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那个戴着墨镜的算命先生,是我爸苏建成花五百块请来的。
他捏着我的手腕,摇头晃脑,吐出那句经典的判词:此女命格过硬,克夫克子,克父克母,简而言之,克全家。
我爸的脸瞬间就黑了。
他一脚踹翻身边的椅子,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你这个祸害!我们苏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东西!你要是还有一点孝心,就赶紧找个快死的人嫁了,别在家里克我们!
我站在原地,没躲也没擦脸上的口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妈刘梅在一旁抹着眼泪,嘴里念念有词: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弟弟苏洋从房间里冲出来,一脸嫌恶地把我往外推:听见没让你滚远点,别连累我考大学!
我看着这一家三口同仇敌忾的模样,顺从地点了点头。
我说:好。
我爸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听话,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暴怒:好什么好你现在就给我去找!
我应声出门,没有半分迟疑。
邻村的陆景臣,我知道他。据说是市里一个大公司的老板,年轻有为,可惜前不久出了严重车祸,成了植物人,医生说醒来的机会渺茫。
他家正在给他找个愿意嫁过来冲喜的姑娘,彩礼丰厚,但前提是得签一份协议,无论陆景臣是死是活,都不能觊觎陆家的财产。
这对我来说,再合适不过。
一个快死的人。
我爸的要求,我得满足。
我直接去了陆家,找到了陆景臣的母亲。她看着我素净的脸,问我:姑娘,你想清楚了景臣他……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我点头:想清楚了。
她又说:我们家的情况也复杂,你嫁过来,可能会受委屈。
我依旧点头:没关系。
我的干脆利落让她很满意,当即就拍了板。
没有婚礼,没有仪式,我直接住进了陆景臣的房间。
房间很大,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陆景臣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只有心电监护仪上规律的曲线,证明他还活着。
我搬了张椅子,坐在他床边,开始履行我作为妻子的职责——每天给他擦拭身体,活动关节,陪他说话。
我妈刘梅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她在电话那头尖叫,声音刺得我耳膜疼:苏念!你可真行啊!我让你找个有钱人,你给我找个活死人你看看人家张家的女儿,嫁了个老板,每个月给娘家十万!你倒好,找个拖油瓶,你是想把我们全家都拖死吗!
我把手机拿远了些,等她骂累了,才轻声说:妈,爸不是让我找个快死的吗
电话那头噎住了,随即是更恶毒的咒骂:你还敢顶嘴你这个白眼狼!我告诉你,你别想从陆家拿一分钱!你要是敢不帮衬你弟弟,我……我就当没生过你!
我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陆景臣,乖巧地点了点头,对着电话说:好。
挂了电话,我握住陆景臣冰凉的手,轻声说:你看,他们都说我会克死你。你说,我要是真把你克死了,是不是就算完成任务了
房间里只有仪器发出的滴滴声。
2.我笑了笑,继续给他按摩手指。
在陆家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还要难熬。
陆景臣的叔叔陆振华一家,几乎每天都会来探望。
他们名为探望,实则监视。
婶婶周琴每次来,都要捏着鼻子在房间里转一圈,用挑剔的眼神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哎呀,这冲喜的新娘子,看着也没什么福相嘛。景臣这都多久了,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捂着嘴,对陆振un华说,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我听见。
陆振华则会装模作样地拍拍我的肩膀:小念啊,辛苦你了。不过你也知道,景臣这公司……群龙无首可不行啊。我这个做叔叔的,总得替他看着点。
言下之意,公司的掌控权,他要定了。
陆妈妈身体不好,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房间里休养,对我虽有怜悯,却也无力庇护。
我成了这个家里最透明也最碍眼的存在。
周琴甚至会故意克扣我的生活费,美其名曰:景臣现在这样,公司正是用钱的时候,能省一点是一点。你一个年轻姑娘,也花不了多少钱。
我没有反驳,她给多少,我拿多少。
钱不够了,我就一天吃两顿,再不够,就一天吃一顿。
我妈刘梅又来了电话,这次是直接命令:你弟弟看上了一款新手机,一万二,你赶紧想办法弄钱给他。
我看着钱包里仅剩的两百块,轻声说:我没钱。
你没钱你嫁进陆家会没钱苏念我告诉你,你别跟我耍花样!你要是不给你弟弟买,你就永远别回这个家!
