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川身体虚弱，宫中太医不便照顾，不如留在药王谷，待他病情稳定，京城内外风波暂息之后，我再遣人来接他出去。”谢如忧心忡忡，谢怀川活着的消息一旦传出，朝野上下必会议论纷纷，不如借此机会换个身份活下去，而药王谷便是他新生的开端。
“他做了许多错事，留在谷内，你们打也打得，骂也骂的，便是差使他做个仆役，我也绝无异议，就当他为自己从前的过错赎罪罢。”
于是，谢怀川留在了药王谷。
当然，无论是药老还是叶无羁或云袖，都不会将他当成仆役差使。
但谢怀川却像是察觉到了他们的疏离。
不仅主动浣洗衣物、洒扫庭院，连一日三服的药也是自己拾柴生火，不让药老操一点心。
晚膳时分，也十分有眼力见地不上桌吃饭，端着个小碗坐在远处，静静地听他们说话。
见谁碗里空了，总是火急火燎地冲到桌边，为人添饭。
云袖摘梨花插瓶，第二日她的窗前就会多出一捧漂亮的白梨。
有时，望着谢怀川的眼瞳，她会恍惚。
记忆中的谢怀川，眼底无论爱与恨，总掺杂对荣辱得失的算计。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清澈的眼神。
不带一丝欲望的、纯粹的，望着她。
她会唏嘘。
但不会因为谢怀川一时的好，而忘掉过去十年他为她带来的伤痛。
小溪边，梨树下。
云袖坐在秋千上，静静享受温暖的阳光。
忽而，脚步声从身后迫近。
“师傅让你给药田除草，你怎么…”云袖的话顿住，因为立在她身后的，根本不是叶无羁，而是谢怀川。
谢怀川在谷里住了七八日，身上的伤好了大半，脸色也不再苍白如纸，明媚的阳光下，那双眼显得格外纯净。
只是脸颊尽是细密的伤口，虽有意处理过，仍能看得见那小小的如同针刺的痕迹。
见云袖皱眉，谢怀川心底一慌，将一叠栗子糕放进云袖手里，而后急匆匆走到溪边舀水洗脸。
只是还没俯下身，袖子便被人拽住。
“我洗一洗就好了，我见你喜欢吃甜，做了栗子糕，你尝尝看，要是不好吃，我再去做…”谢怀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云袖的脸色，生怕自己说得不对惹她不高兴。
云袖没有放手，她看了眼男人脸上的伤，又垂眸看向手里的栗子糕，不知该说些什么。
药王谷四季如春，谷内多种桃李。
谢怀川的做栗子糕的板栗多半是从谷外山林采集而来。
眼下才过中秋不久，板栗没有完全成熟，能寻得这些，想必也找了许久。
“我不喜欢栗子糕。”从前，为了不让谢怀川失落，即便味道平平她也装作很喜欢，可现在，她不想再忍让，不想再为了讨好别人委屈自己。
谢怀川一怔。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再给你做。”
云袖扯唇一笑。
“不需要。”她和谢怀川已经不再是夫妻，也不需要他为自己做这些。
“阿袖！来尝尝师兄给你做的梨花酥！”沉默之际，叶无羁舒朗的声音响起。
云袖下了秋千，笑着朝叶无羁奔去。
“还是师兄好！”
叶无羁捻起一小块梨花酥喂到少女唇边，狭长的凤眸满是笑意。
“如何？师兄的手艺可有退步？”
云袖腮帮子鼓鼓囊囊，含混不清地回应。
“好吃！师兄的手艺去开个铺子绝对是天下第一！”
叶无羁被她不留余力的夸赞捧得飘飘然，点了点她的眉心。
“那是，有我这样的师兄你便偷着乐去。”
两人说笑打闹，像有一层厚障壁将谢怀川隔绝在外。
他望着明媚的少女，空落落的心口比被板栗球砸伤的脸颊更疼。
他默默地，带着那碟被忽视的糕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