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选择我？”——
一、殿内·夜火微澜
烛台里的龙涎香烧到第三寸，火舌忽然跳了一下，像被无形的指尖拨弄。
贺渊宁半倚的门并非“推开”，而是被他以妖力震得向内凹陷一寸，门轴发出极轻的“咔啦”——像是骨骼错位的动静。他右手仍负在身后，左手两指却勾着一串赤金小铃，铃舌被他用妖息牢牢封住，半点声响也无。眼尾天生上挑，此刻却刻意垂敛，只留一线余光，像刀锋贴着沐芷洛的轮廓游走。
贺锦呐溜出门时，鞋底在地面擦出一道极轻的“滋啦”，她反手关门，五指却暗中在门缝留下一道比蝉翼更薄的符纸——那是她偷学沐芷洛的“听风符”，专用来听墙角。
沐芷洛抬指的刹那，屏障不是“漫过”，而是像一整面琉璃水镜自穹顶倒扣而下，将烛火、人影、甚至尘埃都凝滞在镜中。贺锦呐贴在门外的影子被水镜边缘“切”得只剩半片，符纸“噗”地自燃，冒出一缕青烟，像被谁轻轻吹灭。
殿内瞬间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开的“噼啪”。
贺渊宁的步子极慢，每一步都踩在沐芷洛心跳的间隙。他指尖掠过她耳侧时，指腹故意擦过那枚极小的翡翠坠——那是魔族王庭的“听魂器”，能录下心跳。沐芷洛没躲，反而先一步扣住他手腕，十指相扣的姿势太利落，像是演练过千百次。
“你喜欢我吗？”
他声音压得极低，却用妖力将每个字都烙进她耳廓，像雪地里烫出的焦痕。
沐芷洛没答，只抬眼看他——那是一双极黑的眸，瞳孔边缘却泛着一圈幽紫，像墨里淬了毒。她忽然笑了，齿尖在灯下闪出一点冷白：“被我魔族盯上，大殿下可害怕？”
“甘之如饴。”
他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两弯极长的阴影，像折翼的鹤。
红带绕上他腕骨时，沐芷洛用了三成魔息，带尾扫过之处立刻浮起一道绯色印记，像被烙铁烫过的桃花。贺渊宁喉结滚了滚，却任由她动作，只在红带缠到第三圈时，忽然反手扣住她指节——
“公主想听的答案，”他声音低得近乎气音，“得先付订金。”
额心相触的瞬间，沐芷洛看见一片雪原。雪原中央立着一株枯桃，枝头却燃着一簇火，火里蹲着一只银白的狐狸，狐狸脖子上挂的，正是她脚踝那串铃铛。画面一闪而逝，快得像幻觉。
火息退回时，沐芷洛指尖一抖——那气息太干净，干净到近乎脆弱，与传闻中“笑里藏刀”的妖相判若两人。
“猎物分两种。”
他松开她，声音忽然拔高半寸，像琴弦骤紧。
“一种被锁链困住，一种被火光引住。”
“殿下想锁我，我甘之如饴；殿下若愿意举火——”
他抬手，指尖在她掌心画下一枚极小的火纹，笔画像一瓣未绽的桃花，“我便自已走进来。”
沐芷洛蜷了蜷指尖，仿佛掌心仍残留火星。半晌，她哼笑：“甜言蜜语倒学得周全。”
话虽如此，却第一次没有退开半步。
外头夜风掠过，贺锦呐贴在门缝的影子抖了抖，忽然觉得后颈一凉——像是被谁隔空弹了一指。
屏障内，两人谁也没再开口，却谁也没移开视线。良久，沐芷洛转身，指尖挑开半扇窗。月光斜斜切进来，落在她侧脸，像一弯冷银。
“明日卯时，后山桃林，”她背对他，声音散在夜风里，“带酒来，我给你讲那只狐狸的故事。”
贺渊宁望着她的背影，拇指摩挲过自已腕上红带——那里，火息烙下一道极浅的银色纹路，像一枚未绽的桃花。
“好。”
地精从地板缝里钻出来时，头顶还顶着一片枯叶。它捧着沐沉宵赏的那抔土，像捧着圣旨，一路小跑穿过长廊，沿途把土撒成一条歪歪扭扭的线。
“驸马……贺渊宁……”它尖声重复着，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撞出回声。
长廊尽头，一盏幽绿的魂灯忽然晃了晃。灯罩里浮现出池砚半张脸，他抬手按住额角，声音从玉简里传出，带着熬夜的哑：“沐沉宵，你再不回来，魔族就要改姓‘贺’了。”
三、桃林·晨雾与火纹
卯时未至，桃林薄雾缭绕。雾气里浮着极细的银粉——那是妖族用来测谎的“月鳞”，沾肤即化。
贺渊宁提了两壶“桃夭白”，壶身用银丝缠着一枝并蒂桃。来时，沐芷洛已坐在最高那株老桃树上，晃着腿，铃铛在脚踝轻响。她没回头，只抬手拍了拍身侧空枝。
“上来。”
树影斑驳，落在她发间，像雪落在墨里。
贺渊宁纵身而上，衣袂掠过花瓣，惊起一阵簌簌香雨。两人并肩坐在枝头，一时无声。
直到沐芷洛侧过脸，指尖点了点他手里的酒壶。
“封口费。”
贺渊宁失笑，拔开壶塞，先自已饮一口——酒液沾唇的刹那，月鳞无声无息地爬上他颈侧，像一条银线。他神色不变，将酒壶递给她。
酒过喉，桃香炸开，像春夜第一簇焰火。她晃着酒壶，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
“那只狐狸，也是在这样的雾里，叼着一串铃铛跳上我窗棂。”
“我原想绑住他，可他把铃铛挂在我腕上，说——”
她顿住，抬眼看他。
“他说，‘绑我一次，我就跑远一次；你若真心想留，举火为号，我自已回来。’”
贺渊宁握着酒壶的手微紧，指节泛白。壶底在枝上磕出“叮”的一声轻响。
沐芷洛却忽地笑了，眼尾弯起，像新月。
“后来，他真跑了，再后来——”
她晃了晃脚踝，铃铛叮当作响，“铃铛还在，狐狸没了。”
晨雾渐散，阳光落在她睫毛，碎成金粉。
贺渊宁垂眸，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壶口，声音极轻：“也许，狐狸只是迷了路。”
沐芷洛没应声，只仰头灌下一口酒。酒液沾唇，像沾了桃花汁，颜色潋滟。半晌，她抬手，指尖轻碰他腕间那道银色火纹。
火纹忽然一亮，像被晨风唤醒。
“殿下若肯再举一次火，”他声音哑得像揉碎的花瓣，“这次，狐狸不会迷路。”
晨风掠过，桃花纷纷。枝头两人影子交叠，像一枚未落的吻。
四、暗涌·池砚与沐沉宵
池砚切断玉简时，指间夹的那片枯叶终于碎成齑粉。他抬眼望向桃林方向，眼底浮出一丝极浅的笑：“真会哄人。”
下一瞬，他指尖一弹，齑粉化作一只银蝶，振翅飞向妖族王庭最高的瞭望塔。
塔顶，沐沉宵负手而立，银蝶落在他肩头，化作一行小字：
【火纹已亮，妹婿验货成功。】
沐沉宵“啧”了一声，抬手碾碎字迹，转身时衣摆带起一阵风，吹得瞭望塔的铜铃叮当作响。
“贺渊宁……”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底浮起一点极亮的兴味，“敢让我妹妹举火的人，最好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