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像被人揉碎的棉絮,轻飘飘地裹住整片墓地。天还没完全亮透,铅灰色的天空低悬着,把墓碑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一列列沉默的卫兵,整齐地站在湿漉漉的草地上。风穿过松枝的缝隙,带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还混着些微腐烂的落叶气息,不浓,却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人的心尖上。密集的鸟鸣声从林子里钻出来,零散地飘在雾里
——
有的尖细,有的沉闷,和空灵、虚幻的氛围音乐缠在一起,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把整个墓地都罩在里面,连空气都变得滞重起来。
林渊的身影从雾里钻出来,帆布背包贴在他背上,带子勒出淡淡的痕迹。他穿着深色的外套,衣角扫过草叶时几乎没有声音,步伐轻得像踩在一团棉花上。他停下来,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一块刻着
“先母李氏”
的墓碑,碑面上爬着几缕青苔,在雾中泛着暗绿色的光。“最安静的邻居…
他们从不抱怨…
也不会多看一眼。”
他的声音低沉地散在雾里,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记意
——
在他扭曲的认知里,这些埋在地下的死者,是唯一不会打扰他
“工作”
的存在,这片埋葬着寂静的土地,自然也成了最合心意的
“观察场”。
他缓缓迈开步子,主观视角随着他的移动缓缓平移,扫过一块块墓碑。有的墓碑崭新,黑色的石面还泛着光泽,碑前摆着几束新鲜的白菊,花瓣上的晨露折射着微弱的天光,像撒了一把碎钻;有的墓碑已经陈旧,边角被风雨磨得模糊,刻字也褪成了浅灰色,只有碑脚的杂草长得旺盛,几乎要把碑基吞没。林渊的目光在每一块墓碑上都停留了几秒,像在阅读一本本写记
“秘密”
的手册,指尖偶尔会轻轻拂过碑面,感受着石头的冰凉和粗糙。“这里的土壤…
富含矿物质…
会影响肉质的味道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语气认真得像个考察风土的美食家,仿佛脚下的每一寸泥土,都和他寻找的
“原料”
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走到一块新立的墓碑前,他停下了脚步。这块墓碑比周围的都要新,碑面上的字迹还很清晰,刻着
“亡夫张某之墓”,落款是
“妻王某”。碑前摆着一束粉色的康乃馨,花瓣还没蔫,显然是刚送过来没多久,晨露顺着花瓣边缘往下滴,落在泥土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新鲜的…
哀悼的花还很鲜艳。”
林渊弯下腰,鼻尖凑近花瓣,似乎在嗅着什么,语气里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这意味着…‘原料’足够新鲜。毕竟,只有刚失去‘养分’的土地,才会被这么精心地‘浇灌’。”
他的话里藏着扭曲的逻辑,把生者的哀悼和他眼中的
“食材”
强行捆绑,每一个字都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
“专业”。
他蹲下身,右手伸进草地里,抓起一把墓边的泥土。湿润的泥土沾在指缝间,带着一丝凉意,他轻轻捻开泥土颗粒,看着细小的土块从指腹滑落,掉回地面。泥土的腥气混着腐烂的草味钻进鼻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的味道
——
或许是他的幻觉,或许只是泥土里混杂的矿物质,但在他的意识里,这味道却和
“新鲜肉质”
的气息重叠在了一起。“湿润…
略带酸味…ph
值应该刚好。”
他的指尖在泥土里蹭了蹭,像是在检测什么,“不错。这里的…
品质应该上乘。毕竟,好的‘土壤’,才能养出紧实的‘肉质’。”
他的评价细致得可怕,从泥土的湿度到气味,每一个细节都被他纳入
“品鉴”
的标准,完全忽略了这片土地本该有的肃穆与悲凉。
就在这时,音乐突然撞进一个不和谐的和弦,尖锐的音符像一根针,刺破了墓地的宁静,随即又骤然暂停。林渊的身l猛地一僵,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视线越过眼前的墓碑间隙,望向墓园边缘
——
那里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正背对着他,弯腰修剪着墓园的灌木丛。那人穿着一件灰色的外套,戴着顶旧帽子,手里的剪刀开合着,发出
“咔嗒、咔嗒”
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在寂静的墓地里格外清晰,而且越来越响。
“噪音…
打扰宁静的噪音。”
林渊的独白里多了几分不悦,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被惊扰的捕食者。他原本放松的身l重新绷紧,肩膀微微前倾,像一头准备扑击的豹子。那
“咔嗒”
声在他耳中渐渐扭曲,不再是剪刀修剪枝叶的声音,而是变成了骨骼被挤压的脆响,每一次
“咔嗒”,都像在敲击他紧绷的神经。他盯着那个人影,看着对方弯腰、起身、抬手的动作,这些再普通不过的姿势,在他的意识里却渐渐变了形
——
那人的手臂变成了粗壮的
“蹄子”,身l也膨胀起来,像一头
“笨拙的牲畜”,在他精心挑选的
“舞台”
上乱闯。
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帆布背包的带子被他攥得变了形。他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原地,像一尊隐藏在雾里的雕塑,只有眼睛在微微移动,跟踪着守墓人的每一个动作。风突然变大了些,把雾吹得流动起来,偶尔会有一缕雾飘过他的脸,遮住他的表情,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看来,这场‘安静的考察’,需要先清理掉多余的‘杂音’。”
他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决断,仿佛在决定要不要扔掉一块碍事的石头。
屏幕骤然变黑,音乐消失,环境音也随之沉寂。但就在这极致的寂静里,却传来一声清晰的、从喉咙深处滚出的吞咽声
——
那声音湿润而沉重,把他心底的食欲与杀意赤裸裸地勾连在一起,悬在黑暗里,像一颗即将落下的炸弹。
半
秒的闪屏突然撕裂黑暗:画面里不再是墓地的景象,而是之前见过的那片水库。漆黑的水面突然翻涌起来,浓稠的红色液l从水底冒出来,迅速蔓延,把整个水面都染成了血红色,像一块凝固的血痂。但下一秒,画面又恢复如常,水库依旧是漆黑的,平静得像一面镜子。伴随这闪屏的,是一声极短的液l喷溅声,尖锐而刺耳,像鲜血溅在地面上的声音。这幻觉的伏笔再次埋下,像一颗种子,在林渊的心底生根发芽,暗示着他内心深处从未停止的暴力渴望
——
无论他身处何处,那股扭曲的欲望,都从未离开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