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才知道,那个杀千刀的暴君尉迟渊爱惨了我。
为逼我当他的皇后,他派兵踏平了我的母国,将我父兄的头颅,做成酒杯赐给我。
我报复他,在大婚之夜,以身为饵,引他喝下毒酒,与他同归于尽。
重生后,他没生气,反而提前找到我,捏着我的脸笑。
看吧,我就说,我们是天生一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也笑了,竟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陪他再走一遭帝王路,帮他除尽所有障碍。
后来,他从敌国带回来一位和亲公主,号称菩萨心肠,慈悲为怀。
那公主找到我,一身异域的圣洁白裙,仿佛能普度众生。
陛下说了,你戾气太重,双手染血,有违天和,只有我,才能为他祈福,保佑江山永固。
我不以为然,点点头,设计让她意外怀上了太子的孩子。
菩萨心肠是吧不知道给老子戴绿帽的菩萨,还灵不灵
女人被赐白绫时绝望的哭喊,比宫廷乐师的演奏更美妙。
我亲手将那杯给太子的毒酒端到尉迟渊面前。
你的江山,乱了。
1.
再次睁开眼,我闻到了故国南境特有的栀子花香。
不是皇宫里血与焚香混合的腥甜,而是纯粹的、带着湿气的清冽。
我,沈昭,亡国公主,重生了。
重生在国破家亡的一年前。
此刻,我还是那个受尽父兄宠爱的昭阳公主。
还没等我从巨大的恍惚中回神,殿外传来通报,说邻国大燕的摄政王前来拜访。
尉迟渊。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将我死死钉在原地。
他怎么会来上一世,直到他挥兵南下,我才第一次见到他。
心头警铃大作,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殿前。
那个让我恨入骨髓的男人,此刻正站在我父王身边,一身玄色常服,面容俊美却带着挥之不去的戾气。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和我死前看到的一模一样,充满了疯狂的占有欲。
父王热情地介绍：
昭昭,这位便是大燕摄政王。
我屈膝行礼,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见过摄-政-王。
尉迟渊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他向前一步,无视礼法,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
满座皆惊。
父王脸色大变：
摄政王,你……
尉迟渊却恍若未闻,他凑近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昭昭,你身上的毒酒味,孤闻了整整一年,终于又闻到了。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他也重生了。
这个认知让我如坠冰窟。
他没给我任何反应的时间,松开我,对着我父王朗声笑道：
贵国公主,真是……与众不同。孤心甚悦。
当晚,他夜探我的寝宫。
避开了所有守卫,如入无人之境。
他坐在我的窗边,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
你还是想杀我。
他用的是陈述句。
我没有否认。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看,我们多像。为了想要的东西,可以不惜一切。你想要我的命,我想要你的人。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幽深。
上一世,你我同归于尽,太便宜那些人了。这一世,不如我们换个玩法。
他抛出一个让我无法拒绝的交易。
你帮我扫平障碍,坐稳这天下。我便承诺,大燕的铁蹄,永不踏入南国半步。你的父兄,你的子民,都能安然无恙。
我看着他,这个前世的仇人,今生的魔鬼。
他捏着我最大的软肋,笑得胜券在握。
他知道我别无选择。
我点头。
好。
他笑了,伸手抚摸我的脸颊,像在触碰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看吧,我就说,我们是天生一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也笑了,竟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就这样,我以义妹的身份,跟着他回到了大燕的都城,上京。
住进了那座困了我一生的牢笼。
2.
