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下了初春的第一场雨,雨滴打在床上,清脆空灵。
成了某种催眠音。
梁吟没能睡着。
这阵子的睡眠全靠安眠药维系,药一停,即失眠。
睁着眼睛熬到了凌晨两点,精神紧绷下,对外界的风吹草动便格外敏锐。
有开门声,换鞋声。
然后是上楼的脚步声。
梁吟开门出去,走廊只留了光亮黯然的照明灯,贺丛舟上楼来,人站在楼梯口,身影落在地上,被拉得很长,很淡。
寂冷环绕,光影交错。
梁吟走过去。
影子盖在了贺丛舟身上,张嘴便要问小起,贺丛舟知道她想说什么,“没事了,明天就能和小起见面。”
不确定真伪。
梁吟一刻都等不了,“我现在就要去。”
整整六天。
多一分多一秒都是煎熬。
可贺丛舟坚持,“你是不是又没吃什么东西,这样就算见到了小起她也会伤心的,来,跟我下去。”
抓着梁吟的手走到餐厅。
餐桌上搁着一只用保温袋装着的盒子,盒子上是一家甜品店的符号和标志性图样,打开,刚烤出来的苹果派金黄酥香。
“琴姐说你一直没胃口,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念叨想吃这家的派?”
按着梁吟坐下,贺丛舟笑意温和,柔得不成样子,“尝尝。”
说着便切下了一块,妥帖地置放在精美的甜品盘内,推到梁吟面前,苹果清甜的香气和金黄色的酥皮都是诱人的。
梁吟垂眸看着,有些失神。
原来他记得。
记得这是她怀孕时念叨了好久想吃的东西,那时她撒娇卖乖,拜托贺丛舟回来时买给她。
他答应了。
但第一天忘记了,第二天加班,第三天
直至离婚,也没有吃到他买的。
“你是想羞辱我吗?”梁吟呵笑,抬眸,“拿这种东西给我,生怕我想不起来你之前是怎么对我的吗?揭人伤疤有意思吗?”
贺丛舟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可既然梁吟要这么想,他也不再解释,“是我不好,考虑得不周到。”
将盘子推开。
贺丛舟突破冷静与克制,用双手捧着梁吟的脸,指腹摩挲着她眼角快要被泪水泡烂的皮肤,“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就送你过去。”
“我现在就要去。”
“听话。”
因为愤怒太过,梁吟没有注意到贺丛舟眼底的悲伤。
安抚梁吟回到房间。
贺丛舟一个人在餐厅吃掉了那块苹果派,甜丝丝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可迟来的甜,不过是另一种苦。
车一大早便等在了外面。
贺丛舟没有同行,连房间门都没有出,只让琴姐将梁吟送上车。
梁吟满心满眼只有小起,自然没有察觉异样。
一路上紧张彷徨。
并没注意到窗外熟悉的风景和路线,直到车在熟悉的大门前停下。
不等发出疑问。
车门被拉来,阿文弓着腰背,做出谦卑姿态,“小姐,请。”
说好去见小起,却到了这里,意思不言而喻。
疑虑消散。
梁吟反而平静了下来,小起落到赵邵意手里,无非就是当把柄用,比被陌生人抓去好太多。
阿文在旁带路,领着梁吟进去。
他嘴角有伤口,脸上也有不约而同的青紫,像是挨了打还没痊愈。
楼内很空,佣人都被支了出去。
阿文只将梁吟送到门口,等她进去便关上了门守在外。
饭香味飘荡在鼻尖,这类烟火气的味道和房内冷冰冰的装潢并不搭。
站在门口的地毯上。
梁吟回想起昨晚贺丛舟的眼神和反常,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决定送她过来了。
苹果派。
是最后的晚餐。
她没吃,也不后悔。
这两个人现在对她而言没什么区别,狼窝和虎穴,进哪个都要鲜血淋漓,不同的是,小起在这里。
哪怕要死,也要看着小起平安才能合眼。
“站在那干什么?”突兀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
梁吟循声转身。
赵邵意以一种平常姿态走出来,虽然面庞干净儒雅,可在梁吟看来,这模样更像是杀了人,手染鲜血,还在幽默地谈笑风生。
令人不寒而栗。
“过来坐。”
走到客厅,赵邵意绅士地替梁吟拉开椅子,桌上是丰盛的早餐,但吃的究竟是食物还是人。
梁吟辨不清。
一杯温开水先递到了面前,他淡然的姿态令梁吟瞬间火冒三丈,再忍耐不了,站了起来,讨要孩子的话到了嘴边。
赵邵意忽然打断,升高了音量道:“阿文,进来!”
门外的人像是早有准备,开门进来,站在餐桌旁。
“说吧。”
赵邵意吩咐下去,便悠然自得地吃起面前的食物,梁吟眸光落在阿文身上,略带不解。
阿文字正腔圆,“是我把小小姐从清安带了过来,和先生无关,您要怪就怪我,是我擅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