我沉默了片刻,说:好。
然后我挂了电话,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水是冷的,喝下去,胃里一阵绞痛。
晚上,我照例给陆景臣擦身体。
他的身体因为长期卧床,肌肉已经开始有些萎缩,但轮廓依旧分明。我能想象出他健康时,是怎样一副挺拔俊朗的模样。
我一边擦,一边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话。
今天你婶婶又来了,说我没福相。我爸妈也觉得我没福相,他们说我是灾星。
我弟弟想要新手机,一万二呢。我没有钱,我妈说不让我回家了。
陆景臣,他们都觉得我不好,你呢你是不是也觉得,娶了我很倒霉
我自言自语,也不指望他能回答。
可就在我帮他擦拭手掌的时候,他的手指,忽然轻轻地动了一下,勾住了我的指尖。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猛地抬头,看向心电监护仪,上面的数据曲线,出现了微小的波动。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他……是不是要醒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自己掐灭了。医生说过,这种无意识的神经反射很常见。
我定了定神,继续手里的动作,只是声音里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要是能醒过来就好了。他们都说我克夫,你要是醒了,就能证明他们是错的。
不过……我顿了顿,俯身在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要是醒了,我爸妈肯定又要逼我找你要钱,填补我那个无底洞弟弟了。
那样好烦啊。
我说完,直起身,看着他沉睡的脸。
3.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那一晚,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陆景臣醒了。他坐在床边,看着我,眼神深邃,问我:你想要什么
我说:我想要他们都后悔。
陆景臣有苏醒迹象的消息,像一颗石子投进了陆家的死水里。
最先坐不住的,是陆振华和周琴。
他们来得更勤了,脸上的关切也更假了。
周琴甚至破天荒地拉着我的手,塞给我一沓钱:小念啊,之前是婶婶不对,你别往心里去。这是给你的零花钱,想买什么就买点什么,别委屈了自己。
我看着那沓钱,没有接。
我只是平静地说:婶婶,当初说好了,不图陆家的钱。
周琴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尴尬地把手缩了回去。
陆振un华干咳一声,打圆场:小念这孩子,就是实诚。我们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看你辛苦,心疼你。
他说着,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景臣这公司……最近出了点小问题。我和几个老董事商量着,想做个资产重组,这样就算……就算景臣真的有什么万一,也能给你们母子俩留一份保障。
他说得情真意切,眼里的贪婪却藏不住。
这是想趁着陆景臣还没完全清醒,把公司彻底掏空。
我垂下眼眸,轻声说:叔叔,这些事我也不懂。你们决定就好。
我的顺从让他们很满意,又虚情假意地说了几句,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他们走后,我回到房间。
陆景臣依旧安静地躺着。
我坐到床边,看着他,低声说:他们要抢你的公司了。你要是再不醒,就什么都没有了。
仪器上的数据,又一次出现了波动,比上次更加明显。
我的心跳得飞快。
接下来的几天,我不再跟他说那些抱怨的话。
我开始每天给他读财经新闻,特别是关于他公司的负面报道。
陆氏集团股价连续三日下跌,市场普遍持悲观态度。
传陆氏集团资金链断裂,内部股东正密谋出售核心资产。
陆振华先生表示,将尽全力带领公司渡过难关。
每当我读到这些,陆景臣的生命体征都会出现剧烈的反应。
我知道,他听得见。
他在挣扎,在和那片黑暗抗争。
我弟苏洋的电话又来了,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姐,我听说你那植物人老公快不行了,公司也要破产了啧啧,你这命可真够硬的,嫁谁谁倒霉。你可千万别回来啊,我怕你把我也克了。
我捏着手机,指节泛白。
好。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挂了电话,我深吸一口气,走进房间。
我俯身,贴在陆景臣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陆景臣,我弟都说我克你。你要是再不醒,我就真成寡妇了。到时候,我就拿着你的死亡赔偿金,回家给我弟买手机,买车,买房,让他风风光光一辈子。
你甘心吗
4.我的话音刚落,一直紧闭着双眼的男人,睫毛忽然剧烈地颤动起来。
然后,在一片寂静中,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深邃如夜空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亮得惊人。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病房外,陆振华和周琴正带着律师和一群董事,准备逼陆妈妈签下股权转让协议。
嘈杂的声音隐隐传来。
我看着那双清醒的眼睛,心脏狂跳,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我对他说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他们都说我克夫,要不……我们先把公司搞破产,试试真假
陆景臣的眼睛里,没有预想中的震惊或愤怒。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沉寂了数月的眸子,此刻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映着我有些苍白的脸。
门外的争吵声越来越大。
嫂子,你就签了吧!这也是为了景臣好!是陆振华的声音。
是啊大嫂,公司现在一团糟,再不重组就全完了!振华也是临危受命,你就体谅体谅他吧!周琴在旁边帮腔。
陆妈妈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你们……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母子啊……
我的手心冒出了冷汗。
陆景臣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落在了床头柜的呼叫铃上。他的手指动了动,却使不上力气。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按下了呼叫铃。
刺耳的铃声瞬间划破了走廊的嘈杂。
很快,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满脸惊愕的陆振华一家和那群董事。