尉迟渊的皇宫,比我记忆中更加压抑。
太后垂帘,外戚专权,他这个摄政王看似风光,实则步步荆棘。
他把我安置在离他书房最近的揽月轩,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我不在乎。
重活一世,情爱于我,早已是过眼云烟。我只想我的故国无恙。
很快,我便迎来了第一场硬仗。
太后的侄子,兵部尚书李荣,借着边境摩擦,意图调动京畿大营的兵马,名为保家卫国,实则想夺了尉迟渊的兵权。
上一世,尉迟渊为了震慑李家,直接伪造证据,将李荣满门抄斩,落下了残暴之名,也让太后彻底与他撕破脸。
这一次,我不会让他重蹈覆覆辙。
尉迟渊在书房为此事烦忧时,我端着一碗莲子羹走了进去。
王爷似乎忘了,李尚书有个致命的弱点。
我将汤碗放下,声音清冷。
尉迟渊抬眼看我,眸中带着探究。
他好色,尤其喜欢人妇。
我缓缓道出我早已准备好的计划,
城南有个寡妇,是李荣的老相好。而那个寡妇的亡夫,曾是京畿大营的一名校尉,死因不明。
尉迟渊的眼睛亮了。
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没有多问我是如何知道这些秘辛的,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欣赏,也有更深的占有欲。
昭昭,你果然是孤最好的刀。
几天后,李荣与寡妇私通,意图谋害其夫的旧案被翻了出来,人证物证俱全。
一时间,朝野哗然。
李荣被革职查办,李家势力大损,太后气得卧病不起。
尉迟渊兵不血刃,就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
事后,他来到揽月轩,赏了我一箱东海明珠。
你想要什么,孤都可以给你。
他站在我身后,声音低沉。
我看着镜中自己冷漠的脸,淡淡开口：
我想要的,王爷给不了。
我想要他死。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不仅没生气,反而从身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窝。
没关系,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他的气息将我笼罩,让我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厌恶。
我没有挣扎,因为我知道没用。
在这座宫里,我是他最锋利的刀,也是他最精美的藏品。
3.
我在上京的日子并不好过。
作为尉迟渊身边的外人,我成了所有后宫女人的眼中钉,也成了那些反对他的大臣攻击的靶子。
他们说我是南国来的妖妃,蛊惑摄政王,意图颠覆大燕。
弹劾我的奏折堆满了尉迟渊的案头。
他对此的处理方式简单粗暴——杀。
凡是上书言辞激烈者,第二天,府上总会意外失火,或是全家感染恶疾。
几次下来,再无人敢明着非议我。
但私底下的暗流,却愈发汹涌。
我知道,尉迟渊的残暴,只会把我推到更危险的境地。
他这是在用别人的血,为我砌一座孤城。
我开始感到烦躁。
这天,宫中设宴,尉迟渊的未婚妻,丞相之女林若薇,端着酒杯走到我面前。
她相貌端庄,举止得体,是上京有名的才女。
早就听闻公主殿下聪慧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笑得温婉,眼底却藏着一丝敌意。
我扯了扯嘴角,
丞相千金过誉了。
听闻王爷为了公主,连杀了三位上书的言官。
她话锋一转,声音压低,
公主可知,这上京的百姓,都称您为什么
我没说话。
祸国妖姬。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周围几位贵女的耳朵里。
她们看我的眼神,瞬间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我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晃了晃。
上一世,我就是因为受不了这些流言蜚语,才一次次与尉迟渊争吵,最终被他彻底锁在深宫,与世隔绝。
这一世,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抬眼,对上林若薇挑衅的目光,忽然笑了。
那又如何
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百姓称我为妖姬,那王爷,不就是那甘愿被妖姬蛊惑的昏君么你未来的夫君被人如此评价,林小姐似乎……还挺高兴
林若薇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没想到我会如此反击。
我凑近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与其有时间在我这里嚼舌根,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怎么拴住你未来夫君的心。毕竟,
我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一个连自己男人都看不住的女人,才最可悲。
说完,我扬起手中的酒杯,将杯中酒尽数泼在了她的脸上。
全场死寂。
林若薇尖叫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尉迟渊坐在主位上,不仅没有动怒,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笑意。
我知道,他喜欢看我露出爪牙的样子。
因为这让他觉得,我们是同类。
4.
