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失事的新闻弹出来时,我正小心翼翼地把鸡汤吹凉,递到郑洁嘴边。
她妊娠反应严重,吐得小脸煞白,我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变着法儿给她补充营养。
电视里,女主播用沉痛的声音播报:据悉,由我市飞往法国的AF347航班于太平洋上空失联,目前已确认坠毁,机上乘客及机组人员共157人,恐无人生还……
郑洁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勺子当啷一声掉进碗里,滚烫的鸡汤溅了我一手。
可她毫无察觉,只是死死盯着屏幕,脸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刚才吐到虚脱时还要白上几分,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
鹏……王鹏……她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是他!是他那班飞机!吴磊,是他!
我愣住,心头猛地一沉。
王鹏。
郑洁的白月光,那个哪怕她跟我订了婚,也始终念念不忘,甚至书房抽屉最深处还藏着他照片的男人。
她猛地掀开被子,赤着脚就往外冲,状若疯癫:不会的!他不会死的!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机场!
小洁!你冷静点!你还怀着孩子!我慌忙拦住她,试图用拥抱安抚她抖成风中落叶的身子。
她却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推开我,猩红的眼睛里全是崩溃和绝望,指着我尖声道:孩子对……孩子……
她踉跄着后退,手死死按着小腹,眼泪汹涌而出,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我不要了!吴磊,这个孩子我不要了!我要给他守孝……三年,不,一辈子!我们的婚约……作废!
轰——
我站在原地,像被一道惊雷劈中天灵盖,从头到脚都麻木了。
耳朵里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着她那句我不要了、守孝、婚约作废。
我看着眼前这个为我怀了孩子、我们曾一起期待新生命的女人,此刻为了另一个男人的死讯,毫不犹豫地要摧毁我们的一切。
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碾碎,寒彻骨髓。
那一刻,我知道,我长达数年的等待和付出,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1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还是那么刺鼻。
郑洁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闭着眼,不愿看我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了她对王鹏的忠贞。
她真的打掉了孩子。
在我们订婚还不到三个月,在我们满怀期待规划未来的时候,她亲手扼杀了那个小生命,只为了给她的白月光守孝。
小洁,喝点水吧。我干涩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
她偏过头,留给我的只有一个冷漠的侧影和一句冰冷刺骨的话:吴磊,你走吧。三年内,不要再来了。我为鹏哥守孝,需要清净。
鹏哥。
叫得真亲热。
我端着水杯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冰凉。胸腔里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过后,是死一样的沉寂,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原来,心死真的只需要一瞬间。
我慢慢放下水杯,看着这个我爱了那么多年的女人,曾经觉得她任性娇气都带着可爱,如今只觉得无比陌生,甚至可笑。
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郑洁,如你所愿。
我转身离开病房,没有回头。背后传来她压抑的、为另一个男人而流的哭声。
走出医院,午后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个不停,是双方父母和朋友打来的,询问情况,安慰,或者责备我不该在这种时候刺激她。
我统统没接。
直接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喂,董雨我对着电话那头轻柔的女声,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说道,上次你说,家里催婚催得紧,想找个形式上的婚姻应付一下,还算数吗
电话那端的董雨明显愣住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吴经理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如果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去领证。
……
我和董雨领证的消息,像一颗炸雷,瞬间在朋友圈和双方家庭里引爆。
所有人都在骂我疯了,畜生,不是人,未婚妻刚经历丧子之痛(他们并不知道孩子是郑洁主动打掉的),我就迫不及待地另寻新欢。
尤其是郑洁的父母,电话打过来劈头盖脸一顿怒骂,骂我冷血薄情,辜负了郑洁。
我听着,一言不发,然后平静地挂了电话。
甚至没有解释一句。
解释什么说他们的好女儿为了给前男友守孝,亲手打掉了我的孩子,还要跟我解除婚约
没必要了。
我的心已经死了,这些喧嚣和指责,再也无法触动我分毫。
我和董雨,与其说是结婚,不如说是搭伙过日子,各取所需。
她需要一个婚姻挡箭牌,我需要一个逃离过去的避难所。
我们约法三章,互不干涉,给对方足够的空间。
董雨是我公司的同事,市场部的,长相甜美,性格温柔安静,平时不争不抢,像一株默默无闻的小草。和我这个技术部出了名的工作狂、寡言少语的经理,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
谁也想不到,我们会突然闪婚。
婚礼办得很简单,只请了几个不得不请的亲朋,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不少人带着审视和轻蔑的目光打量董雨,仿佛她是趁虚而入的小三。
董雨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悄悄握紧了我冰冷的手,掌心温暖而干燥。
那一刻,我死寂的心湖,似乎微弱地动了一下。
2.
