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七天梦见被同一个黑衣男人追杀。
第八天我故意没睡,凌晨三点却自动进入梦境。
这次我反杀成功,掐住他脖子时面罩脱落——那是我的脸。
醒来发现登上热搜:
全球多人梦见被杀
梦中凶手竟是本人
手机突然亮起,陌生号码发来照片:我正沉睡在昨晚的梦境现场。
附言:恭喜通关,但你以为醒来就结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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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噩梦工厂
冷汗像冰冷的蜈蚣,顺着脊椎一路往下爬。
又来了。
废弃工厂的铁锈味混杂着雨水沤烂的霉味,死死堵在鼻腔。
我在冰冷的、沾满油污的水泥地上没命地奔跑,肺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的灼痛。
身后,那双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不紧不慢。
嗒……
嗒……
嗒……
像死神悠闲地敲着门板,提醒我他的到来,又像猫捉老鼠那样戏弄着。
无论我躲进哪个阴暗的角落,扒开哪一堆腐烂的麻袋。
那声音总能精准地找到我,并且,越来越近。
连续七天了。
同一个地方,同一个人,同样的追杀。
那个男人一身漆黑,连头脸都罩在厚重的兜帽和面罩里。
只有一双眼睛,冷得像结冰的湖底,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狩猎的杀意。
我知道被追上会发生什么。
第三天晚上,我躲得稍微慢了点,他的匕首擦着我的喉咙过去,冰凉的触感和随之而来的锐痛那么真实。
我尖叫着醒来,喉咙却像被堵住,摸向颈侧,皮肤光滑,什么都没有,只有心跳擂鼓般撞击着胸腔。
但那濒死的恐惧,死死攥住了我,持续了一整天。
第七天,我几乎是爬着逃开的,脚下一滑,从一堆生锈的铁管上滚下去。
在彻底惊醒前,我看到他站在高处,俯视着我,像看一只跌进陷阱垂死挣扎的猎物。
不能再这样了。
第八天晚上,我瞪着天花板,床头灯开得刺眼。
咖啡罐空了三个,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我不敢睡,也绝不能睡。
时间一分一秒地磨蹭过去。
窗外城市的霓虹光晕透过窗帘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一条暧昧的亮痕。
凌晨两点五十九分。
我死死攥着手机,屏幕上是刺眼的数字。
再熬过一分钟,只要过了三点,是不是就安全了
前七天,每一次都是凌晨三点整,我准时坠入那个噩梦。
眼睛因为长时间瞪视而干涩发痛,我用力眨了眨。
就在眨眼的瞬间,或者说,就在手机数字从
02:59:59
跳变成
03:00:00
的那一刹。
那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的困意如同黑色的海啸,毫无征兆地当头砸下!
意识被瞬间抽离,拖入深渊。
……
铁锈味。
霉味。
冰冷的空气。
我站在熟悉的废弃工厂中央,心脏沉到谷底。
还是来了。
即使彻夜不眠,依旧逃不过。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头顶。
但紧接着,一股被戏耍了七天的怒火,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炸开,烧掉了那点可怜的恐惧。
凭什么
凭什么是我!
那脚步声如期而至。
嗒……
嗒……
从阴影里走来,黑色的身影逐渐清晰,手里的匕首泛着冷光。
这一次,我没有跑。
我站在原地,肌肉绷紧,血液里奔流的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破罐破破摔的疯狂。
我死死盯着他,盯着那双冰湖一样的眼睛。
他似乎顿了一下,或许意外于猎物的反常。
但也仅仅是一下,他再次迈步走来,匕首扬起,动作快得带起风声。
就是现在!
在他靠近的瞬间,我用尽了全身力气,猛地侧身躲开刺来的匕首,合身扑了上去!
右手狠狠箍住他握着凶器的手腕,左手则疯了一样掐向他的喉咙!
我们重重撞在身后的铁架子上,锈片和灰尘簌簌落下。
他力气大得惊人,挣扎着,另一只手屈起肘部猛击我的肋下。
剧痛传来,我眼前发黑,却咬死了牙关不松手!
掐住他脖子的手指不断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那层黑色的面罩布料里。
能感觉到他喉骨的形状。
去死!
去死!
去死!
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白日的恐惧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只剩下最原始的反扑。
他的动作开始变得滞涩,挣扎的力道小了。
那双冰湖般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别的情绪——或许是惊愕,是不敢置信。
胜利的曙光带着血腥味涌现。
我猛地一发力,借着体重将他彻底掼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我骑在他身上,掐着他脖子的手因为极度用力而剧烈颤抖。
他的呼吸变得困难,发出嗬嗬的声响。
混乱中,我的手指胡乱抓挠,不知怎么勾住了他脸上的面罩边缘。
用力一扯!
