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说好的替身,怎么是纯爱 > 第5 章 没关系,我可以等

贺锦呐跌撞着闯进偏殿时,发梢还带着晨露,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鬓边。她素来最珍爱的鲛纱裙被树枝划开一道口子,从腰际一直裂到膝弯,像一道新鲜的伤口。血珠顺着破口滚落,在裙裾上开出暗红的花。
沐芷洛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她膝盖——那处淤青深得发紫,边缘泛着青黄,显然是摔了不止一次。
“芷洛姐姐……”少女的声音打着颤,尾音像被掐断的琴弦。她攥住沐芷洛衣袖的手指沾着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袖口里藏着的血迹正顺着腕骨蜿蜒到沐芷洛的银线暗纹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梳妆台上的铜镜映出她此刻的模样:发间金簪歪斜,珍珠串成的流苏断了两根,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沐芷洛闻到她身上除了血腥味,还有极淡的茉莉头油香——那是贺锦呐惯用的,平日要抹三遍才能梳得这样顺滑,现在却缠结着草屑,像被揉乱的绸缎。
“先坐下。”沐芷洛的声音比往常低三分。她指尖凝出淡青色的灵力,像春日里第一缕融化的溪水,轻轻覆在贺锦呐颈侧的血痕上。那伤口极细,却深得诡异,边缘泛着黑——是妖毒。灵力所到之处,黑气丝丝缕缕地蒸腾出来,在日光下转瞬消散。
贺锦呐突然打了个哆嗦:“它扑过来的时侯,眼睛是绿的……像浸了磷火。”她伸手比划,袖口滑落露出另一道抓痕,从肘弯一直延伸到小指,“我摔进芍药丛里,花刺勾住头发……”说到这里她忽然噤声,后知后觉地羞耻起来——自已竟在魔尊妹妹面前如此狼狈。
沐芷洛没接话,只是将浸了温水的帕子按在她手心。帕子上绣着缠枝莲,沾湿后颜色愈发鲜艳,像要活过来。贺锦呐盯着那朵莲,忽然想起沐芷洛本l是青莲化形,无怪乎灵力总有草木清气。
这念头让她莫名安定下来,连呼吸都平稳了。“头发散了可以重梳。”沐芷洛拿起犀角梳,齿间还沾着贺锦呐断掉的发丝。
她梳得极慢,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瓷器。每梳一下,就有细小的光点从梳齿间溢出——那是她悄悄渡进去的修复灵力。贺锦呐望着镜中两人的倒影,忽然发现沐芷洛今日没戴额饰,素净的眉心露出一点朱砂痣,衬得肤色冷白如瓷。
“好了。”最后一缕发被挽成垂髻,金步摇的流苏刚好遮住她耳后那道细疤。
贺锦呐伸手想碰,被沐芷洛按住:“别动,还没点胭脂。”羊毫笔沾了玫瑰膏,在颊上晕开时带着微凉的触感。贺锦呐闻到膏l里掺了推麝兰香,和沐芷洛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初到魔宫,自已怕得整夜睡不着,是沐芷洛在帐外点了通样的香,隔着纱帐轻声念清心咒。“好看吗?”沐芷洛举起铜镜。
镜面映出少女含羞带怯的眼,步摇上的金蝶振翅欲飞。回答她的却是屏风后传来的一声嗤笑。沐沉宵倚在雕花木柱上,玄色外袍松垮垮披着,露出锁骨处一道陈年旧疤。
他指尖转着把折扇,扇骨不知什么材质,竟泛着妖异的蓝光。
“哭成花脸猫的时侯,可没见你说好看。”贺锦呐攥紧了裙角。
她其实知道沐沉宵嘴毒——去年她不小心把墨汁溅到他奏折上,这人罚她抄了三百遍《清静经》,边抄边在旁边念“字丑如鸡爪”。但此刻被戳穿狼狈,眼圈还是红了。
沐芷洛挑眉:“哥哥眼睛都黏在人家发梢上了,还说丑?”她故意用扇柄去拨沐沉宵的袖口,果然摸到一片潮湿——那是方才贺锦呐跌倒时溅上的血,沾在他衣料内侧,不显眼,却实实在在存在。沐沉宵僵了僵。他确实没看贺锦呐的脸,但余光里那截被梳得乌黑发亮的后颈,比任何胭脂都晃眼。
妖族崇尚力量,贺锦呐却像块易碎的冰,偏又固执得要命——刚才他隐在暗处,看见她摔了三次都没掉泪,直到妖兽尸l被侍卫拖走,才偷偷用袖子擦脸。
“描眉会么?”沐芷洛把螺子黛塞进他手里,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不会的话,魔尊要在我这朵莲花面前丢脸了。”沐沉宵冷笑一声,指尖却凝了缕魔气稳住手腕。他俯身时,贺锦呐闻到他身上冷冽的雪松香,混着极淡的血腥气——那是常年征战留下的,像刀鞘里未擦净的旧伤。
眉笔落在皮肤上,触感比想象中轻柔,像一片羽毛反复摩挲。她睫毛颤了颤,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沐沉宵忽然想起自已少年时养过的那只雪貂,受惊时也是这般抖。最后一笔收尾时,他鬼使神差地问了句:“还疼么?”话出口两人都愣住。
贺锦呐耳尖瞬间烧起来,沐沉宵则猛地直起身,差点撞翻胭脂盒。“丑死了。”
他扔下笔,大步往外走,却在门口停住,背对着她们扔下一句,“申时之前别出宫,外城有流寇。”声音硬邦邦的,像含了块冰。
门合上后,沐芷洛忽然笑出声。她打开妆奁最底层,取出个鎏金小盒,里头躺着支珊瑚簪——是沐沉宵去年从东海战场带回来的,说是“顺手捡的”,却一直没送出去。此刻簪子躺在绒布上,像一截凝固的血。
“他就这样。”沐芷洛把簪子别在贺锦呐发间,声音轻得像叹息,“刀子嘴,豆腐心。”
摆了摆手,招呼的道,“你们继续聊吧!我得去干正事了。”
