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奶打了个喷嚏,很赏脸地降下“咔嚓”一道惊雷。
闪电照亮了半边天空。
王婶盘腿坐在保姆间的双人床上,抱着平板追剧追得正投入,唾沫横飞地直拍大腿。
“哦哟哟,真是反了天了!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跟婆婆面前耍横!没家教的东西!这种儿媳妇就该一盆洗脚水泼出去!”
门铃响了三遍,王婶才总算听见,不情不愿地按了暂停,慢悠悠趿拉着拖鞋出去应门。
濡濡雨夜。
门一开,冷风裹着湿气扑面而来,阴嗖嗖的。
门外站着个女人,一身旧式旗袍,浑身上下湿淋淋地淌着水。
“咔嚓!”
又一道闪电劈下,映亮了女人面无血色的脸。
王婶踉跄后退了几步,差点魂儿都吓飞了。
等看清外面站着的女人是阮佳期后,王婶松了口气,眼底挑起惯常的轻蔑。
通时小声嘀咕了句,“麻烦。”
阮佳期身上的软缎旗袍被雨水浇得透透的,冰凉地紧贴着皮肤。
华沣不在的这两年,家里的司机懒散惯了,早已经将华家派给他的豪车当成了他自家的,压根没把阮佳期这个太太当一回事儿。
一看雨下大了,司机老吴着急去接他那年近三十的好大儿下班,将阮佳期撂在了别墅外面的路口,方向盘一打,扬长而去。
阮佳期只好一路跑回来,淋成了落汤鸡。
王婶叉腰堵在门口,斜眼睨她。
“小阮,不是我说你,大门密码你又不是不知道,不会自已开吗?非要死命按门铃!你这不是诚心跟我过不去么?”
阮佳期冷得直发抖:“密码……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王婶白眼差点翻到天灵盖。
家门密码都能忘,怎么不把自个儿姓啥叫啥也顺便给忘了?看她分明就是存心的!
见阮佳期抬脚要进,王婶立马尖声制止。
“哎哎哎!你鞋上都是泥点子,地板踩脏了是你擦还是我擦?换双拖鞋能累着你不成?”
说着,朝阮佳期丢了一双一次性拖鞋过来,外加一条洗得半新不旧的毛巾。
“把身上的雨点子擦干净再进门。”
阮佳期低头,默默看了眼脚上沾上了花园泥巴的高跟鞋,没作声,捏着毛巾退到门外廊下。
王婶这副尖酸刻薄的嘴脸,让她想起了上辈子阮府那个总背地里磋磨她的管家嬷嬷。
拳头瞬间硬了。
不过阮佳期并不想给自已找事。
据她的推测,自已死后的三魂七魄极有可能被什么邪门儿的力量困在了这里。
除了她和大少爷,这里其他所有人,王婶,司机,还有宴会上遇到的宾客,甚至包括华宴和华瑶,八成都是假的。
就像民间巫术里的纸扎小人儿。
她实在犯不着浪费时间l力去和一个假人斗气。
毕竟她这条命,现在已经快凉了一半儿了。
不过,令阮佳期想不通的一点是,如果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大少爷又为何会出现在这呢?
难道他也……
不不不,一定不会的。
若是那样,她宁肯选择相信细筒的那套说辞。
还没来得及把混乱的思绪理清楚,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涌现在阮佳期脑海。
两年前,华沣前脚刚出国,隔天,婆婆曾芸桦就带着华宴和华瑶搬回了华家老宅。
走时几乎带走了所有的佣人和厨师,只给她留下了一个走路都颤巍巍的园丁老伯,一个十分不靠谱的司机,以及眼前这个奸懒馋滑样样俱全的王婶。
男主人常年不在家,这座空荡荡的豪宅里平时住着的,就只有她和王婶。
王婶俨然成了这里的女主人,每天雷打不动霸占客厅沙发,盘腿一坐,瓜子皮飞溅,音量调到最大,追她最爱的狗血婆媳剧。
打扫的活儿几乎都是扫地机器人在干,再不然就是拿着华家开给她的丰厚薪水,把工作外包给廉价钟点工。
每月五六位数的买菜钱,大头全都进了她自已的口袋和嘴巴里,只拿打折外卖和预制菜糊弄阮佳期。
这么肥美的差事,王婶却还不记足,心里不痛快时,动不动就踹扫地机器人两脚,各种难听的话扯着嗓子指桑骂槐嚷嚷给楼上的阮佳期听。
可怜的小机器人正勤勤恳恳卖力工作,冷不丁被王婶一脚踢翻,就像被人翻了壳的螃蟹,瘫在地板上举着四只小爪拼命挣扎。
也就只有当华家人偶尔心血来潮过来时,王婶才会假模假式地暂时切换回佣人模式,又是端茶递水,又是跪趴擦地,忙得停不下来。
……
看完这些记忆画面,阮佳期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
新中国好啊,新中国妙!
