝癫狂:二礼将成……请新妇更衣……
更衣众人面面相觑,不详的预感达到顶点。
赵静突然眼神迷离,表情变得呆滞,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向着暗房外走去。其他人连忙跟上,顾不上脚下蔓延的血水。
大厅里,景象已然不同。那件挂在衣架上的华丽红嫁衣,不知何时被取下,平铺在中央的桌子上,展开如同一个等待嵌入人体的血色图案。珠冠、绣鞋、甚至胭脂水粉都一应俱全,整齐地摆放在旁,仿佛正在等待新娘梳妆穿上。
不要碰它!陈星厉声警告,但为时已晚。
赵静如同被催眠般,眼神空洞,伸手触摸那件嫁衣,指尖划过冰凉的丝绸。
就在她指尖接触到的瞬间——
灯光再次彻底熄灭,黑暗吞噬一切。
黑暗中,响起细微的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是有人正在轻柔而仔细地更衣。
然后是一声满足的、悠长的、却又冰冷彻骨的叹息,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水底,又近在每个人的耳边。
灯光恢复时,赵静已经穿上了那件红嫁衣!
嫁衣合身得像是为她量身定制,勾勒出窈窕却僵硬的轮廓。她头上盖着红盖头,静静站立,一言不发,周身散发着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冰冷气息。
赵静赵静你还好吗李娜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步,声音发抖。
盖头下传来一声轻笑,空灵而幽怨,却不是赵静平时温和的嗓音。那声音更成熟,更冰冷,带着一丝刻骨的悲凉和嘲讽。
吉时已到……盖头下的赵静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是冰珠砸落地面,该拜堂了……
她抬起一只苍白的手,缓缓指向穿着现代服装、面色惨白的张超。不可思议的是,张超身上的衣服开始扭曲、变化,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重塑,变成了一件民国时期的新郎马褂,胸前甚至别着一朵褪色的绢花!
张超惊恐地看着自己身上的变化,试图挣脱,却像提线木偶般被无形力量控制着,脚步僵硬地走向赵静,脸上满是抗拒与恐惧。
收音机里奏起扭曲变调、节奏诡异的唢呐版《婚礼进行曲》。
那对纸人童男童女,头颅发出咔哒的轻响,缓缓转动,空洞的眼睛死死注视着即将拜堂的新人,墨画的嘴角咧到极致。
墙上的照片里,所有的人都转过了身,面向大厅中央,脸上带着狂热的、贪婪的期待表情,仿佛饥饿的野兽等待着盛宴。
陈星意识到,如果他们完成拜堂仪式,可能就真的无法离开这个永恒的噩梦了。
阻止他们!他大喊一声,鼓起全身勇气冲向张超和赵静,试图将他们分开。
但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量将他猛地弹开,重重摔在冰冷的地板上,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
王强怒吼着举起椅子砸向那对邪门的纸人,椅子却毫无阻碍地穿纸而过,纸人毫发无伤,笑容反而更加诡异生动,甚至发出了极轻微的、像是纸张摩擦的嗤笑声。
林薇疯狂按动快门,闪光灯刺破昏暗,在那一瞬间的惨白光芒下,她惊恐地看到红盖头下根本就不是赵静的脸,而是一张惨白浮肿、双目只剩下漆黑空洞、嘴角却带着诡异笑意的女人的脸!
李娜徒劳地试图寻找一丝信号,手机屏幕上却只有疯狂滚动的、来自未知用户的祝福留言——礼成、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字体扭曲如同蠕虫。
仪式无法阻止。
赵静和張超面对面站立,身体前倾,即将完成第一拜。
就在这时,穿嫁衣的赵静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双手抱头,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充满痛苦与挣扎的尖叫——
不——!放开我!
是赵静自己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和抗拒!
红盖头滑落,露出赵静苍白但清醒的脸庞,泪水纵横,眼神里充满了不属于她的记忆和痛苦。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她的记忆…赵静喘着粗气,声音破碎而哽咽,仿佛刚刚从溺水状态中被拉回,不是那样的…结局不是那样的…我们都被骗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即将完成的仪式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新娘…赵婉卿…她不是自愿自杀殉情…赵静颤抖着,每一个字都耗费极大心力,她是被逼死的!是被谎言和背叛杀死的!