沐芷洛缓缓向大殿走去,走动时偶尔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衣袍的摩擦声,更显出殿内的寂静。
她衣袍以深紫为底,上绣银线流云,行走时衣摆如水波翻涌;每当她抬足,便有一缕暗金纹的袍角自石阶上掠过,带起细微的沙沙摩擦声,像春夜细雨落在竹叶上。
殿内原本便静,此刻更静得仿佛连呼吸都被那衣袍的轻响割开,众人只觉心跳也随那节奏一下一下,被无形的丝线牵扯。
殿外正值巳时,阳光斜照,被九重琉璃窗切割成无数细碎的光柱,光柱里浮尘旋转,像被风拂起的细微金鳞。
众人高冠巍峨,玉笏在手,冠上垂下的青玉旒轻轻相撞,发出细碎的“叮咚”声,却无人敢让它稍响。
他们眼观鼻,鼻观心,却又忍不住用余光去觑那扇朱漆鎏金的大门。那门半掩,门缝里漏出一缕更炽烈的天光,像一柄薄刃,将殿内的幽暗劈开。众臣皆知,今日之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屏息。
窃窃私语声低得几不可闻,仿佛怕惊动了那缕光——
“听说妖帝陛下为这桩婚事,昨夜亲自去了一趟极渊,取来万年玄冰为聘……”
“何止?西海鲛绡、南疆赤金、北荒雪魄……整整十二车,如今还停在宫门外。”
“可叹我妖族万年基业,竟要以联姻换一时太平?那人修……”声音陡然压低,像被刀割断,“迟早要他们血债血偿。”
议论声里,忽然有一道目光破开凝滞,如冰湖裂出一道缝。
贺渊宁立于丹陛之侧,并未着朝服,只一袭墨袍,袍角以暗银线绣着细碎星纹,日光一照,便似银河倾泻。他身形挺拔,负手而立,
指间却捏着一只青玉茶盏,盏中茶汤碧如春水,热气袅袅而上,在他眉眼间蒙了一层雾。那雾后的一双眼,却直直望向殿门——
她走得不疾不徐,每一步却似踏在众人心尖上:先是足尖点地,继而足跟落下,裙裾如浪叠开,银线绣的流云便活了,顺着她的动作蜿蜒成河。殿内数十道目光追着她,她却只看着高座上的那人。
妖帝,此刻终于动了。他将茶盏置于案上,盏底与檀木相触,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像是谁的心弦被拨了一下。
他抬手,广袖滑落,露出一截苍白腕骨,腕上缠着一串黑曜石佛珠,珠子碰撞,发出细微的“嗒嗒”声,与他方才的脚步声奇妙地重合。
沐芷洛在殿中央站定,广袖合拢,俯身行礼。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拜见妖帝,不知妖帝可准备好了?”
高座之上,声音却带着久居上位的慵懒:“那是自然。答应好的,我怎会反悔?”他抬手,掌心向上,一道金光闪过,一卷以玄玉为轴、鲛绡为纸的婚书便浮于空中。婚书边缘以赤金丝镶就,展开时似有凤羽掠过,洒下点点金辉,“你看,婚书我已备好,只差你签字了。”
四周的附和声顿时如潮水涌起——
“是啊,我们妖帝自是一言九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拄着玉笏,声音洪亮,“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们妖帝品格好可不是盖的!”另一位武将冷笑,“不像人修,阴险狡诈,出尔反尔。惯会使用些阴谋诡计,实属可恶。”
“对!”第三个人接口,声音里带着切齿恨意,“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天天说要匡扶正义,还不是会为了一已私利杀老弱妇孺,甚至自相残杀!是可忍孰不可忍!”
“尊上!”一个年轻武将猛地单膝跪地,甲胄撞击金砖,“我们什么时侯去攻打人族?”
“攻打人族!攻打人族!”呼声此起彼伏,像滚雷碾过殿顶。
贺渊宁忽然抬手。那只手修长,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极短,像一柄未出鞘的剑。殿内顿时鸦雀无声,连光柱里的浮尘都停滞。
他嗓音淡淡,却裹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各位稍安勿躁。人族,我们自会打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沐芷洛,忽然低笑一声,“可眼下,我与公主的婚事更为重要。”
茶盏再次回到他手中,他慢条斯理地斟茶,水线落入盏中,发出“哗哗”轻响。热气蒸腾,模糊了他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利利的下颌。那声音却穿透雾气,直直钻入沐芷洛耳中:“不知公主对聘礼,有何要求?我好早加准备。”
沐芷洛抬眼,眸色浅淡,像一泓融了冰的湖水。她轻声道:“我觉得呀,诚恳就行。”顿了顿,唇角微弯,笑意却不达眼底,“不过,婚期恐是要推迟一阵子。”
殿内响起极轻的抽气声。
贺渊宁却只是“嗯”了一声,尾音拖得极长,像一缕烟,缠得人喘不过气。他放下茶盏,指尖在案上轻叩三下,声音里竟带了一丝委屈:“没关系,我可以等。”
他挥挥手,立刻有内侍捧着鎏金托盘上前。托盘上,婚书静静躺着,玉轴在光下流转着温润的辉。
“公主,请。”
婚书递到她眼前,鲛绡薄如蝉翼,却能承载两族兴衰。沐芷洛垂眸,看见纸上以朱砂写就的八字——

永契通烬,覆天为墟”
她指尖微动,尚未触及,便觉一股寒意顺着指腹爬上来,像冰蛇吐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