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图书馆的光
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钻进窗缝时,林微正在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核对笔记。笔尖在纸页上划出沙沙声,忽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有人撞翻了她放在桌角的水杯,透明的液体瞬间漫过摊开的笔记本。
对不起!男生的声音带着慌乱,林微抬头就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手里还攥着一本《天体演化简史》。
没事。林微抽过纸巾去吸纸上的水,墨迹已经晕开,像朵残缺的云。男生蹲下来帮她收拾,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同时缩回手。
我叫陈阳,物理系的。他挠挠头,耳朵红得厉害,这笔记本……我赔你一本新的吧或者我帮你把内容抄下来
林微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忽然笑了:不用,我记得大部分内容。她把湿掉的笔记本放进书包,倒是你,看起来很着急。
赶在闭馆前还书,差点迟到。陈阳指了指墙上的时钟,距离闭馆只剩五分钟。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颗柠檬糖,赔礼道歉,柠檬味的,提神。
糖纸在阳光下泛着银光,林微接过来时,指尖又碰到他的,这次两人都没躲。
后来林微总想起那个下午,陈阳的牛仔外套沾着青草味,图书馆的光斜斜地落在他发梢,像给那簇柔软的黑发镀了层金边。他们的专业隔着整个校区,却因为那本晕染的笔记本,开始有了交集。
陈阳会在她晚自习结束后,骑着吱呀作响的二手自行车等在教学楼下。车筐里永远放着瓶温热的牛奶,是他算好时间去食堂买的。生物系的女生都爱熬夜,他晃着车把笑,喝这个不容易掉头发。
林微坐在后座,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秋夜的风掀起她的长发,偶尔会扫过他的后背,每次他都会下意识地挺直腰,像株被惊动的白杨。
他们会去操场散步,看星星落在跑道尽头的水洼里。陈阳给她讲星系的运转,说宇宙正在膨胀,所有星体都在相互远离。但引力会拉住它们,他忽然转头看她,眼睛亮得像揉碎了星光,就像有些东西,不管隔多远都能被拉住。
林微的心跳漏了一拍,低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那时她还不知道,有些引力能跨越光年,却抵不过命运的潮汐。
第二章
实验室的灯
大四那年,林微进了微生物实验室,陈阳则跟着导师做粒子对撞实验。两人见面的时间被切割成碎片,常常是林微凌晨从实验室出来,收到陈阳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我刚结束,在楼下等你。
冬夜的风像刀子,陈阳裹着厚重的羽绒服,手里捧着保温杯。给你带了热汤,食堂阿姨特批的。他把杯子塞进她手里,自己的耳朵冻得通红。
林微看着他冻得发紫的指尖,忽然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烫,带着常年握试管的薄茧。以后别等这么久,她声音发颤,我自己回去就行。
不行,陈阳固执地摇头,这边巷子黑,不安全。他反过来握紧她的手,往自己口袋里塞,这样就不冷了。
他的口袋很暖和,林微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还有微微的颤抖。那时他们都在为未来奔波,林微准备考研,陈阳则在申请国外的博士项目。前途像幅模糊的地图,他们只能凭着彼此的温度,在迷雾里摸索着往前走。
陈阳拿到offer那天,拉着林微去了学校东门的烧烤摊。他点了两串烤腰子,自己却不吃,全塞给林微。补补,他笑得傻气,你最近瘦了好多。
你才该补,林微看着他眼底的青黑,实验别太拼了。
没事,陈阳灌了口啤酒,等我稳定了,就接你过去。到时候我们租个带阳台的房子,种满你喜欢的多肉。
他说这话时,眼里的光比烧烤摊的灯泡还亮。林微咬着烤串点头,辣椒呛得她眼眶发红。她以为未来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有带阳台的房子,有晒在阳光下的多肉,还有永远握着她的手的陈阳。
毕业那天,陈阳送她到火车站。他把一个包装得很笨拙的盒子递给她:等你到了新城市再拆。
火车开动时,林微看着窗外的陈阳越来越小,像被风吹走的蒲公英。她拆开盒子,里面是本崭新的笔记本,扉页上写着:宇宙在膨胀,但我会向你靠近。
后面夹着张照片,是他们在图书馆门口的合影。陈阳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她则拘谨地挨着他,头发被风吹得乱翘。照片背面有行小字:2015年9月17日,第一次敢看你的眼睛。
林微捂住嘴,眼泪砸在笔记本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像极了他们初遇那天。
第三章
象牙塔里的裂痕
陈阳第三次爽约的那个周末,林微抱着实验报告在图书馆等到闭馆。雨水顺着玻璃幕墙蜿蜒而下,像她心底不断滋生的裂痕。手机屏幕暗了又亮,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凌晨三点:抱歉,数据出问题了。
她踩着积水回宿舍,路过实验室时,看见陈阳的身影在百叶窗后晃动。白炽灯将他的影子投在玻璃上,扭曲成尖锐的锐角。林微突然冲进雨幕,任雨水浸透单薄的衬衫。
你眼里只有实验!她把湿掉的报告摔在他面前,墨迹晕染成一片模糊的海。陈阳的白大褂上还沾着试剂的痕迹,镜片上蒙着雾气:微微,我在赶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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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项目她冷笑,上次说陪我看樱花,结果在实验室待到过敏;上上次说过生日,蛋糕在冰箱里放了三天长毛。陈阳,你根本不在乎我!