4
血色真相
赵静的话如同投入死寂潭水的巨石,在每个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你说什么陈星挣扎着爬起来,急切地追问,忽略了身体的疼痛,你看到了什么谁逼死了她
赵静瘫坐在地,厚重的红嫁衣散开如血泊。她眼中充满了不属于她这个时代的悲恸与愤怒,声音飘忽而断续:是记忆…这件衣服里…全是她的记忆和怨恨…
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下,她断断续续地述说所见,仿佛一个被附身的灵媒:
她叫赵婉卿…是赵家的小姐。新娘的名字。她与陈家公子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早已私定终身…战事爆发,陈公子毅然奔赴前线,临行前承诺,归来之日便是迎娶她之时。
她日日盼,夜夜等,望眼欲穿…却只等来一封冰冷的阵亡通知书。她痛不欲生,家人劝她另嫁他人,她誓死不从…七日后,她在二人定情的河边准备投河时,被一个匆匆赶来的家丁拦住…
赵静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仿佛亲身经历着那份绝望:那家丁告诉她…陈家深明大义,已安排好了冥婚,就在鸳鸯照相馆完成仪式,让二人在地下团聚…她当时万念俱灰,竟信了这荒唐的安排…
说到这里,王强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金锁,面色羞愧而惨白。那金锁似乎变得更加冰冷。
仪式上…她发现作为最重要信物的鸳鸯金锁不见了…那是陈公子送她的定情信物,她视若性命…赵静的眼泪流得更凶,她认为这是天意,连最后的念想都不留给她…仪式结束后,她在极度的绝望和恍惚中…在这照相馆的阁楼…用一根麻绳…自缢身亡…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窒息感,为那个时代女子的悲惨命运。
但真相是…赵静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出石破天惊的事实,陈公子没有死!他重伤被救,在后方医院昏迷了数月,痊愈后荣归故里!而那个送阵亡通知和安排冥婚的家丁…是被赵婉卿的另一个狂热追求者买通的!金锁也是他偷的!目的就是让她彻底死心!
死寂。
一段因战争、误会、人性之恶和卑劣算计而酿成的彻头彻尾的悲剧。
所以她的怨气如此之重…陈星喃喃道,一股凉意贯穿脊髓,她不是为情自杀,而是被欺骗、被背叛、被夺走最后希望而含冤死去的…她的魂魄因极大的不甘和怨恨被困于此…
仿佛回应这段迟来的真相叙述,馆内阴风大作,所有照片剧烈晃动,相框玻璃噼啪作响。
那幅巨大的№13婚纱照上,新娘的红盖头被阴风彻底掀起,露出一张惨白浮肿、双眼只剩下无尽怨恨黑洞的脸,那扭曲的嘴角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尖叫!
收音机发出刺耳的、仿佛能撕裂耳膜的噪音,然后是一个女人凄厉到极点的哭喊声,反复回荡:骗我!都骗我!负心!都负心!恨!恨啊!
张超突然抱住头,发出痛苦的嘶吼,跪倒在地:不…别说了…我想起来了…停…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充满惊疑。
我不是张超…或者说,不完全是…他抬起头,眼中是截然不同的神采,痛苦、沧桑、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爱意,我是…陈公子的…一部分执念和残魂…他归来后得知真相,痛不欲生…他用尽一切办法,想要与婉卿沟通、解释…最终找到一个游方道士,以自身魂魄破碎消散为代价,分出一缕残魂,借体还魂…只求有机会告诉她真相…求得她的原谅…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充满了不属于张超这个身份的悲痛:但每次尝试接近这里,都会被她滔天的怨气阻挡、击溃…这次,或许是你们这么多生人的存在…暂时削弱了她的力量…我才得以…
真相如同剥洋葱般层层揭开,每一层都让人泪流满面,窒息难当。
李娜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那张曾祖母的旧照碎片:李玉娟…我的曾祖母…她在这里面吗她扮演了什么角色
陈星接过照片,强忍着心中的震撼,快速对比墙上的那些旧合照,很快指着一张两个年轻女子的合影:是她!这个低头站着的绣娘!她是赵婉卿的贴身绣娘!
仿佛触发了最后的连锁反应,李娜也突然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扶住额头才能站稳。
模糊而断续的画面强行涌入她的脑海:温暖的灯光下,两个年轻女子并肩坐着刺绣,一人是面容哀愁的赵婉卿,一人是年轻时的李玉娟。赵婉卿愁容满面:玉娟,你说他会平安回来吗李玉娟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勉强笑道:小姐放心,陈公子吉人天相,定会…
另一个片段:深夜,李玉娟偷偷将一封信塞进床底最深处,脸上满是挣扎、愧疚和恐惧,手指都在颤抖。
信…李娜猛地睁眼,脸色和赵静一样苍白,有一封真正的、没有送到的信!来自陈家的信!