当他们看到床上睁着眼睛的陆景臣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周琴手里的奢侈品包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陆振华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奇迹!这真是医学史上的奇迹!主治医生激动地检查着陆景臣的状况,嘴里不停地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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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妈妈扑到床边,握着儿子的手,泣不成声。
在一片混乱和狂喜中,没有人注意到,陆景臣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
他用尽全身力气,对我做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口型。
两个字。
好啊。
我的心重重地落回了原处。
这个男人,疯了。
或者说,他和我一样,都是疯子。
接下来的几天,陆家像是换了人间。
陆景臣醒来的消息不胫而走,公司的股价应声回暖。那些原本各怀鬼胎的董事们,纷纷前来探望,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陆振华和周琴像是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他们每天过来,也只敢站在门口,连病房的门都不敢进。
陆景臣恢复得很快。
半个月后,他已经可以靠在床上,进行简单的交谈。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了一项决定。
我昏迷期间,辛苦叔叔和各位董事了。他声音还有些沙哑,但气势十足,从今天起,公司所有的事务,暂时交由我的妻子,苏念全权处理。
5.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震惊,有怀疑,有不屑。
陆振华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景臣,你糊涂啊!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怎么能管理这么大的公司这简直是胡闹!
是啊景臣,你可要三思啊!
让一个女人当家,这传出去不是让外人看笑话吗
反对声此起彼伏。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我不知道陆景臣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他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
陆景臣却只是淡淡一笑,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我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质疑了
还是说,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你们觉得,我陆景臣现在是个废人,连这点主都做不了了
整个病房瞬间鸦雀无声。
他拉过我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
我相信我的妻子。
他的手很温暖,和昏迷时那冰冷的触感截然不同。可这温度,却让我感到一阵寒意。
我看着他,他也在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笑意。
晚上,所有人都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靠在床头,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精神很好。
不是你说的吗他挑了挑眉,先把公司搞破产。
我愣住了:所以你让我……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把一家价值千万的公司搞破产,他慢悠悠地接上我的话,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不是顺理成章,天经地义吗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比我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他不是疯了。
他是在陪我一起疯。
我成了陆氏集团的代理总裁。
这个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整个商圈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看我这个被乡下父母卖给植物人冲喜的丫头,如何把陆景臣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败得一干二净。
连我妈刘梅都特地打了电话过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关切:念念啊,妈听说你现在管着陆家公司了哎哟我的女儿就是有出息!你弟弟最近想换辆车,你看……
我没等她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然后,我开始了我的败家之路。
上任第一天,我召开了全体高层会议。
会议室里,一群西装革履的精英或轻蔑或好奇地看着我。
我坐在主位上,翻开了面前的文件,那是公司下一个季度的几个重大投资项目。
其中一个,是陆振华力主的新能源项目,据说前景广阔,是公司转型的关键。
我指着那个项目,轻描淡写地说:这个,停掉。
陆振华当场就拍了桌子:苏念!你懂什么!这是关乎公司未来的项目,你说停就停
我抬起眼,看着他涨红的脸,平静地问:现在公司谁说了算
他噎住了。
6.我继续往下翻,又指着一个被所有人看好的地产项目:这个,也停掉。
还有这个,海外并购案,算了,太麻烦,也停掉。
我一口气否决了所有被评估为A级的项目。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
最后,我的手指落在一个被标注为高风险,不建议投资的C级项目上。
那是一个极其冷门的艺术品线上拍卖平台,提案被打了回来无数次,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在烧钱。
我合上文件,一锤定音:就这个了,公司这个季度的所有流动资金,全部投到这个项目里。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彻底炸了锅。
疯了!她绝对是疯了!