他伸手想替她擦雨水,却被她躲开。林微转身时,发梢甩出细碎的水珠,像他们破碎的承诺。分手吧,她听见自己说,我们都冷静一下。
冷战持续了整个四月。林微在显微镜下寻找细胞凋亡的规律,陈阳在粒子对撞机前捕捉夸克的轨迹。他们在食堂擦肩而过时,连眼神都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直到校庆那天,林微在礼堂后台撞见陈阳。他正在调试投影仪,手指被电线划出细长的血痕。需要帮忙吗她鬼使神差地开口。
陈阳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他们默契地配合着组装设备,指尖偶尔相触,像电流穿过潮湿的空气。当幕布升起,银河的投影倾泻在两人身上时,陈阳突然抓住她的手:微微,我......
别说了。林微按下他的掌心,明天来图书馆,我有话对你说。
第二天的图书馆飘着细雨。林微在老位置放了两杯咖啡,其中一杯多加了三份糖。陈阳进来时,头发还带着雨珠,呼吸急促得像跑完马拉松。
我想通了,林微推过糖罐,我们都太贪心,想要抓住整个宇宙,却忘了握紧彼此的手。她取出他送的笔记本,扉页上新增了行小字:宇宙在膨胀,但你是我的奇点。
陈阳忽然起身,越过摆满书籍的长桌,在众目睽睽下吻住她。咖啡杯被撞翻,褐色液体在木纹桌面上蜿蜒,像条愈合的伤疤。
第四章
出租屋的烟火
陈阳出国的第三年,林微研究生毕业,拒绝了本校的留校邀请,去了他所在的城市。他们租的房子在老城区,顶楼带个小阳台。陈阳真的种了很多多肉,胖乎乎地挤在花盆里。你看这个,他指着一盆紫珍珠,我总忘了浇水,它居然没死,跟你一样倔。
林微踮着脚往吊柜里塞泡面,忽然被人从身后环住腰。陈阳带着实验室的冷气贴上来,下巴蹭过她耳垂:我帮你拿。他故意把帮字拖得老长,指尖擦过她手背时挠了挠。
又皮痒了是不是林微转身要打他,却被他扣住手腕按在墙上。陈阳垂着眼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老婆,我发现个真理。
什么林微被他盯得心跳漏了一拍。
你生气的时候,他忽然凑近她鼻尖,瞳孔会放大,像受惊的小鹿。
林微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低头咬住她嘴唇。泡面从吊柜里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闷响,惊飞了窗外探头的麻雀。
周末早晨,林微被煎蛋的滋滋声吵醒。她赤脚走到厨房,看见陈阳正手忙脚乱地翻面,围裙带子松垮垮地垂着。说了我来做早餐。她从背后抱住他,手指顺着他腹肌滑下去。
陈阳差点把锅铲扔了:谋杀亲夫啊你......话音未落,林微已经咬住他后颈的敏感点。他浑身一颤,锅里的蛋彻底焦了。
这算工伤。他转身把她抵在料理台上,鼻尖蹭过她锁骨,得赔偿。
林微笑着勾住他脖子,晨光透过纱窗在他们身上织出金线。煎锅还在冒黑烟,楼下传来邻居的咒骂,可他们谁都不在乎。
陈阳在研究所的工作很忙,常常加班到深夜。林微在医院做检验师,三班倒的日子让她疲惫不堪。但只要两人都在家,他们就会挤在小小的厨房里做饭。陈阳切菜总是切到手,林微就抢过刀不让他碰。他就在旁边剥蒜,嘴里哼着跑调的歌,蒜味混着饭菜香,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
有次林微夜班回来,看到陈阳趴在餐桌上睡着了,手边放着给她热好的粥。她走过去,发现他眉头紧锁,像是在做噩梦。她轻轻抚平他的眉,忽然注意到他鬓角有了根白头发。
那天晚上,她抱着他哭了很久。她怕他太累,怕这操蛋的生活磨掉他眼里的光,怕他们好不容易靠近,又被现实推开。
别怕,陈阳醒了,揉着她的头发安慰,等我项目结了,我们就结婚。到时候我带你去看极光,在北极圈底下求婚,怎么样
林微点头,把脸埋在他胸口。她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就像相信星星会在夜晚出现。
第五章
现实的引力
陈阳的项目提前结题那天,他没去庆功宴,而是买了束玫瑰回家。林微正在阳台浇多肉,他从背后抱住她,把个小盒子塞进她手里。
不是说去北极圈求婚吗林微打开盒子,看着里面的素圈戒指,眼泪突然涌了上来。