婚后的生活,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称得上……温馨。
董雨是个很好的室友,也是个体贴的合作伙伴。
她厨艺很好,总是变着花样做一些营养又可口的饭菜,甚至细心到连我因为长期加班落下的胃病喜好都摸得一清二楚。
她会在天冷时,默默在我办公椅后面挂一件外套;会在我熬夜写代码时,轻轻放一杯温热的牛奶在手边。
我们交流不多,但有种无声的默契在流淌。
她从不打听我和郑洁的过去,也从不抱怨我因为工作而偶尔的忽视。
她就像一缕温柔的风,悄无声息地浸润着我早已荒芜冰冷的世界。
我开始习惯回家时有一盏灯亮着,习惯餐桌上热腾腾的饭菜,习惯身边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那天我生日,我自己都忙忘了。
下班回家,推开门,客厅里只点着几盏温暖的壁灯,餐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蛋糕,还有一桌我喜欢的菜。
董雨系着围裙,从厨房端出最后一碗汤,脸上沾了点面粉,看见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来了生日快乐。
烛光映着她的脸,柔和而美好。
我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心里那座冰封的堡垒,似乎在那一刻,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谢谢。我听到自己说,声音有些沙哑。
那晚,我们吃了蛋糕,还喝了点酒。气氛难得地放松。
我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带着些许醉意,轻声问:为什么答应和我结婚你知道当时我……
我知道。她打断我,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划着酒杯边缘,其实……我一直挺注意你的。看你那么辛苦地爱一个人,觉得……有点心疼。而且,她抬起头,鼓起勇气般看着我,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值得被好好对待。
好人
值得被好好对待
我哑然失笑,心里却泛起一丝复杂的酸涩和微不可查的暖意。
也许是酒精作祟,也许是那晚的气氛太好,也许是太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暖。
我看着她水润的眼眸和微红的脸颊,鬼使神差地,慢慢俯身过去。
她没有躲闪,只是睫毛轻轻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那个吻,很轻,带着蛋糕的甜腻和酒的醇香。
像一个试探,也像一个全新的开始。
一夜缱绻。
第二天醒来,看着身边熟睡的董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她脸上,宁静美好。我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踏实的感觉。
或许,我可以试着开始新的生活。
几个月后,董雨怀孕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我正结束一个冗长的会议,疲惫地揉着眉心。
电话里,她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和一丝羞涩的颤抖。
我握着手机,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久久没有说话。
曾经,我也同样期待过一个孩子,那份喜悦却被碾得粉碎。
如今,同样的喜悦再次涌来,却夹杂着太多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还有一丝……恐惧。
吴磊电话那头,董雨的声音变得有些不安,你……不高兴吗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腾的心绪,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没有。很好。晚上回家再说。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点了支烟,手却有些抖。
这个孩子,来得突然,却像一道强光,猛地照进我灰暗压抑的世界,逼得我无所适从。
但我清楚,这一次,我必须要抓住。
我必须保护好这个孩子,这个家。
晚上回家,董雨显得有些忐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
我放下公文包,走过去,轻轻抱住她,将手覆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生下来吧。我说,声音低沉却坚定,我们一起把他养大。
董雨在我怀里轻轻一颤,随即用力地回抱住我,声音哽咽了:嗯!
那一刻,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心里某些冰冻的东西,正在加速融化。
十个月后,我们的女儿念念出生了。
小小软软的一团,皱巴巴的,像只小猴子,哭声却格外响亮。
我抱着她,动作僵硬,心里却软得一塌糊涂,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和责任感充斥着我的胸膛。
这是我的女儿。
和我血脉相连的女儿。
我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又看向病床上虚弱却满脸幸福的董雨,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辛苦了。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三个字。
她摇摇头,脸上洋溢着初为人母的柔和光辉,笑得温柔而满足。
有了念念之后,生活变得更加忙碌,却也充满了琐碎而真实的幸福感。
喂奶、换尿布、哄睡……这些曾经觉得遥远而麻烦的事情,做起来却甘之如饴。
我看着念念一天天长大,会笑了,会翻身了,会咿咿呀呀地发出模糊的音节,会伸出小手抓住我的手指……
董雨全身心地照顾着孩子,脸上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
我们之间的话依然不多,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这种默契,是我和郑洁在一起时从未有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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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洁。
这个名字,和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了。
她似乎真的彻底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听说她去了国外散心,具体如何,我并不关心。
我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工作和这个新建立的小家上。
偶尔,我会抱着念念,看着董雨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恍惚间觉得,这样平淡温馨的日子,或许就是老天对我曾经苦难的补偿。
我甚至开始觉得,遇见董雨,是我人生最大的幸运。
然而,我并不知道,平静的海面之下,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风暴,正在无声地逼近。
3.