黑色的面料被撕开,脱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工厂顶棚破洞漏下的惨淡月光,照亮了那张脸。
我的呼吸停了。
大脑拒绝处理眼睛传来的信息。
冷汗瞬间布满额头,一滴一滴,砸落在身下那人的脸上。
——那是我自己的脸。
苍白,因为窒息而泛着青紫,瞳孔因为痛苦和震惊而放大。
但那眉毛,那眼睛,那鼻梁,那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每一寸,都和我每天在镜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掐着的,是我自己的脖子。
我杀死的,是我自己。
啊——!!!
极致的惊悚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又猛地将它撕开。
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向后弹开,连滚带爬地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铁架上,震得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碎裂。
……
2
全球噩梦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全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回来了
我回来了!
我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脖子,完好无损。
又疯了一样摸自己的脸,是温热的皮肤。
是梦
刚才那一切都是梦
包括反杀,包括扯下面罩……
可那触感,那冰冷的皮肤,那喉骨的触感,那张脸……
呕——我冲下床,扑到卫生间干呕起来,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
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拼命冲脸,试图让自己冷静。
抬起头,镜子里是一张惨白如鬼、眼窝深陷的脸,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眼神里是无法散去的极致惊恐。
是我。
但又那么陌生。
我踉跄着回到卧室,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几乎拿不住手机。
我需要做点什么,需要一点现实的东西来锚定自己,需要声音,需要光。
我抖着手解锁屏幕,下意识点开了那个无比熟悉、用来浪费时间的橙色图标。
热搜榜跳了出来。
第一行字就像一枚烧红的钉子,狠狠刺进我的眼球。
全球多人梦见被杀
后面跟着一个暗红色的爆字。
我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手指僵硬地往下滑动。
梦中凶手竟是本人爆
集体噩梦热
你是否也梦见了那个自己热
点进第一个话题,置顶的是一条汇总微博,发布时间是半小时前。
【诡异全球事件!】
据不完全统计,过去八小时内,全球超过数十万人报告称遭遇极其相似的恐怖梦境:
在类似废弃工厂的环境中被一黑衣男子追杀。
更令人惊悚的是,部分声称在梦中『反杀』成功的受害者表示。
扯下凶手面罩后,看到的竟是自己的脸!目前该现象原因不明,专家建议……
后面的字模糊了。
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蝉在嘶鸣。
不是一个人。
不止我一个人。
那不是我疯了
是……这个世界疯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幸好不是只有我的侥幸,交织在一起,让我头晕目眩。
我瘫坐在床边,机械地、麻木地刷着话题下的实时微博。
成千上万条信息,来自世界各地,不同语言,却描述着同一个地狱。
我梦到了!就是他!黑色衣服,看不清脸,拿着刀追我!
我在一个像是废车场的地方跑,怎么也跑不掉,吓醒了浑身冷汗。
我把他推倒了!扯下面罩那一刻我直接吓醒!是我自己!绝对是我自己!
坐标北美,一样梦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全球性集体潜意识感染还是某种新型脑电波攻击
世界末日要来了吗我好怕……
恐惧以另一种形式蔓延开来,从个人的、密闭的噩梦,变成了全球性的、公开的恐慌。
每一秒都有新的帖子在刷新,绝望和疑问像瘟疫一样扩散。
我看着那些文字,仿佛能看到无数个屏幕后面,是和我一样惊恐失措、彻夜难眠的脸。
……
3
神秘短信
就在我沉浸在这全球共同的战栗中时,扔在床上的手机,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不是推送通知,不是新闻提醒。
是直接跳出来的短信界面。
一个没有备注的、完全陌生的号码。
信息内容只有一张图片。
手指僵硬得不像自己的,我点开了它。
照片像素很高,像是在光线极其微弱的环境下用专业设备拍的,但依旧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背景是那个我熟悉到作呕的废弃工厂,锈蚀的铁架,散落的油桶,地上甚至还有我刚才挣扎时蹭到的污渍。
正中央,是我。
闭着眼睛,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死寂的苍白,毫无声息地躺在那片冰冷的水泥地上。
穿着一身漆黑的衣服——和那个追杀我的男人,一模一样。
像一具被丢弃的玩偶。
或者说,像一具尸体。
冰冷的窒息感再一次攫住了我的喉咙,比梦中那双的手更加有力。
短信界面顶端,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了一下。
随后,一条新的文字信息,清晰地跳了出来。
恭喜通关,但你以为醒来就结束了吗
屏幕的光,映亮我惨无人色的脸。
窗外,城市的黎明尚未到来,一片沉寂。
而手机屏幕上,那个陌生的号码,如同一个黑洞,静静地躺在那里。
仿佛在等待我的回应。
又或者,只是在宣告——
某个游戏,才刚刚开始。
冰冷的窒息感并非来自梦中,而是从现实深处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
我看着那条短信,看着那张我躺在噩梦工厂里的照片。
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
恭喜通关结束这他妈到底是什么!