这是要把公司往死里整啊!
陆振un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无视所有人的反应,宣布散会。
当天下午,陆氏集团股价应声暴跌,几乎跌停。
我独断专行,胡乱投资的消息传遍了公司内外,所有人都说,陆氏集团离破产不远了。
我爸苏建成也听说了,他气急败坏地打来电话,把我从头骂到脚:你这个蠢货!败家娘们!好不容易攀上的高枝,你就这么给作没了你是不是要把所有人的脸都丢尽才甘心
我听着他的咆哮,心里一片平静。
晚上,我回到医院,陆景臣正在看平板,上面是今天股市的惨状。
他见我进来,抬头对我笑了笑:干得不错。
我走到他身边,有些不解:你就不怕,我真的把你的公司搞垮了
他放下平板,拉过我的手,让我坐在床边。
一家公司而已,垮了就垮了。他看着我,眼神认真,我昏迷的时候,听到了你说的所有话。
我的心猛地一跳。
你每天给我擦身体,跟我说话,赶都赶不走。他轻声说,苏念,你不是灾星。如果真有克夫的命,那被克的,也该是陆振华那种人。
他握紧我的手:所以,放手去做。你想怎么玩,我都陪你。
那一刻,我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那些压在我心头多年的巨石,好像松动了一点。
原来,被人无条件信任的感觉,是这样的。
在我的英明领导下,陆氏集团的财务状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
我把公司能动用的资金,全部砸进了那个半死不活的艺术品拍卖平台。
我甚至还以公司的名义,高价拍下了一堆在行家看来毫无价值的现代艺术品,把它们堆在公司大堂里展览。
员工们人心惶惶,离职率飙升。
股东们天天在医院和公司之间来回跑,试图劝说陆景臣收回我的权力,但都被他挡了回去。
陆振华大概是觉得公司破产已成定局,开始暗中转移资产,联系下家。
整个陆氏集团,风雨飘摇。
我弟苏洋给我发来一条短信,是一张截图,上面是陆氏集团暴跌的股价图。
下面配了一行字:姐,你真是个灾星,沾上你的人都倒霉。恭喜你,马上又要成寡妇了。
我看着那条短信,删掉,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是我之前收集到的,我爸苏建成那个小建筑公司的几个主要竞争对手的联系方式。
我选了其中规模最大的那家,叫宏发建设。
7.电话接通后,我自报家门:你好,我是苏念,陆氏集团的苏念。
对方显然也听过我的威名,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哦是那位传说中的『败家女总裁』怎么,陆氏的钱烧完了,想来我们这儿找点乐子
我没有在意他的调侃,直接说:我想和你们谈一笔合作。
合作对方笑了,苏小姐,我们公司庙小,可经不起您折腾。
我说:我不要钱,也不要职位。我只是听说,你们最近在和苏氏建材竞标城南那个项目
苏氏建材,就是我爸的公司。城南那个项目,是他这段时间全部的心血,能不能翻身就看它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继续说:我可以帮你们。就当是……给你们公司请一个吉祥物,怎么样
对方似乎是被我异想天开的提议逗乐了,笑了半天,最后说:有意思。明天上午十点,公司会议室,我等你。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
天色阴沉,像是要下雨。
苏洋,你说得对。
沾上我的人,都倒霉。
现在,轮到你们了。
第二天,我准时出现在宏发建设的会议室。
宏发的老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姓王。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苏小姐,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帮我们