时间一晃,三年将至。
念念已经两岁多,扎着两个小揪揪,像个小企鹅一样跌跌撞撞地跑得飞快,小嘴叭叭的,特别爱笑,是全家人的开心果。
我和董雨的感情,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也越来越深厚自然。
虽然我们最初始于一场仓促的协议,但如今,彼此都成了对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周末,我们一家三口经常去公园野餐,或者去亲子乐园。
看着念念在阳光下肆意奔跑欢笑,董雨温柔地跟在她身后,我常常会觉得,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我以为,过去早已被时间埋葬。
直到那天。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末傍晚。
夕阳的余晖给小区洒下一片暖金色。我抱着玩得浑身是泥、累得在我怀里打瞌睡的念念,董雨拎着水壶和零食袋,笑着跟我吐槽念念刚才滑滑梯时有多胆大。
我们并肩朝着家的方向走去,气氛温馨融洽。
快到楼下时,我脚步顿住了。
单元门前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一袭白色长裙,身形消瘦,长发被风轻轻吹起,脸上带着几分憔悴和挥之不去的哀伤,正怔怔地望着我们。
是郑洁。
三年不见,她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眉眼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郁,看上去楚楚可怜,依旧能轻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我的心猛地一沉,抱着念念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熟睡的念念不舒服地咕哝了一声,把小脑袋往我颈窝里更深地埋了埋。
董雨也看到了郑洁,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下意识地朝我靠近了一步,眼神里带上一丝警惕和不安。
郑洁的目光,先是死死地钉在我脸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哀怨,有期盼,有难以置信的震惊,似乎还有一丝……久别重逢的喜悦
随即,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我怀里的念念身上,然后又看向我身旁站着的董雨,以及董雨无名指上那枚和我一对的婚戒。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变得惨白,瞳孔剧烈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无法接受的画面。
她回来了。
在我几乎要将她彻底遗忘的时候,她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再次闯入了我的生活。
空气仿佛凝固了。
夕阳的光线变得有些刺眼。
郑洁深吸一口气,一步步朝我们走过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傍晚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
她最终停在我面前一步远的地方,仰起脸看着我,眼睛里瞬间蒙上一层水雾,声音哽咽,带着颤抖的哭腔:吴磊……我回来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董雨悄悄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心有些凉。
郑洁见我不答,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她似乎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三年……我守完了。我……我没有食言。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甚至隐隐夹杂着一丝期待的委屈,仿佛完成了某种伟大的牺牲,现在终于可以来领取她的奖赏——我。
我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若是三年前,我必定心疼得手足无措,恨不得将全世界捧到她面前哄她开心。
可此刻,我心里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谬和厌烦。
她凭什么觉得,她回来了,一切就要回到原点
她凭什么露出这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所以呢我开口,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意外,没有一丝波澜。
郑洁被我这三个字问得一怔,眼泪都忘了掉,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仿佛我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话。
所以她重复了一遍,声音尖利了些许,吴磊,我为你守了三年!这三年,我每天都在想你,每天都在忏悔当初对你的伤害!我现在回来了,我们……
郑小姐。我打断她,刻意疏离的称呼让她猛地打了个寒颤,我想你搞错了。你守你的孝,与我无关。我们之间,早在三年前,你打掉孩子、说要婚约作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我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戳破了她的自欺欺人。
郑洁的脸色彻底白了,嘴唇哆嗦着,她猛地指着我怀里的念念,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味道:那她呢她是谁她又是谁!她的手指又猛地指向一旁的董雨,眼神怨毒得像要喷出火来。
念念被她的尖叫声吓醒,瘪瘪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董雨立刻心疼地把孩子接过去,轻声哄着,看着郑洁的目光也带上了明显的怒意。
我上前一步,将董雨和念念护在身后,隔绝开郑洁几乎要吃人的视线。
我的动作彻底刺激了郑洁。
她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彻底崩溃了,不顾形象地冲我哭喊咆哮,眼泪糊了满脸:吴磊!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说过你会永远爱我的!你说过你会等我的!你骗我!你竟然背着我和别的女人连孩子都生了!你这个骗子!人渣!