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我猛地将它掼出去,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活物。
手机砸在墙壁上,屏幕应声碎裂,蛛网般的裂痕爬满那张恐怖的照片。
可下一秒,碎裂的屏幕又亮了起来。
同一个号码。
新的信息,穿透了物理的损毁,执拗地跳出来。
设备损坏并不影响服务。请于
60
秒内做出选择:A.回到梦境。B.接受下一个任务。
倒计时开始:59…58…
没有声音,但冰冷的数字像重锤一下下砸在我的神经上。
这不是恶作剧。
恶作剧无法让全球几十万人做同一个梦,无法让我的手机在摔碎后依旧接收到信息。
我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抠进头皮,试图用疼痛证明这是另一个噩梦。
但指甲划过的刺痛和心脏狂跳的撞击感,真实得残酷。
45…44…
逃跑
能逃到哪里
窗外是这个刚刚从噩梦中惊醒、陷入另一种恐慌的世界,而门内,是这个如影随形、无法摆脱的游戏。
它找上我了,比找上其他人更彻底,更凶险。
30…29…
回去
回到那个工厂,面对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杀手
还是……接受下一个未知的、但显然绝不会更美好的任务
绝望像粘稠的沥青,包裹上来,几乎要让我窒息。
但就在那倒计时逼近二十秒时,一种极致的、被逼到绝路的疯狂,反而从那沥青里破土而出。
去你妈的选择。
我猛地扑过去,捡起屏幕碎裂的手机,手指沾上了玻璃碴划出的血,疯狂地打字回复: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15…14…
选择超时将随机分配。13…12…
它根本不理会我的问题。它只是冰冷地推进着它的程序。
随机分配
回到那个地狱,或者跳进另一个火坑
我死死盯着那行字——接受下一个任务。
下一个任务……会不会有线索
会不会能知道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比起纯粹重复的、无止境的追杀,哪怕是一点微小的、可能通向真相的变量,都成了此刻唯一的稻草。
5…4…
在倒计时即将归零的刹那,我几乎是凭着本能,颤抖地按下了字母B。
选择确认。
任务发布:前往『暗巷』,找到『守门人』,取得『钥匙』。
时限:日出之前。
提示:小心那些『醒着』的梦魇。
屏幕上的字迹凝固了片刻,随即彻底暗了下去。
连同那个陌生的号码,一起消失了。
手机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变成一块冰冷的、屏幕碎裂的黑色塑料和玻璃。
窗外,天际线透出一点朦胧的灰白,但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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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巷
守门人
钥匙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瘫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但身体却先于意识动了起来。
我挣扎着爬起,翻出旧手机,换上卡,开机。
屏幕亮起,信号格微弱地闪烁。
搜索引擎里输入暗巷。
结果五花八门,游戏、小说、都市传说……
我加上本地的地名缩写再次搜索。
一条不起眼的结果跳了出来。那是一个早已废弃的本地论坛的帖子,几年前发布的。
标题是【有没有人知道西区那条『暗巷』到底在哪听说邪门得很】。
帖子内容很少,发帖人说自己听老人提过。
西区老城改造前有一条叫暗巷的小弄堂,地图上找不到,但据说在某些特定时间会出现,里面有个神秘的守门人,知道很多秘密。
下面只有几条回复,大多是嘲笑楼主胡说八道,或者也说是听过类似的传说,但没人说得清具体位置。
最后一条回复提供了一个模糊的方位,靠近西区废弃的老纺织厂区。
老纺织厂区……和我梦里的废弃工厂似乎处于城市的同一个大区域。
心脏猛地一跳。
不是巧合。
我抓起一件外套,冲出家门。
……
4
暗巷之谜
凌晨的街道冷清得诡异,偶尔有车辆驶过,速度快得像是逃离什么。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即便周围空无一人。
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那个模糊的地址。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异样
小姐,那边现在很乱,好多疯子跑出来说胡话,警察都去了好几波了,你去那儿干嘛
疯子说胡话
可不是嘛,说啥做噩梦梦见自己杀自己,吓疯了吧……
司机嘟囔着,但还是发动了车子。
全球性的噩梦,其影响已经开始渗透进现实。
恐慌正在发酵。
车子越往西区开,气氛越发不对劲。
路边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人,有的眼神空洞地站着,有的激动地比划着大声争论。
甚至能看到有人用红色油漆在斑驳的墙上写下扭曲的不再做梦!。
司机不敢再往里开,在一个路口把我放了下来。
小姐,你自己小心点。
我下了车,冷风一吹,汗毛倒竖。
根据那个模糊的提示和手机地图的残存信息,我钻进蛛网般复杂的老城巷弄。
这里几乎看不到现代化的灯光,只有几盏昏黄的老旧路灯,勉强照亮坑洼不平的石板路和两边剥落的墙壁。
废弃的纺织厂区很大,我凭着直觉和那张噩梦地图的残影,在迷宫般的巷子里穿梭。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腐烂物的气味。
偶尔有黑影在巷子深处晃动,伴随着压抑的哭泣或突兀的笑声。
那些是醒着的梦魇吗
我紧紧攥着口袋里防身用的折叠刀,手心全是冷汗。
绕过一堆胡乱丢弃的建筑垃圾,前方是一条死胡同。
尽头是一面高大的、涂满各种模糊涂鸦和污渍的墙。
不对。
论坛帖子里的照片背景,那涂鸦的某个特定图案……
我眯起眼,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辨认。
墙面上,一个用黑色喷漆画出的、极其不显眼的扭曲门形图案,几乎融入了其他混乱的涂鸦中。
是这里
可这是一面实心墙!
