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药王谷内都没有谢怀川的身影。
云袖也懒得管他,跟着叶无羁去京畿开堂义诊。
中秋之后,多地山洪爆发。
百姓流离失所,秋收上的粮食也尽数被压在了山洪之下。
从白天忙到深夜,云袖和叶无羁像不知疲倦的陀螺转个不停,夜里还要熬药分发给百姓,有时小儿发烧夜啼,睡梦中的两人也不得不起床看诊。
“师兄,我去帮一帮这个阿婆,很快回来。”看着不住向自己哀求的老太太,云袖心软。
叶无羁皱眉,可话还没说完,就被病人的嚎叫声拽回了视线。
“那你小心些,我处理完这些就去帮你。”
云袖应了一声便跟着老太太离开。
老太太家住得远,家里又没有儿子女儿,一应粮食钱财都在屋子里,她一个人搬不动,又怕灾荒下,旁人知道了要来抢她的,这才央求云袖陪她一起回家取东西。
起初两人还有说有笑,可越走进村里,老太太便越沉默寡言,云袖觉得奇怪,尤其是四周寂静荒芜的景象,让人不寒而栗。
老太太将她引到一座土屋前,等云袖察觉到不对劲时,为时已晚。
只见土屋里忽然冲出一群持刀大汉,将云袖团团围住。
而为首的男人手里提着个早就没了生息的小孩,狞笑着将孩子扔给已经吓得跪在地上的老太太。
“你事儿办的不错,你的孙子还给你,只是,哥几个太饿了,所以…”说罢也不顾老太太的嚎叫,提刀朝云袖走来。
“这小娘们儿细皮嫩肉的,难怪那么招人喜欢。与其打家劫舍,不如用你去换粮食,吃饱了还能…”
看着男人泛黄的牙齿,云袖嫌恶地皱眉,不等他们靠近,从袖里飞出两根银针,有两人瞬间倒地。
就在她准备从缺口处逃走时,为首的男人却用倒下的弟兄作盾,硬生生挡住云袖的银针,长刀一提,震得云袖虎口整条手臂发麻。
趁此机会,将云袖擒住。
“还想走,你杀了我这几个弟兄,今天不从你身上卸下来点东西,我就不是男人!”眼见染血的刀离自己越来越近,云袖挣扎起来,可对方力气实在太大,她根本没办法挣脱!
千钧一发之际。
云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噗嗤一声闷响。
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
她睁开眼,却看见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谢怀川?”他怎么会在这里?
“哟…还有一个小白脸,想英雄救美?下辈子吧!”刀疤男恶狠狠地朝谢怀川砍去。
谢怀川强忍剧痛,将云袖护在身后。
云袖这才看见男人背后长长的伤口,鲜血一股一股地往外冒,转瞬谢怀川的衣物就已被鲜血浸透。
谢怀川来药王谷时,什么都没有,以至于他现在手里握的武器,甚至是刚从地上捡的砍刀。
“我不需要你来救我!”云袖咬牙。
可谢怀川却固执地拦在她的身前,用刀为她挡下一次次攻击。
挡不了的,便用身体去挡。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宁愿豁出性命也要救她,他只知道,当思绪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的身体就已经先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
两人本就有伤在身,与四五个身强体健的大汉过招,很快落入下风。
刀疤男见两人彻底没了反抗的余地,像是逗弄困兽似地,故意用刀在谢怀川身上划动。
“你就这么喜欢她,喜欢到要为她去死?”
谢怀川跪在地上,唇角溢出血迹。
他喜欢她吗?
可是,为什么?
谢怀川的脑海一阵剧痛,一些他从不曾记起却又熟悉的画面忽然喷涌而出。
溪水边少女对着月亮许愿要永远和他在一起,皇陵前少女为他戴上亲手编织的花环,掀起盖头事时少女红通通的脸颊,受伤时少女蓄满泪水的眼睛,渗血的膝盖,红肿的脸颊和剜心时的苍白的脸色。
无数画面从他眼前飞速掠过。
他记起来了。
云袖是他的妻子。
是被他辜负的妻子。
记忆中的脸逐渐与眼前人重合。
谢怀川看见,云袖眼角落下的一滴泪。
“袖袖,别哭。”
话音落,只听一道轰隆隆的声响自屋后响起。
山丘垮塌,树木枝丫都随向下汇聚成骇人的洪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向山脚。
那些男人一看,哪里还顾得上管谢怀川和云袖,顷刻四散奔逃。
唯有刀疤男,依旧不肯放过云袖,一脚踹开谢怀川作势就要把云袖抓住带出去。
只可惜,手才刚刚触碰到云袖,脚下便被人牢牢抱住。
眼见身后山洪越来越近,刀疤男气得破口大骂,也顾不得带云袖了,一个劲地踹谢怀川。
可看着白净的男人受了十来脚,竟死活不松手。
“你想死别拉着我!快点松开!”云袖提起地上的砍刀,狠狠朝刀疤男砍去。
刀疤男应声倒下,耽误一小会功夫,山洪已经推翻了土屋,污浊的石块压在了谢怀川的腿上,不断向前蔓延。
“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会原谅你吗!”云袖奋力扯着男人的手臂。
“袖袖,我只有一个问题。”谢怀川气息奄奄。
“你救我,是不是…还有一点点爱我。”在药王谷生活的短短半月,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如果可以,他愿意一辈子都生活在那样的美梦中。
云袖抿唇。
“我与你,只是有故旧的陌路人,我只是尽医家本分而已。”
医家本分…谢怀川唇角扯出一抹笑,用力将试图将自己拉出洪流的少女推出去。
看见云袖落入叶无羁的怀抱,谢怀川安心地闭上了眼。
云袖还想去救他,可洪流太快,眨眼之间,谢怀川已经被彻底吞没。
最后一眼,她好像看见谢怀川的唇张了张。
他说的是。
“对不起。”
云袖感到自己眼角好似有温热划过。
她抬手,那滴泪却在风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