众人像是抓住了最后的稻草,立刻开始在卧室和阁楼疯狂搜寻。最终,陈星在卧室梳妆台一个极其隐蔽的抽屉夹层里,找到了一封被蜡封完好、却从未被打开过的信。信封上是陈家的地址,信纸泛黄,内容是道歉和解释因为战乱导致通信完全中断,并焦急地询问婚礼是否需要延期举行。
这封信…本该由我曾祖母转交…李娜颤抖着说,眼泪落了下来,但她没有…她后来在遗书中忏悔,说她当时被那个追求赵婉卿不成的富家子弟贿赂和威胁…她害怕…她把信藏了起来…她没想到小姐会…
所有的拼图终于完整,勾勒出一幅令人心碎的真相图景。
一个因战争阻隔、小人作祟、人性怯懦而酿成的巨大悲剧。冤屈与怨恨在此地凝聚数十年,吸收着过往的恐惧,形成了一个扭曲而恐怖的轮回空间。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完成仪式,也不是简单粗暴地破坏仪式…陈星总结道,声音因激动而沙哑,是要化解她积累了数十年的怨气!告诉她真相!让她安息!
但如何告诉一个被欺骗、怨恨了数十年的强大怨灵真相如何平息那足以扭曲空间的滔天恨意
用这个怎么样林薇举起那台老式蒙皮相机,镜头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光,既然照片能锁住灵魂,或许…也能传递信息把真相‘照’给她看
还有这个!王强终于鼓起勇气,掏出那只滚烫的鸳鸯金锁,像是捧着一块烧红的炭,物归原主!这是关键!
张超——或者说陈公子那缕残魂——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点头:我们需要一个媒介…一个强烈的连接…让她‘看到’真相…而不仅仅听到…
计划简单而疯狂:用那台诡异的老相机,拍摄下能证明真相的所有物品——陈公子的亲笔信、赵婉卿的绝望遗书、那只作为导火索的金锁,以及作为陈公子魂魄载体的张超——或许能通过某种超自然的方式,将真相直接传递到赵婉卿怨灵的感知中。
但这风险巨大,可能会彻底激怒她,或者加速仪式的完成。
他们没有时间犹豫了。
收音机里,女人的哭泣声越来越尖锐,变成了某种非人的嚎叫。墙壁开始大股渗出水珠,带着河底淤泥的腥臭气味。照片里的人像开始剧烈扭曲变形,五官凸出相框,仿佛要挣脱束缚扑出来。那对纸人开始移动,僵硬的纸腿摩擦地面,发出沙沙声,一步步逼近。
他们正在失去最后的机会。
5
彼岸花开
决定已下,众人顶着巨大的恐惧和压力,迅速行动。
陈星和李娜负责布置拍摄现场,将关键物品在中央桌子上摆好:陈公子的染血家书、赵婉卿的泪痕遗书、那只沉重的鸳鸯金锁,以及那本记录着悲剧起始的婚礼账本。
林薇负责操作那台老式相机。她惊讶地发现,虽然从未用过这种古董,但操作方法却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中,光圈、快门、焦距…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引导她,这让她心底发寒。
王强用自己壮硕的身体死死抵住不断震动、仿佛随时会被撞开的门,尽管知道可能无用,但至少能提供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赵静则再次穿上那件冰冷的嫁衣——这次是自愿的——作为与赵婉卿最直接的情绪连接点。她平静地坐在物品后方,双手交叠膝上,眼神坚定,仿佛已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
张超站在一旁,闭目凝神,努力压抑着张超本体的恐惧,试图唤醒体内陈公子更多的记忆与情感碎片,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脸色在血色灯光下忽明忽暗。
馆内的异常现象已达到顶点,如同沸腾前最后的高潮。灯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温度骤降,呵气成雾,墙壁上浮现无数湿漉漉的手印,并且开始向下滴落粘稠的液体。那对纸人童男童女竟开始加速移动,僵硬的纸腿诡异交替,向他们逼近,纸脸上笑容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收音机里的哭声已变成持续不断的、能撕裂神经的尖啸,中间混杂着模糊的拜堂!、礼成!的催促声。
准备好了吗林薇喊道,声音淹没在刺耳的噪音中,她透过取景器看去——取景器内,景象扭曲变形,颜色诡异。赵静的身后,隐约站着一个透明的、不断波动的红色身影,与她重叠在一起,那红影的头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歪着。
陈星大力点头,双手死死按住桌子,以防物品被震落。
林薇压下心中极致的恐惧,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用力按下了快门。
咔嚓——
一声清脆的快门声响彻房间,奇异的是,这声音竟暂时压过了所有噪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所有的声音、移动、异常现象,全部定格。闪烁的灯停在昏暗的状态,滴落的水珠悬在半空,移动的纸人僵在原地,收音机的噪音戛然而止。
然后,以相机为中心,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冲击波无声地扩散开来!