泼了丞相千金一脸酒,后果很严重。
第二天,丞相就在朝堂上痛哭流涕,参我一本,说我藐视皇权,羞辱重臣家眷,请尉迟渊严惩。
朝堂上附议者众。
尉迟渊坐在高高的摄政王宝座上,面无表情地听着。
就在我以为他会像之前一样,用暴力手段压下去的时候,他却淡淡开口：
既然如此,便罚昭阳公主禁足揽月轩一月,抄写佛经百遍,以儆效尤。
这个惩罚不轻不重,既给了丞相面子,又没让我伤筋动骨。
但我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尉迟渊是在警告我,我的爪牙,只能对他一个人露。
禁足的日子里,揽月轩冷清得厉害。
宫人们见我失宠,也开始怠慢起来。
我乐得清静,每日除了看书,便是复盘前世的记忆,为尉C迟渊,也为我自己,铺好下一步路。
半个月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打破了我的平静。
大燕的太子,尉迟恒。
他是先帝唯一的嫡子,却因为生母早逝,性格懦弱,在宫中毫无存在感,处处被尉迟渊这个皇叔压制。
他深夜前来,神色慌张,见到我便开门见山。
孤……想请你帮忙。
我挑眉。
太子殿下说笑了,我一个被禁足的亡国公主,能帮你什么
你能！
尉迟恒急切道,
皇叔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肯在皇叔面前为我美言几句,让他把西山大营的兵权还给我……
我打断他：
然后呢让你有资本和他分庭抗礼
尉迟恒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我笑了。
真是个天真的孩子。
太子殿下,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一个外人,来对付我的……靠山
我故意加重了靠山二字。
尉迟恒的眼中闪过一丝屈辱,但他还是咬牙道：
只要你肯帮我,等我夺回权力,我便封你为后,我们共享这大好河山！
这空头支票开得真是响亮。
我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太子殿下,你的提议,我没有兴趣。
我端茶送客。
尉迟恒没想到我会拒绝得如此干脆,愣在原地。
为什么难道你甘心一辈子只做皇叔的禁脔
我抬眼,眸光冰冷。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请回吧。
尉迟恒最终还是不甘地走了。
他走后,尉迟渊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显然已经来了一会儿了。
为何不答应他
他走到我面前,捏起我的下巴,
做皇后,总比做孤的义妹要风光。
我直视着他,
因为我知道,他给不了我想要的。
他笑了,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满意。
那孤呢孤能给你什么
你能给我南国百年安稳。
不够。
他摇摇头,拇指摩挲着我的嘴唇,
孤要你,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
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讥讽。
心甘情愿
尉迟渊,你我之间,从来都只有交易和仇恨。
5.
禁足期满后不久,上京迎来了一件大事。
北边的楚国,派使团前来议和,并送来了一位和亲公主。
公主名叫云裳,听闻在楚国素有活菩萨之称,不仅貌美,且心怀慈悲,常常施粥赠药,救济穷苦百姓。
这样一位圣女般的人物,要来和亲,对象自然不是太子尉迟恒,而是大燕实际的掌权者,尉迟渊。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修剪一盆兰花,不小心剪断了一片叶子。
云裳公主……
这个名字,我记得。
上一世,她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上京。但那时,尉迟渊已经登基为帝,而我,是他宫里最见不得光的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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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裳的到来,像一道光,照进了那座压抑的皇宫。
她温柔、善良,从不与人争执。尉迟渊对她也颇为不同,给了她仅次于皇后的殊荣。
宫里所有人都说,只有云裳公主这样干净美好的人,才能化解陛下身上的戾气。
而我,不过是陛下阴暗过往的一个肮脏印记。
现在,她又来了。
尉迟渊为楚国使团举办了盛大的欢迎宴。
宴会上,我第一次见到了这位云裳公主。
她确实很美,一身洁白的异域长裙,眉心一点朱砂,整个人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她向尉迟渊行礼时,声音空灵悦耳,让人如沐春风。
满朝文武,无不为之倾倒。
尉迟渊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几分柔和。
我的心,沉了下去。
宴会过半,云裳公主端着酒杯,走到了我的面前。
她身后跟着几位楚国侍女,排场十足。
想必这位,就是昭阳公主了。
她微微一笑,眼神却带着审视,
早就听闻公主风姿,今日一见,果然……特别。
这声特别,意味深长。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冷淡,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云裳初来乍到,以后还要请公主多多指教。
她话说得客气,姿态却摆得很高,仿佛她已经是这座宫殿未来的女主人。
我不动声色地抿了口酒。
好戏,才刚刚开始。
几天后,云裳公主无意间走到了我的揽月轩。
彼时,我正在院子里处理几只尉迟渊打猎带回来的兔子,准备做一顿烤肉。
手上,不可避免地沾了些血。
云裳公主看到这一幕,立刻露出了不忍的表情,用手帕捂住了口鼻。
昭阳公主……你……你怎么能杀生呢
她蹙着眉,满眼不赞同,
它们那么可爱。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她。