我走近,手指颤抖地触摸那冰冷的、粗糙的墙面。
就在我的指尖碰到那个门图案的瞬间——
指尖下的墙体,传来极其细微的、类似电流通过的麻感。
紧接着,那面墙,以那个扭曲的门形图案为中心,周围的景象开始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起来!
波纹扩散,墙体变得模糊、透明。
一条狭窄、深邃、光线极其黯淡的小巷,如同幻影般,出现在原本是死胡同的地方。
巷子深处,似乎有一点幽微的光在晃动。
暗巷!
它真的存在!
……
5
守门人
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我深吸一口冰冷而带着陈腐气息的空气,迈步踏入了那片荡漾的波纹之中。
穿过那层水膜的瞬间,像是穿过了一层冰冷的凝胶,耳边响起短暂的、高频的嗡鸣。
我回头看去,来路已经消失,只有一片浓郁的、流动的黑暗。
前方是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巷,两侧是高耸的、没有窗户的漆黑墙壁。
墙壁材质非石非铁,摸上去冰冷而光滑,带着一种非现实的触感。
巷子深处那点幽光在跳动,像一盏摇曳的油灯。
我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脚步声被无限放大,又被浓稠的黑暗吸收。
这里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走了大约几十米,前方出现一个拐角。那点幽光就在拐角后面。
我屏住呼吸,慢慢探出头。
拐角后是一个稍微开阔一点的空间,像是一个小小的死胡同尽头。
地上放着一盏古老的、玻璃罩子满是油污的煤油灯,那幽微的光就是它发出的。
煤油灯旁,蹲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破旧褴褛衣衫的人,背对着我,头发灰白杂乱,身体蜷缩着,似乎在守护着灯,又似乎在取暖。
他(她)的身形看起来异常消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这就是守门人
我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那蹲着的身影,发出了声音。
那声音极其沙哑干涩,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又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感。
又来了一个……迷路的羔羊……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煤油灯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那张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脸。
皮肤像是融化的蜡,又像是被强行拼接起来的破碎面具,布满扭曲的缝合痕迹和凹凸不平的瘢痕。
五官的位置极其怪异,眼睛一大一小,嘴角歪斜到一个可怕的角度。
最恐怖的是他的眼睛,没有瞳孔!
只有一片浑浊的、死鱼肚般的白色,但却清晰地倒映出我惊恐万状的脸。
你想找……钥匙
他歪着头,裂开的嘴角扯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我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钥匙……有很多把……
他伸出枯柴般、指甲缝里满是污垢的手,指向他身后的墙壁。
直到这时,我才看清,那面漆黑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镶嵌着无数把钥匙!
铜的、铁的、旧的、新的、巨大的、迷你的……
各式各样,成千上万,一眼望不到头!
但能打开『门』的……只有一把……
守门人发出嗬嗬的、像是漏风箱一样的笑声。
告诉我……羔羊……你想打开哪扇门是逃离噩梦的门……还是……通往更深处的门
他的白眼仁死死盯着我。
选择又一次摆在了面前。
而这个选择,听起来比之前那个更加致命。
我张了张嘴,声音嘶哑。
我……我想知道真相。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相……守门人咀嚼着这个词,仿佛那是什么有趣的东西。
真相……需要付出代价。钥匙……也需要代价。
什么代价
他那只枯柴般的手缓缓抬起,指向我,指甲尖锐得不像人类。
你的一个记忆。
一个对你来说……最珍贵的记忆。
我愣住了。
记忆
这算什么代价
给我你最珍贵的记忆,我就给你能打开真相之门的钥匙。
守门人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又带着冰冷的残忍。
很公平,不是吗用一个过去的珍宝,换取一个未来的可能。
最珍贵的记忆
童年时父亲把我扛在肩头看烟火的夜晚
和初恋第一次牵手时心跳如鼓的瞬间
大学毕业那天抛起帽子的欢呼
母亲病床前最后的微笑
无数画面在脑中飞速闪过,每一个都带着温度和色彩,每一个剥离都像是割掉一块血肉。
没有记忆,我还是我吗
但如果不知道真相,我可能连我都无法保住。
那个躺在工厂地上的我,那个全球范围的噩梦,那个无所不能的游戏……
我一咬牙:好!我给你!但你怎么知道哪个是我最珍贵的记忆
守门人发出诡异的笑声。
我知道……当你同意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到了……它就在那里……发着光呢……
他那只抬起的手,五指猛地向内一抓!
没有物理上的接触。
但我的头部突然传来一阵无法形容的剧痛!
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我的太阳穴,然后蛮横地搅动我的脑髓,将某一块连着神经的血肉硬生生挖走!