街坊邻居已经有被惊动,纷纷探头看来。
我看着她涕泪横流、面目扭曲的样子,曾经那张让我魂牵梦萦的脸,此刻只觉得无比可憎又可笑。
永远爱她
等她
是啊,我是说过。
可那些誓言,早就随着那个被她亲手放弃的孩子,一起死在了三年前那间冰冷的病房里。
是她,亲手碾碎了一切。
现在,她哪来的脸站在这里,指责我背叛
我心底最后一丝对她过往情分的容忍,也彻底消耗殆尽。
我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郑小姐,我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诛心之言,梦,该醒了。
郑洁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她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我这个人。
阳光终于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黑暗笼罩下来。
她站在昏暗的光线里,脸色惨白如鬼,身体摇摇欲坠。
而我,不再看她一眼,揽着抱着孩子的董雨,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向我们亮着温暖灯光的家。
身后,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爆发出一种绝望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嚎与哭泣。
4.
那天的冲突,像一块砸入平静湖面的巨石,余波久久未平。
郑洁似乎真的被我那句梦该醒了打击得不清,消停了两天。
但我知道,以她的性格,绝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第三天开始,我的手机就开始被各种陌生号码的来电和短信轰炸。
内容无非是哭诉、忏悔、回忆过去,质问我为什么变得这么狠心,甚至歇斯底里地诅咒董雨是小三,抢走了她的幸福。
我直接拉黑了所有陌生号码,设置了拒接。
她又开始去公司楼下堵我。
穿着素净的白裙子,瘦弱的身体在风里摇摇欲坠,眼眶红红地拦在我车前,引来无数同事侧目。
吴磊,我们谈谈,就五分钟,好吗她哀哀地乞求,演技堪比奥斯卡影后。
我直接锁上车门,打了个电话给保安。
保安请她离开时,她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怨毒,仿佛我是什么无情无义的负心汉。
吴磊,你会后悔的!她冲着我车的方向尖声喊道。
我踩下油门,后视镜里,她扭曲的身影越来越小。
我觉得无比疲惫,也无比烦躁。
这条甩不掉的幽灵,让我重新回忆起三年前那种窒息和无力感。
我不想让董雨和念念受到影响,只能尽量隐瞒。
但董雨还是察觉到了我的情绪不对。
她什么都没问,只是在我晚归时,默默热好饭菜;在我对着手机皱眉时,轻轻递上一杯安神茶。
她的体贴和信任,让我既愧疚又温暖。
那天,我提前结束一个外部会议,想着去接董雨下班,给她一个惊喜。
刚到她们公司楼下,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激动地和董雨拉扯着什么。
是郑洁!
她竟然找到了这里!
我心里一紧,立刻冲了过去。
……你不过是趁虚而入!要不是我当时伤心过度,怎么会轮到你你把他还给我!把他还给我!郑洁死死抓着董雨的手腕,声音尖利。
董雨试图挣脱,脸色有些发白,但依旧保持着镇定:郑小姐,请你放手!你和吴磊已经是过去式了,我们现在很好,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过去式郑洁像是被这个词刺激到了,猛地扬起手,就要朝董雨脸上扇去!
郑洁!我暴喝一声,一个箭步上前,狠狠攥住了她挥下的手腕,用力甩开!
力气之大,让她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
她抬起头,看到是我,先是一愣,随即泪水瞬间涌出,委屈万分:吴磊你……你为了她,对我动手
我懒得理会她的表演,第一时间将董雨护在身后,仔细检查她的手腕,那里已经被郑洁掐出了一圈红痕。
我的怒火瞬间窜起,转头冷冷地盯着郑洁,眼神冰冷得像刀:你再敢动她一下试试
郑洁被我的眼神吓到了,瑟缩了一下,但随即更加委屈疯狂地哭喊起来:你吼我你为了这个抢别人男人的小三吼我吴磊!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跪着求我别离开你的吗你忘了你说过只要我回头,你永远都在的吗你的誓言都被狗吃了吗!