不可爱的东西,我已经杀了。可爱的,留着吃。
云裳的脸色白了白,显然是被我的直白噎住了。
她身边的侍女立刻站出来呵斥：
大胆！我们公主心善,见不得血腥,你还不快把这些污秽之物收拾了！
我笑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摄政王亲手打回来的猎物,扔了
我看向云裳,
公主是觉得,王爷送来的东西,是污秽之物
云裳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深吸一口气,挥退了侍女,换上了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昭阳公主,我知道你身负国仇家恨,心中有怨。但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又何必将戾气发泄在这些无辜的生灵身上
她顿了顿,走近我,声音压得更低。
陛下说了,你戾气太重,双手染血,有违天和,只有我,才能为他祈福,保佑江山永固。
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用尉迟渊的话来打压我。
我不以为然,点点头。
公主说得对。
见我服软,云裳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然而下一秒,我拿起旁边一把剔骨刀,当着她的面,干脆利落地将一只处理好的兔子,从中间劈成了两半。
温热的血,溅到了她雪白的裙摆上,像一朵朵绽开的红梅。
云裳的尖叫声,几乎要掀翻揽月轩的屋顶。
云裳公主被吓得花容失色,连滚带爬地跑了。
我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上的血,看着她狼狈的背影,心情愉悦。
但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
尉迟渊当晚就下了旨,以我惊扰贵客为由,再次将我禁足。
并且,这一次,他收走了我所有的书,撤掉了我宫里一半的下人。
揽月轩,成了一座真正的冷宫。
宫里的风向,一夜之间全变了。
所有人都说,那位楚国来的活菩萨,才是摄政王的心尖宠。
而我这个前朝公主,不过是个仗着几分旧情邀宠的玩意儿,如今新人来了,自然就被弃如敝履。
连送饭的太监,都敢给我脸色看。
我不在乎这些。
我在乎的,是尉迟渊的态度。
他一连七日,都宿在云裳公主的宫里。
他甚至为了她,在上京城外建了一座祈福寺,让她可以随时去为大燕的国运祈福。
一时间,云裳公主风头无两。
而我,则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我开始怀疑。
难道这一世,因为我的出现,改变了某些事,让尉迟渊真的爱上了这个干净美好的女人
如果他真的为了云裳放弃我,那我们的交易,还算不算数
我的南国,我的父兄,会不会再次陷入危险
不安,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我的心脏。
我必须做点什么。
这天夜里,我避开守卫,偷偷溜了出去。
我想去找尉迟渊,问个清楚。
然而,当我走到他书房外时,却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对话声。
是云裳。
王爷,您又何必为了我和昭阳公主置气。她也是个可怜人,您多疼她一些,也是应该的。
声音温柔似水,却字字诛心。
我听见尉迟渊一声轻笑。
可怜她若是可怜,这世上便没有狠心之人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疲惫,
你和她不一样。你干净,纯粹,看着你,孤才能从那些血腥算计里,喘一口气。
我的心,瞬间坠入冰窖。
原来,是真的。
他真的厌倦了我身上的血腥和戾气,转而欣赏云裳的纯净。
我浑身冰冷,转身想走。
脚下却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枝。
谁
书房的门猛地被拉开,尉迟渊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一片冰冷的审视。
你来做什么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云裳也跟了出来,看到我,故作惊讶地捂住嘴。
昭阳公主你……你的禁足……
她的话提醒了尉迟渊。
他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私出禁宫,罪加一等。来人,把她带下去,关进暗牢。
暗牢。
那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阴暗潮湿,终年不见天日。
上一世,我在那里被关了整整三年。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就因为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就要把我关进那种地方
我所有的冷静和伪装,在这一刻,尽数崩塌。
尉迟渊！
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他,
你忘了你的承诺吗
他看着我,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孤的承诺,是对听话的刀。而不是一把,会偷听主人墙角,甚至企图噬主的匕首。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扶住身形摇摇欲坠的云裳,走回了书房。
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我。
我没有挣扎。
心,已经冷到了极点。
就在我被拖走,即将转过回廊的时候,一个身影,拦住了侍卫的去路。
是太子,尉迟恒。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良久,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对我开口。
孤……想和你再做一笔交易。
6.