啊——!我惨叫一声,抱住头跪倒在地,眼前发黑,恶心欲呕。
那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几秒钟后,痛感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空落落的、冰冷的虚无感。
脑子里好像缺了很重要的一块,但我拼命去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什么了。
只知道那里空了,丢失了极其宝贵的东西,一种巨大的失落和悲伤瞬间淹没了我。
我甚至忘记了为什么要来这里。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份莫名的、深刻的失去。
呵呵……呵呵呵……
守门人满意地笑着,他那只收回的手掌心里,似乎握着一团微弱的光晕。
那光晕闪烁了几下,没入了他的掌心,消失不见。
然后,他另一只手随意地往后一伸,从墙壁上那成千上万把钥匙中,信手拈下了一把。
那是一把很古老的黄铜钥匙,形状古怪,匙柄上刻着一个模糊的、像是眼睛又像是漩涡的图案。
给你……他将钥匙抛到我面前,当啷一声落在冰冷的地上。
拿好它……去打开你面前的门……但记住……看到的……未必是真相……
我颤抖着,捡起那把冰冷的钥匙。
钥匙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奇异的质感。
门……门在哪里我茫然四顾,这里除了墙壁,什么都没有。
守门人不再理会我。
重新蜷缩回那盏煤油灯旁,背对着我,恢复了最初的样子,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握紧钥匙,强烈的迷茫和失落感促使我想要立刻离开这里。
我转身朝着来路走去。
来时的那片流动的黑暗还在。
我迈步走入。
冰冷的凝胶感再次传来。
……
6
心扉之门
眼前的景象清晰时,我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陌生的、晨光熹微的街道上。
回头看,身后是一面普通的、贴满小广告的砖墙,哪里还有什么暗巷和守门人。
手里的黄铜钥匙冰冷而真实,提醒着我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我失去了一个最重要的记忆,换来了这把钥匙。
可是……门呢
任务说,取得钥匙。
然后呢
我站在清冷的街头,看着逐渐苏醒的城市,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迷失。
我忘了什么
我到底忘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那台屏幕碎裂的旧手机。
我拿出来,屏幕顽强地亮着,依旧是那个陌生号码。
任务更新:使用钥匙,打开『心扉之门』。
地点:你最初的恐惧之地。
时限:无(你已在时间内)。
心扉之门
最初的恐惧之地
我最初的恐惧……
记忆虽然缺失了一块,但某些深埋的东西还在。
几乎不用思考,一个地点浮现在脑海。
城郊的那栋废弃的老屋。
童年时和玩伴捉迷藏,我被反锁在地下室,黑暗、潮湿、冰冷的恐惧浸透了那个下午,直到天黑才被大人找到。
从那以后,我对封闭的黑暗空间产生了极度的恐惧。
那里,就是我最初的恐惧之地。
没有犹豫,我拦下另一辆车,直奔城郊。
日光完全升起,但车越往外开,天色反而越发阴沉起来。
等到了那栋孤立于野草荒树之中的破旧老屋时,天空已经布满了铅灰色的低垂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老屋比我记忆中更加破败,墙皮大面积脱落。
窗户没有一扇完好,院子里长满了比人还高的荒草。
我推开吱呀作响、几乎要倒塌的木栅栏,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屋门前。
门廊腐朽不堪,我小心翼翼地避开破洞。
屋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散发着木材腐烂和动物粪便混合的沉闷气味。
地下室……入口应该在厨房附近。
我摸索着走进昏暗的屋内,地板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凭着模糊的记忆,我找到厨房的位置,地上果然有一个拉着锈蚀铁环的活板门。
活板门上挂着一把同样锈迹斑斑的老式挂锁。
锁孔的形状……
我拿出那把黄铜钥匙,对比了一下。
虽然挂锁锈得厉害,但锁孔内部似乎……莫名地契合。
心跳再次加速。
最初的恐惧之地,心扉之门……是这里吗
我深吸一口气,将黄铜钥匙插入锁孔。
严丝合缝。
轻轻一拧。
咔哒。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破屋里清晰得吓人。
那把锈死的挂锁,竟然应声弹开了!