她的声音极大,吸引了不少下班的白领驻足围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小三、抢男人这样的字眼,像毒针一样刺向董雨。
董雨的脸色更白了,身体微微发抖。
我感觉到她的颤抖,心如刀绞,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给予她支撑。
我盯着郑洁,不再给她留一丝颜面,声音清晰而冷厉,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清:
郑洁,你给我听好了,也请大家都听好了!
我环视一圈,目光扫过那些好奇的围观者。
第一,三年前,是你,为了一个死去的男人,亲手打掉了我们的孩子,亲口说要解除婚约,为你那所谓的‘白月光’守孝三年!
第二,是你不要我的,是你亲手毁了我们的婚约和未来!董雨是在我们解除婚约之后,才和我结的婚,她不是小三,她是我明媒正娶、法律承认的妻子!
第三,我的目光重新钉死在郑洁瞬间惨白如纸的脸上,字字诛心,当初是我瞎了眼,才会把你这种自私冷血、活在自己梦里的女人当成宝。现在,我醒了。我爱我的妻子董雨,爱我的女儿念念,我们一家三口过得很好。请你,立刻,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否则,我不介意走法律程序,告你骚扰!
我的话掷地有声,条理清晰,瞬间扭转了围观者的风向。
众人看向郑洁的目光立刻从同情变成了鄙夷和谴责。
原来是自己作的啊……
打掉孩子给前男友守孝这什么脑回路
自己不要了,还不准别人幸福真可怕!
正牌夫人看着挺温柔的啊,哪像小三了……
议论声如同耳光,一下下扇在郑洁脸上。
她站在那里,承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异样目光,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脸上血色尽失,狼狈不堪,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刚才的嚣张气焰。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难以置信,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怨恨。
最终,她在一片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中,捂着脸,哭着冲出了人群。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松了口气,转身将董雨紧紧抱进怀里,感觉到她在我怀里轻轻啜泣。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心疼地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
她摇摇头,抱紧我:我们回家吧,我想念念了。
好,回家。
5.
我以为,经过这次当众难堪,郑洁应该彻底死心了。
至少能消停很长一段时间。
但我低估了她的偏执和不甘。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我的私人邮箱里,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邮件。
点开,里面只有一段音频文件。
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我戴上耳机,点开了播放键。
先是刺刺拉拉的电流声,接着,两个女人的对话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一个声音,我熟悉得刻骨——是郑洁。
另一个声音,年轻些,带着点怯懦和讨好,我辨认了一会儿,才想起是郑洁那个远房表妹,以前经常跟在她屁股后面跑。
郑洁的声音带着一种不耐烦的烦躁和怨毒:……哭什么哭!烦死了!谁知道那么巧就一次就中了真是倒霉透顶!
表妹的声音怯怯的:姐,那你……你真要去打掉啊吴磊哥他对你那么好……
不打掉留着干嘛郑洁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耳,要不是为了气王鹏,让他有点危机感,我当初怎么会答应吴磊的求婚现在王鹏都不在了,我难道还要给他吴磊生孩子想想都恶心!
我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了。
握着鼠标的手,指节泛白。
录音还在继续。
表妹:可是……吴磊哥要是知道了……
他敢知道什么郑洁冷笑,语气里是全然的蔑视和恶毒,我正好借王鹏的死,就说伤心过度,孩子保不住打掉了。顺便显得我情深义重,为他守孝三年。他那个舔狗,只会更心疼我,更觉得对不起我,到时候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守孝三年……那,你们的婚约……
婚约郑洁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先吊着他呗。三年后的事谁说得准说不定我遇到更好的了呢就算没有,到时候看他表现,勉强捡回来也行。反正他永远都会在那里等我。
表妹似乎被她的言论震惊了,半晌没说话。
郑洁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一丝得意和算计:打掉也好。说不定以后我和鹏哥……她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阴冷,哼,就算王鹏真的没了,我也不能给吴磊这种备胎生孩子。他不配。
啪!
我猛地摘掉耳机,狠狠砸在桌面上!
胸腔剧烈起伏,一股腥甜的铁锈味涌上喉咙!
恶心
舔狗
备胎
不配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碾碎我对过去最后一点残存的、可笑的温情!
原来如此!