暗牢里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霉味。
我抱着膝盖,坐在铺着薄薄一层稻草的石床上,听着远处传来的水滴声。
这里的一切,都和前世一模一样。
尉迟渊,你可真是半点都没变。
我以为我会在这里待上很久,没想到,第三天,牢门就开了。
来的人是尉迟恒。
他给我带来了一件干净的披风,还有一盒点心。
先吃点东西吧。
他把食盒放在我面前。
我没有动。
说吧,什么交易。
尉迟恒在我身边坐下,沉默了片刻。
皇叔他……最近在筹备亲政大典。等他登基,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我这个碍眼的太子。
我并不意外。
所以,你想抢在他前面动手
尉迟恒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没错。楚国使团这次来,除了送云裳公主,还带来了一批战马。皇叔想用这批战马,替换掉京畿大营的老弱病残,彻底把兵权握在自己手里。
你想截胡这批战马
不。
尉迟恒摇了摇头,
我想毁了它们。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那批战马,是楚国示好的关键。毁了它们,等于打了楚国的脸,大燕和楚国的关系,必然破裂。
我分析道,
到时候,边境再起战事,尉迟渊就无暇顾及亲政之事。这就是你的计划
尉迟恒的眼中露出一丝赞赏。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他看着我,
我需要你的帮助。我知道你和南国还有联系,我需要你的人,帮我把一批火药,悄无声息地运到城外驿站,那里是存放战马的地方。
我有什么好处
事成之后,我保你安全离开上京,回到南国。
他承诺道,
并且,我会想办法,让皇叔以为,这件事是云裳公主做的。
嫁祸云裳
这倒让我来了兴趣。
哦怎么说
云裳公主身边有个侍女,是楚国二皇子的人。而楚国二皇子,一向主战,反对与大燕议和。
尉迟恒解释道,
只要我们做得干净些,再留下一点指向那个侍女的证据,皇叔自然会怀疑到楚国头上。
让尉迟渊和云裳反目成仇。
这个计划,听起来确实很诱人。
我看着尉迟恒,这个我一直以为懦弱无能的太子。
原来,他也在暗中积蓄着自己的力量。
好,我答应你。
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打破眼下僵局的机会。
尉迟恒,就是这个机会。
7.
我和尉迟恒的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
我利用前世的记忆,联系上了南国安插在上京的暗桩,成功将火药运到了指定地点。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动手的日子,定在三天后,云裳公主去城外祈福寺上香的那天。
那天,尉迟渊会亲自陪同。
城中防卫最松懈的时候,便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时机。
然而,就在动手的前一天晚上,尉迟渊突然来了暗牢。
他屏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他瘦了些,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看我的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
还在生孤的气
他在我面前站定,声音低沉。
我没有理他。
他也不恼,自顾自地在我身边坐下。
云裳怀孕了。
他突然抛出一句话。
我猛地抬头看他,眼中满是震惊。
怀孕了
这么快
尉迟渊看着我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怎么觉得孤碰了她,脏了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我以为我不在乎。
可当事实血淋淋地摆在面前时,我才发现,原来还是会痛。
她是你的女人,你碰她,天经地义。
我别过脸,声音冰冷。
你是在吃醋
他伸手,想要触碰我的脸。
我猛地挥开他的手。
别碰我！
他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意,也一点点冷了下去。
牢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我们就这样对峙着,谁也不肯先低头。
许久,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沈昭,别挑战孤的耐心。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警告,
你最好乖乖待在这里,否则,孤不保证,会对你的南国,做出什么事来。
说完,他转身离去,没有一丝留恋。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我缓缓握紧了拳头。
尉迟渊,你以为你赢了吗
明天,我就让你尝尝,从云端跌落的滋味。
8.
第二天,计划照常进行。
尉迟渊和云裳的车驾,一早就出了城。
上京城内,一片平静。
然而,平静的表象下,是即将爆发的惊雷。
午时三刻,城外驿站的方向,传来一声震天巨响。
紧接着,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整个上京城,都为之震动。
我坐在暗牢里,听着外面传来的混乱声,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
成了。
很快,尉迟恒派来的人,就打开了我的牢门。
公主,太子殿下让属下接您出城。
我跟着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了暗牢,走出了皇宫。
宫外,早已乱成一团。
到处都是奔走的官兵和惊慌失措的百姓。
我坐上尉迟恒准备好的马车,在混乱中,朝着城门驶去。
一切,都和计划的一样。
然而,就在马车即将驶出城门的时候,一队禁军,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为首的,是尉迟渊的心腹,林将军。
太子殿下,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城。
林将军面无表情地说道。
尉迟恒脸色一变,掀开车帘,厉声喝道：
大胆！本宫要去城外安抚灾民,你也敢拦
林将军不为所动。
王爷说了,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不行。
他的目光,越过尉迟恒,落在了我身上。
王爷还让属下,给昭阳公主带句话。
我的心,咯噔一下。
王爷说,
林将军一字一顿,
游戏,才刚刚开始。
话音刚落,无数的弓箭手,从街道两旁的屋顶上,冒了出来。
黑压压的箭头,齐齐对准了我们的马车。
我看着那泛着寒光的箭头,瞬间明白了。
这是个圈套。
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
尉迟渊他,什么都知道。
9.