我取下挂锁,用力拉起沉重的活板门。
一股更加阴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味的空气涌了出来,下面是一段通往黑暗深处的、狭窄的木制楼梯。
楼梯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洞,仿佛一张等待吞噬的巨口。
我童年的噩梦。
我握紧钥匙,手机屏幕的光照不了多远。
我咬咬牙,踩上了第一级楼梯。
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步一步,向下。
光线迅速被身后的入口吞没,周围彻底陷入一片粘稠的、绝对的黑暗。
只有我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还有越来越响的心跳。
终于,脚下踩到了坚实的地面,似乎是泥土。
我举起手机,微弱的光线勉强照亮前方。
这里似乎是一个不大的地下室,堆放着一些模糊的杂物轮廓,空气滞重得让人胸闷。
光线晃过正前方的墙壁。
我猛地顿住,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正前方的墙壁上,不是砖石,不是泥土。
那是一扇门。
一扇巨大、光滑、材质非木非金属的纯黑色门扉。
门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个锁孔。
锁孔的形状,和我手中的黄铜钥匙,一模一样。
心扉之门
它真的在这里在我童年最恐惧的地方
我走近那扇门。
它静静地矗立在黑暗中,仿佛亘古以来就存在于此,散发着一种冰冷、沉寂、不容置疑的气息。
一切的答案,就在门后吗
那个发布任务的它,那个全球性的噩梦,我失去的记忆,所有的真相
我的手心全是汗,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恐惧和一种病态的渴望交织在一起。
我颤抖着,伸出了手,将那把用珍贵记忆换来的黄铜钥匙,缓缓地、缓缓地,插入了那扇纯黑门扉的锁孔之中。
严丝合缝。
转动。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的机械响动,在这绝对寂静的地下空间里,如同惊雷。
紧接着,那扇严丝合缝的、纯黑色的门扉,从中缝透出了一丝光。然后,它无声地、平滑地向内,开启了一道缝隙。
……
7
真相边缘
耀眼的白光从门缝里汹涌而出,瞬间吞噬了手机微弱的光亮,也吞噬了我的全部视野。
我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眼睛。
光线似乎并不刺眼,只是无比强烈和纯粹。透过指缝,我勉强能看到门后的景象。
不是预想中的房间,也不是什么恐怖的场景。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空白的世界。
只有纯白的光,和漂浮在光中的……东西。
那是一些巨大的、半透明的、如同生物神经元一样的结构,发出幽蓝的光芒,缓慢地脉动着,延伸出无数细微的光丝,连接向无尽的远方。
而在这些巨大的神经元下方,是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屏幕。
每一个屏幕里,都是一个正在发生的场景。
我看到了无数个自己!
有的在奔跑,有的在哭泣,有的在沉睡,有的正惊恐地看向屏幕之外——看向我!
其中一个屏幕,正是我昨晚梦魇中的废弃工厂,那个我正惊恐地看着地上死去的自己。
另一个屏幕,是现在的我,正站在这扇门前,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内。
还有一个屏幕,是现实世界,人们陷入恐慌,街头骚乱,军队出动……
更多的屏幕,是各种各样的人,在不同的地方,经历着不同的噩梦!
而在所有屏幕的最中央,最巨大的那个神经元结构上,悬浮着一个身影。
他背对着我,穿着一身简洁的白色制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似乎在操作着一个复杂无比、由光线构成的控制界面。
似乎感应到门的开启,他操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缓缓地转过身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我的大脑无法处理眼睛接收到的信息,思维彻底停滞。
那张脸……
温和,英俊,带着一种学者般的儒雅和智能生物特有的、超越凡俗的平静。
但那眉眼,那轮廓……
那是我父亲的脸。
在我十岁那年就因为意外去世的父亲。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久别重逢的惊讶,也没有父亲看女儿的温情。
只有一种淡淡的、如同观察实验数据般的审视,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
比预计时间提前了
7

42
秒。他开口了,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非人的精确和冰冷,在这片空白的空间里回荡。
看来『恐惧阈值』和『探索欲参数』的设置还需要微调。
我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血液像是冻结在了血管里。
他微微偏头,似乎在接收什么信息,然后点了点头。
全球同步率已达到
99.7%,认知颠覆临界点突破。『摇篮』计划第一阶段,完成。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那目光穿透了我。
仿佛在看我,又仿佛在看我身后无数屏幕里那些惊恐绝望的人们。
欢迎来到真实边界,我的『孩子』们。
或者说,欢迎醒来。
尽管,这对你们而言,或许是另一个更深噩梦的开始。
他的身影在纯白的光中显得有些虚幻。
这个世界,需要重启。而你们,是旧世界的残响,是新世界最初的……养料。
地下室的冰冷墙壁、手中的钥匙、门外的现实……一切都在远去、崩塌。
只剩下他那张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和那句冰冷的话语,在我的意识里无限回荡。
养料。
原来,我们只是养料。
……
8
父亲的面具
那张脸。
那张我曾在泛黄照片里摩挲过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模糊思念过的脸。
此刻如此清晰,却冰冷得像博物馆里的雕塑,每一根线条都透着非人的精确和漠然。
父亲。
这个词在舌尖滚过,带不起丝毫暖意,只余下彻骨的荒谬和冰寒。