原来从头到尾,我都活在她精心编织的骗局里!
什么白月光坠机,什么伤心过度打掉孩子,什么守孝三年!
全是狗屁!
全是她自私冷酷、算计利用的借口!
她甚至从未爱过我一分一毫!我只是她用来刺激另一个男人的工具!是她随时可以丢弃、必要时还能勉强捡回来的备胎!
巨大的愤怒和屈辱,像火山一样在我体内喷发,烧得我双眼赤红,浑身发抖。
我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找到那个女人,亲手撕碎她虚伪恶毒的嘴脸!
老公怎么了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董雨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担忧地看着我。
你怎么还没睡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温柔的声音,像一盆清凉的水,稍稍浇熄了我滔天的怒火。
我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再看看屏幕上那封罪恶的邮件,巨大的后怕和庆幸瞬间席卷了我。
幸好。
幸好我当年心死离开。
幸好我遇见了董雨。
否则,我的人生,将会永远活在那场精心设计的骗局里,卑微如尘,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关掉了电脑页面。
不能让她知道。
这些肮脏的东西,不该污了她的耳朵。
没事。我站起身,走过去将她搂进怀里,感受着她身上淡淡的、令人安心的馨香,做了个噩梦而已。睡吧。
我拥着她回到床上,紧紧抱着她温软的身体,像是抱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黑暗中,我睁着眼睛,眼底一片冰冷彻骨的寒意。
郑洁。
这一次,是你自己,把最后的路都走绝了。
6.
那份录音,我没有立刻拿出来。
我在等。
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给她致命一击。
郑洁显然并没有从上次的难堪中吸取教训,或者说,我的决绝和董雨的存在,已经让她彻底疯狂,失去了所有理智。
她开始变本加厉。
不仅继续骚扰我和董雨,甚至把主意打到了我父母那里。
她跑去我爸妈家,哭得肝肠寸断,颠倒黑白,说我被董雨这个狐狸精迷了心窍,抛弃糟糠,连她为我们那个意外流产的孩子守孝三年都不顾了。
我爸妈一开始还将信将疑,甚至打电话来质问我。
直到我把那份录音放了一小段给他们听。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
然后是我妈带着哭腔的怒骂:她……她怎么能这么恶毒!当初真是看错她了!儿子,是爸妈错怪你了……你和雨雨好好的,千万别被她影响了!
我爸更是气得直接说要去找郑家算账。
我拦住了他们。
爸,妈,这事你们别管了,我来处理。
我知道,郑洁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她见在我父母这里碰了壁,竟然想出了更恶毒的一招。
不知道她通过什么途径,弄到了董雨公司老总的电话,直接匿名举报董雨生活作风不检点,插足他人感情,利用不正当手段抢客户,甚至暗示她和我结婚别有所图,严重影响了公司形象。
一盆盆脏水,泼得又狠又毒。
虽然公司调查后证实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但风言风语已经传开,对董雨的声誉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董雨被领导叫去谈话,虽然最后证明清白,但回到家里,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
吴磊,我……我真的没有……她靠在我怀里,委屈得肩膀都在抖。
我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神冷得能冻死人。
我知道。相信我,很快就不会再有人能伤害你了。
我的耐心,彻底耗尽了。
正好,周末有一个业内的商业酒会,规模不小,很多本地企业家和名流都会参加。
我收到消息,郑洁也会跟着她父亲出席。
很好。
舞台已经搭好。
该是落幕的时候了。
酒会当晚,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我和董雨携手出现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董雨穿着一身香槟色礼服,温婉大方,我西装革履,精心打扮过的我们,堪称郎才女貌。
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郑洁。
她正挽着父亲的手臂,周旋于几位老板之间,巧笑嫣然,似乎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名媛姿态。
看到我们,她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眼底闪过一抹嫉恨和挑衅。
我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带着董雨与其他熟人寒暄。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
郑洁似乎觉得找到了机会,端着一杯酒,袅袅婷婷地朝我们走来。
不少知道内情的人,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了过来,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吴磊,雨姐,好久不见。她笑得虚伪,目光扫过我和董雨交握的手,带着刺,看来二位最近过得挺滋润。
董雨身体微微绷紧。
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托郑小姐的福,是还不错。我淡淡回应,语气疏离。
郑洁碰了个软钉子,脸色微变,但很快又堆起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假:是吗那就好。我还一直担心,因为我当年的离开,会让你一蹶不振呢。看来是我想多了,吴磊你……恢复得挺快。
这话,明褒暗贬,暗示我薄情寡义,转头就忘旧爱。
周围已经有人窃窃私语。
我看着她,忽然笑了。
笑得郑洁有些莫名其妙,甚至闪过一丝不安。
说起这个,我放下酒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安静下来的角落,我最近正好偶然得到一点有趣的东西,关于郑小姐当年为什么‘离开’的真相,想请大家一起鉴赏一下。
郑洁的脸色猛地一变:吴磊,你想干什么!