我被带回了皇宫。
不是暗牢,而是尉迟渊的寝殿。
尉迟恒也被软禁在了东宫。
那场爆炸,只烧毁了驿站的马厩,楚国送来的战马,一匹都未伤。
因为它们,根本就不在那。
所有的一切,都是尉迟渊做给我和尉迟恒看的一场戏。
他想看看,我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现在,戏落幕了,该是他收网的时候了。
我坐在他的寝殿里,等了他整整一夜。
第二天天亮,他才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回来。
他没有看我,径直走到桌边,倒了杯茶。
为什么要帮尉迟恒
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我反问。
他放下茶杯,终于转身看我。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像是整夜未睡。
孤是想听你亲口说。
我想离开这里,回到南国。他答应我了。
我说得坦然。
就为了这个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为了离开孤,你竟不惜与虎谋皮,押上整个南国的安危
是你逼我的。
我站起身,直视着他,
你说云裳怀孕了,你要立她为妃。尉迟渊,你让我看不到任何希望。
他沉默了。
寝殿里,一片死寂。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孤没有碰她。
我愣住了。
她说她怀孕了,是假的。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
那是孤和她,联手演给你看的一场戏。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演戏
为什么要演这样一场戏
孤想知道,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
在你心里,孤,到底算什么。
他走到我面前,伸手,将我紧紧抱入怀中。
他的怀抱,不再是冰冷的,而是带着一丝滚烫的温度。
昭昭,你把孤的心,都搅乱了。
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脆弱,
告诉孤,你到底有没有……哪怕一点点,在乎过孤
我僵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在乎
我怎么可能在乎一个,毁了我前世,囚禁我今生的仇人。
可是,为什么在听到他说没有碰云裳时,我的心,会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松动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
沈昭,你不能心软。
你忘了他前世是怎么对你的吗你忘了你的父兄,是怎么死在他手里的吗
我猛地推开他。
没有。
我看着他,眼神冰冷,
尉迟渊,我从来,都没有在乎过你。
他的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
10.
那次摊牌之后,我和尉迟渊,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冷战。
他不再来我的揽月轩,我也乐得清静。
宫里关于我和云裳公主谁更受宠的流言,也渐渐平息。
因为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摄政王的心,不在我们任何一个人身上。
他的心里,只有权势和江山。
尉迟恒因为谋逆,被废了太子之位,终身圈禁。
云裳公主,因为管教下人不严,导致身边侍女与叛党勾结,也被遣送回了楚国。
一场风波,看似就此平息。
但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尉迟渊在清除了所有障碍之后,亲政大典,被正式提上了日程。
他即将成为,大燕名正言顺的皇帝。
而我,这个前朝公主,又该何去何从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我怕他登基之后,会撕毁承诺,挥兵南下。
我怕我这一世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就在我惴惴不安之时,一个人的到来,彻底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
我的王兄,南国太子沈钰,秘密潜入了上京。
他在宫外暗桩的接应下,见到了我。
昭昭,跟王兄回家。
他拉着我的手,眼中满是心疼,
父王已经知道你在这里受的委屈了,他让王兄,无论如何,都要带你回去。
我看着他,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回家。
我做梦都想回家。
可是,我能走吗
我走了,尉迟渊会放过南国吗
王兄,我不能走。
我擦干眼泪,摇了摇头,
我和尉迟渊有约定,只要我留在这里,他就不动南国。
约定
沈钰冷笑一声,
昭昭,你太天真了！尉迟渊是什么人他就是一头喂不熟的狼！你以为他会信守承诺他留着你,不过是把你当成一颗棋子,一个羞辱我南国的工具！
不是的……
别傻了！
沈钰打断我,
王兄这次来,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三天后,就是尉迟渊的登基大典。到时候,城中守备会异常森严,但宫里,反而是最松懈的时候。我已经买通了宫里的侍卫,他们会掩护我们出宫。
我犹豫了。
一边,是深不可测的尉迟渊。
一边,是带我回家的亲人。
我该如何选择
昭昭,
沈钰见我动摇,加重了语气,
你别忘了,他是我们的仇人！
仇人。
是啊,他是我的仇人。
我怎么能忘了呢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好,我跟你走。
11.