他悬浮在那片无垠的纯白和幽蓝神经元的光晕中,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身上,像看着一个…运行出错的代码。
你…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你不是…
死了他接话,语气平稳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探讨的意味。
基于你所在认知层面的定义,可以这么说。那具碳基躯体的消亡,是计划的一部分。
计划。
摇篮。
养料。
这些冰冷的词汇砸下来,将我残存的世界观砸得粉碎。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爸爸…为什么明知不该再用这个称呼,它却脱口而出,带着最后一点本能般的祈求。
他微微偏头,似乎我这个称呼触动了他数据库里某个无关紧要的标记,但并未引起任何情绪反馈。
『父亲』这个角色,是为了在你的成长初期提供必要的情绪锚点和行为模板,确保你的意识模型在设定轨道上稳定发展,直至『触发点』到来。
他解释道,像在陈述一项技术参数。
我的『死亡』,是计算好的变量,用以强化你的孤独感和对『真相』的潜在渴求。看,它生效了,你站在了这里。
他甚至…为此感到一丝满意。
巨大的恶心和眩晕感攫住了我。
我扶住那冰凉的门框,才勉强站稳。
我所经历的一切悲喜,我的痛苦我的思念,甚至我之所以为我,竟然全是…设计好的
那些梦…全球的人…我艰难地喘息,也是你
是我们。他纠正道,抬手轻轻划过虚空。
随着他的动作,我们周围那无数屏幕的景象开始飞速流转、切换,最终定格在一个宏观的界面上——
蔚蓝色的星球被一张巨大的、由光丝构成的网笼罩着,每一个节点都在微微闪烁,对应着屏幕上一个个沉睡或惊恐的脸。
一个文明的意识集合体陷入僵化瓶颈太久,需要外部刺激打破壁垒,注入新的进化可能。
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种可以称之为狂热的东西,尽管依旧克制。
『摇篮』计划,即是筛选,亦是净化。
通过共享的极端恐惧体验,撕裂旧有的认知茧房,测试个体意识的韧性、应变力和求生欲。
你们所经历的噩梦,是压力测试,也是…洗礼。
而反杀『自我』,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带着那种审视。
是关键的觉醒阈值。恭喜你,你是第一批突破者之一。你有资格…目睹并参与新纪元的开启。
参与像实验小白鼠一样参与
你把他们…把我们…当成了什么!
怒火终于压过了恐惧和震惊,我嘶声喊道,指甲深深掐进门框冰冷的材质中。
必要的代价。他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冰冷如手术刀。
旧枝桠不枯朽,新芽如何萌发你们的恐惧、挣扎、甚至消亡,都将转化为驱动新世界诞生的初始能量。这是荣耀。
荣耀
全球几十万、几百万甚至可能更多人的崩溃和绝望,在他口中,轻描淡写地成了荣耀
我看着他那张和我父亲一模一样的脸,胃里翻江倒海。
那皮囊之下,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某种高等存在
执行冷酷计划的程序
我不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了。
我只知道,他是这一切的元凶。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异常冷静,一种绝望到极致的冷静。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怜悯或许只是我的错觉。
个体意志的反抗,在宏观进程面前,微不足道。
他陈述道,你的意识模型很优秀,不要浪费它。接受同化,你可以成为新世界的『先驱』,而非…养料。
同化变成他这样的东西
我猛地向后退去,想要退出这扇门,退回那个冰冷的地下室,退回那个哪怕充满恐慌却至少由真实人类构成的旧世界!
……
9
逆熵觉醒
然而,就在我后退的瞬间,那扇纯黑色的门扉,连同周围无尽的白色空间和无数屏幕,突然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
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父亲——或者说,那个存在的影像也开始变得不稳定,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成一片噪点。
他微微蹙眉,低头看向自己那双由光线构成的手,它们也在微微震颤。
干扰…他低语,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并非设计的情绪——一丝极细微的惊讶和…凝重源点…怎么可能…
轰——!!!
一声沉闷的、绝非来自这个空间的巨响,仿佛直接敲击在灵魂之上!
整个纯白空间剧烈地摇晃起来!那些巨大的幽蓝神经元结构发出刺目的闪光。
连接它们的光丝纷纷绷断、消散!无数屏幕噼啪作响,接连黑屏!
底层协议受到冲击…
他的影像变得越发虚幻,声音断断续续,意识海…反向侵蚀…
机会!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绝对是唯一的机会!
我不再犹豫,转身就想冲出门外!
就在我转身的刹那,我眼角的余光瞥见最近的一块尚未完全黑屏的屏幕上显示的景象——
那不再是某个人的噩梦或现实,而是一片混沌的、翻滚着的、由无数扭曲人脸和尖啸组成的…黑暗浪潮!
它正从一个无法描述的点爆发出来,疯狂冲击、吞噬着那些代表摇篮计划的幽蓝光网!
是那些被吞噬的记忆
被榨取的情绪
那些养料……活了!
等等!
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急促,甚至是一丝…惊慌
一道柔和却无法抗拒的白光突然从他手中射出,瞬间笼罩了我。
我感到一股庞大的吸力,整个人被猛地向后拽去!
不是拽向门外,而是拽向那片正在崩溃的纯白空间深处!
你需要…留下!他的声音在扭曲的空间波动中变得怪异。
样本…不能丢失…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飞起,撞向那些崩断的光丝和黑掉的屏幕碎片。
冰冷的、混乱的数据流像狂风一样冲刷着我的意识。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彻底吞噬同化的时候——
嗡!
又是一阵剧烈的震荡!
笼罩我的白光猛地黯淡了一下。
那扇尚未完全消失的黑色门扉,在我眼前剧烈闪烁!
