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袖被押到将军府巍峨的门阶前。
粗硬的枪杆毫不留情地重重击打在她膝窝!
“跪!”
这仅仅是开始。
她必须在子时之前,以最虔诚也最屈辱的姿态,三跪九拜,跪行至白马山顶。
人群的议论如毒针般刺入耳中。
“瞧!这就是跟神策将军千金抢男人的那个医女?”
“什么医女,分明是勾引皇子的狐媚子!”
“若是我女儿,早打死了!不知廉耻!”
“这种贱妇,就该浸猪笼沉塘!”
议论渐渐化为愤怒的声浪。
未等云袖跪过将军府门前的长街,无数烂菜叶、臭鸡蛋便如雨点般朝她砸来!
腥臭黏腻的蛋液糊了满头满脸,刺鼻的气味熏得她几欲窒息。
可她不能停。
飞鱼的命悬于一线,只要楚长宁一句话,那个一心护着她的孩子就会被活活折磨致死。
烈日当空,身上的污秽被晒干结块,又被新的秽物泼湿,周而复始。
云袖已闻不到任何气味,膝盖从尖锐的刺痛渐渐变得麻木。
她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机械地挪动着双膝。
待落日熔金,圆月初升,她终于跪到了白马山顶。
而谢怀川与楚长宁早已乘着华贵的软轿抵达多时。
谢怀川看着浑身污秽、形容枯槁的云袖,呼吸微微一滞。
“既已跪到山顶,起来吧。”
楚长宁朝身边侍女递了个眼色。
就在云袖挣扎着想要站起的瞬间,侍女“不经意”地伸出了脚!
云粹粹不察,被绊得重重向前扑倒,双膝再次狠狠磕在坚硬的岩石上,顿时鲜血迸流!
“你这贱婢!连站都站不稳!拜月仪式最忌见血,你是存心要毁了吉兆,诅咒夫人与殿下不得和睦吗!”
侍女厉声诘问。
谢怀川拧眉。
“罢了。我去取件干净衣裳给她换上,莫误了吉时。”
他转身走向停在一旁的马车。
谢怀川一走,楚长宁便居高临下地睨着伏在地上的云袖。
“怎么,还痴心妄想,盼着殿下怜惜你,再抬你做妾?也不看看自己如今是个什么腌臜模样。”
云袖甚至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我已将他让给你了......你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
“让?——我需要你让?”
楚长宁嗤笑,俯身用力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拖向悬崖边缘!
“我要你的命!”
就在楚长宁要将她推下悬崖的千钧一发之际,一群黑衣人如鬼魅般骤然出现!
刀光剑影闪过,护卫瞬间毙命,楚长宁与云袖被双双挟持!
“什么人!放开我!”
楚长宁惊惶挣扎。
恰在此时,取了衣裳的谢怀川赶回,看见山顶横七竖八的尸体和被刀架住脖子的两人,脸色剧变。
“谢寻!放开她们!”
为首的黑衣人闻声一顿,随即狞笑起来。
“我苦等多年,终于等到这千载良机。只是没想到,你的软肋竟是女人。”
谢寻转动着匕首,冰凉的刀锋贴着楚长宁与云袖的脸颊滑过。
“神策将军的独女,还有一个美人儿......六弟真是好艳福。”
“你要怎样才肯放人?”
谢怀川声音紧绷。
楚长宁若死,老将军必与他反目成仇。
“自然是用你的命来换。”
谢寻笑道。
“好!你先放她们走!”
谢怀川一口应下。
谢寻大笑。
“一命换一命,你只能选一个救。”
谢怀川陷入沉默。
“怀川!救我!救我啊!”
楚长宁哭喊起来,花容失色。
云袖却只是沉默地望着他,眼底带着最后一点微弱到即将熄灭的希冀。
谢怀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冰冷决绝。
“放了长宁。”
谢寻意外地挑眉,刀锋更贴近云袖纤细的脖颈。
“啧啧,真无情啊。陪了你整整十年的女人,竟比不过一个刚娶进门的?”
谢怀川抿紧唇。
“一个医女罢了,不过是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
“噗——”
云袖喉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
这就是她爱了十年,付尽心血的男人!
她以为的情深意重,原来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可笑至极!
“原来在你心里,十年情分竟抵不过三万兵权......也对,欲登九五,情爱最是无用。你如此,我如此,连我们的父皇......亦是如此。”
谢寻嘲讽道,抬手示意手下。
两人身上的绳索被割断,取而代之的是架在颈间的森寒长刀。
“谢怀川,滚过来,自刎谢罪!”
谢怀川一步步朝谢寻走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见楚长宁已被他带来的暗卫护到身后,谢怀川广袖一扬,一支淬毒的袖箭闪电般射出!
距离太近,谢寻躲避不及,箭矢狠狠贯穿他的手臂!
剧痛瞬间点燃了谢寻的暴怒与恨意!
他猛地回头,一脚将安静等待死亡降临的云袖狠狠踹向悬崖!
“袖袖!”
谢怀川心头巨震,不顾一切地扑上前,死死抓住了云袖即将坠落的手腕!
“箭上有毒!神策军援兵即刻便到!想活命,现在滚还来得及!”
谢怀川对着谢寻厉喝。
谢寻瞥见山下急速逼近的火把长龙,狠狠啐了一口,反手一刀狠狠刺入谢怀川的后背!
“呃啊!”
谢怀川痛哼一声,口中溢出鲜血,抓着云袖的手却丝毫未松!
“袖袖别怕!抓紧我!我在!”
云袖仰头看着他染血的脸,看着他眼中此刻真切的恐慌,忽然觉得无比荒谬。
她一点点,坚定地,掰开了他紧握的手指。
谢怀川目眦欲裂!
“你要做什么!袖袖!我会救你上来!抓紧我!”
他想阻止,可背后的剧痛和失血让他力不从心,只能眼睁睁看着云袖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
转瞬,她如断翅的蝶,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唯有那句轻似叹息,却重若千钧的话语,清晰地回荡在谢怀川耳畔,随着呼啸的山风,散入无边夜色:
“愿你我此生,死生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