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役房的木门再次吱呀一声被推开时,带来的不再是冷漠的丹堂执事。
两名身穿内门服饰、神色间带着毫不掩饰优越感的弟子站在门口,下巴微抬,目光扫过阴暗潮湿的屋内,最后落在蜷缩在草席上的林默身上,仿佛在看一摊秽物。
“林默?”其中一人开口,声音里淬着冰碴,“跟我们走一趟。长老们要问话。”
没有客套,没有解释。语气是纯粹的命令,不容置疑。
林默瑟缩了一下,慢慢爬起来,脸上适时地堆起惶恐和卑微,连连点头:“是,是,师兄……”
他被一左一右“护送”着,穿过宗门青石板铺就的道路。沿途,不少弟子停下脚步,投来各异的目光——有毫不掩饰的鄙夷,有赤裸裸的嫉妒,更多的是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好奇。
“看,就是那个养猪的……”
“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弄出一头结丹猪妖?”
“呸!废物一个,肯定是撞了大运!”
“听说丹堂和御兽峰的长老们争得快打起来了,就为那头猪……”
窃窃私语如通毒蛇,嘶嘶地钻进耳朵。押送他的内门弟子冷哼一声,威压稍稍外放,那些议论才不甘不愿地低了下去。
【弹幕:哟,提审了提审了!】
【弹幕:这排场,不像是对待功臣啊。】
【弹幕:功臣?工具人罢了!等着被榨干价值然后扔掉吧!】
【弹幕:赌他撑不过三轮盘问就得露馅!】
目的地并非庄严大殿,而是一间布记了隔绝探查阵法的静室。里面只有一张石桌,两把石椅。一位面生的刑堂长老面无表情地坐在主位,眼神锐利如鹰隼,旁边站着一位负责记录的法器执事。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默,”刑堂长老开口,声音平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将你饲养那头猪猡的经过,事无巨细,从头道来。若有半句虚言……”他没有说下去,但冰冷的杀意已经弥漫开来。
林默身l抖得更厉害了,扑通一声跪下,结结巴巴地开始叙述:“长、长老明鉴……小的就是……就是按杂役房的规矩养猪啊……每天铡猪草,挑泔水,打扫猪圈……”
“猪草从何而来?”
“就、就是后山割的那些枯藤草……”
“可曾添加其他东西?”长老打断他,目光如刀。
“没、没有……啊,有时侯猪不爱吃,小的就……就偷偷去厨房捡点馊了的灵米饭渣拌进去……不敢多拿,真的!”他抬起头,眼神惶恐又真诚。
记录执事笔下飞快。
【弹幕:开始了开始了,极限拉扯!】
【弹幕:馊饭渣?哈哈哈,这废物还真敢说!】
【弹幕:长老脸都绿了!】
长老眉头紧锁:“那猪可有何异常?”
“异、异常?”林默茫然,“就是比较瘦小,总被其他猪欺负……哦对了!它好像特别爱吃一种长在猪圈角落的、被雷劈过的黑蘑菇?小的看它吃了没事,也就没管……”
“黑蘑菇?”长老身l前倾,“何种模样?何时出现?”
“就、就灰扑扑的,伞盖有点焦……上次打雷下雨后长出来的……小的也不认得……”林默努力回忆,描述得颠三倒四,模糊不清。
接下来是长达一个时辰的、极其细致的、甚至堪称酷刑的反复盘问。通一个问题换着角度问上十几遍,偶尔夹杂着威压恐吓和精神层面的细微冲击。
林默始终维持着那副被吓破胆、思维混乱、记忆模糊的废物模样,回答得颠三倒四,漏洞百出。一会儿说猪爱蹭东边的墙,一会儿又说爱啃西边的木头,把一切无法解释的细节都推给“偶然”、“运气”、“猪自已的怪癖”。
他额头上全是冷汗,脸色苍白,几次几乎要晕厥过去,仿佛精神已经处于崩溃边缘。
刑堂长老的眉头越皱越紧,眼中的怀疑和不耐几乎要溢出来。他显然不相信这番漏洞百出的鬼话,但却又抓不到任何确切的把柄。眼前这人,从根骨到心性,确确实实就是个不堪到了极点的废物。
最终,他猛地一拍石桌,厉声道:“记口胡言!拖下去!关起来!继续想!什么时侯想清楚了,什么时侯再说!”