我笑了笑,说:就凭我是苏建成的女儿。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好大喜功,爱走偏门,为了拿下项目,报价一定会压到最低,甚至不惜牺牲工程质量。你们只需要在标书里,着重强调你们的质量和安全保障,再稍微暗示一下苏氏建材过往的一些『小问题』……
我把我爸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王总的表情,从最开始的戏谑,慢慢变得严肃,最后变成了震惊。
他大概没想过,一个女儿,会这么平静地,将自己父亲的老底掀个干净。
当然,我说,这些只是建议。信不信由你。我只有一个要求,事成之后,我希望王总能对外宣称,我是你们这次竞标的『特邀顾问』。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苏建成的失败,与我有关。
王总看着我,看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离开宏发建设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雨。
我没有带伞,就这么走在雨里。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我却觉得无比清醒。
我爸,我妈,我弟……
你们不是说我是灾星吗
那我就做一颗真正的灾星,把你们引以为傲的一切,全都毁掉。
竞标结果出来的很快。
毫无意外,宏发建设中标了。
苏建成不仅丢了项目,还因为之前为了筹措资金,签下了几个高风险的对赌协议,如今项目失败,资金链瞬间断裂。
公司里,债主堵门,员工讨薪。
苏建成焦头烂额,一夜之间白了头。
而在这时,宏发建设的王总,非常够意思地在庆功宴上,当着所有媒体的面,隆重介绍了我。
这次能拿下城南项目,我们最应该感谢的,就是我们的特邀顾问,苏念小姐!正是她的高瞻远瞩,才让我们在竞标中脱颖而出!
8.闪光灯下,我穿着陆景臣特意为我准备的礼服,笑得端庄得体。
这张照片,很快就和我爸公司濒临破产的新闻一起,登上了本地财经版的头条。
苏建成看到报纸的时候,当场就气得砸了电视。
他打来电话,声音像是濒死的野兽在嘶吼:苏念!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白眼狼!我是你亲爹啊!你怎么能联合外人来害我!
我静静地听着,反问他:爸,你不是说我克你吗我只是离你远远的,去克你的对家而已。怎么你还是倒霉了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想象到他此刻脸上错愕、愤怒、不敢置信的表情。
我轻笑一声,挂断了电话。
第一个,解决了。
接下来,是第二个。
我妈刘梅,她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她那个有出息的儿子,苏洋。
苏洋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规模不小的营销公司,叫启明星,职位是客户经理。
刘梅总是在外人面前炫耀,说她儿子年纪轻轻,就能在大公司站稳脚跟,前途无量。
我查了一下,启明星最大的竞争对手,是一家叫蓝海传媒的公司。
我故技重施,联系上了蓝海传媒的老总。
这次,我的名声已经打了出去。
企业克星、对家吉祥物……这些外号,让我在圈子里有了一点小小的名气。
蓝海的老总很爽快地见了我。
我开门见山:我弟弟,苏洋,在你们的对家『启明星』工作。我想去你们公司当个吉祥物,你看可以吗
老总笑得合不拢嘴:可以!太可以了!苏小姐,我们给你开最高的顾问工资!