登基大典那天,整个上京城,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尉迟渊身着龙袍,接受百官朝拜,正式登基为帝。
而我,则在沈钰的安排下,换上了宫女的衣服,准备逃离这座囚禁了我两世的牢笼。
计划很顺利。
我们避开了所有巡逻的侍卫,来到了约定好的宫墙下。
只要翻过这道墙,外面,就有我南国的勇士接应。
然而,就在我即将翻上墙头的那一刻,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昭昭,你要去哪儿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
我缓缓回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尉迟渊。
他已经换下了龙袍,只着一身黑色常服。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地盯着我。
在他身后,是黑压压的禁军。
我们,被包围了。
沈钰立刻将我护在身后,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尉迟渊,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尉迟渊没有理他,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
孤再问你一遍,你要去哪儿
我看着他,心中一片冰冷。
我要回家。
回家
他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愤怒,
这里,不就是你的家吗
我的家在南国！
我冲他喊道,
不是你这座吃人的皇宫！
他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看来,孤对你,还是太仁慈了。
他挥了挥手。
禁军一拥而上。
沈钰武功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落了下风。
混乱中,一把刀,朝着我的后心,砍了过来。
我根本来不及躲闪。
就在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一个身影,猛地冲了过来,将我紧紧护在怀里。
是尉迟渊。
那把刀,深深地砍入了他的后背。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
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为什么要救我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我,嘴角,竟然还带着一丝笑意。
你看,
他说,
孤,还是舍不得你死。
说完,他眼前一黑,直直地倒了下去。
12.
尉迟渊伤得很重。
太医说,那刀再偏一寸,就伤及心脉了。
他在床上,昏迷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我就守在他的床边,寸步不离。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是愧疚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
我只知道,看着他毫无生气的脸,我的心,很乱。
沈钰被关进了天牢。
尉迟渊的亲信,都主张杀了他,以绝后患。
但我知道,不能杀。
王兄是南国唯一的继承人,他若死了,南国必乱,到时候,尉迟渊就有足够的理由,出兵南下了。
第四天,尉迟渊终于醒了。
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我。
我端着药,走到他床边。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为什么不走
他问,声音沙哑。
我走了,谁来给你求情,放了我王兄
我垂下眼帘。
他自嘲地笑了笑。
原来,还是为了他。
我们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许久,他才开口。
孤可以放了他。
我猛地抬头看他。
但是,孤有条件。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
嫁给孤,做孤的皇后。
我的心,猛地一颤。
皇后。
这个我前世到死,都没能得到的名分。
这一世,他却如此轻易地,给了我。
为什么
我不解地看着他,
你明知道,我不爱你。
没关系。
他说,
孤爱你就够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昭昭,孤知道,你恨孤。孤不求你原谅,孤只求你,给孤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你重新认识孤的机会。
他的眼神,是那样真诚。
真诚到,让我有些恍惚。
这个杀伐果断的暴君,什么时候,也会有这样卑微的一面
我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最终,我点了点头。
好。
13.
我和尉迟渊的大婚,办得极为隆重。
他给了我一个女人所能幻想的,极致的荣宠。
但我们都知道,这场婚姻的背后,是一场交易。
他放了沈钰,并承诺,有生之年,绝不犯南国。
而我,则要安分守己地,做他的皇后。
婚后的日子,很平静。
尉迟渊很忙,忙着处理朝政,稳固他刚刚到手的江山。
他很少来我的坤宁宫,但每天,都会派人送来各种各样的赏赐。
我们像一对相敬如宾的陌生夫妻。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一直过下去。
直到那天,我无意间,在他的书房里,发现了一间密室。
密室里,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兵书密函。
只有满墙的,我的画像。
从我豆蔻年华,到我及笄成人。
每一张,都画得栩栩如生。
画的旁边,还标注着日期。
最早的一张,是在十年前。
那时候,我才八岁。
而他,也只是一个,被送到南国做质子的,不受宠的燕国皇子。
我的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来,他那么早就认识我了。
原来,他喜欢我,不是从重生之后,而是从那么那么早以前,就开始了。
我颤抖着手,拿起其中一幅画。
画的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吾心悦之,愿以江山为聘。
我的眼泪,瞬间决堤。
这个傻瓜。
他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我
如果他早点告诉我,我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仇恨和误会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开了。
尉迟渊站在门口,看到我,愣住了。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昭昭,你……
我看着他,泪眼婆娑。
为什么
他沉默了。
许久,他才走过来,从我手中,拿过那幅画。
因为,孤配不上你。
他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卑,
那时候的孤,只是一个质子,一无所有。而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光芒万丈。孤只能,在暗地里,偷偷地看着你。
后来,孤回了国,拼了命地往上爬。孤想,等孤有了足够的能力,可以保护你的时候,就去南国,把你娶回来。
可是,孤没想到,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等孤再去的时候,你的父王,已经把你许配给了别人。
孤嫉妒得快要疯了。
所以,孤做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
他看着我,眼中满是悔恨。
昭昭,对不起。
我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前世的国破家亡,都源于他那份,偏执而绝望的爱。
我该恨他吗
我好像,已经恨不起来了。
我走上前,伸出手,抱住了他。
尉迟渊,
我说,
我们都错了。
他愣住了,随即,反手将我紧紧抱住,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昭昭,
他哽咽道,
谢谢你。
14.