众人被猛地掀翻在地,相机从林薇手中脱落,滚到一边,镜头碎裂。
黑暗中,响起一声悠长、痛苦、如释重负又夹杂着无尽悲伤的叹息。那叹息声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来自每个人心底。
紧接着,一盏接一盏,馆内的灯恢复正常亮度,柔和而温暖,驱散了之前的血色和昏暗。
墙壁停止渗水,那些恐怖的手印如同被橡皮擦去般渐渐消退、消失。收音机安静下来,只有极其轻微的电流声,不再有任何诡异声响。
那对纸人童男童女恢复原状,立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似乎变得柔和了些许,不再那么邪异,更像是普通的纸扎工艺品。
最惊人的是墙上的照片。那些诡异的新婚夫妇肖像,渐渐褪去了惨白和血红,变得正常——笑容真诚温暖,眼神温柔灵动,甚至有些照片中的背景从阴森的照相馆变成了阳光明媚的户外自然风光,仿佛他们终于获得了真正的幸福。
那幅巨大的№13婚纱照上,新娘的红盖头依旧盖着,但姿态变得自然放松,甚至能感觉到一丝羞涩。她身边的新郎影像清晰起来,是一位英俊挺拔、眼神温柔的年轻军官,他紧紧握着新娘的手,目光坚定而充满爱意。
结、结束了王强小心翼翼地问,从地上爬起,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消失了。
仿佛回应他的问题,照相馆的前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门锁弹开,缓缓开了一道缝。窗外,暴雨早已停止,晨曦微露,柔和的光线透过门缝洒了进来,带来一丝希望的暖意。
门开了!真的开了!李娜惊喜地叫道,几乎喜极而泣。
劫后余生的喜悦和虚脱感弥漫开来。众人相视而笑,带着泪光,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有一种共同经历生死后的奇特联结感。
赵静轻轻脱下那件不再冰冷刺骨的红嫁衣,仔细地叠好,郑重地放回原处。她的表情平静而祥和,仿佛放下了重担,也释怀了自己的悲伤:她知道了…她终于知道真相了…她原谅了…也安息了。她的未婚夫戒指也不再冰冷,恢复了一丝温润。
张超扶着头站起来,脸色依然苍白,但多了几分血色和人烟气:我…我好像还是张超…但脑子里多了些…不属于我的记忆和情感。很沉重…但也很…奇妙。他看向那幅婚纱照,眼神复杂。
陈星小心地捡起那台镜头碎裂的老相机和那张不再散发寒意的13号底片:这些得妥善处理,不能再让它们引起事端了。作为民俗学者,他知道有些东西需要被尊重和封印。
林薇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不再诡异、反而显得有些哀伤宁静的地方,举起手机,镜头扫过,一切正常,信号格也重新出现了。
六人依次走出鸳鸯照相馆,深深地呼吸着清晨雨后清新、带着泥土和青草芬芳的空气,恍如隔世。阳光照在身上,驱散了深入骨髓的寒意。
回头看时,照相馆在晨曦中显得宁静而普通,只是一栋饱经风霜、等待拆迁的老房子,再也感受不到任何超自然的氛围。
你们看!李娜突然指着照相馆门口,声音充满惊奇。
门边的砖石缝隙中,不知何时,竟然钻出了一株鲜红的彼岸花,花瓣丝绒般妖异,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花开彼岸,见花不见叶,见叶不见花,花叶永不相见。象征着生死永隔。
但此刻,这株彼岸花旁,竟有一片嫩绿的、心形的叶子,依偎在花朵之下,生机勃勃。
奇迹…陈星轻声道,仿佛看到了某种隐喻和解脱。
各自离去前,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这段离奇而恐怖的经历将他们永远联系在一起,成为一种特殊的羁绊。
陈星回头最后望了一眼照相馆的窗口。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一对穿着民国婚服的年轻男女,并肩站在窗后,男子英挺,女子温婉,他们对他微笑颔首,眼神温柔而感激,随即如同晨曦中的露珠般,消失不见。
是幻觉还是迟来了数十年的道别
陈星也笑了笑,心中一片宁静,转身融入清晨忙碌而真实的街道。
鸳鸯照相馆静静矗立,等待着它最终的归宿。
但它不再有怨,不再有恨。
只有一段被时光释怀的过往,和终于得以安息、团聚的灵魂。
彼岸花开,花叶相见。
冤屈得雪,夙愿得偿。
世间万物,终有归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