我摇了摇头:我不要钱。我只要一个身份。
很快,我就成了蓝海传媒的首席战略顾问。
一个只挂名,不上班,但名头响亮的职位。
然后,我开始克启明星。
我把我从陆景臣那里学来的,那些看似荒谬却直击要害的商业手段,都用上了。
我知道苏洋负责的几个大客户的喜好和底线。
我让蓝海的人,精准地去挖墙脚。
我知道启明星下一个季度主推的营销方案的漏洞。
我让蓝海提前布局,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苏洋很快就发现,自己做什么都不顺。
谈好的客户,飞了。
准备了几个月的方案,被对家抢了先。
他在公司的地位,一落千丈。
刘梅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她又打电话来质问我:苏念,你弟弟最近工作很不顺,是不是又是你在背后搞鬼
我装作无辜:妈,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会害我弟弟呢我只是在蓝海传媒找了份工作而已。
蓝海传媒那不是你弟弟公司的死对头吗你……你这个丧门星!你非要把我们一家都克死才甘心是不是!
9.我乖巧地回答:妈,我只是想证明一下,算命的说得对不对。
说完,我挂了电话。
没过多久,苏洋就因为一个重大项目的失败,被启明星开除了。
而且因为他在业内的名声已经臭了,没有一家公司愿意再用他。
我那个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弟弟,成了无业游民。
刘梅在家里哭得死去活来。
我爸的公司破产清算,我弟被行业封杀。
苏家,彻底完了。
我坐在陆景臣的病房里,给他削着苹果,把这一切当成故事讲给他听。
他听完,接过我手里的苹果,咬了一口,说:甜。
然后他看着我,问:开心吗
我愣了一下,认真地想了想。
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更像是一种……终于把脓包挤破的释然。
我摇了摇头:不开心。因为还不够。
他们只是失去了钱和工作。
而我,曾经差点失去的是命。
陆景臣笑了,他摸了摸我的头:不急,慢慢来。
我爸妈和我弟,终于消停了。
他们大概是被我层出不穷的手段吓破了胆,也可能是忙于应付自己的一地鸡毛,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来烦我。
而陆氏集团,在我这位败家女总裁的折腾下,也终于如愿以偿地走到了破产的边缘。
那个我倾尽所有投资的艺术品拍卖平台,烧光了公司最后一笔流动资金后,依旧半死不活。
公司股价跌到了历史最低点,离退市只有一步之遥。
陆振华和周琴,大概是觉得公司已经没有挽救的价值,也彻底放弃了。他们卷走了自己能转移的所有资产,买了去国外的机票,跑路了。
树倒猢狲散。
曾经辉煌的陆氏集团,如今门可罗雀,只剩下我和一群等着拿遣散费的员工。
外界都在传,陆景臣醒了也没用,娶了个败家老婆,照样得完蛋。
我成了商界最大的笑话。
这天,我办完最后的手续,走出空荡荡的陆氏大厦。
陆景臣的车就停在门口。
他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只是还有些虚弱。他靠在车门上,穿着一身休闲装,看着我笑。
恭喜你,苏总,成功把一家千万公司搞破产了。
我走到他面前,有些疲惫地说:现在你满意了你成了穷光蛋,我也成了寡妇预备役。
他拉开车门,把我塞了进去,然后自己也坐了进来。
谁说我成穷光蛋了他发动车子,语气里带着一丝神秘。
车子没有开回医院,而是往市郊的一处庄园驶去。
那是一处我从未到过的地方。
车子停在一栋巨大的别墅前,管家和佣人恭敬地站成两排,对着我们鞠躬:先生,苏小姐,欢迎回家。
我愣在原地。
陆景臣牵着我的手,带我走进别墅。
别墅里,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坐在沙发上喝茶。
10.看到我们,他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陆景臣对他微微颔首:爷爷。
然后他侧过身,对我介绍:苏念,这是我爷爷。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
陆景臣的爷爷,那位传说中早已退隐、不问世事的陆氏家族的定海神针他不是一直在国外疗养吗
老人打量着我,眼神锐利而温和。
他点了点头,说:是个好孩子。景臣,你眼光不错。
我彻底懵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晚上,在书房里,陆景臣终于对我全盘托出。
原来,陆氏集团的破产,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戏。
一场由陆景臣和他爷爷共同导演,用来清洗公司内部蛀虫,引出背后黑手的大戏。
陆振华的贪婪,董事们的摇摆,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而我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
一个让他们决定将计就计,把这场戏演得更逼真的意外。
