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伸手点了点桌子，沉声说道：“先帝在位时最后那五年，一直想做什么诸位不会忘记吧？陛下秉承先帝之志，若是以后时机成熟，他必会做。”
司寇、裘德、苍皓三人面面相觑。
裘德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丞相大人指的是……废除丞相？”
王瑾微微颔首：“老夫知道，先帝最后那几年觉得这丞相之位延续了几千年，早就该废黜了。”
“可是天不假年，先帝他身子骨撑不住了，这事儿才算作罢，陛下刚登基那两年年少气盛，也想过这事，后来才作罢。”
“无论是先帝还是如今陛下，都对这丞相之位看作眼中钉肉中刺。”
说到这里，王瑾叹了口气：“既然陛下走到这一步，不给我们留活路，那我们自然不用再藏着掖着！”
司寇三人全身一震，苍皓身子前探：“王相，当真要那么做？”
王瑾的目光阴冷，反问苍皓：“不先下手为强，难道要等到刀斧加身，才去做吗？”
裘德的眼珠乱转，心乱如麻：“王相，可这么做万一……万一事情败露怎么办？还有京城中的那些勋贵，他们可不是吃素的呀？”
王瑾冷笑一声，语气笃定：“他们的确有手段，但这事儿对所有人都有好处，就算有人心里奇怪，也不会去深究。”
“毕竟，一场‘意外’而已，对你我他都有好处，谁傻了去犯众怒？”
司寇、裘德、苍皓三人互相看了看，咬了咬牙。
“愿为王相效死命！”
王瑾望向皇宫的方向，眼神冰冷，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博弈。
他王瑾不想死，也绝不会死……
大乾，檀州，喜峰口。
城头的青砖已经被鲜血浸染，走在上面黏糊糊的。
林枫倚靠在箭垛子后，半眯着眼，脸色苍白，除了起伏的胸膛能证明他还活着。
从林枫拒绝赞布招降开始，北蛮军的进攻就没停下过。
连绵的进攻持续了五日，直到今晚才退却。
五个昼夜的攻击，北蛮军依旧啃不下这块硬骨头，处在关外的赞布打到怀疑人生。
他想不通，辽东军都是铁人吗？竟然还能撑住？
辽东军当然不是铁人，他们能撑下来一则仰仗林枫等将官亲自在一线奋战。
林枫、陆星、马一，以及杜凡、梁天，每个人都与兵卒同吃同住同作战。
校尉尚且要拼命，兵卒们岂能不玩命？
二则，喜峰口南边的进攻已经微乎其微，大乾精锐进攻北蛮主力，打得昏天黑地。
耶律虎等人根本没有余力抽调兵卒进攻喜峰口南侧。
敌军撤退，喜峰口城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上至校尉下至兵卒，已经累得无暇他顾。
李氏领着一群妇人，以及部分受了伤没法上战场的伤兵，送来食物、清水。
林枫这群驻守喜峰口的兵卒，如今数量已经锐减至七百余人。
虽然敌军也疲惫不堪，但无人知道他们还能撑几天。
温热的饭食入口，林枫整个人终于恢复了些精神。
他在李氏的搀扶下站起来，观察内外的情况。
辽东军的战力已经跌至谷底，还剩下七百人各个身上都有伤。
若是北蛮再次进攻，林枫估计他们撑不过三天。
三天时间……檀州的北蛮会覆灭吗？
林枫这辈子都未这般困顿过，但这一刻，他绝望了。
靠着三千多人死守喜峰口三十多天，他们已经做到了极致。
可即便这样，也没办法困死北蛮的精锐吗？
“林大哥！”
蒯祥一瘸一拐地从城下跑上来，随着战事越发惨烈，就连神机营也不得不上战场。
蒯祥的腿中了一刀，还未康复。
“小祥？你怎么来了？”林枫强打精神，走向蒯祥，问道，“何事？”
蒯祥指着南边，道：“南边，南边来人了！我们的人！”
哦？
林枫听到这句话后，沉郁的心情瞬间激动起来：“来了多少人？援军到了？我们赢了？”
蒯祥的表情极为复杂：“大人，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来了十几个人，领头的是徐校尉和邱校尉。”
林枫强忍着全身的酸痛，让其他人留守在这里，叫上几个千夫长火速赶往喜峰口南门。
当林枫他们赶到的时候，风尘仆仆的徐川、邱真赫然站在那里。
“徐大人！邱大人！”
林枫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过去。
“你们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林枫已经做好了被歼灭的觉悟和准备，结果却见到了同袍。
“外面那群北蛮兵都散了？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徐川与邱真对视一眼，徐川叹了口气。
“说来话长，咱们先找个地方细聊。”
……
一刻钟之后，关内守将府，议事厅。
徐川面容肃穆，道：“今日我在这里说的一切话，诸位切记需保密。”
“按照李大人的嘱托，此事本官原本只能与林枫讲，但你们都是我辽东军的好汉子，这事不应该瞒你们。”
此话一出，陆星、马一等四个千夫长面面相觑，心里直打鼓。
陆星拱了拱手，道：“谢校尉大人抬爱，大人，檀州战场究竟怎么了？出事了？”
徐川摇了摇头，道：“不，檀州战场形势一片大好，再有五日必能破北蛮军，将其一举歼灭！”
“太好了！”
陆星紧握拳头，兴奋地说道：“五日时间，我们顶一顶，困死北蛮鞑子！”
喜峰口守军只要有了希望、盼头，五日时间不是没有可能坚持下去。
徐川的眸子低垂，满是无奈。
“林枫，接下来本官向你传达朝廷的旨意，你，接旨吧！”
林枫闻言神情微微一怔，旋即起身撩起衣袍。
“末将林枫，接旨！”
其他的千夫长也随着林枫一起单膝跪地。
“辽东宁远卫校尉林枫，奇袭喜峰口、守备雄关月余，居功至伟！令我大乾扭转檀州之战局。”
“今册封林枫子爵爵位！赏赐千金、美玉如意……”
林枫受了封赏固然欢喜，其他人也为林枫高兴，但后面一句话却令他们无比震惊。
“大乾与北蛮议和，喜峰口军民人等，悉数撤离，由朝廷派驻军驻守！”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林枫猛地抬起头。
“徐大人！朝廷是什么意思？议和？为什么要议和？”
他们为了守住喜峰口，死了多少人？不就是为了全歼北蛮精锐？
现在眼瞅着要成功了，朝廷却忽然议和？
徐川面无表情，将圣旨往前一送。
“林枫，接旨！”
林枫的千言万语堵在了喉咙，他红着眼睛接过旨意。
“徐大人，我要一个说法！”
不止是林枫，其他的千夫长们也是义愤填膺。
邱真见众人情绪激动，轻声说道：“你们在喜峰口消息闭塞，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京城那边出了大事……”
林枫阴沉着脸，道：“什么大事？天塌了不成？”
邱真竟认真地点了点头。
“‘天’的确塌了，陛下在金明池游湖，宝船……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