我不理会她,直接拿出了手机,连接了酒会大厅的蓝牙音响。
下一刻,那段清晰的、足以毁灭一切的对话,通过高质量的音响,响彻了整个宴会厅!
……不打掉留着干嘛
……要不是为了气王鹏……我当初怎么会答应吴磊的求婚
……恶心!
……他那个舔狗……
……守孝三年……吊着他呗……
……看他表现,勉强捡回来也行……
……他不配……
录音播放完毕。
整个宴会厅,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向脸色惨白、浑身抖得如同筛糠的郑洁。
每一道目光,都像是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她脸上。
震惊、鄙夷、厌恶、怜悯、幸灾乐祸……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钉死在耻辱柱上!
她父亲郑老板的脸,先是涨红,继而铁青,最后变成死灰般的绝望和愤怒。他猛地甩开郑洁的手,仿佛她是什么肮脏的病毒,气得浑身发抖:你……你……孽障!!
郑洁仿佛这才从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她尖叫一声,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崩溃地试图冲过来抢我的手机:关掉!关掉!那是假的!是合成的!吴磊你陷害我!!
然而,没人会信她。
那声音,那语气,那内容,恶毒真实得令人发指!
我冷冷地看着她状若疯魔的样子,如同看着一场拙劣的滑稽戏。
郑洁,我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冰冷地响起,为这场审判落下最后的铡刀,真相大白于天下。你和你那令人作呕的表演,彻底结束了。从今往后,请不要出现在我和我家人的方圆百里之内。否则,我不介意让这份录音,出现在更多它该出现的地方。
说完,我扔下呆若木鸡的众人,揽着同样震惊却眼神明亮的董雨,转身,从容地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身后,是郑洁彻底崩溃的、撕心裂肺的哭嚎和她父亲暴怒的吼声。
以及,满堂宾客压抑不住的、如同海啸般的议论和谴责。
我知道,她完了。
社会性死亡。
从此,她将在所有人的鄙夷和指指点点中,彻底烂在她自己编织的噩梦里。
永世不得超生。
7.
经此一事,郑洁和她家彻底成了圈内的笑话和谈资。
据说郑家大受打击,生意都一落千丈。
郑洁本人,更是没脸再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听说被她父亲强行送去了国外某个偏僻的地方,眼不见为净。
这些,都是后来从别人口中零星听说的。
我并不关心。
那条寄生在我过去人生里的水蛭,终于被彻底清除,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我的世界,恢复了应有的宁静和阳光。
生活重新走上了正轨,甚至比之前更加温馨甜蜜。
经历了这场风波,我和董雨的感情更加深厚,彼此之间充满了信任和依赖。
念念一天天长大,越发聪明可爱,成了我们所有人的开心果。
又一个周末,阳光明媚。
我们一家三口去新开的动物园玩。
念念骑在我的脖子上,兴奋地指着远处的大象,咿咿呀呀地叫:爸爸!看!大鼻子!长长!
董雨走在我身边,拿着水壶和小零食,时不时踮起脚喂念念一口,又笑着给我擦擦额角的汗。
阳光洒在她带笑的脸上,柔和而美好。
我看着她,看着怀里欢笑的女儿,心里被一种充盈而踏实的幸福感填得满满的。
过去的那些伤痛、背叛和不堪,早已被时光和眼前人的温暖治愈,风轻云淡,再也惊不起一丝波澜。
累了没放她下来自己走会儿吧。董雨温柔地说。
不累。我笑着,将念念往上托了托,我女儿,扛一辈子都不累。
董雨嗔怪地看了我一眼,眼底却满是幸福的笑意。
我们随着人流慢慢往前走,享受着这平淡却珍贵的幸福时光。
远处,蓝天白云,风和日丽。
未来,还很长。
而我们的幸福,才刚刚开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