所以,你让我去当那个『败家女总裁』,就是为了让陆振un华他们放松警惕,主动跳出来我看着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陆景臣点头:没错。你是最好的烟雾弹。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克夫』的女人,是真的在败家。
那……那个艺术品平台呢我问,我把公司所有的钱都投进去了。
陆景臣笑了:你还记得你高价拍下的那些没人要的艺术品吗
我点头。
其中一幅画的作者,是一位隐世多年的艺术大师。他因为感念我们的『知遇之恩』,已经同意和我们的平台进行独家合作。
现在,那个平台,是全球所有艺术品投资者挤破头都想入驻的地方。它的估值,已经超过了原来整个陆氏集团的总和。
我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
所以,我费尽心机想搞垮的公司,不仅没垮,反而比以前更值钱了
我这算什么
克夫克到一半,发现克不动了
我看着陆景臣那张带笑的脸,忽然觉得有点气闷。
陆景臣,我咬着牙说,你算计我。
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变得有些无奈。
他走到我面前,握住我的肩膀,认真地看着我:苏念,我承认,一开始我是在利用你。但后来,不是了。
我看着你为了我,和陆振华他们周旋;看着你为了我,一个人扛下所有的骂名;看着你……为了报复你的家人,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真正的『灾星』。
苏念,他低下头,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声音低沉而温柔,我心疼你。
所以,我陪你演这场戏。帮你把苏建成和苏洋的公司搞垮,帮你出气。现在,那些欺负过我们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接下来,我们该过我们自己的日子了。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有我看不懂的深情。
我的心,乱了。
11.苏建成和刘梅找上门来的时候,我和陆景臣正在花园里喝下午茶。
他们不是来别墅的,他们去的是陆氏集团原来的办公楼。
当然,他们扑了个空。
最后,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陆家庄园的地址,直接在门口撒起泼来。
苏念!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给我出来!刘梅的嗓门,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你现在有钱了,就不要爹妈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就死在这儿!
苏建成也在一旁帮腔,对着保安又打又骂。
管家一脸为难地走过来,问我:先生,小姐,这……
陆景臣放下茶杯,看了我一眼:想见吗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我让管家把他们带到会客厅。
再次见面,他们和我记忆中的样子,已经判若两人。
苏建成头发花白,背也驼了,脸上满是皱纹,像个干瘪的核桃。
刘梅也憔悴了很多,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旧衣服,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嫉妒。
苏洋跟在他们身后,低着头,一脸的颓丧和不甘。
他们看到这富丽堂皇的别墅,眼睛都直了。
刘梅最先反应过来,她冲到我面前,就想来抓我的胳膊:好你个苏念!你居然背着我们过这种好日子!你老公的公司不是破产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景臣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把我挡在身后。
他看着刘梅,眼神冰冷:我陆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他身上那种久居上位的气势,压得刘梅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苏建成色厉内荏地叫道:你……你别得意!苏念是我女儿,她有今天,都是我们苏家给的!她就得养我们!
哦陆景臣挑了挑眉,我怎么记得,当初是你们哭着喊着,让她嫁给我这个『快死的人』,别来克你们的
苏建成和刘梅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那……那都是气话!刘梅强行辩解,天底下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父母
我从陆景臣身后走出来,看着他们,平静地说:有。
你们不是说我克全家吗
你们不是说我是祸害,是灾星吗
现在,我这个祸害,过得很好。而你们,却什么都没了。
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问:你们后悔吗
苏洋猛地抬起头,眼睛赤红地瞪着我:姐!你非要这么赶尽杀绝吗我们毕竟是一家人!