我以为,解开了所有的心结,我们就能迎来真正的幸福。
可我忘了,我们之间,还横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那就是,我南国覆灭的血海深仇。
我的父兄,虽然在这一世安然无恙。
但前世,他们惨死的画面,依旧像梦魇一样,时时折磨着我。
我无法心安理得地,待在仇人的身边,做他的皇后。
我的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
尉迟渊似乎也看出了我的痛苦。
他不再逼我,只是默默地,陪在我身边。
他会亲自下厨,为我做南国的小菜。
他会在我失眠的夜里,抱着我,给我讲他做质子时的趣事。
他把一个帝王,所能给的,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都给了我。
我知道,他在努力地,弥补他曾经犯下的错。
可是,有些伤口,一旦划下,就再也无法愈合了。
终于,在我生辰那天,我做出了决定。
我给他下了毒。
就是前世,我们同归于尽时,用的那种。
他看着我端来的酒,笑了。
昭昭,你终究,还是不肯原谅孤。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也好。
他说,
能死在你的手里,孤,心甘情愿。
说完,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我看着他,眼泪,无声地滑落。
尉迟渊,对不起。
这一世,我还你一命。
下一世,我们,不要再相遇了。
我拿起另一杯毒酒,正要喝下。
一只手,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惊讶地回头,看到了本该死去的尉迟渊,正睁着眼睛,看着我。
傻瓜,
他说,
你以为,孤会这么轻易地,死掉吗
我愣住了。
酒里,没有毒。
他说,
孤早就换掉了。
他看着我,眼中满是痛色。
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和孤在一起,是吗
我无言以对。
好。
他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孤成全你。
15.
尉迟渊真的,成全了我。
他给了我一封休书,和一份南国的疆域图。
他在原有的基础上,又划了三座城池,给了南国。
他说,这是他欠我的。
我拿着休书,回到了南国。
父王和王兄,看到我,喜极而泣。
我终于,回家了。
可是,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的心,好像被掏空了一块。
每天晚上,我都会梦到尉迟渊。
梦到他为我挡刀的样子,梦到他在密室里,看着我的画像,默默流泪的样子。
我这才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那个男人,早已在我心里,扎了根。
我开始后悔。
我后悔,我为什么要那么决绝地,离开他。
我后悔,我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半年后,边境传来消息。
大燕新帝,御驾亲征,讨伐北狄,不幸中了埋伏,身受重伤,下落不明。
听到这个消息,我疯了一样,骑上快马,朝着北方,奔去。
我找了他很久很久。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我终于,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找到了他。
他断了一条腿,脸上,也多了一道狰狞的伤疤。
他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猎户。
看到我,他愣住了。
你来做什么
他问,声音疏离。
我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他。
我来带你回家。
我哭着说。
他没有动,任由我抱着。
许久,他才叹了口气。
昭昭,我已经是个废人了。
我不在乎。
我抬起头,看着他,
尉迟渊,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最终,他点了点头。
那一天,雪下得很大。
但我知道,我们的春天,来了。
后来,我们没有再回皇宫。
皇位,传给了他的侄子。
我们就留在了那个小山村里,过起了最平凡的日子。
他打猎,我织布。
我们有了一个很可爱的孩子。
有时候,我还会和他斗嘴。
你的江山,到底还是乱了。
他就会笑着,把我搂进怀里。
江山乱了,没关系。
他说,
只要你在,我的世界,就永远是安稳的。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