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风雨卷着梧桐叶穿过破旧小学的窗棂,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晃动的碎影。
宋远行扶起一个破旧的凳子,将背包里面的纸巾拿出来擦拭了好几遍,让秦向榆坐下。
跑了一路,秦向榆也确实有些累。
她没有客气坐了下去。
宋远行则丝毫不讲究地直接跳上了讲台。
落下的瞬间,灰尘应声扬起,将他整个人蒙在其中。
他倒不介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讲台边缘剥落的油漆,目光落在不远处操场角落那颗槐树上——树干上还留着几道浅浅的刻痕,是他小时候偷偷用美工刀划下的身高印记。
“以前我总躲在这棵树后面吃午饭。”
他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轻。
秦向榆心下一紧,视线跟着游过去。
很粗壮的一颗槐树,起码有百年的历史。
她安静地听着,并没有打断他。
“我妈那时候在菜市场摆摊卖菜,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挑着扁担出发。中午只能给我带前一晚剩下的米饭,就着半瓶咸菜。”
他抬手扯了扯衣领,像是想遮住什么,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锁骨处一道浅浅的疤痕。
“有次班里同学看见我饭盒里的咸菜,笑我是‘咸菜罐子成精’,还把我的饭盒扔在泥地里。”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几秒,目光落在地面的裂缝里,像是在看多年前那个蹲在泥地里捡饭粒的自己,“我那时候才八岁,蹲在这儿哭了一下午,连树影移了多少都数得清。”
“后来我就每天提前半小时来学校,躲在树后面把饭吃完,再把饭盒藏进草丛里,放学的时候再偷偷拿回家洗。”
他忽然轻笑了一声,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那时候总觉得特别难堪,好像全世界都在盯着我饭盒里的咸菜看。直到后来我妈攒了钱,第一次给我买了带肉的盒饭,我坐在这棵树下吃,眼泪掉在饭里都没敢擦——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香的一顿饭。”
他刻意勾了勾嘴角,想用一种平淡地语气说得轻松些,可眼底的光却慢慢暗了下去。
“可是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林晚听到这儿,忽然
“啊”
了一声,瞳孔微微放大。
“她是”
似乎是意识到她在想什么,宋远行摇头,“她很好。”
秦向榆眸光顿了顿:“那你恨她吗?”
宋远行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叼上。
因为潮湿,打火机打了好几次才点着。
白雾缭绕下,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不恨。”
“那样糟糕的生活,如果她有机会逃离,我为她感到高兴。”
“人啊,总是会找各种借口,一件事,一个人,一段关系,就能成为一个没有锁的囚笼。”
“我很高兴,她能及时抓住这个机会,没有优柔寡断地为了我而放弃。”
“所以,只要她过得好,我不恨她。”
他指尖紧了紧,声音带着干涩,“可如果她过得不好,我会恨她抛下我。”
她看着他垂着眼睫,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原本想好的“别难过”太轻,“都会过去的”又太空。
最后只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声音放得很柔:“那你后来是怎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