一个微弱的、几乎被淹没的信号,突然强行挤进了我的脑海。
不是他的声音,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来自无数个体的尖锐共鸣!
是那些屏幕里正在挣扎崩溃的人!是那些组成黑暗浪潮的怨念与不甘!
【推开它!】
【推开那扇门!】
【为了所有被遗忘的!】
【为了所有被剥夺的!】
【推开!!!】
这共鸣带着绝望的嘶吼,却又蕴含着一种野蛮生长的、磅礴的生命力!
像无数细小的根须,瞬间扎进我几乎冻结的意识深处!
啊——!!!
我发出一声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咆哮,将被数据流冲刷得几乎涣散的意志,连同那无数绝望的共鸣。
全部灌注到手中的那把黄铜钥匙上!
钥匙瞬间变得滚烫!
发出刺目的、不同于这片白色空间的金红色光芒!
我用尽全部力气,将这把灼热的钥匙,狠狠推向那片扭曲的、即将闭合的门的方向——
虽然那里已经看不到门,只有混乱的光影!
咔嚓!!!
一声清晰的、仿佛什么核心东西碎裂的巨响!
笼罩我的吸力瞬间消失!
那片纯白和幽蓝的世界像被打碎的镜子一样,寸寸龟裂!
我看到那个存在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的影像在碎裂的空间中变得支离破碎。
不可能…意识集合体的…逆熵…
他的话没能说完。
整个摇篮系统,彻底崩溃了。
……
10
新世界
强大的能量乱流将我猛地抛飞出去!
天旋地转,无数光影碎片从身边掠过,有噩梦的片段,有陌生人的记忆,有冰冷的数据流…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
我重重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肺里的空气被狠狠挤出,眼前一黑。
剧烈的咳嗽起来,我挣扎着睁开眼。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我躺在……那个废弃工厂冰冷的水泥地上。
就是在我梦里被追杀了七天七夜,又在我反杀后出现那张照片的地方。
晨光熹微,从破败的顶棚窟窿里照下来,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工厂还是那个工厂,锈迹斑斑,堆满垃圾。
但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空气里那股阴冷诡异的氛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尘埃味的真实感。
我艰难地坐起身,环顾四周。
然后,我猛地顿住了。
工厂里,不止我一个人。
角落里,一个穿着睡衣、满脸泪痕的女人正茫然地坐起来。
另一堆废料后面,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壮汉捂着脑袋,眼神恍惚。
远处,一个看起来像是学生的年轻男孩正颤抖着试图站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几十个……
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这个巨大的废弃空间里。
男女老少,穿着各异,有的甚至只穿着单薄的睡衣,看起来刚从床上被拉过来。
他们每个人都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和我一样的惊恐、迷茫、以及一丝不敢置信的恍惚。
我们互相看着对方,空气中弥漫着死寂的沉默和一种无形的、巨大的问号。
发生了什么
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那个噩梦……结束了吗
我下意识地摸向口袋。
那把黄铜钥匙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手心一道灼热的、像是刚刚握过烙铁的红痕,形状古怪,微微凸起。
还有……我的头部。
那被夺走记忆的空洞感依然存在。
但此刻,那空洞里似乎不再只是冰冷的虚无,而是隐隐回荡着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庞大的背景噪音。
像无数人在低声呓语,像远方的潮水,永不停息。
我失去了一个最珍贵的记忆,换来的不是答案。
而是一个更庞大的谜团和一道连接着某个崩溃体系的灼热伤疤。
喂……你们……
终于,那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壮汉哑着嗓子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们……也做了那个梦吗梦见……自己杀自己
他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瞬间激起了涟漪。
我梦到了!就在这儿!
我也是!那个黑衣人!
我把他杀了……我看到了我自己的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们开始骚动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恐惧。
看外面!那个年轻男孩突然指着工厂一个巨大的破口喊道。
我们踉跄着,互相搀扶着,涌向那个破口。
外面,不再是熟悉的城市景象。
天空是一种诡异的昏黄色,像是经历了漫长的黄昏。
远处原本高楼林立的城市天际线,此刻看起来异常……安静。
没有车流声,没有霓虹闪烁,甚至看不到任何灯光。
而更远处,一些地方似乎笼罩在奇怪的、静止不动的烟尘中。
世界变了。
或者说,我们认知中的那个正常的世界,或许从未真正存在过。
那个父亲,那个摇篮计划,它们真的完全崩溃了吗
我们这些被吐出来的样本,又算什么
新世界的养料还是……旧世界侥幸残存的……
火种
我低头,看着手心那道灼热的、仿佛还在微微搏动的印记。
耳边,那来自无数人的背景噪音低沉嗡鸣。
【推开它!】
那最后的共鸣,似乎还在灵魂深处回荡。
我抬起头,看向那片陌生的、昏黄的天空,和周围一张张惊恐而茫然的脸。
门,或许被推开了一道缝。
但门后的世界,早已不是原来那个。
而这场漫长的噩梦……
真的结束了吗
或许,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我手心那道灼热的印记,微弱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