来不及了,陈阳单膝跪地,眼睛红得像兔子,我怕再等下去,宇宙就把你吹跑了。林微,嫁给我吧,不用去北极圈,在菜市场求婚我都愿意。
林微笑着点头,戒指套进无名指的瞬间,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楼下的汽车鸣笛,隔壁的争吵声,远处的警笛,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只剩下陈阳的心跳,在耳边清晰地跳动。
他们的婚礼很简单,请了几个朋友,在租来的房子里摆了两桌。陈阳穿的西装还是面试时买的,林微的婚纱是学姐借的。但当陈阳看着她,说出我愿意时,林微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婚后的日子和婚前没太大区别,只是家里多了本红色的结婚证。陈阳还是会加班,林微依旧要值夜班,但他们开始学着在忙碌里找甜蜜。陈阳会在她夜班前,把第二天的早饭食材准备好;林微会在他伏案工作时,悄悄给他披上毯子。
阳台的多肉越来越多,挤得没地方放。陈阳就钉了个木架,一层一层摞上去,像座小小的绿色城堡。等我们买房了,就弄个大露台,他搂着林微的腰,指着远处的高楼,就买那样的,顶层,能看到星星。
林微靠在他肩上,看着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继续下去,像阳台上的多肉,慢慢生长,安静绽放。
陈阳第一次咳血,是在一个雨天。他正在给多肉换盆,突然捂住嘴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泥土里,像朵诡异的花。
林微吓得手都抖了,拉着他去医院。检查结果出来那天,天空阴沉沉的,像要塌下来。医生把林微叫到办公室,说了很多专业术语,她只听懂了最后一句:弥漫性肺间质纤维化,目前没有特效药,只能保守治疗。
林微走出办公室,看到陈阳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他在笑,像个等待糖果的孩子。怎么样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他起身想拉她的手,医生说没事吧
林微扑进他怀里,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哭出声。没事,她哽咽着说,就是有点肺炎,需要住院。
陈阳住院后,林微每天带他去花园晒太阳。轮椅推到无人处,她忽然跨坐在他腿上。
微微……这里是医院。陈阳耳尖通红,手悬在半空不敢碰她。
怕什么,林微解开他病号服第一颗纽扣,医生说要多运动。她指尖划过他凹陷的锁骨,忽然哽咽,陈阳,你瘦了好多。
他把她按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等我出院,每天吃三碗饭,胖成球给你当抱枕。
深夜值班时,林微溜进病房。陈阳正靠在床头看论文,氧气面罩让他说话闷闷的:怎么又偷跑过来
她掀开被子钻进去,贴着他滚烫的身体:太冷了,借点体温。指尖却悄悄滑向他腰间。
陈阳抓住她手腕,呼吸声透过面罩变得急促:别闹,仪器会报警。
那你小点声。林微在他耳边轻笑,像只偷腥的猫。
陈阳的状况越来越差,开始需要吸氧。他不能再去阳台看多肉,林微就把一盆紫珍珠放在他床头。你看,它又长新叶了,她指着叶片上的嫩芽,跟你一样坚强。
陈阳笑了,咳得更厉害了。微微,他喘着气说,如果我走了,你就把多肉都送给别人吧,别总想着它们,太累了。
不许说傻话,林微捂住他的嘴,眼泪噼里啪啦掉在被子上,你会好起来的,我们还要去看极光,还要买带露台的房子。
他看着她,眼神里有太多不舍。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你要好好活着,找个能照顾你的人,别一个人硬扛。
林微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怎么可能再找别人她的宇宙里,星星早就只剩下他一颗了。
第六章
错位的轨迹
复合后的第三个月,陈阳收到斯坦福的offer。林微在帮他整理行李时,发现了那份被揉皱的体检报告。为什么瞒着我她捏着泛黄的纸张质问。