一家人我笑了,在我被我爸指着鼻子骂祸害的时候,你在哪里在我被我妈逼着嫁给一个植物人的时候,你在哪里在我被你嘲讽是灾星的时候,你忘了你说了什么吗
苏洋,从你们把我当成垃圾一样扔出去的那天起,我们,就不是一家人了。
我的话,像一把刀,彻底割裂了他们最后一点幻想。
刘梅瘫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拍着大腿,咒骂我的狠心和不孝。
苏建成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白眼狼、畜生。
苏洋则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充满仇恨的眼神看着我。
我看着他们丑态百出的表演,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对管家说:给他们一张支票,十万块,让他们走。以后,不许他们再踏进这里一步。
苏念!十万块你打发叫花子呢!刘梅尖叫起来。
12.我没有再理会他们,转身对陆景臣说:我累了,我们走吧。
陆景臣点点头,牵起我的手,带我离开了会客厅。
身后,是他们歇斯底里的咒骂和哭喊。
但那些声音,好像离我很远很远了。
我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我低估了他们的无耻,也高估了苏洋的底线。
几天后,网上忽然铺天盖地地出现了很多关于我的黑料。
说我忘恩负义,攀上高枝就抛弃贫病交加的父母。
说我蛇蝎心肠,为了报复,亲手毁掉了自己父亲的公司和弟弟的前途。
帖子里还附上了我爸妈现在住的破旧出租屋的照片,和我弟在路边摊找工作的落魄身影。
与我在庆功宴上光鲜亮丽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时间,舆论哗然。
我从对家吉祥物,变成了人人喊打的恶毒女儿。
公司的公关部门第一时间想下场控制舆论,被我阻止了。
我看着那些帖子下面不堪入目的评论,心里很平静。
我知道,这是苏洋的手笔。
他学的是市场营销,最懂如何煽动大众情绪,如何制造舆论热点。
他这是想用道德绑架,把我彻底毁掉。
陆景臣很生气,他要动用关系,把所有帖子都删了,再把苏洋送进去。
我拉住了他。
不用。我说,他想要热度,我就给他。
我用我的个人账号,发了一条微博。
没有长篇大论的解释,只有一张照片和一句话。
照片,是我当初嫁给陆景臣时,我妈刘梅逼我签下的那份断绝关系的协议。
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自今日起,苏念与苏家再无瓜葛,生死不相往来。
落款人是苏建成和刘梅,还有鲜红的手指印。
下面配的文字是:
遵从父母之命,不敢不孝。
这条微博发出去,不到一个小时,就引爆了整个网络。
舆论瞬间反转。
之前骂我骂得最凶的那些网友,开始疯狂攻击苏家。
卧槽!这是什么极品父母为了钱把女儿卖了还不够,还要签断绝关系协议
这家人也太恶心了吧!现在看女儿有钱了又想来吸血脸呢
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没本事还怪姐姐,活该被行业封杀!
苏洋大概没想到我手里还有这么个东西,他彻底慌了。
他开始疯狂地删帖,关闭评论,但已经来不及了。
愤怒的网友扒出了他们家所有的信息,电话被打爆,家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这还没完。
陆景臣动用了他的人脉,把苏建成当年工程上的那些偷工减料、安全违规的烂事,全都翻了出来。
证据确凿,苏建成被带走调查。
数罪并罚,他下半辈子,估计都要在牢里度过了。
刘梅受不了这个打击,疯了。
苏洋则因为恶意造谣诽谤,也被请去喝了茶。
苏家,这个曾经带给我无尽噩梦的家庭,以一种最彻底的方式,土崩瓦解。
一切尘埃落定后,陆景臣带我去了民政局。
他拿出两本崭新的结婚证,对我说:之前那次不算,这次,我们重新开始。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陆景臣,我问他,你不怕我真的克你吗
他也笑了,把我拥进怀里。
怕。他说,我怕你克走了我的心,让我这辈子都离不开你。
苏念,你不是灾星,你是我的福星。是我的……企业吉祥物。
阳光透过民政局的玻璃窗洒进来,温暖而明亮。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那个算命先生,其实有一句话说对了。
我的命,确实很硬。
硬到可以冲破所有的黑暗和泥泞,最终,走向光明。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