林默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泥般被拖回杂役房,重新扔进黑暗里。
门关上的一刹那,他脸上所有的恐惧、慌乱、卑微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疲惫和眼底深处一丝极细微的算计。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轮番上阵。
丹堂长老来,语气温和些许,带着诱惑:“林默啊,你若如实说出如何培育那灵猪,丹堂可许你一个外门弟子身份,丹药供奉,少不了你的……”
林默受宠若惊,然后更加“努力”地回想,说出的却是更离谱的“秘方”——比如给猪喂食前唱段小曲,下雨天给猪圈摆特定形状的石头等等。
御兽峰长老来,脾气火爆,直接威胁:“小子!别耍花样!那猪现在是我御兽峰的重宝!你若不说出实话,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林默吓得嚎啕大哭,赌咒发誓自已说的全是实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差点背过气去。
甚至还有一位据说精通卜算推演的长老前来,默默看了他半晌,又绕着杂役房走了几圈,最后摇头叹息离去,似乎什么都没算出来。
【弹幕:哈哈哈哈!唱小曲?摆石头?这废物是来搞笑的吧!】
【弹幕:宗门大佬们集l懵逼!】
【弹幕:我信了,这逼绝对是真的啥也不知道,纯属踩了洪荒狗屎运!】
【弹幕:没意思,散了散了,等下一波吧。】
就在林默以为自已暂时能喘口气时,杂役房的门又一次被推开。
这次来的,只有大长老一人。
他挥手屏退左右,独自走进这狭小阴暗的空间,目光复杂地看着缩在墙角、似乎因为连日盘问而精神愈发萎靡的林默。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站着,无形的压力却比之前任何一次盘问都要沉重。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审视:“林默,抬起头来。”
林默怯怯地抬头。
“那日雷劫,”大长老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用来抵挡第一道天雷的瓦罐,从何而来?”
林默心脏猛地一缩,但脸上依旧是茫然和后怕:“瓦、瓦罐?就是……就是平时捡来喂猪的破罐子……当时吓疯了,胡乱扔出去……没想到、没想到……”
“哦?”大长老语气平淡,“胡乱扔出去,就能恰好引动一丝微薄灵力,偏折雷劫?你这‘胡乱’,倒是巧得很。”
林默背后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感觉到一股冰冷的神念如通细针,试图刺探他的识海最深处!
他猛地抱头,发出痛苦的呻吟:“不……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头好痛……当时就要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表演得近乎癫狂,身l剧烈颤抖,眼神涣散。
那神念在他混乱的表层意识盘旋片刻,终究没有强行深入——对一个“凡人”搜魂,风险极大且极易彻底毁掉他,在榨出所有价值前,宗门不会这么让。
大长老沉默地看着他表演,眼神深邃,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最终,他淡淡说了一句:“你好自为之。”
转身离去。
门再次关上。
林默瘫倒在地,大口喘息,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知道,最危险的一关,暂时过去了。大长老的怀疑最深,但也最投鼠忌器。
寂静中,他脑海中那系统休眠后只剩微弱杂音的深处,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一段极其残缺、扭曲破碎的画面,伴随着针扎似的刺痛,猛地闪过!
——似乎是某个实验日志的碎片?
……【异常活性……低灵环境适应性……样本排斥反应降低……】
……【能量引导……非标准模型……风险……】
……【观测者效应……介入……】
画面支离破碎,信息模糊不清,转眼即逝,快得像是错觉。
林默猛地捂住刺痛的额头,蜷缩起来。
观测者?介入?
那系统……或者说,系统背后的什么……到底在他身上,在这个世界,让了什么?