陈阳正在往行李箱里塞《天体物理学》,动作顿住:早期肺纤维化,医生说注意休息就好。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带过,却瞒不过林微发红的眼眶。
我陪你去复查。她拽着他往医院走,指尖冰凉。陈阳反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微微,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他们在医院走廊争吵,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你要去就去吧,林微抹掉眼泪,别指望我等你。
陈阳沉默地看着她,忽然从口袋里掏出戒指。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他在地摊上买的镀银戒指,戒圈内侧刻着∞。等我回来,他把戒指套在她无名指上,到时候我们重新开始。
林微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戒指在阳光下泛着苍白的光。她知道这次分别,可能是永远。
第七章
葬礼的雨
陈阳走的那天,下着小雨,和他第一次咳血那天一样。他是凌晨走的,很安静,像睡着了。林微握着他的手,直到那点温度彻底消失,才敢放声大哭。
葬礼很简单,来的人不多。研究所的同事,以前的同学,还有邻居家的阿姨。林微穿着黑色的裙子,站在墓碑前,看着照片上陈阳的笑脸,觉得像场不真实的梦。
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林微摸出那枚素圈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戒指有点松,晃悠悠的。她想起陈阳给她戴戒指那天,也是这样的好天气,他说:以后这戒指就长在你手上了,摘不下来的。
可现在,它松了。
回到空荡荡的房子,阳台上的多肉蔫了不少。林微蹲在地上,一盆一盆浇水,眼泪滴在泥土里。她忽然想起陈阳说的,宇宙在膨胀,所有星体都在远离。原来他早就知道,他们也会像那些星体一样,被命运的力量推着,走向不同的终点。
她没有把多肉送给别人,反而买了更多。阳台放不下,就放在窗台、书桌、地板上。房子里挤满了胖乎乎的多肉,像个小小的植物园。每次浇水时,她都会想起陈阳给紫珍珠换盆的样子,他总是笨手笨脚,把土撒得满地都是。
林微还在医院工作,只是换了个科室,不再值夜班。她每天按时上下班,周末去超市买菜,做饭时会下意识地多做一份,端上桌才想起对面的位置已经空了。
有次同事给她介绍对象,她婉拒了。我心里有人了,她笑着说,语气平静,他在很远的地方,但我知道他在等我。
同事以为她在开玩笑,只有林微自己知道,陈阳从未离开。他在阳台的风里,在多肉的嫩芽里,在每个她抬头看星星的夜晚里。
第八章
余生的光
又过了很多年,林微搬了家,买了带露台的房子,就像陈阳说的那样,顶层,能看到星星。露台上摆满了多肉,密密麻麻的,像片绿色的海。
她退休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暖洋洋地洒在露台上。她搬了把躺椅坐下,看着那些多肉,忽然想起陈阳第一次给她讲宇宙膨胀的夜晚。他说,有些东西,不管隔多远都能被拉住。
她伸出手,阳光穿过指缝,落在露台的地板上,像他当年落在发梢的光。她的无名指上,那枚素圈戒指已经磨得很薄,但依旧牢牢地套在那里。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风里带着桂花的甜香。林微闭上眼睛,仿佛又听到陈阳的声音,在耳边轻轻说:欢迎回家。
她知道,陈阳变成了宇宙里的一颗星,在遥远的地方看着她。而她会带着他的爱,好好活下去,像那些倔强的多肉,在时光里安静生长,等待着某天,被引力重新拉回他身边。
露台的风轻轻吹过,多肉的叶片微微晃动,像在点头,又像在告别。余生很长,孤独是常态,但只要心里有光,再长的路,也能一步步走完。就像宇宙再大,总有引力能跨越光年,把两个相爱的人,紧紧系在一起,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