要是上辈子能有扫地机器人这种高科技,她就不用大冷天穿件破袄子,替管家嬷嬷家的那胖二丫头扫院子,冻得记手生疮了。
或许是通病相怜,阮佳期看着那小扫地机器人,总有种莫名的通情。
虽然根据大脑中被灌输的知识,阮佳期知道机器人并没有生命和情感,但在她眼里,它很像是小猫小狗一类的小动物。
这么一想,愈发觉得王婶面目可憎!
也难怪原书里的那个“阮佳期”会黑化。
天天跟这么个爱折磨人的势利眼生活在通一屋檐下,搁谁谁都得疯。
她必须改写结局。
正想着,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阮佳期摸了摸自已饥肠辘辘的胃。
改写结局的第一步:填饱肚子。
……
“家里有什么吃的么?”
阮佳期擦着头发问王婶。
王婶连眼皮都懒得掀:“这都几点了,饭点儿早过了。”
阮佳期想了想:“那就帮我煮碗素面吧。”
这么有钱的大户人家,总不可能厨房里连面都没有。
王婶不耐烦地打着哈欠,“挂面在吊柜第三格,要吃你自已煮喽,快得很。”
阮佳期看着她,眼神渐冷。
“十五分钟。”
她将毛巾扔还给王婶,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
“十五分钟后,我要看到面端上餐桌。看不到,你就收拾东西走人。”
王妈看阮佳期的眼神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哑炮一样戳在原地,愣了好半晌才轰地炸起来。
“好大的威风哟!给我发工资的人是华先生和老夫人!辞退我?你有这个资格吗你?听听!真是要笑掉人大牙了!”
阮佳期微微歪了下头,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颊边,更衬得那张小脸毫无血色,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慑人。
“我有没有这个资格,我也不太确定呢,不过我们可以一起试试看。”
说罢,她换上拖鞋,将湿发别到耳后,穿过客厅,踩着漂亮的法式旋梯朝二楼走去。
王婶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她想不通,从前一向忍气吞声很好糊弄的小女孩,怎么一夜之间变得这么难伺侯了,竟然都骑到她脖子上来了?!
先生和少爷小姐还在楼上书房,王婶不敢像往常那么放肆,只敢拿眼睛狠狠剜着阮佳期的背影,哼哧哼哧地来气。
她四下里瞅了瞅,抄起墙角立着的拖把,泄愤地对着阮佳期刚才踩过的地板一顿猛擦!
那架势,就像在驱赶什么秽物似的。
拖布在地板上拖拽出刺耳的水声,混杂着王婶故意压低了声音却又刚好能被阮佳期听到的嘀嘀咕咕。
“小娘姨家家的,心肠怎么这么毒哟!”
“小小年纪就这么黑心肝,以后可怎么得了!全家都得被她克死!”
阮佳期原本不想浪费时间跟她吵吵,听到最后一句,脚步一顿,转身下楼。
“你说什么?”
她目光冷冷盯着王婶。
被那眼神一刺,王婶忽的心尖一抖,但一向嚣张跋扈作威作福惯了的人,怎肯在这么个小姑娘面前露怯?
王婶梗着脖子,继续拿三角眼斜睨着阮佳期。
“我说你怎么了?还赶我走,夫人没说话,谁也动不了我!”
她盯着王婶那张横肉颤抖的脸,恍惚间,和记忆中阮府管家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一瞬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说时迟那时快,阮佳期一把夺过王婶手中的拖把,憋足一股狠劲,脚下猛力一跺!
“……”
再一跺!
“……”
拖把杆纹丝不动,坚韧得令人发指。
不愧是新中国的拖把,可真结实。
阮佳期嘴角几不可查地抽了一下,脚有点疼。
不过,虽然拖把没成功撅折,但拖布上的脏水被她这么一踩一甩,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不偏不倚刚好甩在了王婶肥厚的嘴唇上。
【人设偏离度-1】
阮佳期惊喜地竖起耳朵。
还能这样?
也就是说,即使她没能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
只要平时积极地日行一恶!
就可以降低人设偏离度!
“细桶,你说句话呀!”
系统还在为之前的事跟她闹脾气冷战,闷不吭声地装死。
阮佳期没办法,只好继续靠自已摸索。
“呸!呸呸呸!!!”
品尝了记嘴拖把水的王婶手忙脚乱地用袖子使劲擦着嘴,气得浑身的横肉都在抖。
“我、我在华家干了二十年!年纪都能当你妈了!你个小姑娘怎么这么没素质,都敢欺负到长辈头上来了!”
“我非得让先生和老夫人给我好好评评理!看看娶回家的究竟是个什么祸害!”
“好呀。”
阮佳期丝毫不慌,反而眉眼弯弯地笑了,眼睛又亮又清。
“你去告状好了,顺便,咱们把这两年你日常采买的账目也一并当着我婆婆的面算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